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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不语灯

    在隐学宫众多的山峰中,唯有不语堂地处低处,隐匿在山水之间。要到不语堂,只能踏云跃过一片汪洋湖水。

    这汪湖水并不深,湖面白雾蒸腾,待行至于上才感受到热气扑面。原是这湖水常年像烧开的一样。

    余鸳站在云上一动不敢动,额间也有了汗珠,在日光下闪着晶莹。

    白兰却是手里轻摇着扇子,慢悠悠地调侃起来:“一见你这汗珠,光华璀璨,我就想起流焰珠,至今未寻到,心疼啊!”

    “你还有心思想那个。”余鸳边擦汗边嘀咕起来:“方才在大殿上,我是精神过头了。现在来到此处倒是有些怕。你看看下面,这湖水如此诡异,咱们在这上头活像蒸馒头。”

    她这话刚落下,一旁押送她们的仙侍翻起白眼来,那表情齐刷刷认为: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白兰神色倒是往常般,单手撩了撩面前的白汽。想着扶桑那些话,心里多少有点安慰。

    回了回神,白兰依旧不紧不慢地摇着扇子,遥望着不远处湖中心的房子,笑着道“

    既来之,也只能眼睁睁看之。”

    她身旁的一位侍者忍不住接话道:“大公主是来受罚的?还是来看热闹的?若是您觉得这不语堂配不上,咱这还有万蛇林,总有一款适合您。”

    白兰侧过身打量着这位侍者:纯白的衣袍,眼角被紧紧束起的发髻牵扯得挑起,削尖的下巴配着薄唇,这长相着实透着些怪异刻薄。

    “就这么说定了,今儿先走一遭不语堂,改日再去那万蛇林。”白兰潇洒一梗脖子,抬着下巴张嘴就来,大有一副:你看不惯我,我很兴奋的样子。

    这位仙侍被噎了一口,咬着嘴唇,暗暗催动脚下云朵。

    到了不语堂前,一股小阴风吹来。刚刚被热气熏得头胀,此刻又被凉风吹了个哆嗦。

    仙侍们互有默契般,急急上前打开不语堂的大门,分立在门外两边。一位年长些的仙侍走出来,面无表情道:

    “两位学子切记,进了不语堂再不可说话,否则会吃苦头。你们只需在堂中打坐反省,时间到了,自会接你们出来。”

    白兰收起了扇子,对着说话的仙侍略点了点头。看着他们神情肃穆,自己也不得不配合着收收好奇心。

    众人盯着她俩看。事已至此,余鸳硬着头皮也要进了,此时谨慎着不敢乱说话,只得用眼神与白兰交流。

    白兰定了定神,将垂在身前的长发往后甩,拽起余鸳的小手腕跨步进去。

    两边的仙侍见状急忙伸手,迫不及待将不语堂的大门关上了。

    身后没了了日光,短暂的黑暗过后,不语堂四周的墙壁缓缓发亮,灰色的墙体似是半透明,那里面不时有水墨般虚影划过。

    大堂正中的案几悬在半空,案几正中有一盏青铜灯,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周遭光线不是很亮,余鸳磕磕绊绊走到案几下的席垫前规规矩矩地跪下,可又看到白兰伸长了脖子盯着案几。她心里急可嘴上又不能出声,只能伸手拽住白兰的手,使劲把她往下拽。

    哪知白兰只歪了歪身形,依旧伸着脖子使劲往上瞧。

    余鸳也不敢再弄出什么动静,心想着眼下只要自己不出声,左右也没人看着,随白兰去吧。拿定主意,自己跪正,双手搭在膝上闭目养神。

    案几上的青铜灯悬在半空,有点高,只看到底座有个龟壳形状,灯柱上似是盘着什么。

    这么有趣的灯不看个究竟岂不亏得慌?扶桑多次提醒注意这灯。自打进来,即便没看真切,但这灯里的灯光让她从头皮开始体内就有着一股子激动要奔涌而出。

    白兰低头看看余鸳,抿了抿嘴没敢吱声。

    太不甘心了,这不语堂里只有她两个人,多余喘气的都没有,只要不出声哪个知道自己在做甚?

    心里拿定了主意,白兰紧了紧手中的扇子,轻轻踮起脚提起一口仙气,清凉之气直冲灵台,意念集中看向不语灯。

    白兰的身体轻盈飘起。她提着真气,不敢懈怠,缓缓飘到了案几前,这才看清了不语灯的真颜。

    余鸳专心跪着,她丝毫没有感知旁边白兰的动静。

    四周墙壁原本灰暗的光亮突然又亮了起来,墙壁里的那股墨气贴在了墙壁上,一动不动。

    不语灯的底座有玄武神兽驮着,灯柱间有一条青龙神兽缠绕,白虎神兽头昂尾翘做成了灯盘,朱雀神兽尾立在白虎身上双翅开展,那灯火竟是悬在朱雀神兽的眼中!

