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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仆射兄妹

    夏日喧闹的蝉鸣和莺雀鸣叫,盈满了整个尚书府邸。按照沈家的惯例,早晨是最为忙碌的时候。老爷要上早朝,夫人帮着整理官戴。下人收拾起居,准备路上轿子里的吃食,一切井然有序。

    沈夜今天起得格外早,甚至沈沉才醒便已出门了。

    盛夏的早晨,太阳还没有完全升起。清冷的街面上人烟稀少,城门还没开,不少贩夫走卒们已在城门外等候了。菜市门口的石板道被商贩们泼上了水,冲刷得干干净净,准备迎接一整天的生意。

    街旁各家店铺还没营业,不过倒是有几个早食摊开了小半扇门,开始招待客户了。

    一般这种店铺,门前放着两三把椅子一个方桌,主要就是招待在青楼里寻欢了一夜出来的人。

    此时街边恰好就坐着一位,眼眶微微於黑,浑身酒气未褪,正喝配着豆浆就烧饼吃。

    沈夜停下脚步,在这儿买了些早点,由于新蒸的包子还需等上一会儿,便干脆坐着等。

    正当沈夜左顾右盼的时候,不料这位青年率先开口搭话:“小公子,你也这么早啊?”

    沈夜一愣,莫不是把自己也当成同类了?连忙答道:“家里托我出来办点事儿,所以早了些。”

    “我说呢,小公子一看也是富贵人家出来的。”

    说话间,这位青年一口酸酒味道属实难闻,沈夜也懒得搭理他。

    青年见沈夜不说话,自顾自上下打量起他来“就看你这皂鞋,三层五底的缎子,彩云轩的鞋面,虽说款式还是去年的,但那批货本就不多买到的多是官家富户,看来小公子家境不一般呐。”

    这么一听,沈夜来了兴趣。这青年虽说浪荡没个正行,但看穿装打扮,也非寻常人家,便回了一句“公子好眼力!”

    青年一听,来了劲头“哈哈,放眼整个郡阳,花钱方面的事情,就没有我林楠不知道的。不知道小公子是哪家的少爷?”

    沈夜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答道:“吏部尚书是我的伯父。”

    “哦---难怪难怪,沈家的小公子,之前一直听说是郡阳的新小财神,没想到在这儿碰见了。”

    “新小财神?”沈夜对这个称号有些莫名其妙。

    “这几个月你买的东西可不少啊。嗯.....虽然没我买的多,但你挑东西的眼光比我毒辣。我是是好东西就买,你是只买好东西。就前两天,玉器店那只翡翠镯子。那水头,那颜色,那价格都是一等一的。我本想着等我老爹播了月银就买,谁知还没来得及下手便被你买走了。”

    沈夜想了想,翡翠镯子。大概便是前年买来送给师父的那只。

    “还有三重环套的象牙雕花球,东海的珊瑚,黄金麒麟.........”林楠如数家珍般地报出了沈夜买过的东西,说到最后,加了一句“今天我钱用完了,这早饭的花费,还请沈公子买单。”

    “哈哈哈哈哈,好说好说,店家!来,给这位公子再来一碗豆浆。还未请教林兄家室?”

    一旁的早食摊老板听两人口气狂妄,翻了个白眼,心说两个穷书生,喝两碗豆浆说得自己好像能买下郡阳城一样。

    只见林楠不慌不忙,端起一旁的茶壶倒了杯水,喝下漱了漱口吐了,然后站起身掸了掸两袖和前襟。一拱手,正色道:“家父当朝右仆射,林密。”

    沈夜心说好家伙,这做派简直可谓是讲究至极,学不来。

    “失敬失敬,原来是右相家的大少爷。失敬失敬!”

    刚奉承没两句,一个小厮模样的人,慌慌张张地跑过来,一把便拉住了林楠的衣袖道:“少爷!我可找着你了!快和我回去。”

    林楠被这一抓,还没反应过来,只听那小厮又喊:“快来啊!少爷在这儿呢!”

    街角处,一大帮院工寻声而来。一个个五大三粗,足有十人之多。

    “无礼!放开我!反了你不成!”林楠这会儿明白过来,只一抬手,小厮便被摔倒在地。沈夜见此人虽被酒色掏空了身体,身手居然还能这么好,不简单呐。

    一旁的院工见状立马一拥而上,十个人扭打了好一会,才将林楠抬了起来。

    小厮灰头土脸地从地上爬起,无奈说道:“少爷,小的们也没办法,是老爷让您回去。”

    “放开我!我不回去!”林楠在十人头顶想挣脱,却使不上力。

    “少爷,郡阳这两天府里不安生!前几日您也听说了吧,白象书院死了好几个读书人。昨天夜里前边重明街上又死了两个书生。老爷让你回去也是为了你好。”

    “读书人?读书人关我什么事!我又不是读书人!放我下来!再不放我下来我发力了!”

