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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学校修好了,坏人完蛋了

    有一年,由于我们学校的学生大量增加,学校需要扩建增加教室,但是政府没有钱,只能想方设法节省开支。材料是必须要花钱买的,但是人工就可以想办法省下不少钱来。比如那时候烧砖的地方根本就没有通公路,需要人工搬运,学校就组织所有的学生去搬运砖头。

    搬砖那几天,路上可热闹了,学生们像蚂蚁一样在小路上来来往往。我和哥哥也去参加了搬砖头,我和哥哥都没有吃饱,搬起来十分吃力。其实我们不要说搬砖头,就是让我们走走路,也是十分辛苦的。

    早晨一起来,我和哥哥就往学校赶去搬砖头,那时候我们实际上已经断顿了。还好,生产队刚刚收完了小麦,我们家自留地里的荒瓜藤已经翠绿翠绿地铺得满地都是,藤上已经到处开出了金黄色的花朵。那些花儿下面结出的瓜儿不多,没有结瓜的荒瓜花可以摘下来煮着吃,而且味道相当不错。我和哥哥去搬砖头,父母和姐姐清早起来就去生产队堆积麦草的地方清理已经捶打过的麦穗。因为那些捶打过的麦穗上面,还有残留的麦粒,父母和姐姐就将那些捶打过的麦穗再捶打一遍,将残留下的并不饱满的麦粒捶打下来。父母忙活一个上午,可以捶打出三两斤扁瘪的麦粒来。父母和姐姐将这些麦粒急匆匆的带回家立刻开始磨成麦面,然后母亲开始烧一大锅水,姐姐到自留地里采集荒瓜花。水烧开了,母亲将麦面撒在开水里搅拌,一会儿就变成了麦面糊糊,糊糊很清,因为水太多了,姐姐脸对着麦面糊糊撒下她已经洗干净的荒瓜花。姐姐撒荒瓜花的时候,麦面糊糊能照见她的脸,姐姐说我们吃的麦面糊糊像镜子一样能照得见人。

    荒瓜花撒下去以后麦面糊糊不但变得稠了一点,还显得有声有色,因为麦面糊糊在煮的时候不断冒泡。

    父母和姐姐等麦面糊糊煮熟以后,他们先赶快吃几碗以后马上继续去堆积麦草的地方捶打生产队收割后他们没有捶打第二遍的麦穗,因为晚饭还没有着落呢!

    我和哥哥搬了砖头中午回家吃饭,哥哥饿坏了!我也饿坏了!看着留在锅里的麦面糊糊,哥哥找来一个比脸盆小一点的盆子,他将麦面糊糊盛在盆子里面,已经没有什么温度的麦面糊糊哥哥不会担心烫着自己。他端起盆子,嘴对着盆子的边沿就开始猛喝,我拿着碗吃一碗又一碗,肚子慢慢地鼓起来,那麦面糊糊的味道实在是好极了!肚子鼓起来了我们还想吃,直到将锅里吃得干干净净。我舔着碗、哥哥舔着盆子,等我们都舔干净了,我们才走出家门,继续前往学校搬砖。

    走到路上,哥哥说想撒尿,我也马上感觉自己想撒尿,于是我们都站下来各自掏出自己的小鸟,我们哗啦哗啦撒了一泡尿,哥哥说:“狗日的,我又饿了!”我也说:“狗日的,老子也饿了”,但是没有办法,我们不能返回家去再吃,因为家里什么都没有了,我们浑身软绵绵地继续往学校赶去搬砖头。

    我们除了搬砖,还要到山上去搬石灰石到学校烧石灰,学校请了师傅在操场的边上挖了一个烧石灰的窑子烧石灰。为了节约成本,大人们背石灰石到学校可以卖给学校,可以获得一定的报酬。记得我一个同学的父亲背石灰石到学校去卖,一次可以背三百多斤,力气大得惊人。我们这些学生帮助学校搬运石灰石只能算尽义务,没有报酬。

    我和哥哥还有三弟饿着肚子搬砖头、搬石块熬过几天,我们家自留地里的洋芋勉强可以挖了,父亲又不知去哪里借了一些包谷籽回来,然后我们就每顿都吃洋芋饭。说是洋芋饭,其实绝大多数都是洋芋。先放一滴菜油将洋芋炒好,放好盐巴,然后将拌湿润的少量包谷面覆盖在洋芋上面,盖上锅盖,过一阵子,洋芋饭就熟了,熟了以后将饭和洋芋搅拌均匀,洋芋饭就成了。

