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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破碎的朝阳

    看到穿着黄绿校服的静静在远处的柏油路上散落成一地碎片,吴眠的内心没有太多波澜。

    但那像火一样熊熊燃烧的热情,终究还是瞬间被浇灭了。

    陷阱?

    结合那群无法者阴险狡诈的行事风格,以及他们对自己没来由的“好感”,吴眠第一时间想到的,只能是这种可能。

    这也太狂了,用幻觉引我上钩?他们居然敢在我家门口做这种事?不知道老柴和静静现在就在屋里吗?

    而且这手段也太糙了,他们难道不清楚静静是什么人?竟然以为她会死得这么稀里糊涂的,还以为我会相信她能死得这么稀里糊涂!

    静静可是【太阳】!只要她乐意,一个呼吸,就能将整个世界夷为平地。

    ……吴眠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静静的可怖,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但更让他背脊恶寒的,是面前的这一幕幻觉,并没有因为自己的无动于衷而消失。

    静静断裂的肢体还在不住地抽搐,扭动,挣扎,像一个被拆解了的诅咒人偶。

    这一幕是如此的真实而漫长,如同一位不屈不挠的猎手,在执拗地邀请自己踏入陷阱。

    不……这不是真的……

    怎么会,我,我在瞎想什么,这就是幻觉……

    但哪怕是幻觉,哪怕是陷阱,他也没法不走进去。

    他很快就知道了,这并不是什么幻觉和陷阱。

    因为等他靠近了静静时,他看见,那散落一地的断块,突然烧起了淡蓝色的火焰,本就布满了数不清多少的刀伤创孔灼痕的皮肤,迅速地在火中片片剥落。

    哪怕是在这种时候,哪怕是自己只剩最后一口气,静静都不愿让【太阳】灼伤这个试图抱起自己的人,所以她收起了最后一点维持生命的【太阳】权柄,任由自己的身体被晨曦吞噬。

    这种无药可救的温柔,证明了这就是静静,也证明了这一幕的真实。

    “不……傻瓜……”

    吴眠颤抖着跪在这堆静静身前,敞开双臂,将这些燃烧着的肢体摞了起来。

    她们很干净,断口齐齐整整,如同被这世上最锋利的利刃所切开,和她身上那些密密麻麻千奇百怪血流如注的伤口相比,这无疑才是最致命的一击。

    身体被几十把利器同时切断了?摞起静静的同时,吴眠敏锐地注意到了静静皮肤上那混在了斑驳伤痕里的,一道道平行而距离均匀的水平伤疤,它们都已古怪地愈合,只有那些命中了关节活动处的切割没法解决,让静静在逃亡路上因剧烈的活动而碎成一地。

    跟那些乱糟糟的伤口不同,不仅断面处没有半点血渗出,腹腔胸腔里的内脏也没有从底下的空洞里流出来,甚至还在正常地运作着,仿佛被无形的力量隔空嫁接在了一起,她看上去还很……完整?

    吴眠黯淡的瞳孔里出现了一点亮光,他知道,静静没死。

    有人处理过了她最致命的伤势!

    作出这样的判断,只花费了他短短一息,他立马看向了静静头颅上那藏在面具底下的黑眼睛,那眼睛也骨碌碌地跟着他转,因为伤势被预先处理,大概率还被施加了痛觉抑制,那双眼睛看着没有太大的痛苦,只是朦胧得如同披上了一层死亡的薄雾,带着一道浓烈得无法化开的恐惧,以及一丝行将消失的责备,似乎在埋怨吴眠为什么要冒失地冲到阳光底下。

    “回……”她艰难地吐出了一个浑浊的字眼。

    很明显,她的意识已经模糊到没法去想,为什么这个两天前的清晨在阳光里翻来滚去的家伙,此刻能在朝阳下跑上整整两百米来迎接自己。

    “你仔细瞧瞧我!”吴眠用力拍了拍她脸上那副冰冷的面具,它也被从中切成了上下两半,但还是顽固地套在了静静那已被神秘急救者拼凑回一体的脑袋上。

    “快用你的【太阳】!你要被烧死了!”吴眠急叫道。

    静静这才睁大了眼,看到了身前自由地沐浴着阳光的吴眠,她的眼神骤然一亮,却不是惊慌和倔强,而是一种糅合着悲伤、欣慰、不解和狂喜的,幸福。

    “阿睡,你怎么……你果然、活了……”