    一听林楠说要发力,几个院工如临大敌,各自相视一眼,抱他的手臂锁得更紧了。

    “少爷,你看这是什么?”小厮似乎早有准备,从怀里掏出一件东西举到林楠面前。东西不大,又被小厮藏在手里,所以沈夜并没有看到。

    林楠定睛一看,立马不再挣扎,乖乖闭上眼“行吧,回去再说,对了,把帐结了,还有沈公子的那份。”

    “是!”小厮过来,微微俯身朝沈夜一鞠躬,然后掏出银子给了店家,带着众人打道回府。

    “沈公子日后有缘再会!”被众人举着的林楠还不忘和沈夜道别。沈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人真的太有趣了,交个朋友想来也很不错。

    公主别院位于皇城的西南角,占地不大,但落得清净。

    沈夜到了门前,熟练地出示了令牌,门口的卫兵自然放行。

    才进门便看到门口管家正在拴马,见到他来,热情地招呼道:“沈公子今儿来得真早啊,我让后面给您下碗面去。”

    “不用麻烦,我吃过了,我师父起了吗?”

    “起了,这不有客人么,小的就先出来张罗了。”

    “得,你忙吧,我自己先去打水。”沈夜朝管家挥了挥手,自行朝内走去。

    路过前厅,看到正坐着一人,浑身黑色着装,带着黑色帷帽,身材不高,但辨不出男女。沈夜看了这人一眼,本想上前打个招呼。突然听得后院门口一声咳嗽,当场收了动作,神色一转嬉皮笑脸地离开了。

    楼上咳嗽的不是别人,正是寄舒公主秦朝婉。

    “嘿嘿,师父,您起来的真早啊。”

    秦朝婉白了这个没正形的少年一眼,轻描淡写道:“随我过来。”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后院。沈夜自觉地提桶打井水,这是他每日练功前的必修课,一早一百提,从刚开始的完成不了,到如今的一刻钟。沈夜力量突飞猛进。

    一边提水,沈夜还不忘和秦朝婉交谈:“师父,那人什么来头?”

    “自己动动脑子,别什么事情都问我,这样何时能有长进?”

    “就是瞧不出才问师父您的嘛。”

    秦朝婉抬手就是一个板栗,随后说道:“这么早,能进我的别院,还骑着马,一袭黑衣遮面。这点信息应该够你猜的?”

    沈夜揉了揉脑袋,思索着自言自语道:“夜行衣,马,公主别院。说明这人昨天便进了城,不知为何事在城中转了一夜,今早才来投你这儿。这么看的话,我还是不知道这人的来头,不过刚听说城里死了两个书生,难道说这人是......”

    “啪!”又是一击板栗。“猪脑子!”

    “哎哟,我是真猜不出!”

    秦朝婉无奈叹了口气:“一般穿夜行衣,你说是为了干嘛?”

    “要么杀人,要么躲人。”沈夜想当然地答道。

    “对啊,如果是杀人此时该在何处?”

    “杀人的话,估计此时已经想办法出城了吧。”说到此处,似乎已经有了些眉目,也不等秦朝婉接着问,自己接着说下去:“不出城,反而能来这里,那必然是躲了一夜。”

    郡阳城里夜里只关城门,不设宵禁,是太祖皇帝立下的规矩。最有利的大概是青楼和酒肆生意,为此男人们纷纷赞赏太祖皇帝是为明君,可家里的媳妇却一个个骂声连连。

    秦朝婉点了点头:“再提醒你一点,这人的夜行衣也不寻常。”

    沈夜低头回想,很快一拍额头:“对了!他的衣服像是临时改的,或者说是由几件衣服拆了拼凑而成。布料看起来很好,不是一般人家用得起的。”

    说到此处,沈夜下意识地沉吟:“嗯.....那就奇怪了,布料很贵买得起这样布料的人家,也用不着拆补拼凑衣服才对啊。”

    “这郡阳城里哪个富户家的黑布最少?”秦朝婉又提醒了一句。

    “那我哪知道,我又没.....”说到这儿,沈夜突然睁大了双眼。心中猜到了最不可能也最合理的一个答案“皇宫?!!!”

    “呵呵,你这脑子还有的救。”

    虽说设了静制度,沈夜还是故意压低了声音道:“这人难道是宫里逃出来的?”

    秦朝婉倒是很淡定:“接近了。”

    “哦!我知道了,王爷府!”

    “算半个吧,而且这一趟出来了不止她一个。”说着话,秦朝婉来到通往马厩的方向,招了招手示意沈夜过去。

    指着已拴好的马匹道:“你看,那匹马的缰绳上有个绿色的小标,大概是为了让行动的几人好互相区分。所以我猜应该同时有好几个衣着马匹一致的人分头逃跑。这会儿你要去各个城门的话,估计能碰上兵丁逐个巡查。”

    两人看完,回到桌前坐下,沈夜不经感叹:“算半个?是王爷府里的下人?宁王这么好一人,怎么会想着要逃出来呢?再说了,还有本事凑到这么多黑布,在府里地位应该不低了。挑的时间倒是不错,这几日府里大概在忙婚礼的事情,毕竟再几天秦鹿不是要娶仆射家的小姐,刚来之前我还碰上了仆射家的大公子……”

    话说了一半,沈夜似乎终于想通了,迟疑道:“师父,这人不会是......”