    我们家的洋芋饭实际上就是那些切成片的洋芋上面粘了一些包谷面。三弟有点挑食,不吃这样的洋芋饭。母亲怕三弟饿死,然后就将自己碗里的洋芋吃完,剩在碗底的包谷面留给三弟吃。母亲吃着这样的“饭”还要参加生产队的劳动,有一天,母亲突然在地里晕倒了!一个家庭条件比较好的人给母亲端来一碗稀饭,母亲喝了稀饭才慢慢走回了家。

    我已经无法记起来到底搬了多少天的砖头才搬完,我记得学校修好以后,前面是一楼一底的青砖瓦房,后面是只有一层楼的青砖瓦房四合院。

    学校的房子修好了,不用搬砖头了,我感觉生活轻松了很多,关键是秋天来了,我们每顿又可以吃饱饭了。

    多数时候我还是不会想到死的,毕竟还有看电影这样的精神享受,尽管我在哪里都很少受到尊重,我活得没有一点尊严!我的数学成绩越来越差,因为手被摔伤让我的数学严重脱节!我考试的分数从原来的一百分和九十多分猛降到四五十分,然后是二三十分。尽管老师在课堂上多次讲过******的英雄事迹,在课堂上**“走**道路”的人,但老师说一套做一套,老师在上课的时候还是多数时间在给我们讲课本上的知识。老师还是隔一段时间给我们测验一次,期末还是一本正经的考试。老师喜欢的还是成绩好的学生。尽管学校还组织全校师生看了电影《**》,我还记得其中的两个情节,一个是长得尖嘴猴腮的教授在里面阴阳怪气地讲“这是非洲的斑马,今天我们讲一讲马尾巴的功能。”另一个情节是一个学生在打铁,一个老师也许是校长去看他,然后将学生磨起了老茧的手举起来正气凛然地喊:“这样的手、这样的学生都不能上大学、谁能上大学?”

    电影《**》告诉我们,只要手磨起了老茧就能上大学,我就心里矛盾了,老师还教我们学什么知识?我的父母、我的姐姐,他们手上满是老茧,可是他们为什么没有去上大学?

    心里矛盾,但还是为我的数学成绩严重下降而焦虑不安!不过老师却从来不因为我成绩下降而批评我。我当时不明白老师为什么对我如此放纵,很多年以后,当我学会了思考,懂得了社会和国家的概念。有了一些历史知识,我才理解了老师的难处!我想我们的老师那时候一边在课堂上宣传********的“英雄事迹”。一边又认认真真给我们上课,他们当年的“说一套做一套”,现在想来是多么的让人感动!我们的老师具有分辨是非的能力,正是他们那种充满智慧的“说一套做一套”才没有彻底毁了我们,让我们那一代人后来成了社会的中流砥柱!

    不过上课的时间不多,我们也有快乐的时候,比如唱歌,唱歌的时候可以忘掉一切烦恼。我们唱过的歌只有那么几首,所以现在还记得,唱得最多的是《大海**靠**》,我们机械地唱着,其实我很多年都不明白“**”是什么意思,老师也没有给我们讲解。还有就是《学习**好榜样》,这首歌的歌词我是全部懂的,但是我好像一直没有遇到学**的机会,也没有一个人在我身上学**。

    一九七六年秋天上学没几天,一件天大的事情突然发生了,这是我们所有的同学都万万没有想到的事情,这时候我已经是小学四年级的学生了。

    这就是*******居然逝世了,想到我们一年级学的第一、二篇课文,我就觉得这事不可思议,也不太可能,但是这事已经在全校都公布了,想必在全国也公布了吧?