    白兰的全部仙识皆被那朱雀眼中的一簇小小火苗而拿捏住。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从她周身有缕缕朱红轻烟飘出,向着火苗汇集。

    堂内的墙壁愈发亮起,余鸳觉察到身旁的异常,睁开眼,就看到悬在半空的白兰。

    她慌忙起身,却忘了提裙角,绊了个踉跄,嘴里也是发出了一声响亮的惊呼声......

    “白......!”

    那个“兰”字还未出口,周边墙壁突然大亮,原本贴在墙壁内的墨气穿墙而出,边往外蹿边兴奋道:“好家伙,就等你这一声了!”

    墨气包裹住了余鸳,将她带入墙里。余鸳眼前一黑,只听到窸窸窣窣的声响。

    这墙里还挺暖和。

    已在半空悬着的白兰,根本没发觉余鸳已不在。

    朱雀神兽眼中那一簇小小的火苗跳跃起来,不断牵引着白兰的仙识进入其中......

    “这里本就不是你们的容身之地,这是侵略!是侵略!”

    一位手执玉剑的仙者青丝凌乱,双目迸发着愤恨,嘶吼着。

    他的身后草木焚烧,焦炭万里,炽热的火焰包裹着成千上万仙人的怒火,席卷在旷野中。

    三个身形伟岸却面如青灰的男人悬在半空,看着脚下的地狱场,任凭仙人们怎样怒吼,他们都没有丝毫动容。

    待到天边凹凸不平的天幕中有一团火红身影飞来,这三个人才有了些缓和,纷纷落脚在冒着火星的焦炭地上。

    他们刚落地,就有大批仙人执剑飞奔攻上。可再迅猛的攻击,也抵挡不过这三人召唤而来的似兽似人的死侍们。

    两波人马再次陷入交战中。

    一声雀鸟啼鸣,火红色身影飞袭而来。一身红裙女子走出,她身后跟随着一只巨大的朱雀神兽。

    红裙女指着天边沉着道:“那颗彗星,是创神军团的杰作。这里保不住了,我们无能为力。”

    另一个身着黑色衣袍的男子挥手驱散了四人身后的四神兽光影。他抬起一只手掌看着,手掌里发出淡蓝光影。

    待他看完,攥紧了拳头,冲那三人摇了摇头道:“恒将军看来是败了,估计创神军团也是空手而归。”

    “是的”一个身着洁白衣袍的男人接着道:“既然什么都得不到,那就毁了这里。创神军卑劣的主张。”

    红衣女子目眺远方,即便是眼前有战火,却丝毫不受影响,轻声道:

    “那我们呢?恒将军希望我们留在这里。可你们看看,这里的人根本不接纳我们。”

    白衣男子拍拍她的肩,眼里含笑:“如果我们是他们,也就不分彼此了。”

    “我们等恒军团归来!”

    四大神兽的光影冲破天幕,在苍穹之上俯瞰环宇:九星四散,银河暗淡。

    渐渐地,四神兽的光影化作星光点点,纷纷洒落在焦炭荒野。大地之上的火势渐小,雪花落下,如同为这片土地举哀。

    白兰的嘴角挂着笑,她的发丝她的睫毛上落了一层晶莹白霜。

    朱红仙识从不语灯中飘出,缠绕在白兰身上,似是温柔之力将她轻轻放置在席垫上。

    不语堂中一片寂静,四周的墙壁也只是发出如先前般灰白的光亮。

    这里只有一个打坐思过的白兰。

    墙壁内却是热闹。

    墨气聚拢成一个人形,勾勒出一张慈眉善目的脸。他挥手收了余鸳眼前的墨气。

    “丫头,陪我说说话?”

    余鸳一睁眼,看到的是一幅春日暖阳的场景。可这些景物又都打上了一层光晕,看着又全都不太真实。

    垂柳低拂,河水如绸,野花散落,茶香飘荡。

    老者与余鸳对坐,蒲草的席垫发出了朴实的草香。

    老者一边添茶一边乐呵呵道:“你别怕,来了这里就随便说笑。”

    余鸳仍然没有适应这种变化,一心想着自己是犯错进的不语堂,执教等人一再叮嘱过,不能说话不能说话。此时她那不太灵光的小脑袋倒是十万个清醒。

    她抿紧了嘴,瞪着杏眼,愣是一声不发。

    老头憋不住了,一拍大腿,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让你说话你就说,墙外是不语堂。都到了墙里边了,你有什么不敢说的?”

    “我信你这糟老头子就别想着能出去了!”余鸳仍不做声,心里却在憋足了劲地呐喊。

    老头看她这咬紧牙关梗着小细脖子就是不说话的二傻子样,如同被踩了尾巴般,呼地从席垫起身,甩着长袖越走越远......

