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母亲
回家很意外。房玲玲和张崔艳还在练英语口语对骂呢。这凌晨三点，学习劲够足呀。给小红花戴戴，发个薄荷糖缓缓声带。开了电台，是《母亲》声音。
这声音情感饱满，一段话就是一段情。本国人喜欢写赞美母亲的文章多如牛毛，这是个缅怀母亲的只剩下钱的大富翁赞助的广播节目。
听这节目有治愈作用，今天是录播，没有提问环节。
“这声音真好听。”房玲玲由衷赞美，“柔情似水。”
这姑娘从凌晨三点听到五点，泪流满面，哭着知道要妈妈了。“庄媛媛，来接我吧。我想你了。”
这情绪来得突然，把回家做早饭的李萍吓了一大跳。“你叔欺负你了？”
“没有。小姨奶奶，想妈的孩子知道错了。你让庄媛媛来接我吧，我要告诉她我多爱她。她和爸都变成烈士了，我会哭她….”
这话没办法听了，不孝女的话，但是情是真感情了。
房玲玲走时撬走了泠棽刚刚完成的一幅画，名叫《城市月光》，一个读书的男孩锁在城市里面。
这幅画是思考着唐阳鸣这段没有结果恋爱的校园恋画的。男孩是以唐阳鸣本人为原型，眼睛上架了幅眼镜，背后星空暗处出现一个硕大的钟，一针指着三，一针指着五。城市远背景，不是建筑群，是剥离了水泥露骨钢筋，像樊笼。
这个男孩是那么的全力以赴的勇敢地去爱，家人地支持，与自己毫无保留的付出，很感动人，但是，他的问题在于心中的樊笼。
这画中有了时间深度。画诠释的深刻之处，房玲玲完全看不见，她看中的是画中男孩的颜值，垂帘三尺。
庄媛媛和李萍都用眼神恳请。李萍说：“就一幅画送侄女，你还可以再画一幅。”
“借看看，下次还行不？”房玲玲躲在庄媛媛怀里，语气是少见地温柔，“听平台中英语美文欣赏时看着这画，天天坚持。”
听平台中英语美文欣赏是泠棽给房玲玲的课后听觉阅读作业，这小妮子拐着弯要奖品。
“不许弄坏。初中一毕业就还我。”
“ok”
小妮子和妈妈走了。开学再急，春天的第13天。
这样的日子好像琐事繁多。出了本画册是鸟类集，材料是多年积累的，汇总一二，找了个靠谱的出版商。出版商的市场眼光要佩服，自己作品挣不挣钱，关键是行情，他们有利益绑定不会忽悠谁，忙的目的是一致，谁也不想白忙活。
观鸟热的兴趣市场里，这本书属于普及专业水平知识，画风走拍摄效果，眼睛观察记录飞行动作细腻，色彩真实还原。追捧的人不少，高价也没阻止热情，还溢出圈外小朋友的父母书单购物清单里。
这是收益最大的项目。
‘泠顾’阅读会并不需要参与什么。日常查看文献、论文、资料本就有用三、四种语言写阅读笔记的习惯，顺个手截取部分精华内容，放入群中，其他事情团队分工就与自己无关。每天至多5分钟的时耗。
每月去一趟哑巴那。哑巴是个观察力极强的好材料，用心呵护，花卉事情可以保质保量，去多了领功劳钱不合适。
张崔艳学的慢，勤奋是有的，贵在坚持，一天一进步，不怕学得慢。
设备没卖掉，星星还在找。
可恶乔木槿天天霸着大量时间，时耗最大，也是一天心情最差的时候。
还好有荷兰语练习，与唐阳鸣音频联系天天练。适合天天练的题材就是讲自己的故事。唐阳鸣的故事讲完了，泠棽也讲了博士毕业后的事件续。
唐阳鸣笑了：“你的‘泠星’是哪个，什么时候引荐看看？”
机会来了，云南之行机票定了。泠棽问：“看完许昌1号2号，当晚爬山夜里就能看到，你来吗？”
“来。”
意外的是许昌1号2号数据会上，偶遇小神经。小神经得院长父亲大人地支持，来摸古人骨，这‘尸念’被升华了考古项目，正大光明得很。
这近况还没说上话，乔木槿有意见了，一个条件：保持人的距离，注意力集中在数据上。
老板付钱得听呀。这么个俊脸怎么就难看的很，不想看。还好，会后自己与这人分道扬镳。
一路疾跑，终于在日落前找到唐阳鸣。
与上次伴郎装紧致高档不同，这人头戴渔夫帽，速干衣，挡风衣，野地求生鞋，符合场景，有点专业风。问问价格亲民得很，穿他身上看上像拍外景的杂志人物，好像就有平民穿不起的样子。
“羡慕。”气质这东西，很影响感官判断。渔夫帽都是65元到手价，自己野外跑森林必须常备，在批发市场当大爷了一会，批50顶半天价格砍下来的。这人是朋友新开业，捧场买的也是这个价。看看质量，差不多，款式也一样。
泠棽戴了就像土生土长的山里人，在城里出现就是农民工的即视感觉。差距呀心酸，总酸≥4.5g/100ml以上。
一路上这人腿脚厉害。说是从小苗山里练的。
“你苗族血统？”
“汉族。祖母是汉人的女儿，她母亲是苗人。”
首先想到的是用不了少数民族加分优惠，亏大了。
“哦。”休息的时候，看看那人脸，想找出异域之风。没有，很汉人。审视半天，终于有发现，“你的右边眼睛里有点点蓝。”
“绝大多数人没看出来。”唐阳鸣笑笑说，“迄今为止除了有个学摄影朋友曾经以为我丢掉一只美瞳，就你观察力厉害了。”
“但是苗人血统不可能有蓝眼睛吧。”泠棽迷惑。
唐阳鸣解释道：“外婆父亲族辈上有俄罗斯族人。”
“你家人说话用什么语言？”混血儿，家得哪种语言先。好奇劲来了，常规操作打破砂锅问到底。
“汉语。”
父母只会说汉语。
当然这人有多种少数民族配音工作经验，至少接触过80来种。小时候后背烫伤，只能趴着听广播，与少数语言结了缘。学校没去几天，病床上看课本书，耳朵就爱听广播，这人能上大学真没学校现场教学什么事。
唐阳鸣说：“我母亲爱唱苗歌，在我后背烫伤睡不着的时候经常给我唱。唱首母亲哄外婆睡觉的苗歌给你听听。一想念父母，我就想唱苗歌。”
这是家人的思念。
唐阳鸣站起来，面向大山撩开一嗓子。伪苗族女人的声色，旋律平缓、流畅，仿佛山泉流水，唱响整个山林。
万万没想到呀，山顶上传来一男音，浑厚响亮，接起了唐阳鸣的歌。
“快走。”唐阳鸣着急着，跑着。
泠棽追着问：“怎么了？”
“我刚才唱是情歌。别给对方追上，发现我们是男的就麻烦了。”
这人唱首歌都招蜂引蝶呀。
一路小跑，幸亏是下山路缓，地理优势在，躲过猜想风险。
休息的时候，觅山下小溪不远，开阔高处，泠棽搭起帐篷，人蒙了。
“你什么专业的爬山工具都有，怎么就没带帐篷？”
“我真没预想到要住野外。我和朋友一起的经验是找民宿来着，或者用房车。”
你当游玩呀。现在这个地十公里外有民房，可惜没有宿。那个与猪同住的不挡风不挡雨的民房还不如帐篷呢。
支好帐篷进去躲蚊子。两个大男人，这单人帐篷就有点挤，帐篷躺不下两个人。
唐阳鸣说，他决定看一夜的星星。熬夜他确实是专业5年的，当然现在知道这人还有强直性脊柱炎，被迫熬夜。
“同情你三秒钟。”泠棽知道这个病痛。半夜三更疼，彻夜难眠，疼。泠棽摇摇头，笑笑。这人难处都不晒出来，这事除了那个中医知道，朋友圈自己一人知道而已，要保密。
