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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四月二十日,杨青已经离开了一个多星期了,我还是没有适应没有她的日子,虽然偶尔会和她通电话,但是大家都有自己的事,她刚搬过去,需要处理的事肯定更多,我不能频繁地打搅她。

    最开始的时候我时常会忘记她已经离开的事实,还是会习惯性地回头叫她的名字,但是那个坐在后面微笑着回应我的姑娘已经不在了,上周末我在柜子里发现了小时候和她玩的旧拼图,我兴奋地拿着拼图跑去他家,可到了他家却发现他家大门紧闭着,还上了一把锁,那个时候我突然意识到她好像已经离开了,我这才明白自己原来一直都不愿意接受她离开的事实,我和她五岁认识,相处了将近十二年,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从我的身边彻底消失。

    我爬上她家围墙翻进了院子,我走到她房间的窗户外,空荡荡的院子,空荡荡的房间,她确实离开了,她真的离开了,亲眼确认了眼前的这一切,我终于真正地接受了她离开了的事实。

    接受事实换来的不一定是释然,可能是更多的思念和煎熬,我依旧会时不时看着那个座位发呆,那个空荡荡的座位还没有人坐,我看着那个位子幻想着她还在那里,她坐在那里写作业、坐在那里和周围的同学聊天,注意到我在看她时还会温柔地对我笑,我不禁问我自己,我对她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友情?爱情?亲情?又或者都有?我不知道,这种事情已经没有意义了,她已经不在我的身边了。

    杨帆:“宇大人又在盯着杨青的位子发呆了。”

    裴风鸣:“自从杨青走了之后他就一直这样,走路的时候也在发呆,好几次在路上遇到他他都没看见我,叫他也没反应,自动忽视所有人。”

    玉小梅:“小青离开后小宇就再没笑过了,话也变少了,日常和他说话都是回‘嗯’和‘哦’两个字。”

    静儿:“这些天他一直有些精神恍惚,昨天中午吃饭的时候我去给妹妹送午饭离开了一会儿,然后他就错拿了我的那份,要知道我的那份里是有他最讨厌的洋葱的,结果他居然面无表情一点不剩地吃完了,实在太诡异了。”

    玉小梅:“得想个办法,他再这么下去是要出问题的。”

    裴风鸣:“要不打个电话让杨青劝劝他?”

    杨帆:“我试过了,他在和杨青说话的时候正常得很,但一挂断电话就会恢复原样。”

    静儿:“梅梅你们以前有见过他这种状态吗?”

    玉小梅:“没见过,我认识他是高一下学期的事了,陈琳和风鸣应该知道吧?”

    陈琳:“初一到初二那段时间倒是见到过,也是这样不爱说话,只不过那个时候他的日常表情是冷漠凶戾,现在是生无可恋。”

    裴风鸣:“我已经有些年没见过他这样了,杨青离开对他的打击真的挺大的。”

    杨帆:“十多年的挚友,也难怪了,话说他也听不进静儿你的话吗?你可是他的女朋友。”

    静儿:“你们这些多年好友都不行,我怎么可能行。”

    裴风鸣:“要不让默风来劝劝他吧,他现在这种活死人的状态让人看着真糟心。”

    杨帆:“算了,默风自己现在状态也不太好,这种事说到底只能靠他自己,他要是不愿意走出来谁劝都没用,自忙各自的吧,平常看着他点就行了。”

    “让他走出来的办法吗?”静儿若有所思地说。

    中午我独自一人坐在教室啃面包,不是静儿没给我准备午餐,而是我自己的精神状态不太好,不知不觉就会去想过去的事,下了课后不自觉地就往外走,不知不觉就到了小卖部,正好肚子饿了,随便买了些面包就回了教室,静儿不知道去哪儿了,我离开教室的时候她也没叫我,可能她叫了我但我没听见,她现在应该会很生气吧,我这几天好像都是这样,对谁都一样,真是过分,可我现在没心情和他们道歉,准确来说我没心情和任何人说话,我被困在回忆里无法自拔,我知道自己的状态,但是我无力改变,我仅余的理性被我泛滥的感性包裹着,我会思考,但我无法去做。