    秦朝婉看着沈夜一顿分析,也不说话,微笑地给了个似是而非的表情。

    “不会真是仆射家的......”沈夜被自己的分析吓了一跳。

    “是不是的,也不归你管了。”秦朝婉指了指一旁的茶壶道:“去,说了半天有些口渴,倒些水来。”

    沈夜将信将疑地看了眼少女,随后被她一瞪,乖乖地提过水壶,去取水了。

    前厅,陆陆续续几下人都起来了,各自忙活着,厅内夜行衣者已不见踪影。一问之下,原是已经回房休息。

    沈夜将手里茶壶丢给其中一个下人,随后俯耳交代了他几句,便绕过了众人偷偷来到夜行衣者住的房间门口。

    当朝仆射的女儿,号称整个郡阳,乃至整个东灵州最美的女子。听说出生时有鸾凤立于屋脊之上,彻夜欢鸣。

    沈夜轻轻敲了敲门,他今天必须见这个小姐一面。

    一方面是因为她传闻中惊世的容貌。不过之于容貌,他更在意的还是刚才在前厅一瞥之下看到的一些事情。

    屋内女子声音传出“不是和你们说了不要来打扰吗?”

    “世子妃,书生沈夜有事求见。”

    “嗯?”屋里传出一声疑惑,接着几声脚步,门被缓缓拉开。

    依旧帷帽遮脸,但因为离得近,依稀还能看出是个女子非凡。见沈夜呆立在门口,女子一把便将他拉进屋内。随后一把匕首抵在他的腰间,用带着凶狠且温柔的声音说道:“你是谁?谁派你来的!”

    “莫怕,我是来帮你的。”沈夜不慌不忙说道。

    “我不是什么世子妃,快说,你到底是谁?不然我杀...杀了你。”说到杀字的时候,女子顿了顿,语气极不自然。

    沈夜依旧满不在乎:“世子妃随意,只是别伤了自己。”

    “你!”女子说着手里微微用力,匕首已刺穿沈夜的外衣。

    “你真当我不敢?”

    “世子妃息怒,只是如果现在杀了我,只怕府里的人马上便能找到你。”

    “不可能,我们兵分六路.....不对!我不是世子妃!你这歹人套我的话!”说到一半,女子才意识到自己失了言,瞬间恼羞成怒。手里匕首不管不顾,用力刺出。

    才发力,匕首却好似抵到什么硬物一般,再不能往前。

    又想再使劲,女子只觉得手里一空,匕首已经不见踪影。再看少年,这人正饶有兴趣地看着自己,匕首则乖乖地躺在他的手中。

    “世子妃,在下失礼。”沈夜转手握住匕首刀刃,将刀柄的一侧抵还给了女子继续说道:“世子妃不必惊慌,只是方才在大厅内,我见你行踪可能已经暴露,所以前来提醒。”

    “怎么可能,我的计划万无一失。”女子夺过匕首,狠狠说道。

    “的确,本来是万物一失的,可是你的衣服出卖了你。”

    女子低头看了看,有些不解“衣服?衣服不都一样吗?”

    沈夜凑到女子身前,用力一嗅:“衣服的确一样,但是这气味就......”

    “气味......啊!”女子不禁捂住嘴巴,显然发现了自己计划的漏洞。当初做衣服的时候,自己费了很大的功夫才得了这么刘剑衣服的料。由于大多都是别人穿过的旧衣服改的,所以自然让人冲洗干净,然后晾干熏香了。

    虽说六件衣服几乎一摸一样,挑选的其余五人高矮胖瘦也与自己雷同,甚至连熏香的材料都是一致的,但坏就坏在这个熏香上。

    姑娘家本就喜欢自己与别人不一样。她的熏香就与众不同,是全郡阳一年只出一份的配方,头一年卖了以后再也不卖,这世上只此一份。想到这里,女子有些慌了,毕竟如果这样的话,府里或者王爷府随便调几只训练有素的细犬,一下子便能找到自己。

    沈夜见女子默不作声,似乎纠结万分,也不愿再为难她。

    “放心吧,我都安排好了,没人能找到你。”

    “你?”

    “嗯,刚刚我敲门前,便已经让手下人去街上撒鱼粉了。”

    “何谓鱼粉?”

    沈夜微微一笑:“就是把上好的海鱼处理好后晒干,再加上各种香料磨成的粉。是我们店里不外传的秘方,炒菜烧汤的时候加一点点,提鲜用的。”

    女子又问:“是一种调料?”

    沈夜点点头,“是啊,世子妃常在宫深闺有所不知,这鱼粉虽已经过处理,但腥味较重。这不歪打正着,正好能掩盖你的一路来的熏香味。哪怕是天听院的细犬,就是啸天犬来了也闻不出。”

    女子这才长舒一口气,松懈下来往屋内的床上一坐:“哮天犬又是什么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