当然，秋月灵是知道的。唐阳鸣大学一毕业享受不了价廉简朴的宿舍睡，为了省钱也不能跟父母挤在小吃店了吧，成人了长期不合适，就特意接了不少订单在夜里加班录音。不工作时就每晚三张凳子一排当床睡，在工作室对付度过了。
秋月灵心疼他，就天天带他去秋月灵家睡午觉。
秋月灵父母也喜欢唐阳鸣，知道这未来女婿喜欢吃红烧肉，每天都有这道大菜。也暗示着两人安排婚检，过了22岁就可以白天晚上都来家里，没有强拉上门女婿意图。若有了婚房你们住哪随意，是很开明的父母。
后来到岁数了，两人婚检顺带查了很多项目。唐阳鸣这才知道自己有强直性脊柱炎，怪不得夜里疼睡不上觉，而且已经到了很严重的地步。
秋月灵找了好多人，终于联系上一位有名的老中医，预约号排了小半年才接诊的。他这个相当严重，得慢慢调理。
唐阳鸣说：“已经好多了。用了中医三年效果不错，有望三十岁前痊愈。”
是好多了，从严重到中度，没那么严重。但是也不是常人能忍受的。除了同情，还有点庆幸，自己没这毛病。
泠棽在电脑上找出‘泠星’位置给这人看。
唐阳鸣戴起25度的眼镜.第一次用这么高档观测设备，小心摆弄，仔细慢慢找。
“找到了。”声音那里藏着灵魂，心灵震撼，是不可思议的触动激动。
“有这么夸张么。”感觉这人不是看了个星星，而是看到宇宙大爆炸地瞬间，夸张的不得了。
“你不懂，这样的情绪是我记忆的法宝，我是靠情绪加深记忆的。以后我在别的时间别的地方才有把握找到‘泠星’”
对，这人不会看地图，图片记忆有点为难。刚才接这人时候，这人是一片茫然，嘴里还揣摩着是不是手机下载了假地图。泠棽第一次碰见，认识的人从来没有这问题，地理课肯定没上过，不考内容，与大学没关系的副课，有些老师追效率省了，但是生活中还是要知道一点的。
“你以前怎么到陌生环境的？”这境遇走丢也是可能性极大的。
“都是与朋友一道走，这个问题没面对过。你又没有手机。”唐阳鸣把手腕处一种跟踪器给泠棽看，“在这上面只要输入手机号，手机主人这边授权，我跟着这种类似雷达动态小地图可以找到对方。”
这设备先进的，是个男孩都冒虚荣心了。“哪买的？”这高档设备在市场上就没看过，技术属于高端保护状态，价值不低，可能是孤品。
“朋友送的。展会长期合作单位小领导离职时送别礼物。”
“男的女的？”
“女的。性别重要么？”
泠棽明白自己那脑子里是复杂想法，这人单纯，龌龊的话就不提了。仔细研究发现个问题，就是戴上这个设备的人所有行踪都可能被这‘女的朋友’了如指掌，还有每一个同意授权的手机号可能被这‘女的朋友’一一记录。笑笑说：“不重要，随口一问。”
与这人看星星体验是不同的。这人看星星看醉了，唱着歌看，愉悦感释放，似乎星星也愉悦了。
泠棽心情愉悦，第一次愿意分享这个故事，就把颜老师这个宇宙都是蚕宝宝吐出来的丝，宇宙大爆炸的那个奇点通往另一个宇宙的桑树宇宙……讲着。
唐阳鸣认真听着。
停顿好久，这人没有声音了，怕是累了？仔细确认一下，吓了一大跳，这人默默泪流满面。“你怎么了？这故事不好？”泠棽流泪是找个没人看到的角落，泪腺也不是很发达。这人有感染力是自然外溢地，看到这人流泪都能感到十里悲伤了。
“桑树宇宙是蚕丝宇宙的前身么？两个宇宙被奇点转换是不可逆的么？我很喜欢很喜欢桑树宇宙，不希望它被奇点蚕宝宝吃了。”
“没这样想过。”听是按照故事来听的，真没这样想过。
“我这眼泪有点多，收不住。”唐阳鸣擦着擦着，泪海强行洗了脸，“有点不男人了。我工作时，情感投入都会随剧情而动。这第一次听别人讲故事落泪的。”
“赞誉呀，说明这个故事情感线动人。”泠棽笑了笑，又有点担忧，“你工作这么哭，是把男人不能流的泪都流了，既羡慕又同情。”
恋爱的季节，花样的美颜，还是个情感收不住的人，镜像神经元系统相当发达。“我觉得你可以分分钟爱上另一个女子。”
“秋月灵也是这样说的。”唐阳鸣说完又不语了，继续擦着泪讲故事。伤心地恋情故事就说了出来。
原来新娘捧花是为秋月灵夺的。
柏树林是唐阳鸣播音专业的学长。一毕业进入事业单位，晚七早五的班。虽然在那不是台柱子，但是年轻人能熬，算是不错的稳出路。上学时候就喜欢配音专业的秋月灵，只是一直没有表白过。
唐阳鸣与秋月灵感情出现裂痕后，他也是默默付出没有强行介入。
那次唐阳鸣一激动把秋月灵给踢到床下面，额头碰破了。柏树林以为是家暴，就跳出来了，要走法律程序维护残疾人的生命基本安全。
妇联一了解。这还算不上家，连个同居都不能算。再说是女孩子要扒拉睡着的男孩子衣服的，退一万步讲这猥亵罪都不站在女方这边，只能男方防卫过当，伤着了女孩。
柏树林也没料到，这两个校园就开始，到现在都没有进一步，这恋爱犹豫如君子，坐怀不乱，别说情侣之间拥抱，就算普通朋友之间的拥抱都没有发生过。思索后，决定追求秋月灵。
虽然说要准备结婚了，可是这妇联事情一出，就感觉自己背着女色狼的名号，是个女孩心也心里承受不起。柏树林地追求虽然不是猛烈烧钱式的，但秋月灵重视起来，两人就越来越近了。
唐阳鸣弄伤秋月灵，满心自责。更是怕自己再伤人，就有意与秋月灵保持身体一米距离。唐阳鸣的朋友一大堆，男的女的都有，接电话也不避讳。给这个讲睡前故事，给那个唱歌，很多交流方式。虽然有的算是收钱业务，但是现在秋月灵家里已经不用给医院充VIP了，婚房也买了，实际上并不需要二十小时忙挣钱，只是被迫成一种习惯。
现在回想，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本该聊天增进感情的机会，唐阳鸣没有意识到。
这些电话话那么多，与未婚妻就是静默状态。秋月灵就不能忍了，散了吧，心中已经有柏树林了。欠你的钱慢慢还，这辈子就当姐弟行吧。
唐阳鸣不能自已，嚎嚎大哭，感觉直接掉进地狱，难以接受。
情敌柏树林这时候刚巧来了。唐阳鸣忍着心痛告辞，也没看路，加上本身有低血糖，伤情伤身，下楼梯时候直接滚下去了，没爬起来。
柏树林连忙送医院，真没想到，检查结果还出了低血压，在情敌面前更是低了几分，还得让柏树林保密，怕秋月灵知晓同情自己。
唐阳鸣理智上知道自己已经是事实上的第三者了，没有必要非挡在别人幸福婚姻路上。自己再也不去秋月灵家里睡午觉了。与自己父母也说了对方心有所爱，不是自己。
父母看见儿子难受，饭吃不上两口，就劝着他：“婚前发现不适合，比婚后发现不适合还是幸运的。”
失恋的人都知道，理智上知道，可情感上不是说接受就能接受的。
对于唐阳鸣来说那段时间太难熬了，太难受了。第一，吃饭不香。大白面头吃不下去，强迫自己吃，吃了直接吐，又不敢给担心的父母看见，费尽心思藏着掖着。第二，那段时间中医药效全无，强直性脊柱炎疼到喘不过气的地步。名中医说这是心病与生理没多少关系，要心情保持愉悦。这药方此时真心做不到呀。第三，工作室有意躲着秋月灵，但是不期而遇是每天逃不掉了的日常。两人签了一大堆情侣配音合同，虽然不在一个配音棚里。她是盲女，来回自行车还要带着走，送安全。
