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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对拳(4k字二合一)

    午卖公司总部位于西2区的日出大道南侧,这栋十一层的楼房,在更南侧那些林立的三四十层高楼映衬下,颇有点侏儒的袖珍感。

    但这个侏儒,是西2区最宏伟的巨人。

    因为这里是日出大道。

    整个西2区的日出大道两侧,只有这个侏儒,能长到11层高。

    而且它就只长到了11层,少一层嫌丢份儿,多一层嫌浪费工作点。

    算上地下连接着地铁系统的两层,这栋总部大楼一共是13层。这个数字相当的不吉利,但在阴间,不吉利的数字也就成了幸运数,此谓负负得正。

    负二层直接连接着地铁【午夜外卖】站的A出口,里面很空,环形的休息室里摆放着几张玻璃制圆形茶几和皮质软凳,正中簇拥着水泥围出的电梯井道,由于层数不高,只有一道梯。

    负二层和地铁站的连接处是一大片透明玻璃,把守正中间那扇玻璃大门的,是两个肌肉隆隆的黑人,听到吴眠说要找纪可可时,他们脸上的墨镜纹丝不动,嘴角却古怪地微微一抽,似乎现在的他们只是门卫,半个小时后的他们,就是给这位基层员工抬棺的专业团队。

    吴眠礼貌地向他们点头问好。他并没有和自己公司作对的想法,但他也很清楚,纪可可那一句简单的“你可以过来”,就是赤裸裸的挑战书。

    两天前,他那随手留在夏尔文家里的两份书信,不仅把藏在夏尔文背后的“那伙人”成功引出,还把自从自己失忆那晚之后就一直留意着夏尔文的公司给钓了出来。

    夏尔文看来被过去的自己藏得挺深的,直到自己发出那封“邀请信”之前,公司都没放太多精力在他身上,但只要看了那封信,就是傻子都能猜出自己在怀疑夏尔文,继而把目光投向这个和失忆前的0725颇为熟络的小骑手。

    公司没有对静静的死置之不理,那个喜欢电竞的纪可可也并非只是因为游戏而去和夏尔文泡网吧,任何单纯的背后或多或少都藏着不纯的目的,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

    很显然,这位董事会秘书已经得手了,那些追踪夏尔文的家伙很可能也去了网吧,并且中了她预先设下的圈套,被她击倒后藏在了公司里。

    按照吴眠的推断,公司或许抱有为静静一事追查真相的想法,但最根本的目的,还是为了控制自己,控制这个随时都会发疯的【月亮】。

    对公司而言,一个曾经有能力闹翻三大机关,并且几天前因为失忆而不再桀骜不驯的员工,无疑是一笔极为宝贵的财富,不可能拱手让他踏上复仇的不归路。

    对囚笼而言,一个曾经有能力闹翻三大机关的前无法者,当然应该越安分越好,别再满脑子想什么闹翻三大机关、对全世界复仇的破事。更何况,复仇的尽头,很难说不会是某位深藏在幕后的机关大佬。作为一个安分守己的法人主体,公司无疑也不会违背机关的意志,至少是在表面上。

    这是复仇路上的第一道坎。

    公司只让一个脑筋里写满了打人的董事会秘书来拦着自己,这已经表明了公司的态度。

    吴眠对公司充满感恩。

    所以他决定,和那个可可女士打架时,要多留一手,谦让谦让这位文职人员,尽量不往脸上招呼。

    电梯自行停在了第十层。

    叮咚!

    “十层到了。”

    静静那软糯美好的声音陡然出现,把吴眠给吓了一跳,他旋即意识到,这不过是电梯的提示音,看来是由静静配的,听上去颇有几分青涩。

    拳头不由得攥紧了一些。

    出来,是一个近百平方米的会议厅,依旧呈环形围绕着中心的电梯井,四面尽是透明的落地窗玻璃,采光极佳,地面是光滑洁净的大理石瓷砖,桌椅连带着各种办公用品却尽数腾空,仿佛就是特意留给二人尽情发挥的角斗场。

    如他所料,楼层里就只有可可女士一人。公司没再派更多的人前来阻拦。

    可可女士正站在落地窗边,文静地欣赏着城市天际线逐渐披上的曙光。这面窗似乎经过了特殊材料的加工,黎明迫近的街景上蒙了一层薄薄的阴翳,使得入眼的阳光虽然只是黯淡了些许,却不会对窗边的欣赏者产生任何影响。

    她穿着一身整齐干练的黑色西装,长衣长裤,看着就十分火辣,物理意义上的那种。

    “你来了?”听到电梯门开启的噪音,这位董事会秘书没有转身,颇为不悦地问。

    “我来了。”吴眠淡然回道。

    可可女士似乎没有接梗的雅兴,没有回一句“你不该来的”,而是冷冰冰地开门见山:“我抓到了两个,都是被你引过去天晟的。”

    “他们供了么?”

