第四十一章 我现在就要看
小英迟疑的话划破夜晚的宁静，我如被浇灌了水泥般沉重无法移动。小英看看我又看看已起身离去的女人，负重的身体让女人走起路来有些踉跄。
终于我有了自主权，我迈着麻木的脚步向反方向跑去。被突然挣开手的小英犹豫了片刻，立马追在我身后。
“别那么快，等一下我。”
我听不到世界的声音，不管不顾向着前方跑去，身后是不离不弃的小英。当我终于停下来蹲在一处草丛后面时，才感觉到浑身的酸痛，脚已经肿胀起来。不远处的小英还在艰难地向我奔来。我们俩只顾喘着气，一口又一口，还是满足不了体内的需要。
草丛旁蹲坐的我俩俨然成了夜晚蚊子的大餐。头顶、耳旁的“嗡嗡”轰鸣让人更加心烦意乱，我和小英不断抓挠着胳膊、腿、脖子，泄愤的我对自己的身体毫不怜惜，尖尖的指甲划向身体，看不清的红色丑陋痕迹在黑暗中漫延开来。
我无比厌烦的将自己拎起，又漫无目的地抛向另一片昏暗。小英就那样默默无声的陪着我，我却生出从未有的厌烦，对她，但却无法开口。
就这么走着走着，我们两个的瘦弱身影在一个个路灯下拉长又缩短，再拉长又缩短，不知哪个是真实的自己。
突然我看到眼前那排平房的尽头一间窗户拉着厚厚的帘子，那是小英的家，从外面看里面没有点灯。我慢慢走一直盯着那厚厚窗帘，突然冒出了个想法，未加思索我便开了口。
“那个，我还不想回家。”
小英听到我的声音，轻轻吐了一口气。
“嗯，我也不想回家，我陪着你，咱们去学校操场玩双杠吧，做倒挂怎么样？”
那是我和小英最爱的运动，最开始我始终不敢放开双手让自己头朝下用小腿倒挂，小英为我做了很多次示范，大敢鼓励我，并用手和身体支撑保护我，我才渐渐放下心松开手。短暂的慌恐过后，我奇异地发现在用小腿勾住杠子，身体倒挂后的世界变了样。一切都倒了过来，很神奇，人倒着走，天在下面，地在上面，楼房也平稳倒挂在那里，鸟儿在地的下方飞来飞去……从此，我们俩只要有空就会去倒挂，那份新奇一直没有消褪。
小英很了解我，我明白她的心意，但我现在却没有那份心情。
“我们俩晚上还没有玩过倒挂呢，我想晚上去倒挂肯定会更有意思。”
小英说的有些兴奋了，用急切征求的眼神看向一直没有回答的我。我俩站在一处路灯旁，我背向灯光，小英面对着我，她的家在我眼前，也就是她的身后。灯光下小英的脸显得有些着急，而暗处隐藏的我却露出一丝不为觉察的任性邪恶。
“不，我现在不想玩倒挂。”
“怎么了？不想玩呀，那我们去……”
小英越是努力挡在我面前，我越是站定不动，毫不配合她的各种提议。
“我想现在就看那个。”
“什么？你想看什么？那我们赶紧走吧，你想去哪里都行。”
“我想看那些信，我现在就想看，我等不到明天了，现在就想看。”
“那些信？可是，可是……”
小英的脸色出奇的难看，这样的状况反而加重了我的任性。
“后面不就是你家吗？你去取，我和你一起去。”
“可是，可是我妈妈不让我回家……”
我想这是她的狡辩，是她毫无新意的谎言，那样的谎话每个小孩子都能信口说来。
“你家明明是黑着灯，你妈妈应该没在家。”
小英的上身缩小了下来，她的家完整的出现在我眼前。
“可是，可是……”
“我知道你脖子上挂着家钥匙，就是你妈妈出去锁门我们也能进去，对吧？”
我咄咄不让的气势让小英为难，她不再看我，而是看向我脚下的影子。
“算了，你要是不想给我看那就算了吧，还说什么好朋友之间没有秘密呢，你……”
差那么一点，我嘴里更难听的话就会喷出来，小英抬起头看着我，一脸的无奈和慌乱。我咽了下口水，生生咽了回去，但脸上的态度已经表明了我的意图。
“明天不行吗？”
小英的口气带有哀求。
欺软怕硬这个词真的是淋漓尽致诠释了人性的丑陋。
我无比坚定地挑衅着她的善良和尊严。
“不行，就今天，明天就不行了。”
“……”
“怎么，还是不行……”
“那，那，那好吧。”
小英绝望地答应了，低头向后转身。
我却没有一丝胜利的快乐，反而更加急躁起来。
“好，那我们快去取吧！”
这次是我拉着小英向她家跑去，小英的手被动拖拽着她不太情愿的身体。没有几步我俩就绕到了她家的正面，同样也是厚厚的窗帘挡在窗前，黑着灯。
她站在家门口五六米距离处停了下来，我再怎么拉她也不肯动。
“你，你就站在这里等我，我自己去取。”
小英开始强硬了，我似乎也没那么大气了，也就同意了。
小英挣开我的手慢慢向家走去……