然后要一个人回家是行尸走肉过日子。
当然秋月灵是看不见唐阳鸣消瘦，但是柏树林能看到，也知道这段恋情中，这人伤了。秋月灵愿意做姐姐，他也是愿意做姐夫的。
唐阳鸣三点到五点的《母亲》节目就在柏树林单位某个播音房里。早上五点下班，柏树林暗暗跟着，直到亲眼看到这人安全回到家。
唐阳鸣的父母常常在那个点，在窗口等儿子下班，也看到这一幕。给儿子说了对方善意，就劝着儿子，多个姐姐也是好的。
但是这还不是最让唐阳鸣崩溃的。
那天11月27日夜里3点，父亲送母亲去医院。4点10分进的抢救室，4点50人就宣布死亡。父亲在5点03分给唐阳鸣打的电话，说话过程中晕了过去。
当唐阳鸣5点43分钟赶到医院时，父母最后一面是说不了话父母。
母亲离世前说：别怪秋月灵。父亲歪歪曲曲的字写了下来，攥在手里。父母亲了解孩子，这是嘱托，也是牵挂。临死遗愿希望孩子放下该放下的，走自己的路，别被恨意牵住余生。
父母离世，唐阳鸣没有感觉，没有伤心，没有眼泪。
有人来问缴费，唐阳鸣嗯了一声，没有动。工作人员理解，没有再催。
殡仪馆的人来了，说是市政服务，要去哪个火葬场，24小时内是免费送的。结了医院的账就可以定了。唐阳鸣嗯了一声，没有动。
唐阳鸣的理智知道，要决定，这个时间点心里太难受了，快承受不了了。也知道自己此时需要一个人来拿主意，除了秋月灵，他想不到第二个合适人选。
但是，此时这个电话他不能打。秋月灵已经怀了柏树林的孩子，现在是头三个月，是小心保胎的时期。秋月灵是多么喜欢小孩子的人，是个渴望做母亲的人，一万个理由都不能去电话打扰。
唐阳鸣的情感控制了他。他对医院说先交整数，零钱等回家刷完牙就过来缴。
是的，唐阳鸣回家了。刷完牙，洗完澡，写了份遗嘱。唐阳鸣想到一个问题：自己死了遗产留给谁，好像除了秋月灵就没有别人了。所以，想到这个问题就随手写了下来。同时内心心里还有个邪恶的念头，万一自己离世，至少这笔遗产能换回秋月灵想他地三秒回忆，卑劣而卑微的邪念。
此时已经是28号的19点了。夜黑色的，起来喝了杯水，感觉家里有个人，问了一句：“谁？”就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候，是在医院，陪护是警察。
原来家里进了贼，贼是个要公平不得的小孩，第一次报复社会，当贼不专业。入室抢劫重型刀具都带了，进门前课前预习，偷盗不成就杀人，是背水一战的目的。小孩入室刚进来，看到唐阳鸣喝水，准备来个先行凶再作案。没想到，房主水杯掉地上，哗啦一声，吓了小孩一跳。
那声“谁？”不就是自己最爱的动画片中声音？小孩没有半点犹豫，拨打120给房主人呼救。又拨了110，原地等着警察带自己走。未成年，救人，自首是可以轻判，但是重型刀具要重判。
善恶一念间。
贼的问题警察给了公平处理。
那份遗书就费脑细胞了。唐阳鸣说自己写的将来备用的，不是自杀先手。
抢救的医生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医生，给警察一封胃里啥也没有的报告。这至少排除药物自杀作用。嘱咐重视病人身体状况，这个低血压状况有点棘手，饮食及时和心情愉悦，要遵守。
侧面一了解：催缴费的医院电话，当日办理的妇联方面说了的情况。知道这人是又失恋，又刚失双亲。片警派了个小警察在医院陪护，协助他处理父母的事，还安排心理疏导员干预。
夜里3点到了，事情都处理完了，唐阳鸣要去电台。小警察不放心，跟随着，穿着警服。这自然被柏树林知道，第二天秋月灵就来唐阳鸣家了。
……
“这么多年，你把我放置在了精神恋爱之界，一直冷处理我对你的肉体之欲。这跟亲情有什么区别？唐阳鸣，理一理自己好不好，你从来不是爱女人一样爱我。我们之间姐弟情是真正存在的。”
…….
“我去挣个新娘手捧花给你，我们算和解。姐弟就姐弟。”唐阳鸣承若了。秋月灵不知道遗书的事，父母去世的事，唐阳鸣顾忌着她是初孕妇有意从头到尾没透露半点。
秋月灵知道贼和警察的事，以为唐阳鸣情绪低落是放不下恋情。有了这承诺，心情好好就回家了。
捧花许诺，为的是给秋月灵定心丸，不负情债好专心养胎。
但是，从唐阳鸣本人来说，感情并不是秋月灵定义的‘姐弟’情。这里有一段痛苦的记忆造成了两人的隔阂。唐阳鸣的这段痛苦记忆是与秋月灵提过，是轻描淡写的提了，背后有烫伤。秋月灵是知道性知道，不知这烫伤在唐阳鸣心中如噩梦一样痛苦。
那是8岁飞来横祸时，唐阳鸣挡在了4岁妹妹前面，挡去了大半的热油。妹妹是轻伤，父亲去凑钱，母亲要做决断。医生要从母亲身上剥背后的皮肤，用在妹妹身上。唐阳鸣是重伤。医院对唐阳鸣是下了病危通知了，治疗没有多少意义，儿童最大剂量止疼药上了与不上一个样，何必损了肝脏地浪费，停药了。对于哥哥除了同情，别无他法。
医院连退休职工都全体捐款了，加起所有钱和保证母亲健康的基础上从她身上最大程度可以剥的皮，现实建议保住妹妹先。
唐阳鸣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耳听到妹妹撕心裂肺的哭，帮妈妈做了理智地决断。
“妈妈，我有个要求行么？”
母亲泪流满面说：“傻孩子，你要吃红烧肉都没问题。说吧，妈妈一定能做到。”
“我不挂水了。给个饮水机上的桶装水，给个吸管。我就这样趴着喝，我能照顾自己。你快听医生话，给妹妹先治。妹妹太疼了，哭得厉害。”
这一席话，连医生差点控制不住情绪外溢，赶忙回避。
母亲不舍流着泪，摸摸他的小脸，说：“一定要等妈妈，妈妈给你唱苗歌。”
手术灯亮了，唐阳鸣边睡觉，边等。迷迷糊糊中感到爸爸来了，该求的人，该借的人都找了，钱的来源都记下，将来慢慢还，毕竟谁家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这也是父母挣钱不停歇的缘由。
疼延续不停歇，唐阳鸣想回家，一个人躲着哭哭。就这样说：“爸爸先送我回家吧。我在家里等你们。妈妈和妹妹出来都需要人照顾。”
“阳鸣，你一定要坚持等一家人回来。”
“会的。爸爸放心吧，我是男子汉说到做到。”
之后，就是熟悉的房子，一个人趴着。唐阳鸣醒了就喝水，疼了就睡觉。看见白天，就用指甲在木头上划一横。看见黑夜，就用指甲划一竖。一横一竖就代表一天。
其实，很多时候是划了很多很多横，才划出一个竖。时间很难熬，想着儿时，妈妈哄外婆睡觉唱的苗歌，学着唱，想着唱，然后就又睡去了。
第六天，一横一竖第六次。唐阳鸣觉得自己神志清醒了点，眼睛看清楚了，发现一只老鼠。心里害怕，知道它是把自己当食物了。他还想见父母，见妹妹，他哭了昏过去，又疼醒了哭。