    她霎时又有了求生的意志,面具激烈地颤抖起来,吴眠看着她身上,那来自【真实太阳】的火焰缓慢地消退,体表创面淋漓的血肉上开始浮现出无数金色的细纹,它们就和静静一样温柔无害,只一味顽强地朝外面的热浪冲锋着,与那恶毒的太阳光线殊死搏斗。

    吴眠已经把静静抱起来了,这并不是两条手臂就能做到的事,静静的数量实在太多,吴眠只能动用【月之霜】织出了一个冰做的篮子,尽管有【亵渎之衣(仿)】的保护,他依然感觉到,涌出体外的权柄在以极快的速度被静静的【太阳】和天际的【真实太阳】所消耗,冰篮子只撑了一秒便迅速融化殆尽,又立即被新的冰篮子所替代。

    我能撑住,我能撑住!

    体内力量光速抽空。吴眠在心中怒吼了一声,把一篮子沉重的静静抱到了胸前,迈开脚步,吃力但是坚定地,朝那两百米外的双层别墅门口走去。

    “不……阿睡……我已经……咳!”

    一声咳嗽,鲜血从面具侧面淌了下来。

    住口!你不会又想让我丢下你吧!

    吴眠装作没听到,笔直地不停向前。可下一秒,他看到,静静体表那本就逐渐微弱的金色细纹,完全熄灭了。

    青蓝色的火焰再次裹住了她的每一截身体,就像遭到了强烈反击最终却还是得逞了的猎人,贪婪地啃噬着它的美餐。

    与此同时,吴眠体内的权柄也彻底耗尽,他踉跄一下,看着怀中失去了支撑的静静一块一块地落到了地上。

    他承认,那一刹那的自己是绝望的。可当他跪倒在地,听到了静静微弱而混乱的呼吸声,听到了她最后吐出的那句“别管……”时,他微微翘起了嘴角。

    他露出了一个欢快、不羁、放纵的笑容,一个疯狂的笑容。

    静静没死,她只是和自己一样,耗尽了【权柄】。

    那个小怜连脑袋炸了都能活,静静的脑袋可还好好的在这儿呢!

    这就够了!

    【权柄】并不会因为人的意志而凭空多出几分,但蕴含在这具身体里的力量可以。

    我就是自己意志的化身!

    手放到后颈上,他用力一抓,那件已经烧出了无数破洞的漆黑雨衣迎风扬起。

    看着这一幕,看着眼前的吴眠在脱掉雨衣的一瞬被青色的烈焰所吞噬,本已平静的静静头颅剧烈颤抖起来,流淌着绝望的黑瞳顷刻便淹没在了泪水里。

    吴眠没去在乎她那悲切的绝望,他已感觉不到灼烧,也感觉不到痛苦,感觉不到自己的皮肤正在火中变得焦黑酥脆,感觉不到底下的血液在沸腾中熔化了血管,从烧蚀的孔洞里喷溅而出,并在空中化作了一缕缕青烟。

    他用那件黑色雨衣,将静静全部包了起来。

    正好,省得我再浪费权柄!

    他狂笑着,朝两百米外的别墅跑去。

    到了一百米的时候,他烧得松脆的双腿折断了,于是他匍匐着,拖着那个因为静静的反抗而不住变换形状的漆黑包裹,一点一点地往前爬。

    到了六十米的时候,他发现那只负责拖动的手烧断掉了,只得无奈往回爬了一点,用已经不知道算不算嘴巴的嘴巴叼起了那个包裹。

    又爬了几米,他感到自己的牙齿好像早就不见了,很难咬得牢固,于是只能把静静放到前面,用嘎吱作响的脑袋,几厘米几厘米地往前顶去。

    很近了,只有二十米左右了!

