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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我、紫留香、小妮子三个被推到了前面。亡冥女王瞩目过来,先看了看小妮子,点评道:“不错。”继而去觑紫留香,又点评:“还行。”看完了她们,最后才轮到我。

    可到我这里,她既没有不错也没有还行,只是一个劲儿的盯,盯着盯着眼睛眯了起来,越盯越眯得厉害,直至成了一条缝眯无可眯,居然对我不予置评,而是开始查户籍:“你是什么人?”

    “我嘛……同陛下您一样,都是女人呐。”我故意不着边际,趁着把她噎着的这个空隙,脑子飞速转弯,给自己伪造身份。

    “你误会了,我知道你是女人,我不是这个意思。”她面无表情,看上去和蔼可亲很好说话的样子:“本宫是想知道你姓甚名谁,是何来历,。”

    “回禀女王陛下,小女子……额,姓紫名馨字留香,无门散修一个,无名小卒一个,今日得以一睹陛下圣颜,真是不胜荣幸。”我能清晰的感觉到身旁射来两道犀利如刀的目光,我还知道一个是好奇一个是无语。留香啊留香,别太计较,主要是刚才我在心里只顾着捏造身份了,忘了兼顾给自己起个新名儿,只好临时借你的用一用了。我知道你肯定也不愿意吐露自己的真实身份的,不然说不定会遇见麻烦,所以这个名儿你自己也不用,给我用也无甚不妥,你就趁现在还没轮到你赶紧抓紧时间把身份编好吧。

    “很好,只要不是七大仙府中人,我太夤族都照单全收。自今日起,尔等便是我族中人了。你们都是本宫千挑万选拣出来的上佳资质,日后入了门,必当极力栽培,修行显道需持之以恒方有作为,你们也要勤恳些……”后面自然是一连串冠冕堂皇的洗脑之词了,不听也罢。

    我仨退回大队伍中,面面相觑,都看懂了各自的眼神。

    这女王陛下明显也是一只井底之蛙,不晓得如今的七大仙府已经只剩一大仙府了。倘若现在立即公开身份,坦言相告自己确实是七大仙府中人,是会被立刻释放呢,还是被杀人灭口呢?

    我们仨心有灵犀,都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于是也心有灵犀的都选择继续隐瞒。当然,我原本便不是他们七大仙府中人,说不上隐不隐瞒的。

    见过了女王,惊艳了一把,也奇怪了一把,随后领取腰牌,接下来就要安排住宿的问题了。女统领携着一干人等退出圣殿,说是新晋弟子都安顿在百玉殿。从遇见这女统领起,好像什么琐事都由她一个人,我严重怀疑她是不是太夤族的管家。

    一群人浩浩荡荡径直东行,路上除了满目的雕梁画栋,自然还遇见了太夤其他族人,以及前一阵子被掳进来的那些已不算凡人的凡人。

    这些凡人无疑全部都是女人,我忽然福至心灵想到了一个问题。

    他们看资质抓人,却为何只抓桃李左右的妙龄女子,毕竟年纪与资质毫无挂钩,若是根骨极佳,便是古稀之年的老头也能登仙。还有,外面不像这里,男人的资质并不比女人差,难道就因为歧视?

    然而,没有最纳闷,只有更纳闷。更纳闷的是,这些姑娘们个个修炼仙法神术,本应越修越强,力气越壮方合常理,可她们似乎越修练越糟糕。那剑舞得有模有样,手上却沉甸甸软绵绵的,仿似十天十夜没吃过饭了,个个一脸倦容,满面憔悴。

    我忽然想起适才圣殿中那懒洋洋的女王。

    她们的状况似乎……很相似呢。

    很快行至了百玉殿,女统领命部署们一一安排诸多事宜,说是今天先歇息一晚,养精蓄锐,明日就有师傅起始传道授业了,又事无巨细谆谆告诫了许多有的没的。督促各自分配好房间,这才姗姗离去。

    所幸我没被分到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堆里去,同紫留香小妮子并另一位娇滴滴怯生生的小姑娘住一间,那小姑娘格外内向,胆小恬静,是个很好欺负的姑娘,然生得楚楚可怜,令人尤其不能忍心欺负她。

    将闲杂人等送出门去,我仔细打量起这看上去晶莹剔透实际上也晶莹剔透的百玉殿,其实它并不是一座大殿,而是一栋高楼,足有数十丈高,我们一行人住在第三层。

    殿称白玉,并非是指这幢大殿是由一百块玉石砌成,而是以一百种上等美玉分成无数块筑成,奢侈至极、华丽至极。

    我已惊叹至斯,就更别提那几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了,一个两个也不想想自己身处何地忧命之忧,只被眼前的华美迷得晕头转向,晕着转着就不知转哪里去了。

    一个两个东奔西跑,还有最后一个稍存理智,留了下来。

    紫留香坐在案前以手支颐,无视我的存在,眼睛直勾勾盯着窗棂,却是在看别的东西。她没有要同我言语交流的意思,也没有试图追究刚才我未经允许便擅自用她名讳的意向,就那么坐着,不知想些什么。

    其实我应该能猜到她在想些什么,无非也就是当年的当年,我两个之间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她想入非非,我也是心事重重,咱俩虽然相对而坐,却谁也没先启齿,谁也不搭理谁。

    我只觉如坐针毡,分明艳阳当空,屋子里却冷得几乎能冻死人。倘若继续再这样相顾无言的折磨下去,保不准就走火入魔了。

    时辰尚早,出去逛逛。

    我这厢刚站了起来,正准备蹑手蹑脚往外溜,她的声音突兀响起:“你为什么还没有死?”