那天外面冲进来一人，是父亲。
父亲说：“妹妹走了，等你母亲恢复好就回来给你烧红烧肉，你要坚持住。”
“走了是什么走法。”唐阳鸣的拳头紧紧攥着问着。
“走了就是….”父亲哽咽着，“爸爸先给你做个糊面面，你吃饱肚子再跟你说。”
“爸爸，妹妹走了就是再也见不到妹妹了。”
“是的，大家都尽力了。”爸爸的泪不小心也放进了做好糊面面，放在唐阳鸣面前，“一定要吃饱。你安安的，爸爸挣钱才有使不完的力气。”
“爸爸你也吃。我小睡一会儿。”唐阳鸣脸是红的，很虚弱。
病危通知怎么可能是普通通知。
唐阳鸣睡睡醒醒，疼了默默把歌唱。想着爸爸妈妈已经失去了妹妹，不能失去自己，就攥着拳头给自己鼓劲。
是黄昏，门外来了天使，医院的医生。“有个科学医生，发现了含有一种可分解的类似塑料蛋白，把它们培养在大肠杆菌体内，用新技术提取出来，做成人造皮肤。现在是实验阶段，有些免费试用小样，你这种情况可以试试还有机会。”
这机会是医院想办法争取来的，钱的问题，每次手术都有人再捐一次，爸爸的捐赠本子上捐了几次的医生护士不是少数。
事情好像变好了。唐阳鸣每次手术前，撩开嗓子给天使唱上苗歌。天使喜欢，也爱上落泪。
后背是独特的秀图，缝了补了，三年又两年。煎熬的岁月里，唐阳鸣也会发脾气：“我要找妹妹去了。妈妈你放手吧，我很疼也很累。”
妈妈哭了。爸爸给了唐阳鸣两个巴掌。“不行。不许欺负你妈妈，你是儿子就给我坚持住。”
所以坚持，必须坚持，咬着牙坚持，一次次从鬼门关回来听妈妈唱的苗歌。
现在是好了，没有生命危险，只是有些部分还需要美容意义上的植皮。成年后的唐阳鸣有意淡化这段痛苦的记忆，但是身体是情不自禁地怕拥抱，怕别人的手指碰到皮肤，不是自己能控制得了的。
封存的记忆没有讲过，秋月灵无从知晓，又怎能理解？看看正常要结婚的情侣抱抱，唐阳鸣与她只是做到扶着牵个手，自然就有很多夹着误解。秋月灵看不见之后，想摸摸唐阳鸣的脸被拒绝，疑惑积累，多了起来，两个人间隙增大。
一个准未婚夫可以不抱抱，但是丈夫呢？
这个问题，在不需要二十四小时挣钱的宽松日子里，唐阳鸣也找了心理医生，是之前社会心理研究朋友崇拜的男神，业界小精英。治疗期八个月了，效果是在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可以朝情侣角度相拥。若没有心理准备，就会反射性地推开靠近的任何人。
当然，这样的成果用不上了。秋月灵已经不爱唐阳鸣了，真把他当弟弟了。
泠棽这就明白为什么伴郎那晚，在小树林里，这人明明醉酒站都站不稳，那么异常激烈地推开姜海。
泪终于止住了。“以前给有声阅读配音时候，她总是在我看稿前把爱情类的给删除。”
“怕你爱上故事中的女主角么？”
“你这个年龄都懂了。可是我当时不懂，结束了才懂。”唐阳鸣做了些拉扯胳膊的动作，减了上肢脊柱的乏，是低血压需要多做的，两手后拉伸动作。
“换个爱有什么难的。”放下一段结束的，才有机会寻得真爱。
“人选没出现。自己又不想去寻。”
这人不自知呀，你身边那个送手腕处一种跟踪器‘女的朋友’就是很好人选。
电话来了几个，问住宿问吃饭，都是送关心的贴心女。“没有在‘女的朋友’范围内筛选一、二个，朝这个方向发展发展。”
唐阳鸣笑笑，说：“你当搭伙过日子呀。这一辈子的人选是能一眼就看到的，她就像明珠，随缘而来的。”
这种爱情婚姻太浪漫，泠棽就不懂了。
唐阳鸣的电话又响了。
这空间回避不了，泠棽让自己看上去忙碌起来，耳朵没有耳塞大胆听。
又有三个女的电话。
第一位唐阳鸣称呼她郭依涵，是确定明天见面的地址。唐阳鸣手腕处跟踪器一设定，明天找到没问题。
第二位唐阳鸣称呼她孔欣玲，发了几张图过来，问怎么样？
唐阳鸣看看，也递给泠棽看看。
泠棽大呼“太美了。”
唐阳鸣解释对方是那个曾经误会自己掉了一只美瞳的朋友，是个了不起的摄影师。在年轻团队里算是小精英了。
泠棽笑笑，这里有误会。太美不是指拍的美，当然拍的也很美，只是这声赞誉是给这个模特儿。
这一组都是这人的写真照，与众不同的是这组照追求的是残缺的美，唐阳鸣是美的。这组照是拍他的后背，特写那儿童时期与这人一起长大的伤疤和他的右边侧脸杀。缝缝补补三年又两年的疤痕，从这个角度看后背上绣了半只金斑喙凤蝶，真正的艺术照。构图很有深意，是面对与不面对地困惑，是接受与不接受地彷徨，是美与疤痕强烈警醒。是介于男人和男孩之间的混合的模样，这也预示着这人已经解开这道心理题了。
第三位唐阳鸣称呼她翁嘉嘉。送手腕跟踪器的那个女的朋友，是要听故事的。
“压力大呀，压力大。现在刚出道的白领界的小学生，才说了两句什么辞职手续都不办，完失联。我都混到满级，还要亲手补这跑路的代码。我也很忙，压力大呀…..有时间读个书，给我度过今夜睡眠先。”
听声音是个爽性子的女生。
唐阳鸣闭着眼睛就开始读书。铁名的一篇《繁星》。
…….
孤星遥远，我们去我们的方向。我们散落各方，星星微亮，一星一世界……
…..
泠棽看见了遥远一人身影，太熟悉了，日夜期盼，你还在吗？华发没有回头，是熟悉地快步频，是鬼步，向着前方不犹豫不迟疑。原来你早已经与我告别千万次，我却不自知呀。
…..
“爸爸，这是你每年寄来的辣椒罐子，好看。妈妈放了种子，占一面墙的地方。”
“妈妈说你是个怕疼的小屁孩，长了个成人脸。”
“妈妈说你挺逗的，也很傻，还拽的很。”
叶红叶捧这颜回渊的骨灰洒在妈妈牺牲的地方
“你们差一点同年同日死。有一个姑娘给你做了个人工呼吸。”
…….
和平的年代，当大地晃动。惊恐蔓延着，整整三个星期，残酷与清醒，剧痛撬开现实。人，还有活着没有？
远处一架飞机来了。谁都没有料到，我们还剩一架飞机。我们无数的鲜血没有白流，抵御了贪婪者偷袭。我们还有未来，还有国，不用做难民。
我们大地，一片废墟，曾经熟悉的人物都不在了。建安湖还在，鱼虾蟹也存安。
我们有无尽的悲伤，重建着家园
.....
“我颜回渊，代号颜如玉。肩部已经重伤，不想只剩大脑活着，请求死亡。”颜回渊的最后的声音。“现在，我将归零。”
“有我在，不会那么惨。”姚筱语气肯定，医者父母心，他不会放弃任何一位。
“这样的痛他一秒都难以承受。”
“我反对。”
“我比你更知道他的价值，也不愿看到这样的结果。”
血在流，姚筱用手按着，很显然按不住。
“理智点，姚筱。看看这里，什么都没有了，这里一个无菌手术室都没有。你让他疼死还是让他慢慢死。”
此时短暂的生是对他最大地残忍。
“你们俩，我有10%把握带走一个。我芮鹰愿意接受法庭惩罚，如果我们都能活着。再见颜如玉。”强大，我们才不用被迫做这样的选择题。
“砰---”果断，现实很清晰，谁都有泪。
冬天的霁红，一种绝美的釉色浓烈与冷冽形成绝妙的平衡感。
.....
