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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薛定谔的剑

    三月初八,京城最大的港口码头“鱼门”的必经航道之上,数百条引渡人小舟只伴随着一条乌艚船而来。原先在航道上等待的船只个个噤若寒蝉,匆匆起锚让道,光避之不及撞在一起的货船就多达八十多艘。

    那是李三第一次入京,也是沈夜的第一次。

    李三被安排在进港前下了船,在那个名叫“秦鹿”的汉子看来,这个粗糙的乡野男人甚至连与自己同船的资格都没有,更别说是公主。

    李三将帮黑皮南瓜的布兜牢牢系在怀里,独自坐了艘逃生舟朝着反方向奋力划去,即使满身是伤他也满不在乎。那个叫秦鹿的汉子告诉他,他的同乡不是什么船佬帮,他们兄弟二人见到的大巫贤也是假的。

    骗他来京城劫人的另有其人,但汉子没说,李三此刻也不在乎。

    【黑皮南瓜煨田鸡,煮的时候丟两节毛豆壳,佐以当归和马兰草,两顿下去药到病除】

    这药方是少女给的,虽然听起来很不真切,但对方完全没有骗自己的理由。

    绑架公主这样的大罪,李三自知难逃一死,本想求着汉子留自己兄长一命,自己则了断在船上。

    但那汉子只是呵呵一笑,摆摆手说要他安心回去照顾母亲,等母亲病好了回京去宁王府找他。

    “等你给我当车夫使!”秦鹿的原话是这样说的。李三不敢思考对方的身份,但他磕头的时候比见了皇帝还响。

    他没有看到公主渐渐展露的笑靥,但那个持剑的少年倒是第一个去扶自己的人。

    临近正午,李三精疲力尽靠岸,是个上游的私渡口。岸上站着等了许久的李二,兄弟二人本不善言辞,千言万语到嘴边化作了一团相拥而泣,两个大男人于早餐的阳光下放声大哭,嚎啕之声引来了不少过往客人的侧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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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主,这人也跟我们走?”梧槽船上,秦鹿掌着船舵,上下打量了几十次眼前的书生少年,极为不满说道。

    “嗯。”少女颔首,心思不知飘到了哪里,只是目视着行船的方向敷衍道。

    “就他?!一个穷书生也配?这要是靠了岸,百姓看你们一对孤男寡女,独处一船,到时候这天下的悠悠众口我可拦不住。”

    “你放....放什么厥词!”少女本来大概是想骂人,但最后还是收了回去。撇着眸子,愠怒形于色。

    秦鹿毫不畏惧,放开船舵上前勾过沈夜的肩膀问道:“我是无所谓咯,不过说真的,你什么来路?”

    此时船上最不知所措的就是沈夜,他对发生的事情完全摸不着头脑,心中大概有些猜测,但也仅仅只是猜测。面前这个叫秦鹿的汉子,自然不可能是宁王。

    按他的记忆,宁王少说也近五十,而且民间相传宁王温文尔雅,俊如青山,和面前这个汉子怎么也对不上。

    既然不清楚底细,也不方便胡说,也简略地答道:“我?我只是搭船来京城找我爹的。”

    “谁问你这个了,我是问你,是怎么躲过这么多双眼睛躲在船上的?引渡人现在再不济也不可能发现不了你才对啊。”秦鹿手臂揽得更紧了几分,似乎少年再答非所问,便要严刑逼供了。一旁被称作公主的少女也看着攀谈的二人,眼神迷惑。

    “这.....我真不知道,我醒来就在船舱里了,一片漆黑,还不小心.....”既然装傻逃不过,只能甩锅给公主了。

    “住口!!!”

    不出沈夜所料,少女近乎于尖叫地冲向二人,一把堵住了他的嘴。

    “别废话!他能有什么问题?上船的时候背景不都被你们查得清清楚楚了么,要有问题,也是你们引渡人的事情。”少女憋红了脸,但气势之盛大过船边渐渐汹涌的江涛。

    “得,您是公主,您说了算。”秦鹿松开了沈夜,公主自然也放开了手。

    沈夜心中略感安定,但不料秦鹿又说:“但是.....这柄剑得归我。”

    这汉子什么脾气?喜怒无常,而且即使是与公主说话竟毫无顾忌。

    “这船上没有东西属于你,别想了。”公主冷冷说道,言语之中透露出的满是鄙夷。

    “嘿嘿,这么护犊,莫不是你们俩真发生过什么?”

    “放肆!叔父如此文雅之人怎么养出你这个浪荡子!再胡说八道,小心我撕了你的嘴!”

    “秦朝婉”秦鹿顿了顿转过身,眯着眼目光凌厉“你当自己是太子啊?再说了,就算是你那废物太子哥哥,也不敢与我这般说话。”

    只一瞬间,沈夜只觉得手中一空,长剑已然被秦鹿夺去。

    “本世子想要的东西,还由得你来做主?”

    春江水声涛涛,乌艚船上三人沉默了。沈夜自知是敌不过汉子的,想着之后到了京城找伯父这座靠山再做打算。只是秦朝婉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一时间想不起来。

    “这柄剑不简单呐.....”秦鹿如获至宝,举着长剑凑到眼前仔细地瞧。

    “秦鹿,你将这剑还给他,待本宫回去取两柄好的给你。”

    “你怎知能有这柄好?”