    “供了,但我不告诉你。”

    吴眠早有预料,耸肩道:“你想打架?”

    “你很懂咱公司的规矩。”可可女士终于转过身来,双手抱拳,在胸前捏得嘎嘎作响,“也很懂我的规矩。”

    咱公司的规矩?这什么鬼公司……吴眠不禁为自己身为这家公司的员工感到一丝羞耻。

    “打赢了你就肯说?”他问。

    “打输了你就得滚。”她答。

    吴眠点点头,酝酿起了【月亮】权柄,两掌掌心光纹泛动。

    “等等。”可可女士突然说,“我们只是切磋切磋,不是要把公司拆了。这样吧,我们只凭肉体决胜,都把权柄收起来。”

    这个提议很公平,也很合理,吴眠便同意道:“好。”说罢,撤掉了所有的权柄加持。

    他看见可可女士冷漠的脸上蓦地泛起一抹微笑,看见她撸起西装长袖,光着白皙嫩滑的细胳膊,脚步生风地朝自己走来。

    吴眠忍不住暗暗摇头,果然,文职就是文职,这位女士就只会装腔作势,哪比得上娜卡娅那岿然不动的宗师风度。

    在深渊站台上和娜卡娅赤手空拳打过一场后,吴眠对自己的体术颇有信心,尽管想不通这身本领从何而来,但他在搏击格斗上的造诣,已经远远超出了一般人,和娜卡娅这样的专业选手也只差几步之遥。

    这身手,这对沙包大的拳头,用来收拾一位女秘书,未免有点太过……

    残忍!

    没来得及把念头转完,纪可可便已来到了他的身前,那只看似毫无威胁的小拳头,竟然一声招呼不打,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径直向自己胸口袭来!

    呼!

    北境凛冬般凶猛刮来的风声!

    一阵强烈的危险感就直窜吴眠的脑海,来不及细想,他当即向左一跃,狼狈地躲开了这一拳。

    不能去格挡,只要轻轻一擦,这股拳劲就能把自己的手臂生生折断!下一个瞬间,他的大脑如此判断道。

    同时,他听见了“咚”的一声沉重闷响。

    电梯门发出了凄惨的呻吟。

    这扇高强度合金制成、足以在手雷轰击下毫发无损的电梯门,竟然瘪了一个浅浅的坑洞。

    而纪可可这一拳,甚至还没打在门上。

    将合金电梯门打瘪了的,居然只是她的拳风!

    这条细胳膊竟蕴藏着这么可怕的力量?

    明显缺乏锻炼的光洁皮肤之下,竟是密集得超乎常理的肌肉纤维?

    你管这叫凭肉体决胜?

    这、这明显是动用了权柄!

    “你犯规!”

    吴眠当即喝道,可还没等他运起【月亮】,纪可可便又一拳打至。

    “我……”吴眠赶紧又是一滚,更加狼狈地闪过了这一击,拳头在右耳边十厘米外擦过,竟把自己的半边脸颊扫出了一片红印,右耳被拳风刮得一阵剧痛,一时竟失去了听觉。

    幸好,不知是能力限制还是自身原因,纪可可的身法和技巧远远无法匹配她的刚猛神力,每挥一拳,都会露出极大的破绽。

    一力降十会,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再多的技巧都只会是白给,这家伙的权柄尚未摸清,吴眠哪敢乘隙攻上,抓住这一拳的后摇,赶忙用后撤步快速拉开距离,退到了十米开外。

    “月光!”吴眠挥舞手臂,便要劈出一道极寒月刃。

    你不仁我不义,你既然用怪力占我便宜,就别怪我动用权柄了!

    “你犯规!”纪可可鹦鹉学舌道。看见这个【月亮】竟然要使出权柄,她全身一震,脚下微滞,似欲夺路而逃。

    你好意思说!

    “月光!”吴眠又吼了一声。

    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他就像一个游泳起水后的抽筋少年,在旋着手臂缓解筋骨的痉挛。

    “……”

    会议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打破了沉默的,是可可女士的哈哈大笑:“果然,哈哈哈,0725,听说你失忆后变成了弱鸡,没想到竟然真被这里的规则给束缚住了。哈哈哈哈哈……”

    吴眠在心里面给她发了一个黄豆流汗的表情,表面却故意展现出浮夸的惊慌:“你?!你对我做了甚么?!”