    双眼烧毁的他凭感觉判断。

    和上次一样,他已经没法看到,别墅里面又冲出了一个身影,只是这次的更加瘦削,微显伛偻,而且它并没有跨出屋檐的阴影,没有胆量行走在阳光下。

    但和他一样,那个阴影里的身影熊熊燃烧着,像一个地狱里的恶灵。

    那个身影很快就看到了几乎五十米外那团几乎一动不动的火球,没有迟疑,它伸出一根食指,朝那火球勾了一下。

    我……我到了?只剩下最后一丝意识的吴眠,感觉到炽热白昼骤然消弭,感觉到身上火焰飞快熄灭。

    “谢谢。”

    在静静隔着雨衣的痛哭声中,吴眠听到了老柴干涩枯朽的嗓音。

    ……

    ……

    再次醒来时,吴眠发现自己正躺在别墅一楼客厅的沙发上。

    耳边没有那句熟悉的“你醒了?”,空落落的,很安静。

    嗅觉已经回来了,他嗅到了饭菜的香气,似乎是冷掉了的饭菜,远没有刚出炉时那么香。

    有烤鸡,有煎牛排,有奶油浓汤,有巧克力味的蛋糕……

    吴眠迫切想要转头看去。

    然后他发现,自己只剩一颗头了。

    “我这是……全烧没了?”惊骇之下,他喃喃自语道。

    “你死不了。”身旁突然响起了老柴的声音,那声音憔悴阴郁,带着一种不祥的预兆。

    “【塔】的高级记录员【流逝】先生、公司的副董事长【生命】女士、第一工厂的【人偶工匠】先生,他们现在就在我旁边,已经为你完成了第一阶段的治疗,保住你的脑袋后,剩下的就好办了。”老柴用了无生气的声音说道。

    “这比我想象的要简单,”看不见人在哪的【生命】女士也开口道,声音年迈,却带着商界精英独有的老练飒气,“哪怕肉体完全烧成了灰烬,他都能以【概念】的形式继续存活一小段时间。我今日也算是亲眼领教了【月亮】的顽强,不愧是世上最强的权柄之一。”

    “下一步只要接上我做的部件就行了,嗯,尺寸应该吻合,应该吻合,这位先生之前来厂里预订过很多的同种产品。”那位无疑是【人偶工匠】的中年男人似乎不太习惯和一群大人物共处一室,匆忙发表完了自己的看法。

    “最强的权柄,么?”另一位【流逝】先生语气淡漠地说,“今天已经失去过一位了。”

    屋里一片默然,无人接下他的话语。

    “静静?静静呢?”混混沌沌的吴眠这才完全记起了早上发生的事情。

    他的叫喊回荡在四壁之间,回应他的同样是长久的沉默。

    终于是老柴靠到了他的视野里,一张爬满了新愈灼痕的脸上老泪纵横,他那因为烧伤痊愈而缺少褶皱的红嫩手掌战栗着,轻轻摩挲吴眠的下巴,颤声道:

    “0725,好孩子……

    “静静她,静静她已经死了。”

    静静死了……

    吴眠只觉整个世界都失去了色彩,黑暗从四周淹没了他的视野。

    但没有完全淹没。

    他听到老柴续道:“黎明时分,机关在风花街上发现了她的、她的尸体……”

    风、风花街?

    那不是昨晚那群无法者埋伏自己的地方吗?

    那我在家门口抱回来的那个静静,又是怎么回事?

    吴眠一时傻眼,可没等他愣完,他便看见老柴那红肿带泪的左眼,微不可见地朝自己眨了一眨。

    眨了一眨……

    吴眠登即号哭出声,边嚎叫着,边用想象中的幻肢不住捶打着沙发。

    “静静!为什么!你为什么要离开我!痛!太痛了……”

    他这下可以学着那些苦情剧的狗血男主,为了亡故的爱人向全世界复仇了。

    虽然这个前提大约已不复存在,但他这颗想向全世界复仇的心,确凿无疑。

    不是只有死者,才需要为之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