    “嘿,宇大人,原来你在教室啊,我就说肯定在教室吧,你们这群蠢货还硬要去食堂找一圈。”

    曹公公说说着话走了进来,后面杨帆和老吴他们也跟着进来了。

    我瞥了他们一眼,继续啃面包,我已经吃了一袋,早就饱了,但这个时候除了啃面包我也不知道该干嘛。

    曹正:“晚上我们几个准备去网吧开黑,宇大人你一起来吗?失恋这种事熬几个夜就忘记了。”

    杨帆:“谁他妈和你说他是失恋了?”

    曹正:“那杨青走了他干嘛郁闷成这样?”

    裴风鸣:“你脑子里除了吃和恋爱外就没别的了吗?好好的发小情谊被你说成这样。”

    吴启明:“屌丝就是屌丝,没点追求,宇大人,我这里有两张梦天堂娱乐会所的贵宾卡,请个假去县城放松一下怎么样?”

    宋涛:“你个叼毛的追求还真高尚,还是我来吧,宇先生给你看个视频。”

    宋娘娘说着拿出手机翻出一个视频递到了我的眼前。

    视频开始,有一个人穿着校服出现在图书馆。

    “少年,你渴望智慧吗?”视频里那人神情严肃地说道,然后他拿出了一本《高等数学》

    接着镜头里又有一个人出现在镜头里,用和刚才那人一样的神情和语气说道:“少年,你渴望财富吗?”,然后他拿出了一本《经济学理论》。

    再然后镜头里又出现了一个人,这个人居然是默风,他邪魅一笑拿出了一本《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说道:“少年,你渴望力量吗?”

    再往后的内容我就没眼看了,视频最后结尾时三人齐声大喊:“在书籍的世界,你所渴望的一切皆有可能。”

    曹正:“卧槽,这傻逼视频谁拍的?太脑残了,你把这个给宇大人看难不成是想让他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忘记烦恼?”

    “哈哈哈,这视频有意思吧?很傻逼吧?这是你爹我拍的。”杨蔷笑着拍拍曹公公的肩膀,然后表情一换狠狠地揪住曹公公的胖脸。

    宋涛:“过两天不是世界读书日吗?这是学校让学生会拍的宣传片,我寻思给宇大人看看能让他开心点。”

    吴启明:“你怎么想的?看三个大老爷们儿推荐书籍还不如去***。”

    宋涛:“那也比你说的那种害人不浅的东西要好得多。”

    吴启明:“会所怎么就害人不浅了?一起搓个澡按个摩放松放松有什么问题?”

    宋涛:“哟哟哟,还来这套,去那种地方的都是些什么人你心里没数吗?那是正经按摩的地方吗?你那是奔着搓澡按摩去的吗?我都不好意思点破你。”

    “好了,都别吵吵了,你们的心意我领了,我没事的,只是需要些时间习惯,都走吧,让我安静安静。”

    我这一段话的字数比我过去三天说过的话加起来的字数还要多。

    “有事就发信息或者打电话叫我,半夜也没关系,我都能第一时间赶到。”杨帆走到我的身边,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转身走出教室。

    “我们也走吧。”风鸣也跟着杨帆离开了。

    “有事尽管找我,我一定在,就和你以前一样。”吴启明说完后也离开了。

    “老吴,既然宇大人不去,那你多出来的那张梦天堂贵宾卡能不能给我啊?”曹公公追着吴启明去了。

    “以前我们开联欢会时我存了一些影像,本来想十年后再拿出来看,放在你这里保管好了。”杨蔷在我的桌上留下了一个U盘。

    “我靠着记忆画的,画得有些烂,你别嫌弃。”宋娘娘放了一份画册在我的桌上,和杨蔷一起走了。

    教室终于安静了,可我并不开心,我对我的朋友们太过分了,我为什么会这样呢?