    “你就那么想我死?”这个问题其实无关紧要,我与她之间恩恩怨怨早就乱得七荤八素了。但她总是纠结这里,我也不得不斟酌一下。若说情谊,我与她可说“情深似海”,她自然不希望我死;若说仇恨,我们也可说“仇深似海”,我死了她当然求之不得。反正不论怎么说,都很矛盾,也很复杂。就是因为太复杂,我不知该以何态度面对她,只好顺着话茬往下接。

    “不是我想不想的问题,是你本来就该死了的。外面都传你修炼邪术走火入魔,乃是死有余辜,因果报应。但这中间有很多蹊跷,我不信你能死得这样等闲寻常。还有,你又是怎么活过来的?我没别的意思,只是好奇。”她说这些话时眼睛里古井无波,我捉摸不透她的心思。

    “蹊跷?”我有点摸不着头脑:“既然外面都这样传,你为何不相信?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疑点?”

    她终于肯拿正眼看我:“无穷荒域之战斗得天昏地暗,你忙着杀人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在那时去修炼什么邪功?又何来走火入魔?”

    她说的这个无穷荒域之战是我生前打的最后一场架,也是生平打得最激烈、死的人最多、最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的一架。是仙与魔的争锋,正与邪的碰撞,以及……对与错的抉择。

    彼时,我身为问鼎魔道巅峰的第一人,自封魔帝,居于长夜魔宫,统帅百万妖兵,号令九天妖魔,莫敢不从。

    后来我率领妖兵与七大仙府宣战,双方集结了最强的力量,便在无穷荒域展开殊死搏杀,惊天动地的杀了七天七夜,双方死伤无数。

    因那一次开战其实开得很突然,我什么都没准备就金戈铁马的上阵了,直捣七大仙府,事先并没通识,成功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那帮人也来不及策划什么三十六计阴谋诡计了,只能在最短的时辰内集结所有兵力,御敌应战。这一场厮杀没有掺杂任何鬼蜮,纯粹是力量与力量的角逐。再后来,这场架还没干完,我却已身受重伤,于是打算暂歇战火,闭关养几日伤,谁知关没闭完伤也没养好,我就安安静静的死了,之后再发生了什么事,我全部一无所知。

    眼下说到这里,正是打听的好机会。

    我试探着问留香:“那个……我死之后,这场架胜负如何?后面怎么样了?”按理说老首领阵亡,其余的虾兵蟹将群龙无首,人心惶惶,多半是输得一败涂地,然后给七大仙府杀得干干净净。

    “算是输了吧。”她这个“算是”有点意味深长:“那时七大仙府也损失惨重,有一位掌门几乎废掉了一身修为,谁都晓得,再打下去最终只会两败俱伤。他们并不想与你同归于尽,你死之后,你手底下的灵嫣护法便也不想继续打下去了,同各家掌门谈了一回,表示大家各退一步,让他们退兵,从此仙魔两道井水不犯河水,各镇本界,互不侵犯,并为此立下血咒,倘若违约,便死无葬身之地,只求大家偃旗息鼓,化干戈为玉帛。”

    “……”我越听越是火冒三丈。

    这灵嫣确实是我手下第一干将,在魔宫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地位只比我低,除了我是最有发言权决定权的一人,我死了之后,剩下的事情确实该交给她来处理,然而她这些处理方式,却委实令人气不打一处来。

    还井水不犯河水,还互不侵犯,还化干戈为玉帛……你怎么不去仙界当圣母?倘若真以这种结局收尾,那之前死在战役中的人不就白白牺牲了吗?想要风平浪静那还打什么架开什么战你直接回去务农种田算了,她这样不是与我初衷背道而驰吗?

    身为魔宫的第一护法,灵嫣的性子我自然了如指掌。我与她也并非只是普通的主仆关系,都可算是亲姐妹了,就算是从前的留香,也没那般亲。

    我还不是魔帝之前,有过很长的落魄日子,那段时日,全是灵嫣陪我一步一步走过来的。我们一起拼搏一同战斗,是最亲密无间的战友。我们同舟共济,在魔道里摸爬滚打,不知共过多少次生死。有苦同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真是亲得不能再亲。

    她分明晓得我毕生所愿为何,却在我死后熄了战火,向那帮名门正派服软,这不是光明正大的给我丢脸吗?这在别人嘴里怎么说,人家只道血芳菲一世英名,一代女中豪杰,手底下的部署却都是些贪生怕死的孬种,怕了他们名门正派,没一个顶用的。我一世英名就毁于一旦了。

    “然后呢?灵嫣哪里去了?我那些属下,十殿阎罗、八方鬼王、六大血煞都哪里去了?是不是被你们七大仙府屠得一干二净了?”出来这么久一直没听到关于长夜魔宫的消息,莫非没有了我的统治,这世间著名的妖魔鬼怪都退隐江湖不涉红尘了?