全是梦，泠棽醒了，依着习惯记录下来。这些梦不曾发生过，只有颜如玉是颜回渊曾用名，是真实的。
听到手机那边酣然入睡的呼噜声，听到女生的呼噜声，震天动地的，不亚于60天守实验室的室友们，一个级别。
唐阳鸣关上手机，擦着汗，疼，强直性脊柱炎这份罪谁也替不了。
泠棽从睡袋里爬出来，将睡袋拉链打开，披在唐阳鸣身上，不叨扰这人，继续找星星。
这声音情感饱满，一段话就是一段情。本国人喜欢写赞美母亲的文章多如牛毛，这是个缅怀母亲的只剩下钱的大富翁赞助的广播节目。
听这节目有治愈作用，今天是录播，没有提问环节。
“这声音真好听。”房玲玲由衷赞美，“柔情似水。”
这姑娘从凌晨三点听到五点，泪流满面，哭着知道要妈妈了。“庄媛媛，来接我吧。我想你了。”
这情绪来得突然，把回家做早饭的李萍吓了一大跳。“你叔欺负你了？”
“没有。小姨奶奶，想妈的孩子知道错了。你让庄媛媛来接我吧，我要告诉她我多爱她。她和爸都变成烈士了，我会哭她….”
这话没办法听了，不孝女的话，但是情是真感情了。
房玲玲走时撬走了泠棽刚刚完成的一幅画，名叫《城市月光》，一个读书的男孩锁在城市里面。
这幅画是思考着唐阳鸣这段没有结果恋爱的校园恋画的。男孩是以唐阳鸣本人为原型，眼睛上架了幅眼镜，背后星空暗处出现一个硕大的钟，一针指着三，一针指着五。城市远背景，不是建筑群，是剥离了水泥露骨钢筋，像樊笼。
这个男孩是那么的全力以赴的勇敢地去爱，家人地支持，与自己毫无保留的付出，很感动人，但是，他的问题在于心中的樊笼。
这画中有了时间深度。画诠释的深刻之处，房玲玲完全看不见，她看中的是画中男孩的颜值，垂帘三尺。
庄媛媛和李萍都用眼神恳请。李萍说：“就一幅画送侄女，你还可以再画一幅。”
“借看看，下次还行不？”房玲玲躲在庄媛媛怀里，语气是少见地温柔，“听平台中英语美文欣赏时看着这画，天天坚持。”
听平台中英语美文欣赏是泠棽给房玲玲的课后听觉阅读作业，这小妮子拐着弯要奖品。
“不许弄坏。初中一毕业就还我。”
“ok”
小妮子和妈妈走了。开学再急，春天的第13天。
这样的日子好像琐事繁多。出了本画册是鸟类集，材料是多年积累的，汇总一二，找了个靠谱的出版商。出版商的市场眼光要佩服，自己作品挣不挣钱，关键是行情，他们有利益绑定不会忽悠谁，忙的目的是一致，谁也不想白忙活。
观鸟热的兴趣市场里，这本书属于普及专业水平知识，画风走拍摄效果，眼睛观察记录飞行动作细腻，色彩真实还原。追捧的人不少，高价也没阻止热情，还溢出圈外小朋友的父母书单购物清单里。
这是收益最大的项目。
‘泠顾’阅读会并不需要参与什么。日常查看文献、论文、资料本就有用三、四种语言写阅读笔记的习惯，顺个手截取部分精华内容，放入群中，其他事情团队分工就与自己无关。每天至多5分钟的时耗。
每月去一趟哑巴那。哑巴是个观察力极强的好材料，用心呵护，花卉事情可以保质保量，去多了领功劳钱不合适。
张崔艳学的慢，勤奋是有的，贵在坚持，一天一进步，不怕学得慢。
设备没卖掉，星星还在找。
可恶乔木槿天天霸着大量时间，时耗最大，也是一天心情最差的时候。
还好有荷兰语练习，与唐阳鸣音频联系天天练。适合天天练的题材就是讲自己的故事。唐阳鸣的故事讲完了，泠棽也讲了博士毕业后的事件续。
唐阳鸣笑了：“你的‘泠星’是哪个，什么时候引荐看看？”
机会来了，云南之行机票定了。泠棽问：“看完许昌1号2号，当晚爬山夜里就能看到，你来吗？”
“来。”
意外的是许昌1号2号数据会上，偶遇小神经。小神经得院长父亲大人地支持，来摸古人骨，这‘尸念’被升华了考古项目，正大光明得很。
这近况还没说上话，乔木槿有意见了，一个条件：保持人的距离，注意力集中在数据上。
老板付钱得听呀。这么个俊脸怎么就难看的很，不想看。还好，会后自己与这人分道扬镳。
一路疾跑，终于在日落前找到唐阳鸣。
与上次伴郎装紧致高档不同，这人头戴渔夫帽，速干衣，挡风衣，野地求生鞋，符合场景，有点专业风。问问价格亲民得很，穿他身上看上像拍外景的杂志人物，好像就有平民穿不起的样子。
“羡慕。”气质这东西，很影响感官判断。渔夫帽都是65元到手价，自己野外跑森林必须常备，在批发市场当大爷了一会，批50顶半天价格砍下来的。这人是朋友新开业，捧场买的也是这个价。看看质量，差不多，款式也一样。
泠棽戴了就像土生土长的山里人，在城里出现就是农民工的即视感觉。差距呀心酸，总酸≥4.5g/100ml以上。
一路上这人腿脚厉害。说是从小苗山里练的。
“你苗族血统？”
“汉族。祖母是汉人的女儿，她母亲是苗人。”
首先想到的是用不了少数民族加分优惠，亏大了。
“哦。”休息的时候，看看那人脸，想找出异域之风。没有，很汉人。审视半天，终于有发现，“你的右边眼睛里有点点蓝。”
“绝大多数人没看出来。”唐阳鸣笑笑说，“迄今为止除了有个学摄影朋友曾经以为我丢掉一只美瞳，就你观察力厉害了。”
“但是苗人血统不可能有蓝眼睛吧。”泠棽迷惑。
唐阳鸣解释道：“外婆父亲族辈上有俄罗斯族人。”
“你家人说话用什么语言？”混血儿，家得哪种语言先。好奇劲来了，常规操作打破砂锅问到底。
“汉语。”
父母只会说汉语。
当然这人有多种少数民族配音工作经验，至少接触过80来种。小时候后背烫伤，只能趴着听广播，与少数语言结了缘。学校没去几天，病床上看课本书，耳朵就爱听广播，这人能上大学真没学校现场教学什么事。
唐阳鸣说：“我母亲爱唱苗歌，在我后背烫伤睡不着的时候经常给我唱。唱首母亲哄外婆睡觉的苗歌给你听听。一想念父母，我就想唱苗歌。”
这是家人的思念。
唐阳鸣站起来，面向大山撩开一嗓子。伪苗族女人的声色，旋律平缓、流畅，仿佛山泉流水，唱响整个山林。
万万没想到呀，山顶上传来一男音，浑厚响亮，接起了唐阳鸣的歌。
“快走。”唐阳鸣着急着，跑着。
泠棽追着问：“怎么了？”
“我刚才唱是情歌。别给对方追上，发现我们是男的就麻烦了。”
这人唱首歌都招蜂引蝶呀。
一路小跑，幸亏是下山路缓，地理优势在，躲过猜想风险。
休息的时候，觅山下小溪不远，开阔高处，泠棽搭起帐篷，人蒙了。
“你什么专业的爬山工具都有，怎么就没带帐篷？”
“我真没预想到要住野外。我和朋友一起的经验是找民宿来着，或者用房车。”
你当游玩呀。现在这个地十公里外有民房，可惜没有宿。那个与猪同住的不挡风不挡雨的民房还不如帐篷呢。
支好帐篷进去躲蚊子。两个大男人，这单人帐篷就有点挤，帐篷躺不下两个人。
唐阳鸣说，他决定看一夜的星星。熬夜他确实是专业5年的，当然现在知道这人还有强直性脊柱炎，被迫熬夜。
“同情你三秒钟。”泠棽知道这个病痛。半夜三更疼，彻夜难眠，疼。泠棽摇摇头，笑笑。这人难处都不晒出来，这事除了那个中医知道，朋友圈自己一人知道而已，要保密。
当然，秋月灵是知道的。唐阳鸣大学一毕业享受不了价廉简朴的宿舍睡，为了省钱也不能跟父母挤在小吃店了吧，成人了长期不合适，就特意接了不少订单在夜里加班录音。不工作时就每晚三张凳子一排当床睡，在工作室对付度过了。
秋月灵心疼他，就天天带他去秋月灵家睡午觉。
