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空无
李铁嘴在房内昏睡到次日日上三竿，脸上勉强有了血色，但身子还是软绵绵的提不起力气，只好斜在床头看窗外，眼里少了往日不羁的神采，显得有些黯然。
墨萱当时见他扑倒在地，面色蜡黄气若游丝，心里明白修者到了这个份上多半是气海枯竭，稍好一点堕为凡人永世不得修炼，稍有不慎便是丹田龟裂破碎而亡，所以赶紧塞了他一颗伍家密炼的“追魂丸”，算是吊住一口真气，能不能回缓过来，全凭自身造化。
而今看来李铁嘴性命无虞，只不知境界会滑向哪里。若是在伍家，还能用灵药调理，在这小小的青峰村，墨萱半点办法也无，只能叫高家婆娘浓浓的炖了一碗鸡汤送到房中，聊以自慰。
李铁嘴两碗热腾腾的鸡汤下肚，精神似乎好了许多，强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双手却又乱颤起来，只好重新歪回床头笑道：“不想我李铁嘴行走江湖多年，却有如此劫难，若不是萱儿出手相救，只怕这条老命便葬送在这村子里了。”
“别说话，你且将息些时日，我家下一批车马来时，你随车马去东海吧。”墨萱见他还要说话，赶紧截住了话头。
“不妨事，我是算命先生，而算命必然泄露天机，本就是个折寿的行当，只有命贱之人能做，唯有老天爷都不肯随意收去这等贱命时，才能做得风生水起。所以我这条命哪有那么金贵，既然能回缓过来，便是老天爷放我一马，到头来指不定又是一番机缘也未可知。”说罢四处望了望，问道：“我那灵签呢？”
墨萱早就将他那一堆家伙什拾掇得整整齐齐摆放在角落里，唯独将铜盘和铜珠放在他卧榻身侧，料定这混元盘才是他最看重的东西，却没想到李铁嘴开口竟然问的是灵签，便将灵签和签筒一并去了，递到他手中，说道：“不就是一把竹签么，还看得这么要紧。”
李铁嘴嘻嘻一笑，说道：“论修为自然是你师傅厉害，但若说算命一途却不知甩开你家师傅多少里路程，何况你这丫头片子。”神色中平日的浮华劲儿又回来了。
墨萱不以为忤，反而大为放心，这人嬉皮笑脸才是正常，若是正正经经犹如交代后事一般，还指不定会出什么幺蛾子。
他将一把灵签握在手中逐个分辨，最终抽出三根，排在桌上：“这便是那孙家小子碰翻出来的三根灵签，你看不看？”
墨萱略瞟了一眼只见三根灵签上字迹歪歪扭扭，显然是李铁嘴自撰，分别写到：
“煮酒看红尘，红尘皆可叹。脱得樊笼去，归来看自然。”
“金木水火土，万物皆是苦，若要逍遥，需见本心。”
“莫道相思苦，相伴到半途。性也命也，饮食男女。”
转而她又回头看了一眼那斜靠在墙角的白幡上被涂抹后改做“吉凶”的二字，却没吱声。
李铁嘴行走江湖算命为生，自然将人性情摸得一清二楚，见了墨萱这副作态，心下早已了然，自言自语笑道：“罢罢罢，有此一劫也算留个念想。”说罢将三根灵签放进自己怀中，妥妥的藏了起来，又将剩下的灵签和签筒递回给墨萱。
墨萱将东西重新放好，才又问道：“昨日摸骨出了什么纰漏，怎么差点送了性命。”
李铁嘴摸了摸鼠须，没接墨萱话茬，却说道：“算命一途，摸骨、称命、八字、灵签诸多法门，这天下能人也多。若说除了‘混元盘’，只谈摸骨一途，老夫自认为即便不是天下第一，这第二也当得起。”
墨萱偷偷翻了个白眼，在她眼里李铁嘴什么都好，就是喜欢自夸。也不知是不是做这门营生的人，多半喜欢自吹自擂，想必唯有如此，才好多多招揽些生意，卖上几分价钱，只怕天下靠嘴吃饭的人，都难免会落下了这么个毛病。
这个白眼没有躲过李铁嘴的眼睛，不过被他直接无视了，继续说道：“这么多年，哪样的骨我没摸过，就是修者我也摸过不少。想当年你师傅去找……呃……我就偷偷赚他让我摸了一回。要说你师傅那是没得说，年纪轻轻气海那般辽阔，确实罕见。”
墨萱守了一夜，虽说是修者体质异于常人，但听来全是这些无趣的东西，只觉倦意袭来，不由得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却不打断李铁嘴话头。