    “你有一群很棒的朋友,让人羡慕。”

    门口传来一个声音,是静儿。

    “我以为你现在应该在生气,短时间内不会想和我说话。”我说。

    “哎呀,这次的回答终于不是嗯了,生气是有啦,谁让你这几天总是无视我,还有上次跑去机场找小青也不和我打一声招呼,害得我白白在天台等了一个小时,不过那次事出有因我就原谅你了,所以,你还准备保持这个状态多久?”静儿做到我的身旁说道。

    “我也不知道。”我摇摇头说道。

    “分别是很悲伤了,但你自己也明白你和她不是永别,你可以时不时联系她,她有空也会回来看你,说不定这个暑假就回来了,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是整天一副失了魂的样子?”

    “话是这么说,可是,过去我每天都能见到她,她家就在我家不远处,我想见到她只要走几步就好了,这种事我已经习惯了,这已经是我生活的一部分了,哪怕是以后分离两地上大学或者工作,但是我们的家都在这里,只要我们一回来就肯定能见到彼此,不论我走到了那里我的心都会告诉我,她就在那里;可现在她不在了,我的身边没有她了,她搬走了,她的家不在这里了,她也再不会像以前一样叫醒在坐在房顶发呆的我了,这么说很自私,我过去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她会不在我的身边,或许你无法理解。”

    不知怎么的,我的话匣子突然就被打开了。

    “占有欲?像又不太像,你脑子里是怎么想的我肯定是无法理解了,毕竟我不是你,不过有一点我明白,离别是人生中最正常不过的事了,你所熟悉所热爱的一切有一天都会离你而去,现实如此,这一点想必你也明白,但是你现在不是不接受现实,相反你接受了小青离开的现实,但你不喜欢这个现实,可是现实哪能全按你的想法来啊,于是你选择陷入回忆,陷入你所希望的那个生活,以此填充你对现实的失望,这算是另一种方式的逃避吧。”

    我没有说话,静儿的话我不承认也不否认。

    “小青离开之前送给了我一件东西,她真的是个很温柔的女孩儿,不过这件东西我觉得还是由你拿着比较好。”

    静儿抓起我的手,从包里面拿出了一条玻璃球项链放在了我的手上。

    “这是!”

    看到这件东西时我的内心有些惊诧,这件东西我认识,项链上的那颗弹珠是我小时候和别人打弹珠赢回来的,这个弹珠内部是星空的样子,很漂亮,当时小青很喜欢,一直盯着看,于是我就送给了她,想不到她做成了项链一直保存着。

    “她为什么会把这个给你?”

    “我说了她是个很温柔的女孩儿,你现在这样子沉溺于过去是会伤她的心的哦。”静儿拿起之前的宋娘娘留下的画册,翻开了看了看,然后摆在我的面前,说道:“最美好的都在这里,它们不用再前进了,但你还要。”

    画册上是一张素描画,小青的素描画,我翻了一下画册,里面是各种素描画,都是我们这些人这几年发生的事,第一次聚到一起、备战中考努力学习的场面、庆祝考上高中的庆祝会、初中毕业典礼、高中入学的一天、高中的第一次运动会、第一次篮球赛……,真亏得宋娘娘能全都画下来。

    “哈哈哈哈哈哈!”我合上画册,不停地笑。

    接着我又留意到杨蔷还给我留了一个U盘,所幸决定就用教室的电脑打开看看。

    U盘里只有一个视频。

    “哈喽,这里是宇文铃的生日会,我是杨蔷,哈哈,这不是废话嘛,感谢某位吴姓男子友情赞助了这台DV相机我才能录下这美好的一刻,这段影像我准备保留十年,希望十年后的某个家伙能看到这段影像,最好是我自己了,那个时候我们肯定都是成熟的大人了,希望那个时候我们还是能像今天这样聚在一起。”点开视频,开头是一段杨蔷的自拍。

    “这是?我的生日会,初三的时候!”