唉！如果能再回到那时，我一定会拉住小英阻止她回家。但那时的我太……我不能用“年纪小”、“任性”、“不懂事”来伪装自己，那只是借口而已，仅仅是我们人类创造出来为自己不堪的行为蒙上的合理又美丽的纱布。如果你愿意，从那细小的纱眼里一定能看到下面阴暗的内容。只是我们不想去看，不愿去面对，不肯承认罢了。
小英站在家门前，犹犹豫豫不肯去碰胸前的钥匙，磨蹭了一会儿，她抓起胸前的钥匙果断地向锁口插去。那个样子现在想起来像极了彩票店里的人，犹豫不决良久，终于决定后断然决绝地将号码拍给店主，赌的是一份虚无缥缈的好运。
我眼睁睁看着小英闪进了比外面还漆黑的屋子，瞬时就消失了。突然孤单下来的我站在无人的空处莫名紧张起来。
“……你这个死丫头，不是告诉你不让你回来吗？现在到九点了吗？你回来干嘛……”
原本还寂静的空气一下子就像爆炸突降后躁动了起来，乱做一团。
我还站在原处不知什么情况，突然一个人影从小英的家里冲了出来，那是个高大健壮的男人，边走边用手胡乱往身上套着一堆衣服。
“他妈的，真他妈的扫兴……”
男人粗鲁的话语很快便同他一起消失在夜里，他慌乱中并没有注意到另一个方向我的存在。
我依旧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小英家里传出更杂乱的声音，像是板子砸在什么上的动静。我僵硬的身体不由得一抖。
“……你这个讨债鬼，我上辈子欠你的呀？你拖累着我不放……你怎么不跟着你那死爸一起去呢……自从有你，我就没好过……我好吃好穿供着你，你还这么折磨我……”
小英妈妈声嘶力竭的哭喊声将我惊醒，我拔腿返身跑离了那里。
慌乱中我冲回了自己的家，妈妈正在屋角坐着，听见我突然带来的动静扭头看向我，眼里除了担忧还有漠然，姐姐探出头厌烦地看着我，我知道我打扰到姐姐的学习了，同时也给妈妈带来为难。
我走向爸爸的床前，爸爸闭着眼，还在睡觉。
妈妈再次扭回头，继续着她手里的活，从印着模糊蓝花布袋里倒出一堆煤球，一个个码放在角落里，一个一个的无比精心，似乎在认真数着，一个不能差。
我冷冷地盯着妈妈弯下腰的后背，妈妈低下头时后脖处那块棕色的膏药如此刺眼，既熟悉又陌生，既羞辱又愤怒。
终于我有了自主权，我迈着麻木的脚步向反方向跑去。被突然挣开手的小英犹豫了片刻，立马追在我身后。
“别那么快，等一下我。”
我听不到世界的声音，不管不顾向着前方跑去，身后是不离不弃的小英。当我终于停下来蹲在一处草丛后面时，才感觉到浑身的酸痛，脚已经肿胀起来。不远处的小英还在艰难地向我奔来。我们俩只顾喘着气，一口又一口，还是满足不了体内的需要。
草丛旁蹲坐的我俩俨然成了夜晚蚊子的大餐。头顶、耳旁的“嗡嗡”轰鸣让人更加心烦意乱，我和小英不断抓挠着胳膊、腿、脖子，泄愤的我对自己的身体毫不怜惜，尖尖的指甲划向身体，看不清的红色丑陋痕迹在黑暗中漫延开来。
我无比厌烦的将自己拎起，又漫无目的地抛向另一片昏暗。小英就那样默默无声的陪着我，我却生出从未有的厌烦，对她，但却无法开口。
就这么走着走着，我们两个的瘦弱身影在一个个路灯下拉长又缩短，再拉长又缩短，不知哪个是真实的自己。
突然我看到眼前那排平房的尽头一间窗户拉着厚厚的帘子，那是小英的家，从外面看里面没有点灯。我慢慢走一直盯着那厚厚窗帘，突然冒出了个想法，未加思索我便开了口。
“那个，我还不想回家。”
小英听到我的声音，轻轻吐了一口气。
“嗯，我也不想回家，我陪着你，咱们去学校操场玩双杠吧，做倒挂怎么样？”
那是我和小英最爱的运动，最开始我始终不敢放开双手让自己头朝下用小腿倒挂，小英为我做了很多次示范，大敢鼓励我，并用手和身体支撑保护我，我才渐渐放下心松开手。短暂的慌恐过后，我奇异地发现在用小腿勾住杠子，身体倒挂后的世界变了样。一切都倒了过来，很神奇，人倒着走，天在下面，地在上面，楼房也平稳倒挂在那里，鸟儿在地的下方飞来飞去……从此，我们俩只要有空就会去倒挂，那份新奇一直没有消褪。
小英很了解我，我明白她的心意，但我现在却没有那份心情。
“我们俩晚上还没有玩过倒挂呢，我想晚上去倒挂肯定会更有意思。”
小英说的有些兴奋了，用急切征求的眼神看向一直没有回答的我。我俩站在一处路灯旁，我背向灯光，小英面对着我，她的家在我眼前，也就是她的身后。灯光下小英的脸显得有些着急，而暗处隐藏的我却露出一丝不为觉察的任性邪恶。
“不，我现在不想玩倒挂。”