    “很简单。”可可女士摊开手掌,耸了耸肩,“这里是公司,员工在公司内的任何决斗,都受到【合同】的管束,而你,已经在【合同】里承诺过,不会使用你的权柄。”

    还有这种事!原来这家伙刚才提的条件,就是【合同】的一部分?听起来,这位【合同】似乎是公司的员工?这不成了二打一吗?

    “这是欺诈,是显失公平!我要求撤销合同!”学过一点人类法律常识的吴眠立马反驳。

    可可女士摇摇头,微笑叹道:“这里不是主管司法的【塔】,你的主张不会得到支持。再说,【合同】的条款是公平的,我和你不都只在凭着肉身决斗吗?所以,结果就只有两个——

    “你打倒我,或者,我揍扁你!”

    “你”字刚落,纪可可小腿猛一发力,只听大理石地板发出碎裂声响,她竟在顷刻之间,欺到了吴眠的身前,又是一拳,照面而来!

    吴眠只觉一阵拳劲凝成的巨浪,以滔天之势朝自己袭来,虽速度稍缓,却是封死了左右两侧的全部退路!

    没再慌乱,他身体一沉,脚踝发力,朝后疾退,同时重心下压,腰身后仰,并举起右手,以一个不会受到对方拳头阻隔的角度,朝可可女士比了一个中指。

    虽然一定程度上也能表明他此刻的内心,但这个中指,并不是简单的中指。

    这是一根暗藏杀机的中指。

    这根中指,在伸出去的同时,将一件小小的东西,弹向了可可女士的左眼。

    那是费尔赫莱德留给他的馈赠,来自【屏蔽】江小怜的【滴针礼】!

    作为一件超凡物品,它连鸡肋都称不上,就是一根一无是处的小破针。

    但此时此刻,这根尖针,就是他唯一能仰仗的破局手段。一件绝无仅有的暗器。

    他敏锐地察觉到了,纪可可所拥有的,应该是某种能改变自身肉体形态的权柄,即便有【合同】对双方的约束,她依然能在调整了肉体的状态后,从容地收起权柄,依靠固定下来的强大力量对自己这个说啥信啥的蠢货进行降维打击。

    但纪可可终究只是个文职人员,她的体术别说娜卡娅和自己,比之一般的流氓混混,只怕也略有不如。而且她这种强大的力量伴随着一个非常明显的弊病,就是难以精准地控制,不能快速变招和收招。这也许是她被【合同】束缚后,无法使用权柄所导致的问题。

    这也让这根小小的尖针,成为了直刺破绽的杀招!

    反正这个世界的人烧剩了脑袋也能复原,吴眠也就无所谓卑鄙不卑鄙,直接瞄着她眼睛射去,大不了让那位【生命】婆婆治疗一下便是。

    相比普通的尖针暗器,超凡物品【滴针礼】自然更为致命,它自带的那股躁动不安的迷之动量,使它轻松突破了汹涌拳意中的一点,径直射向了那只脆弱的眼球。

    和吴眠预想中的一样,可可女士的肉体或许很强大,但眼睛,绝不包含在此列。

    她慌了!

    一慌之下,拳意登时紊乱,犹如巨潮的大浪相互冲击,势头飞速减缓、衰退。

    她猛地顿住脚步,脑袋微侧,那枚危险的尖针堪堪擦过眼角,打在了太阳穴上,铛的一身掉了下来。

    但她的这一拳,终于是落空了,拳风渐萎,被迅速拉开距离的吴眠架起双臂,勉强格挡了下来。

    挡住这阵拳风的吴眠只觉身子一震,肌肉隆起的双臂如同吃了一记重锤,几欲断折。

    不过吴眠已经达到了他的目的,又后退了几步,他已退到了会议厅的边缘,此时,他的身后,就是公司大楼的防光落地玻璃,是披拂着黎明曦光、川流不息的日出大道。

    要是这位暴力狂秘书再一拳砸下来,把玻璃窗给轻松锤爆了,倾泻而入的阳光将会让他们两人同归于尽!

    这位暴力狂女士和那个【月亮】邬洛不同,她明显不属于疯子那一类,恰恰相反,她是一个欺善怕恶的理性人,不会挑战强于自己的对手,更不会将自己置于如此可笑的死地。

    可可女士很清楚,在【合同】压制下,自己无法借助权柄随意调整肉体状态,也就不能轻易收住这一拳的力道。

    哪怕只是拳风,都能轻松将这堵单薄的玻璃墙给刮得稀烂,让致命的阳光照耀进来。

    再次高举的拳头,停下了。

    看到这一幕,吴眠满意一笑:

    “现在,是我的回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