    “他能有什么好东西,最多能用来防身罢了。一把破剑也值得你堂堂宁王世子这么在乎?”

    沈夜立马附和道:“啊对对对,不过一柄粗制滥造罢了,怎能入得了世子的眼。”

    “你俩别装了,刚刚我在江山听的真切,这剑鸣犹如仙鹤凌空,定不是俗物。”秦鹿握住剑柄,“要不你俩再听听?”

    猛然间,拔剑出鞘。

    安宁。

    三人耳边依旧江水涛涛,哪里来什么剑鸣。

    秦鹿定睛再看手中,却是只空有剑柄,没有剑刃。

    “不可能!方才我明明看到你收剑入鞘的,怎么可能呢?”秦鹿举起剑鞘倒过来反复抖倒,可剑鞘中也毫无剑刃的踪影。

    秦鹿急了,刚猛的身躯渐渐僵硬,一肉眼可见的速度暴起经脉。自出生以来,他还没被这般羞辱,此时此刻,他只觉得自己被眼前书生模样的少年玩弄了,更何况这少年还在装傻充愣。

    “他奶奶的你到底什么来路!船上撤百姓的时候没你,抓幕后你跳出来搅局,一把破剑……”秦鹿将手中之物一把摔在甲班上,回身手臂伸出,扯住少年衣领。“剑呢?!”

    “你问薛定谔去啊。”沈夜脑子思绪飞转,他很肯定自己方才收了剑,但秦鹿拔剑时的确有些莫名的违和感。仿佛他内心那股不情愿汉子得到长剑的想法在现实中得到了应验。

    “谁?!”秦鹿拧着眉毛吼道。

    “薛定谔,他有一只猫很有名的。”

    “你耍我!找死!”

    “够了!”秦朝婉喊道,“你要敢在这里杀人,那我也不客气了!”

    “哈哈哈哈哈,就凭你?”秦鹿发力,下一刻沈夜已被拽着领子双脚离地。

    秦朝婉一个箭步上前,以手成掌朝着秦鹿的腰腹就是一击。

    “哎哟,好痛啊~痛死我了,嘿嘿,公主武功盖世啊~”秦鹿遭了一击,不痛不痒,装模作样地喊着,只是手中沈夜被举得更高了。

    “待我收拾了你这个小情郎,再收拾你!”

    “秦鹿!你现在住手或还有救。”秦朝婉收敛手掌,满脸自信说道。

    “哈哈,今天是怎么了?一个个都觉得自己武功盖世了?不要说一掌,就是吃你十掌,百.....嗯?”

    秦鹿还在叫嚣着,突然不说话了,举着的手臂开始颤抖。

    “你!”随着一口鲜血喷出,秦鹿手一松,跪倒在地,大口喘着粗气。

    沈夜总算挣脱束缚,捂着脖子咳嗽。

    “秦朝婉,你做了什么!”秦鹿单手撑地,一手捂着刚才被击中的腹部满脸狰狞。

    “小时候你们几个练功的时候,虽说我是没资格,但好歹也在旁边看着。廖道长的鲸鱼吞日,你们几个里就数你学得最好。”秦朝婉整了整袖子,“说白了,以气运力的功夫,丹田都得守着。你天枢,外陵两穴毫无防备,哪怕来个六品你这一身本事都得废。”

    “不可能,我内衬还穿着....”秦鹿还想反驳,话说了一半又喷了口血。

    “也是,你穿了金丝软甲,四品以下的确拿你没辙。不过嘛......”

    只见秦朝婉双手交叠,右手伸出二指,轻轻在张开的左手上一扯,一副薄如蝉翼的手套被小心取下。

    如果没有秦朝婉刻意展示,在场的其余两人都没有发现她竟带了副手套。

    那手套在阳光下晶莹剔透,质地极轻,随着微风轻轻摇曳。

    “不过嘛~我去西域还是有些收获的。”

    秦朝婉满脸戏谑,在沈夜看来,这神情与之前的秦鹿如出一辙。

    之前一直无动于衷的引渡人小舟,突有一人跃身而起,飘然似仙,落在三人所在的甲板,脚步微不可闻。

    此人戴着斗笠,上船后立马单膝跪地,低头拱手道:“引渡人曹锐参见公主殿下!”

    秦鹿嫌弃地瞥了一眼这个身材修长的年轻男子,重新戴回手套道:“刚才你主子要杀人的时候怎么没见你们来,这儿倒是迅速。”

    “......”

    “想救就救走吧。”

    “谢公主殿下。”男子起身,扶起已经疼得快晕过去的秦鹿,又是一个跃身,轻巧回舟。

    接着又是一跃,男子扶着秦鹿在江上,借着数百艘小舟连续辗转,最后消失在两人的视野中。而其余的引渡人也在秦鹿离开后,纷纷调转船头,朝着来时商船的方向返回航道去了、

    江水依旧,沈夜瘫坐在地,长舒了一口气,整个人放松了下来,“你会开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