    那场生日会我印象很深,我们这里的习俗是按整岁过生日的,一岁、五岁、十岁、十五岁,这样往下类推,在我十五岁生日的时候我正读初三,那天是星期二,我回不了家,家里人对这五年一次的事并不重视,象征性地请了几个领居吃饭就算过去了,我家的习俗就是这样,除了孩子满月或者满岁这样有纪念意义的和七十或者八十这样的大寿,其他的生日不算是什么重要的日子,摆摆样子得了,这样的观念影响下我也理所让然地认为生日不是什么重要的日子,在那次之前,记事以来我就只过过一次十岁生日,那次只是多做了几道我喜欢吃的菜而已,连蛋糕都没有,我甚至都不知道那天家里给我过了生日,还是后来我哥跟我说我才反应过来那顿突然丰盛的午餐是我的生日餐,我的十五岁生日也是一样,那天如果不是杨青提醒,我自己都不知道那天是我的生日,后来这件事情让杨帆他们知道了,哥几个硬是凑钱给我办了一场生日会,这也算是我记忆力第一个比较正式的生日。

    自拍之后开始了第一人称拍摄,现场是一幅热闹的景像,镜头来到了杨帆和默风这边,他们俩正在拼酒,宋娘娘和陈琳在一边看热闹,那个时候大家都还没成年,都没喝过酒,我记得开始大家都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然后就上头了。

    陈琳:“真的不用拦着他俩吗?”

    宋涛:“不用,出不了事儿。”

    “呕,不行了。”杨帆一瓶啤酒喝到一半扛不住了,直接吐了出来瘫在了桌上。

    “呀哈哈哈!是本大爷赢了,来,镜头往这拍,看到没有?本大爷才是最强的。”默风拉过镜头,张大嘴吐着舌头狂笑着,然后骑到扬帆身上把他的脸扒拉过来,拿起一块蛋糕拍在了杨帆的脸上,完事儿他也扛不住倒了下去。

    “真是个幼稚的笨蛋。”陈琳见了赶忙过去扶住默风,看着默风的衰样,无奈地扶着他去厕所醒酒。

    镜头又来到曹公公和吴启明这边,他俩酒量着实不行,早就倒了,这会儿他俩正抱在一起,曹公公还上下其手地摸吴启明,画面异常地不可描述。

    “好好拍啊,拍清楚点,这段影像以后我一定要当着他俩的面看。”凤鸣仔是为数不多还清醒着的,此时正在盯着曹公公和吴启明幸灾乐祸。

    “哎!生日会的主人公怎么不见了?去找找看。”

    镜头来到了生日会的包厢外,那个时候他们在包厢里闹得慌,我和杨青都不太喜欢吵闹,于是便一起出去透透气了。

    “哦,你们俩在这里幽会啊,这可不厚道。”

    镜头在楼下的楼梯口找到了正在聊天的我和杨青。

    “透透气而已,你在拍视频?”视频中的我问道。

    “是啊,我准备把这段影像留十年,十年后再拿出来看,你们想对着镜头说点什么吗?十年后可以看到哦。”

    “我嘛,没什么好说的,希望十年后我们还能像今天这样在一起吧。”

    “那我就说个不一样吧,未来就算我们彼此都不在一起了,各自也要好好地,开心地生活下去。”杨青看着我微笑着说道。

    “好的,已记录,十年后说不定你俩已经结婚了,哈哈,走了回去了,主人公可不能离开太久,一会儿还要合影呢。”

    影片到这里就结束了。

    “令人羡慕的青春,看完之后你有什么感想?”静儿在我的身旁说道。

    “哈啊,感想的话还没到十年,我得再过大概七年才能说,现在的感想是,面包不顶饱,我饿了。”我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说道。

    “你的午饭我还留着呢,不过有些冷了,得到食堂去热一热。”静儿说。

    “那就麻烦静儿小姐了。”我笑了笑,说道。

    我将项链、U盘和画册放进书包,和静儿边走边聊去了食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