    “不知道。”她摇头:“你死之后,这些人都销声匿迹了,许是给掌门仙主们灭了,也又许是他们争夺你的位子互相残杀同归于尽了……反正时至今日,也没有再听到他们的消息与传闻。你的魔宫老早就被推了,而今魔道依然是这个魔道,只是形如一盘散沙。魔头们军阀溃散,各自为营,于仙道而言已经没有威胁了。”

    果然,没有我的管辖,这些妖魔鬼怪就毫无建树。看来魔道的辉煌已成为过去,而今仙道昌盛,正派繁荣,只怕以后的妖魔们已没有出头之日了,只会被名门正派一只一只一波一波的铲除殆尽,然后成为濒危物种,最后灭绝……

    可听了这么大半天,依然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

    我是闭关疗伤,并不是闭关修炼,所以不可能出现走火入魔而不自知的情况,更不可能闭着闭着就睡着,定然是遭人戕害无疑,可究竟是什么人呢,杀了我还将我封禁起来。

    毫无头绪,毫无线索,即使想破头也想不出因果,我恍然间都不知道该从哪里查起。

    看来,为今之计只有寻机会找找当年我那些不知所踪的下属,或者灵嫣,毕竟当年我闭关后,是他们负责防范工作,也许有什么蛛丝马迹。

    之所以不怀疑他们,是因我打心底里信任他们的忠心,我以前招兵买马,素来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他们之所以没遵循我的意志与仙道抗衡到底,多半也是因为有自知之明,看得清局势,晓得没有了我的魔道,已远非七大仙府之敌,再顽抗只会全军覆没。毕竟我在时还只能斗个两败俱伤,我一死,结果也就没有悬念了。

    当然,要想找到他们,首先得离开这里。

    同留香唠嗑这么半天,她语气里并无怨怼,我也就美滋滋的敞开心扉:“这地方处处透着古怪,不宜久留,还是想办法早些离开为妙。”

    她将我疑惑一望:“这里不是挺好的么,哪里古怪了?我倒是宁愿留下来,也再不想回皓天了。烈罗痕这老匹夫阴险狡诈,与其回去受巫蛊之苦,不如留在这里。”

    她所说的苦无非也就是在心里对皓天圣海腹诽时被巫蛊给反噬了,只要对下蛊之人包藏祸心,巫蛊便能感应得到,少不了就要吃点苦头,意思是警告你不要对它主人心怀鬼胎,否则后果自负。这玩意儿还真是神奇,能做到心意相通,要是当年我也有这宝贝……只能说现在的人们太会玩了。

    “多少岁的人了,怎么还是这样天真。”我有点无语,将先前的所见所想娓娓道来:“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来,凡事得多留个心眼,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先前一路过来,我隐约听到有人私语,说是修了个把月好容易练出来的灵力忽然一夜之间流失殆尽了。还有,修行参道这种事,应当越修越精神焕发才对,可外面那些人十天半月没睡过觉一般,个个灵根大损,元气干涸,这还不奇怪?”

    “还有……”我蹙了眉,思忖片刻,郑重其事道:“我总觉得这些先我们来此地的那些姑娘身上都古里古怪妖里妖气的,像是中邪的征兆。”

    “你这么一说,是挺奇怪的。”她这才后知后觉的醒悟过来,登时眉头一皱脸一垮:“那现在如何是好?”

    她这副形容让我恍惚想起当年,那时她还是个懵懵懂懂的小女孩,与我斗法惨败,她非但不气愤,反而把剑一丢,满脸崇拜的说要拜我为师,后来屁颠屁颠的成了我的小跟班,逢事就问我怎么办,然后我给她出谋划策教她怎么办。

    却不料天下风云变幻莫测,千百年后的今天,大家都快成陌路的今天,居然仍要我来教她怎么办,我不禁忧心倘若这次没有我在她究竟怎么办……

    “现在嘛,唯有两条路可行。要么依你的意思,乖乖顺其自然,以不变应万变,也就是被动的等,等真相自己浮出水面;要么主动去找,找出真相,一探究竟。或查明路径悄悄溜之大吉,或抓住他们的狐狸尾巴逼迫放人……当然了,节外生枝的可能性是非常大的,不管走那条路都得见机行事。”

    我顿了顿,努力分析:“再当然,一味地等可能是等死,冒昧去找也可能是找死。可是等死的话,不仅等得提心吊胆,还越等离死越近,我们不如主动去找,够刺激不说,没准还能找出活路。”

    留香是个挺没主见的,她只在观念道德上有所坚持,尤其是身处险地,更没主见,我一通摆弄,她就决定依附于我了。

    “好吧,你经验足资历深,本领也高,听你的,你想从何查起?”

    我觉得有点误会得澄清一下:“那个,我现在没有元丹没有修为没有灵力,你有的我统统没有,你没有的我也没有,所以本领也就不怎么高了,这一趟你可千万别抱太大希望在我身上啊。”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