    别的细节我都想不起来了,我只记得在操场上开追悼会的情景,所有的学生都排队站在操场上垂首默哀!老师站在哪里的我不知道。高音喇叭里开始播放哀乐,这是我长到十二岁第一次听到那么悲伤的乐曲。我们站了一会,突然我前面一个姓赵的女生突然仰着头大哭起来。我知道她的学习成绩特别差,无论是数学还是语文都在我们班排在尾巴上,但是她那天的表现成了全班第一!姓赵的女生一哭,所有的学生都跟着哭了起来,我好像酝酿了一下情绪才哭了出来。没想到我在之后的日子里,任何地方死了人,只要我路过,只要我听到这样的哀乐,我都会忍不住流泪。

    ***逝世不久,又发生了一件天大的事!有天早晨我从家里往学校赶,才走到街上,还没到学校呢,就看到满大街用宽大的白纸写了黑色的标语:“*****”,**“**”,**“***”,“*****”,“*****”,“******”*****。

    这些人我都在电影上见过他们,每次看电影都有一个加影片,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纪录片或者新闻片。我知道他们都是了不得的大人物!在电影上,总有一个浑厚或者清脆的声音点他们的名,点到谁、谁就单独一个人坐在那里让观众看。他们这么了不起的人怎么就要**呢?小孩子自然是想不明白的,不过大人们说**,自然就有要**的道理。

    然后我们又轰轰烈烈地上街游行了,有四个五年级的、个子也长得高的同学戴着面具扮演着“***”,他们的面具个个都很丑陋,“***”走在最前面,我们全校师生斗志昂扬地跟在后面,一遍又一遍的举手喊口号。遇到赶场天,父老乡亲们看着我们游行喊着口号,心里面居然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自豪感。

    一九七六年的下半年,大事一件接着一件,我们的神经一次次受到强烈刺激和震撼。就在粉碎“***”不久,我们全校师生走出学校好几公里路,迎来了我们新的************的巨大照片。当时我有点犯糊涂的事就是为什么***不是****而是****?这事我很多年以后才想明白。

    记得从那以后,我们的游行就越来越少了,到最后几乎就没有了游行活动,也没有了**大会,也没有了勤工俭学。

    到了一九七七年的下半年,我已经是五年级的学生了,这时候再也不******,也不认为***-这样交**的学生是英雄了。我们也换了一个老师,我们的班主任老师姓申,差不多已经算个老头了。申老师人很和蔼,他撤了我当了四年的排长职务,让我们班成绩最好的同学当了班长,这时候连班干部的称呼都不一样了。

    这一年,记得我们浞水出了第一个通过高考考上的大学生,那个大学生姓王,他的父母是**成分。

    记不清从哪一天开始,老师在课堂上经常说,我们要把“***”给我们耽误的时间给夺回来,要我们争分夺秒地抓紧学习。

    为了把“***”给我们耽误的时间给夺回来,老师要求我们不但要上早课,还要上晚自习。我们开始天不见亮就起床往学校赶,上完早课,又急急忙忙回家吃中午饭,吃了中午饭嘴巴一抹又赶回学校,我每次来回都是一路小跑。下午吃了晚饭往学校赶去上晚自习的时候可以稍微放松一点,慢慢走都没有多大关系。

    别的同学上晚自习除了自己带的煤油灯(那时候我们的学校教室里是没有电灯的)还每人有一支手电筒,唯有我只有煤油灯没有手电筒。但是我上完晚自习还要回家,我们班上的同学多数是街上的,住在乡下的不多,他们也都有手电筒。

    我回家要经过一片坟地,从小听了很多鬼故事的我每次经过这片坟地都有些恐惧。为了让我的煤油灯在路上不会被风吹灭,我从作业本上撕下来一张纸卷成筒当灯罩,但是遇到刮风下雨的时候,这个灯罩是没有用的,我只能在黑暗中壮着胆子摸索着回家。

    父亲知道我在路上害怕,还教我在晚上回家时念黑夜咒驱鬼:“天黑黑、地黑黑、黑得邪魔来不得,祖师告起天黑、地黑、月黑、日黑、万里江山一起黑......”