秋月灵父母也喜欢唐阳鸣，知道这未来女婿喜欢吃红烧肉，每天都有这道大菜。也暗示着两人安排婚检，过了22岁就可以白天晚上都来家里，没有强拉上门女婿意图。若有了婚房你们住哪随意，是很开明的父母。
后来到岁数了，两人婚检顺带查了很多项目。唐阳鸣这才知道自己有强直性脊柱炎，怪不得夜里疼睡不上觉，而且已经到了很严重的地步。
秋月灵找了好多人，终于联系上一位有名的老中医，预约号排了小半年才接诊的。他这个相当严重，得慢慢调理。
唐阳鸣说：“已经好多了。用了中医三年效果不错，有望三十岁前痊愈。”
是好多了，从严重到中度，没那么严重。但是也不是常人能忍受的。除了同情，还有点庆幸，自己没这毛病。
泠棽在电脑上找出‘泠星’位置给这人看。
唐阳鸣戴起25度的眼镜.第一次用这么高档观测设备，小心摆弄，仔细慢慢找。
“找到了。”声音那里藏着灵魂，心灵震撼，是不可思议的触动激动。
“有这么夸张么。”感觉这人不是看了个星星，而是看到宇宙大爆炸地瞬间，夸张的不得了。
“你不懂，这样的情绪是我记忆的法宝，我是靠情绪加深记忆的。以后我在别的时间别的地方才有把握找到‘泠星’”
对，这人不会看地图，图片记忆有点为难。刚才接这人时候，这人是一片茫然，嘴里还揣摩着是不是手机下载了假地图。泠棽第一次碰见，认识的人从来没有这问题，地理课肯定没上过，不考内容，与大学没关系的副课，有些老师追效率省了，但是生活中还是要知道一点的。
“你以前怎么到陌生环境的？”这境遇走丢也是可能性极大的。
“都是与朋友一道走，这个问题没面对过。你又没有手机。”唐阳鸣把手腕处一种跟踪器给泠棽看，“在这上面只要输入手机号，手机主人这边授权，我跟着这种类似雷达动态小地图可以找到对方。”
这设备先进的，是个男孩都冒虚荣心了。“哪买的？”这高档设备在市场上就没看过，技术属于高端保护状态，价值不低，可能是孤品。
“朋友送的。展会长期合作单位小领导离职时送别礼物。”
“男的女的？”
“女的。性别重要么？”
泠棽明白自己那脑子里是复杂想法，这人单纯，龌龊的话就不提了。仔细研究发现个问题，就是戴上这个设备的人所有行踪都可能被这‘女的朋友’了如指掌，还有每一个同意授权的手机号可能被这‘女的朋友’一一记录。笑笑说：“不重要，随口一问。”
与这人看星星体验是不同的。这人看星星看醉了，唱着歌看，愉悦感释放，似乎星星也愉悦了。
泠棽心情愉悦，第一次愿意分享这个故事，就把颜老师这个宇宙都是蚕宝宝吐出来的丝，宇宙大爆炸的那个奇点通往另一个宇宙的桑树宇宙……讲着。
唐阳鸣认真听着。
停顿好久，这人没有声音了，怕是累了？仔细确认一下，吓了一大跳，这人默默泪流满面。“你怎么了？这故事不好？”泠棽流泪是找个没人看到的角落，泪腺也不是很发达。这人有感染力是自然外溢地，看到这人流泪都能感到十里悲伤了。
“桑树宇宙是蚕丝宇宙的前身么？两个宇宙被奇点转换是不可逆的么？我很喜欢很喜欢桑树宇宙，不希望它被奇点蚕宝宝吃了。”
“没这样想过。”听是按照故事来听的，真没这样想过。
“我这眼泪有点多，收不住。”唐阳鸣擦着擦着，泪海强行洗了脸，“有点不男人了。我工作时，情感投入都会随剧情而动。这第一次听别人讲故事落泪的。”
“赞誉呀，说明这个故事情感线动人。”泠棽笑了笑，又有点担忧，“你工作这么哭，是把男人不能流的泪都流了，既羡慕又同情。”
恋爱的季节，花样的美颜，还是个情感收不住的人，镜像神经元系统相当发达。“我觉得你可以分分钟爱上另一个女子。”
“秋月灵也是这样说的。”唐阳鸣说完又不语了，继续擦着泪讲故事。伤心地恋情故事就说了出来。
原来新娘捧花是为秋月灵夺的。
柏树林是唐阳鸣播音专业的学长。一毕业进入事业单位，晚七早五的班。虽然在那不是台柱子，但是年轻人能熬，算是不错的稳出路。上学时候就喜欢配音专业的秋月灵，只是一直没有表白过。
唐阳鸣与秋月灵感情出现裂痕后，他也是默默付出没有强行介入。
那次唐阳鸣一激动把秋月灵给踢到床下面，额头碰破了。柏树林以为是家暴，就跳出来了，要走法律程序维护残疾人的生命基本安全。
妇联一了解。这还算不上家，连个同居都不能算。再说是女孩子要扒拉睡着的男孩子衣服的，退一万步讲这猥亵罪都不站在女方这边，只能男方防卫过当，伤着了女孩。
柏树林也没料到，这两个校园就开始，到现在都没有进一步，这恋爱犹豫如君子，坐怀不乱，别说情侣之间拥抱，就算普通朋友之间的拥抱都没有发生过。思索后，决定追求秋月灵。
虽然说要准备结婚了，可是这妇联事情一出，就感觉自己背着女色狼的名号，是个女孩心也心里承受不起。柏树林地追求虽然不是猛烈烧钱式的，但秋月灵重视起来，两人就越来越近了。
唐阳鸣弄伤秋月灵，满心自责。更是怕自己再伤人，就有意与秋月灵保持身体一米距离。唐阳鸣的朋友一大堆，男的女的都有，接电话也不避讳。给这个讲睡前故事，给那个唱歌，很多交流方式。虽然有的算是收钱业务，但是现在秋月灵家里已经不用给医院充VIP了，婚房也买了，实际上并不需要二十小时忙挣钱，只是被迫成一种习惯。
现在回想，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本该聊天增进感情的机会，唐阳鸣没有意识到。
这些电话话那么多，与未婚妻就是静默状态。秋月灵就不能忍了，散了吧，心中已经有柏树林了。欠你的钱慢慢还，这辈子就当姐弟行吧。
唐阳鸣不能自已，嚎嚎大哭，感觉直接掉进地狱，难以接受。
情敌柏树林这时候刚巧来了。唐阳鸣忍着心痛告辞，也没看路，加上本身有低血糖，伤情伤身，下楼梯时候直接滚下去了，没爬起来。
柏树林连忙送医院，真没想到，检查结果还出了低血压，在情敌面前更是低了几分，还得让柏树林保密，怕秋月灵知晓同情自己。
唐阳鸣理智上知道自己已经是事实上的第三者了，没有必要非挡在别人幸福婚姻路上。自己再也不去秋月灵家里睡午觉了。与自己父母也说了对方心有所爱，不是自己。
父母看见儿子难受，饭吃不上两口，就劝着他：“婚前发现不适合，比婚后发现不适合还是幸运的。”
失恋的人都知道，理智上知道，可情感上不是说接受就能接受的。
对于唐阳鸣来说那段时间太难熬了，太难受了。第一，吃饭不香。大白面头吃不下去，强迫自己吃，吃了直接吐，又不敢给担心的父母看见，费尽心思藏着掖着。第二，那段时间中医药效全无，强直性脊柱炎疼到喘不过气的地步。名中医说这是心病与生理没多少关系，要心情保持愉悦。这药方此时真心做不到呀。第三，工作室有意躲着秋月灵，但是不期而遇是每天逃不掉了的日常。两人签了一大堆情侣配音合同，虽然不在一个配音棚里。她是盲女，来回自行车还要带着走，送安全。
然后要一个人回家是行尸走肉过日子。
当然秋月灵是看不见唐阳鸣消瘦，但是柏树林能看到，也知道这段恋情中，这人伤了。秋月灵愿意做姐姐，他也是愿意做姐夫的。
唐阳鸣三点到五点的《母亲》节目就在柏树林单位某个播音房里。早上五点下班，柏树林暗暗跟着，直到亲眼看到这人安全回到家。
唐阳鸣的父母常常在那个点，在窗口等儿子下班，也看到这一幕。给儿子说了对方善意，就劝着儿子，多个姐姐也是好的。
但是这还不是最让唐阳鸣崩溃的。