“怎么了？不想玩呀，那我们去……”
小英越是努力挡在我面前，我越是站定不动，毫不配合她的各种提议。
“我想现在就看那个。”
“什么？你想看什么？那我们赶紧走吧，你想去哪里都行。”
“我想看那些信，我现在就想看，我等不到明天了，现在就想看。”
“那些信？可是，可是……”
小英的脸色出奇的难看，这样的状况反而加重了我的任性。
“后面不就是你家吗？你去取，我和你一起去。”
“可是，可是我妈妈不让我回家……”
我想这是她的狡辩，是她毫无新意的谎言，那样的谎话每个小孩子都能信口说来。
“你家明明是黑着灯，你妈妈应该没在家。”
小英的上身缩小了下来，她的家完整的出现在我眼前。
“可是，可是……”
“我知道你脖子上挂着家钥匙，就是你妈妈出去锁门我们也能进去，对吧？”
我咄咄不让的气势让小英为难，她不再看我，而是看向我脚下的影子。
“算了，你要是不想给我看那就算了吧，还说什么好朋友之间没有秘密呢，你……”
差那么一点，我嘴里更难听的话就会喷出来，小英抬起头看着我，一脸的无奈和慌乱。我咽了下口水，生生咽了回去，但脸上的态度已经表明了我的意图。
“明天不行吗？”
小英的口气带有哀求。
欺软怕硬这个词真的是淋漓尽致诠释了人性的丑陋。
我无比坚定地挑衅着她的善良和尊严。
“不行，就今天，明天就不行了。”
“……”
“怎么，还是不行……”
“那，那，那好吧。”
小英绝望地答应了，低头向后转身。
我却没有一丝胜利的快乐，反而更加急躁起来。
“好，那我们快去取吧！”
这次是我拉着小英向她家跑去，小英的手被动拖拽着她不太情愿的身体。没有几步我俩就绕到了她家的正面，同样也是厚厚的窗帘挡在窗前，黑着灯。
她站在家门口五六米距离处停了下来，我再怎么拉她也不肯动。
“你，你就站在这里等我，我自己去取。”
小英开始强硬了，我似乎也没那么大气了，也就同意了。
小英挣开我的手慢慢向家走去……
唉！如果能再回到那时，我一定会拉住小英阻止她回家。但那时的我太……我不能用“年纪小”、“任性”、“不懂事”来伪装自己，那只是借口而已，仅仅是我们人类创造出来为自己不堪的行为蒙上的合理又美丽的纱布。如果你愿意，从那细小的纱眼里一定能看到下面阴暗的内容。只是我们不想去看，不愿去面对，不肯承认罢了。
小英站在家门前，犹犹豫豫不肯去碰胸前的钥匙，磨蹭了一会儿，她抓起胸前的钥匙果断地向锁口插去。那个样子现在想起来像极了彩票店里的人，犹豫不决良久，终于决定后断然决绝地将号码拍给店主，赌的是一份虚无缥缈的好运。
我眼睁睁看着小英闪进了比外面还漆黑的屋子，瞬时就消失了。突然孤单下来的我站在无人的空处莫名紧张起来。
“……你这个死丫头，不是告诉你不让你回来吗？现在到九点了吗？你回来干嘛……”
原本还寂静的空气一下子就像爆炸突降后躁动了起来，乱做一团。
我还站在原处不知什么情况，突然一个人影从小英的家里冲了出来，那是个高大健壮的男人，边走边用手胡乱往身上套着一堆衣服。
“他妈的，真他妈的扫兴……”
男人粗鲁的话语很快便同他一起消失在夜里，他慌乱中并没有注意到另一个方向我的存在。
我依旧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小英家里传出更杂乱的声音，像是板子砸在什么上的动静。我僵硬的身体不由得一抖。
“……你这个讨债鬼，我上辈子欠你的呀？你拖累着我不放……你怎么不跟着你那死爸一起去呢……自从有你，我就没好过……我好吃好穿供着你，你还这么折磨我……”
小英妈妈声嘶力竭的哭喊声将我惊醒，我拔腿返身跑离了那里。
慌乱中我冲回了自己的家，妈妈正在屋角坐着，听见我突然带来的动静扭头看向我，眼里除了担忧还有漠然，姐姐探出头厌烦地看着我，我知道我打扰到姐姐的学习了，同时也给妈妈带来为难。
我走向爸爸的床前，爸爸闭着眼，还在睡觉。
妈妈再次扭回头，继续着她手里的活，从印着模糊蓝花布袋里倒出一堆煤球，一个个码放在角落里，一个一个的无比精心，似乎在认真数着，一个不能差。
我冷冷地盯着妈妈弯下腰的后背，妈妈低下头时后脖处那块棕色的膏药如此刺眼，既熟悉又陌生，既羞辱又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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