    有时候我经过那片坟地的时候就大声念出来给自己壮胆。

    经过一年紧张的学习,我的数学成绩还是有了一些进步。

    还有一个月就要小学升初中的考试了,班上的气氛有些紧张起来!那时候,我完全没有意识到这次考试对我来说,对同学们来说有多么重要,它意味着什么。这是粉碎“***”以后第一次兴起了考试,小学升初中的考试,初中升高中和中专的考试,高中升大学的考试都在这一年恢复了。在这之前是不兴考试的。比如我的哥哥上初中时就是通过同学相互推荐上的初中。哥哥和村里的几个伙伴相互推荐,他们几个都上了初中。哥哥他们拉帮结伙、互相勾结,被孤立的人读完小学就回家和父母一起种地去了。

    恢复了考试,所有的学生和学生家长都兴奋起来,行动起来。在乎自己和在乎孩子前途的人的神经都绷紧了。对于我,我根本没有想过什么前途不前途,我只是想把分数稍微考高一点,不要那么丢脸就行了。别人的神经都很紧张,唯有我一点儿感觉都没有。我的父母更没有感觉,母亲从来没有想过我将来会成为什么样的人,父亲对我的要求只要能记工分就行了。而事实上,很快就不需要记工分了。父亲甚至在我即将要参加考试不久的时间里,因为下雨,父亲还劝我不要去上学了。

    我们的班主任申老师特别重视这次考试,在考试的前一个月,老师想出了一个让全班同学共同进步的办法,他搞了一个“帮一带一”的方案,他把全班同学一分为二,成绩较好的占二分之一,成绩差的是另外的二分之一,老师让成绩好的二分之一帮助成绩差的二分之一。因为我的数学成绩特别差,申老师就将我划到了成绩差的那一部分。申老师的儿子申宝红和我一班,并且和我是同桌,申老师认为他的儿子成绩比我好,于是就安排申宝红作为我在上自习课的辅导“老师”。我也感觉申宝红的数学成绩确实比我好,我诚心诚意地接受了申宝红同学对我的辅导。

    从一年级到五年级,我从来没有谦虚地请教过任何一个同学有关学习方面的问题!可是自从老师的儿子成了我的辅导老师以后,我开始谦虚地向他请教了,他也毫无保留地尽量将他所知道的告诉我。

    其实善良的申老师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他没有想到我和他儿子的关系除了是同学关系,在即将到来的考试当中,我们是竞争的关系,说得更严重一些,我们甚至是你死我活的敌对关系。

    考试那天终于来了,同学们有的紧张的手足无措,有的紧张得双脚直跳,有的紧张得喊爹叫娘,大概只有我心如止水。

    考试的那天中午,我可敬的申老师给他的儿子申宝红特地煎了一块豆腐和两个鸡蛋,我眼馋地看着申宝红嘴唇都吃得油汪汪的。

    考完第一科我回到家中,家里人已经吃过了中午饭,说是中午饭,其实根本就没有一粒饭。我揭开已经发凉的锅盖,锅里只有几个煮熟的洋芋,我还记得洋芋是放了盐的,在洋芋的表皮上有白花花的盐渍。我吃了几个洋芋,然后我在烈日下走到我家屋后的山上,山上有几棵桃树,一棵桃树父亲认为是“仙桃”,“仙桃”的脸有些红了,我知道是可以吃的了,然后就摘了几个下来放在衣兜里,不远处就是我家的水井,我来到水井边洗了桃子,然后一边啃着桃子一边往学校赶。

    我记不得是先考的数学还是先考的语文,考语文我完全没有当回事,因为无论怎么考我的分数都是可观的。从一年级到五年级考了多少次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从来没有考过七十分以下。我对文字是有天赋的。

    印象深的是数学,一拿到数学试卷,按照老师的要求,我从最简单的开始做起。让我兴奋的是,试卷上的内容居然大部分是我懂得的内容,当时我的感觉就是我的运气怎么这么好?谁出的题目?好像知道我什么懂什么不懂似的。从我的手摔伤以后,我就好像没有做过这么简单的数学试卷了。

    果然,考试成绩张榜公布以后,我的语文考了七十九分,这一点都不意外,因为我多年都是在这个分数前后徘徊。意外的是数学考了五十八分,这个分数虽然不高,但却是在我的手被摔伤以后考得最高的一次。

    我的同桌、我的“辅导老师”申宝红就惨了,他两科加起来的总分才一百零几分,他落选了!我们敬爱的申老师的儿子居然没有考上初中。

    写到这里,我的心情无比沉重,我已经泪流满面难以自持!!因为若干年以后,当我成长为一个作家;当我的日子好过以后,;当我想去看看我敬爱的申老师的时候,却得知申老师早已经离开人世。当我退一步想去看看老师的儿子申宝红,我曾经的“辅导老师”,得到的消息再次让我难过,估计比我还小两岁的申宝红也离开了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