那天11月27日夜里3点，父亲送母亲去医院。4点10分进的抢救室，4点50人就宣布死亡。父亲在5点03分给唐阳鸣打的电话，说话过程中晕了过去。
当唐阳鸣5点43分钟赶到医院时，父母最后一面是说不了话父母。
母亲离世前说：别怪秋月灵。父亲歪歪曲曲的字写了下来，攥在手里。父母亲了解孩子，这是嘱托，也是牵挂。临死遗愿希望孩子放下该放下的，走自己的路，别被恨意牵住余生。
父母离世，唐阳鸣没有感觉，没有伤心，没有眼泪。
有人来问缴费，唐阳鸣嗯了一声，没有动。工作人员理解，没有再催。
殡仪馆的人来了，说是市政服务，要去哪个火葬场，24小时内是免费送的。结了医院的账就可以定了。唐阳鸣嗯了一声，没有动。
唐阳鸣的理智知道，要决定，这个时间点心里太难受了，快承受不了了。也知道自己此时需要一个人来拿主意，除了秋月灵，他想不到第二个合适人选。
但是，此时这个电话他不能打。秋月灵已经怀了柏树林的孩子，现在是头三个月，是小心保胎的时期。秋月灵是多么喜欢小孩子的人，是个渴望做母亲的人，一万个理由都不能去电话打扰。
唐阳鸣的情感控制了他。他对医院说先交整数，零钱等回家刷完牙就过来缴。
是的，唐阳鸣回家了。刷完牙，洗完澡，写了份遗嘱。唐阳鸣想到一个问题：自己死了遗产留给谁，好像除了秋月灵就没有别人了。所以，想到这个问题就随手写了下来。同时内心心里还有个邪恶的念头，万一自己离世，至少这笔遗产能换回秋月灵想他地三秒回忆，卑劣而卑微的邪念。
此时已经是28号的19点了。夜黑色的，起来喝了杯水，感觉家里有个人，问了一句：“谁？”就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候，是在医院，陪护是警察。
原来家里进了贼，贼是个要公平不得的小孩，第一次报复社会，当贼不专业。入室抢劫重型刀具都带了，进门前课前预习，偷盗不成就杀人，是背水一战的目的。小孩入室刚进来，看到唐阳鸣喝水，准备来个先行凶再作案。没想到，房主水杯掉地上，哗啦一声，吓了小孩一跳。
那声“谁？”不就是自己最爱的动画片中声音？小孩没有半点犹豫，拨打120给房主人呼救。又拨了110，原地等着警察带自己走。未成年，救人，自首是可以轻判，但是重型刀具要重判。
善恶一念间。
贼的问题警察给了公平处理。
那份遗书就费脑细胞了。唐阳鸣说自己写的将来备用的，不是自杀先手。
抢救的医生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医生，给警察一封胃里啥也没有的报告。这至少排除药物自杀作用。嘱咐重视病人身体状况，这个低血压状况有点棘手，饮食及时和心情愉悦，要遵守。
侧面一了解：催缴费的医院电话，当日办理的妇联方面说了的情况。知道这人是又失恋，又刚失双亲。片警派了个小警察在医院陪护，协助他处理父母的事，还安排心理疏导员干预。
夜里3点到了，事情都处理完了，唐阳鸣要去电台。小警察不放心，跟随着，穿着警服。这自然被柏树林知道，第二天秋月灵就来唐阳鸣家了。
……
“这么多年，你把我放置在了精神恋爱之界，一直冷处理我对你的肉体之欲。这跟亲情有什么区别？唐阳鸣，理一理自己好不好，你从来不是爱女人一样爱我。我们之间姐弟情是真正存在的。”
…….
“我去挣个新娘手捧花给你，我们算和解。姐弟就姐弟。”唐阳鸣承若了。秋月灵不知道遗书的事，父母去世的事，唐阳鸣顾忌着她是初孕妇有意从头到尾没透露半点。
秋月灵知道贼和警察的事，以为唐阳鸣情绪低落是放不下恋情。有了这承诺，心情好好就回家了。
捧花许诺，为的是给秋月灵定心丸，不负情债好专心养胎。
但是，从唐阳鸣本人来说，感情并不是秋月灵定义的‘姐弟’情。这里有一段痛苦的记忆造成了两人的隔阂。唐阳鸣的这段痛苦记忆是与秋月灵提过，是轻描淡写的提了，背后有烫伤。秋月灵是知道性知道，不知这烫伤在唐阳鸣心中如噩梦一样痛苦。
那是8岁飞来横祸时，唐阳鸣挡在了4岁妹妹前面，挡去了大半的热油。妹妹是轻伤，父亲去凑钱，母亲要做决断。医生要从母亲身上剥背后的皮肤，用在妹妹身上。唐阳鸣是重伤。医院对唐阳鸣是下了病危通知了，治疗没有多少意义，儿童最大剂量止疼药上了与不上一个样，何必损了肝脏地浪费，停药了。对于哥哥除了同情，别无他法。
医院连退休职工都全体捐款了，加起所有钱和保证母亲健康的基础上从她身上最大程度可以剥的皮，现实建议保住妹妹先。
唐阳鸣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耳听到妹妹撕心裂肺的哭，帮妈妈做了理智地决断。
“妈妈，我有个要求行么？”
母亲泪流满面说：“傻孩子，你要吃红烧肉都没问题。说吧，妈妈一定能做到。”
“我不挂水了。给个饮水机上的桶装水，给个吸管。我就这样趴着喝，我能照顾自己。你快听医生话，给妹妹先治。妹妹太疼了，哭得厉害。”
这一席话，连医生差点控制不住情绪外溢，赶忙回避。
母亲不舍流着泪，摸摸他的小脸，说：“一定要等妈妈，妈妈给你唱苗歌。”
手术灯亮了，唐阳鸣边睡觉，边等。迷迷糊糊中感到爸爸来了，该求的人，该借的人都找了，钱的来源都记下，将来慢慢还，毕竟谁家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这也是父母挣钱不停歇的缘由。
疼延续不停歇，唐阳鸣想回家，一个人躲着哭哭。就这样说：“爸爸先送我回家吧。我在家里等你们。妈妈和妹妹出来都需要人照顾。”
“阳鸣，你一定要坚持等一家人回来。”
“会的。爸爸放心吧，我是男子汉说到做到。”
之后，就是熟悉的房子，一个人趴着。唐阳鸣醒了就喝水，疼了就睡觉。看见白天，就用指甲在木头上划一横。看见黑夜，就用指甲划一竖。一横一竖就代表一天。
其实，很多时候是划了很多很多横，才划出一个竖。时间很难熬，想着儿时，妈妈哄外婆睡觉唱的苗歌，学着唱，想着唱，然后就又睡去了。
第六天，一横一竖第六次。唐阳鸣觉得自己神志清醒了点，眼睛看清楚了，发现一只老鼠。心里害怕，知道它是把自己当食物了。他还想见父母，见妹妹，他哭了昏过去，又疼醒了哭。
那天外面冲进来一人，是父亲。
父亲说：“妹妹走了，等你母亲恢复好就回来给你烧红烧肉，你要坚持住。”
“走了是什么走法。”唐阳鸣的拳头紧紧攥着问着。
“走了就是….”父亲哽咽着，“爸爸先给你做个糊面面，你吃饱肚子再跟你说。”
“爸爸，妹妹走了就是再也见不到妹妹了。”
“是的，大家都尽力了。”爸爸的泪不小心也放进了做好糊面面，放在唐阳鸣面前，“一定要吃饱。你安安的，爸爸挣钱才有使不完的力气。”
“爸爸你也吃。我小睡一会儿。”唐阳鸣脸是红的，很虚弱。
病危通知怎么可能是普通通知。
唐阳鸣睡睡醒醒，疼了默默把歌唱。想着爸爸妈妈已经失去了妹妹，不能失去自己，就攥着拳头给自己鼓劲。
是黄昏，门外来了天使，医院的医生。“有个科学医生，发现了含有一种可分解的类似塑料蛋白，把它们培养在大肠杆菌体内，用新技术提取出来，做成人造皮肤。现在是实验阶段，有些免费试用小样，你这种情况可以试试还有机会。”