    余鸳倒是松了口气,抖着小手端起茶杯,凑近先闻了闻,确定是杯真茶,才抿了一小口。

    踱着小心翼翼的脚步,余鸳探头探脑地寻找被自己气跑的老头,却在草地深处看到一个正撅着的身形。

    凑近了才看清楚,这老头正一半身子探到墙外。

    余鸳也试探着伸出手去摸墙壁,哪知这墙只要被触碰就会波浪般涌动,手感似是在雾气中。

    “老头,这墙是怎么回事?”

    “嗯?谁叫我?”老头将身子从墙里拔出,回过头看到了余鸳。

    “哪来的野丫头?”

    余鸳结结实实吃了一惊,这么快,这老头就不认人了?

    “我是被你刚刚拽进来的,你还非让我陪你说话,我不说,你就被气走了。”余鸳说得提心吊胆。

    老头一拍脑门:“哈!记起来了,记起来了!你总算开口了。”

    说罢,老头又像换了张脸般,气呼呼道:“我乃影子仙人!什么老头,趁我没糊涂,你给我正经点叫。”

    “是,是晚辈失礼了......”余鸳心虚起来,眼前这个迷糊老头竟是传闻中的影子仙人,果然是仙不可貌相。

    “你来看看,那灯上可有何古怪?”影子仙人拽过余鸳将她的小脑袋强按进墙中。

    余鸳还没来得及惊呼,就看到眼前一片灰亮雾气闪过,自己的半边身子竟也探出了墙外!

    她看到了不语堂中正在打坐的白兰,按捺不住地想喊一声,忽而眼前有一片灰亮又被拽回了墙内。

    影子仙人指着自己的嘴恨恨地道:“不语堂内不可言语,不可言语!你这丫头脑子坏了吗?”

    余鸳忙不迭地点头捂紧了自己的嘴巴。

    这回影子仙人抓住了余鸳的后领襟一同探身墙外看。

    不一会儿,二人又缩回墙内。

    影子仙人挠挠头问余鸳:“那野丫头,你刚才可看到不语灯上是不是有一丝红气?”

    余鸳再一次听到别人叫她野丫头,心下不爽,翻了翻白眼不大情愿道:“没看见,我只看到北玄大公主在静心打坐。”

    影子仙人边绕着圈走边嘀咕:“原来是北玄的人,那小子求我,是费得什么劲呢?”

    余鸳好奇起来,伸了伸脖子想听得真切点,偏赶上影子仙人绕了一圈到眼前,差点撞了头。

    “丫头,你刚才可是看到了啊,是红的吧?”

    “啊?什么红的?不是你自己看到的?”

    “是红的,灯上是红的……”

    余鸳只当是影子仙人又糊涂了。

    “没错!”一声高亢,影子仙人极兴奋的一拍大腿。

    “这么多年了,我在这守着,如今总算看到了,我要有真身了,有真身了!”影子仙人振臂高呼起来,越跑越远……

    余鸳没有心思管那糊涂仙人,她只着急白兰怎么一动不动的,像是很虚弱,散了仙气般的虚弱。

    ......

    不语堂内左右不过一日光景,可堂外却是半月有余。

    这半个月里,隐学宫甚是“热闹”。化形妖依然频出,众人忙着捉妖,似乎是忘了不语堂还关着两位公主。

    直到无疾执教气急败坏地拉着老学尊在山门外迎接东仓界的昭木君王和大仙巫时,大家才意识到:现如今的四界是真不太平,各界都派人来隐学宫接人回去,看来这次的“妖患”是真的了。

    “北玄的人可来了?”扶桑倚靠在白兰木屋的回廊上,心不在焉地轻声问无疾。

    “听说快到山门了......可真是快呀。”无疾着重看了扶桑一眼,反复嘟囔着:“也是快呀。”

    扶桑轻笑一声:“时间不多。”

    “你就不留恋一次?她这次走了,以后如何可就不好说了。”

    扶桑低下头,手指点着木栏杆,良久没出声。

    无疾也无奈,走到木屋门口向里面望着,幽幽道:“那丫头自己前途未卜。难,太难。”

    “只是这一回了,走得出去才算打得开局面,不然只能困在这。”

    此话刚落,扶桑看到了从山门外横穿了整个隐学宫直奔不语堂而去的一团黑气。

    扶桑抓紧了栏杆,对无疾沉声道:“他又回来了,不听劝。”

    无疾三两步来到扶桑身旁,循着他的目光往外望不禁连叹:“太沉不住气,这是找死往上杠呀。”

    “你速去回禀学尊,速去将白兰和余鸳接出来,我再去找影子仙人谈谈。”扶桑飞身出去。

    无疾起身跟上,拉住扶桑低声道:

    “这次,你倒不如让那老头彻底糊涂了。”

    扶桑停在半空中,思虑了一下低声回应道:“我本不想走到这一步。”

    无疾翻了翻白眼:“你们这些男人,口是心非,手起刀落先斩后奏,怕是你早都想这么干了。”

    扶桑笑了,他甩开了无疾往不语堂奔去,半路中与那一团黑气交错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