这机会是医院想办法争取来的，钱的问题，每次手术都有人再捐一次，爸爸的捐赠本子上捐了几次的医生护士不是少数。
事情好像变好了。唐阳鸣每次手术前，撩开嗓子给天使唱上苗歌。天使喜欢，也爱上落泪。
后背是独特的秀图，缝了补了，三年又两年。煎熬的岁月里，唐阳鸣也会发脾气：“我要找妹妹去了。妈妈你放手吧，我很疼也很累。”
妈妈哭了。爸爸给了唐阳鸣两个巴掌。“不行。不许欺负你妈妈，你是儿子就给我坚持住。”
所以坚持，必须坚持，咬着牙坚持，一次次从鬼门关回来听妈妈唱的苗歌。
现在是好了，没有生命危险，只是有些部分还需要美容意义上的植皮。成年后的唐阳鸣有意淡化这段痛苦的记忆，但是身体是情不自禁地怕拥抱，怕别人的手指碰到皮肤，不是自己能控制得了的。
封存的记忆没有讲过，秋月灵无从知晓，又怎能理解？看看正常要结婚的情侣抱抱，唐阳鸣与她只是做到扶着牵个手，自然就有很多夹着误解。秋月灵看不见之后，想摸摸唐阳鸣的脸被拒绝，疑惑积累，多了起来，两个人间隙增大。
一个准未婚夫可以不抱抱，但是丈夫呢？
这个问题，在不需要二十四小时挣钱的宽松日子里，唐阳鸣也找了心理医生，是之前社会心理研究朋友崇拜的男神，业界小精英。治疗期八个月了，效果是在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可以朝情侣角度相拥。若没有心理准备，就会反射性地推开靠近的任何人。
当然，这样的成果用不上了。秋月灵已经不爱唐阳鸣了，真把他当弟弟了。
泠棽这就明白为什么伴郎那晚，在小树林里，这人明明醉酒站都站不稳，那么异常激烈地推开姜海。
泪终于止住了。“以前给有声阅读配音时候，她总是在我看稿前把爱情类的给删除。”
“怕你爱上故事中的女主角么？”
“你这个年龄都懂了。可是我当时不懂，结束了才懂。”唐阳鸣做了些拉扯胳膊的动作，减了上肢脊柱的乏，是低血压需要多做的，两手后拉伸动作。
“换个爱有什么难的。”放下一段结束的，才有机会寻得真爱。
“人选没出现。自己又不想去寻。”
这人不自知呀，你身边那个送手腕处一种跟踪器‘女的朋友’就是很好人选。
电话来了几个，问住宿问吃饭，都是送关心的贴心女。“没有在‘女的朋友’范围内筛选一、二个，朝这个方向发展发展。”
唐阳鸣笑笑，说：“你当搭伙过日子呀。这一辈子的人选是能一眼就看到的，她就像明珠，随缘而来的。”
这种爱情婚姻太浪漫，泠棽就不懂了。
唐阳鸣的电话又响了。
这空间回避不了，泠棽让自己看上去忙碌起来，耳朵没有耳塞大胆听。
又有三个女的电话。
第一位唐阳鸣称呼她郭依涵，是确定明天见面的地址。唐阳鸣手腕处跟踪器一设定，明天找到没问题。
第二位唐阳鸣称呼她孔欣玲，发了几张图过来，问怎么样？
唐阳鸣看看，也递给泠棽看看。
泠棽大呼“太美了。”
唐阳鸣解释对方是那个曾经误会自己掉了一只美瞳的朋友，是个了不起的摄影师。在年轻团队里算是小精英了。
泠棽笑笑，这里有误会。太美不是指拍的美，当然拍的也很美，只是这声赞誉是给这个模特儿。
这一组都是这人的写真照，与众不同的是这组照追求的是残缺的美，唐阳鸣是美的。这组照是拍他的后背，特写那儿童时期与这人一起长大的伤疤和他的右边侧脸杀。缝缝补补三年又两年的疤痕，从这个角度看后背上绣了半只金斑喙凤蝶，真正的艺术照。构图很有深意，是面对与不面对地困惑，是接受与不接受地彷徨，是美与疤痕强烈警醒。是介于男人和男孩之间的混合的模样，这也预示着这人已经解开这道心理题了。
第三位唐阳鸣称呼她翁嘉嘉。送手腕跟踪器的那个女的朋友，是要听故事的。
“压力大呀，压力大。现在刚出道的白领界的小学生，才说了两句什么辞职手续都不办，完失联。我都混到满级，还要亲手补这跑路的代码。我也很忙，压力大呀…..有时间读个书，给我度过今夜睡眠先。”
听声音是个爽性子的女生。
唐阳鸣闭着眼睛就开始读书。铁名的一篇《繁星》。
…….
孤星遥远，我们去我们的方向。我们散落各方，星星微亮，一星一世界……
…..
泠棽看见了遥远一人身影，太熟悉了，日夜期盼，你还在吗？华发没有回头，是熟悉地快步频，是鬼步，向着前方不犹豫不迟疑。原来你早已经与我告别千万次，我却不自知呀。
…..
“爸爸，这是你每年寄来的辣椒罐子，好看。妈妈放了种子，占一面墙的地方。”
“妈妈说你是个怕疼的小屁孩，长了个成人脸。”
“妈妈说你挺逗的，也很傻，还拽的很。”
叶红叶捧这颜回渊的骨灰洒在妈妈牺牲的地方
“你们差一点同年同日死。有一个姑娘给你做了个人工呼吸。”
…….
和平的年代，当大地晃动。惊恐蔓延着，整整三个星期，残酷与清醒，剧痛撬开现实。人，还有活着没有？
远处一架飞机来了。谁都没有料到，我们还剩一架飞机。我们无数的鲜血没有白流，抵御了贪婪者偷袭。我们还有未来，还有国，不用做难民。
我们大地，一片废墟，曾经熟悉的人物都不在了。建安湖还在，鱼虾蟹也存安。
我们有无尽的悲伤，重建着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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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颜回渊，代号颜如玉。肩部已经重伤，不想只剩大脑活着，请求死亡。”颜回渊的最后的声音。“现在，我将归零。”
“有我在，不会那么惨。”姚筱语气肯定，医者父母心，他不会放弃任何一位。
“这样的痛他一秒都难以承受。”
“我反对。”
“我比你更知道他的价值，也不愿看到这样的结果。”
血在流，姚筱用手按着，很显然按不住。
“理智点，姚筱。看看这里，什么都没有了，这里一个无菌手术室都没有。你让他疼死还是让他慢慢死。”
此时短暂的生是对他最大地残忍。
“你们俩，我有10%把握带走一个。我芮鹰愿意接受法庭惩罚，如果我们都能活着。再见颜如玉。”强大，我们才不用被迫做这样的选择题。
“砰---”果断，现实很清晰，谁都有泪。
冬天的霁红，一种绝美的釉色浓烈与冷冽形成绝妙的平衡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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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是梦，泠棽醒了，依着习惯记录下来。这些梦不曾发生过，只有颜如玉是颜回渊曾用名，是真实的。
听到手机那边酣然入睡的呼噜声，听到女生的呼噜声，震天动地的，不亚于60天守实验室的室友们，一个级别。
唐阳鸣关上手机，擦着汗，疼，强直性脊柱炎这份罪谁也替不了。
泠棽从睡袋里爬出来，将睡袋拉链打开，披在唐阳鸣身上，不叨扰这人，继续找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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