墨萱知道这人生性顽皮，若是你出声打断寻根问底，恐怕他就偏偏不随你意，非要东扯西拉的说上半个时辰。但你若是装作无精打采，失了兴趣，他为了勾住话头，说不定下一句就是你想听的。这就是算命先生的能耐，否则怎么靠一张嘴，将你兜里的银钱说到他兜里去？
“这次孙家小子骨相算不得清奇，但我却看到了一番奇景。”李铁嘴果然话锋一转。
墨萱心道，来了，来了。脸上却不透出半分好奇，仍是一副困顿模样，依旧百无聊赖的看着窗外。
“常人气海空空如也一片荒芜景象，修者气海则按修为大小各不相同。修为低的若一泓清泉，修为高的便似汪洋大海。可我所感应的地方，似乎并不在所有人气海所应该在的地方，更奇怪的是那里一片空无，连荒芜都欠，就是无。”说罢一脸为难道：“你明白吗，这个无，不是地上没有草，没有树的那种，而是什么都没有那种，就是连地面、天空统统都没有。怎么说呢？可惜你没亲眼见着，这种空无很真实的存在，但却什么都没有。算了，你自己琢磨吧，我也说不清楚。”李铁嘴一脸惋惜。似乎墨萱错过了整个世界。
“我当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一定是一场大机缘，然后我不断用神识感知这空无，可惜终无所得。”李铁嘴一脸纠结继续说道：“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我便见着了空中那一片混沌翻滚，那混沌离我极为遥远，似乎就是我们脚下的地面与头顶的那片星空的距离，但偏偏那混沌的威压是我在你师傅身上都没体会过的。我感应得越久，那种威压就越大，到最后我的神识被紧紧压缩至针尖一点。那时候我才想到挣脱，却发现整个空间似乎凝固住了，完全无法动弹，那种感觉就像一介凡夫俗子，遇见了这世界上顶尖的修者。那空无中有了我这一点神识，顿时那混沌急速向我的神识挤压而来，似一瞬又似万年，在它即将撞击我神识的那一刹那，若不是我强行斩断与它的那一丝关联，恐怕我如今已经神识破灭而亡了。”
墨萱终于正襟危坐，郑重问道：“那他是修者吗？”
“并无气海。”李铁嘴寻思了半晌并未直接回答墨萱的问话，他并不是有意要耍滑头，而是在孙书敏身上确实没有看到所有修者都有的气海。但那种威压是他从未见过的，而且自己还差点因此而搭上性命，所以要说孙书敏并非修者，他自己也不肯信。
不过他没说的是，此次他确有所得，但苦于未悟。在斩断那一丝神识的瞬间，孙书敏那云海硬生生挤过来一丝，待他要寻却寻不见了。内观自己气海，而今只剩下浅浅一汪水塘，相较以前不知少了多少，但水质似乎被混沌威压得更加密实更加精纯，变得有些粘稠，水塘正中倒映着一片不知飘在何处的小小云彩。这或许便是天机，而天机不可泄露。
过了几日，李铁嘴能下地四处走动了，而后他连所有家当都没要就托着铜盘走了，和他他悄悄而来一样，在青峰村没有掀起任何波澜，也不知去向。
墨萱当时见他扑倒在地，面色蜡黄气若游丝，心里明白修者到了这个份上多半是气海枯竭，稍好一点堕为凡人永世不得修炼，稍有不慎便是丹田龟裂破碎而亡，所以赶紧塞了他一颗伍家密炼的“追魂丸”，算是吊住一口真气，能不能回缓过来，全凭自身造化。
而今看来李铁嘴性命无虞，只不知境界会滑向哪里。若是在伍家，还能用灵药调理，在这小小的青峰村，墨萱半点办法也无，只能叫高家婆娘浓浓的炖了一碗鸡汤送到房中，聊以自慰。
李铁嘴两碗热腾腾的鸡汤下肚，精神似乎好了许多，强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双手却又乱颤起来，只好重新歪回床头笑道：“不想我李铁嘴行走江湖多年，却有如此劫难，若不是萱儿出手相救，只怕这条老命便葬送在这村子里了。”
“别说话，你且将息些时日，我家下一批车马来时，你随车马去东海吧。”墨萱见他还要说话，赶紧截住了话头。
“不妨事，我是算命先生，而算命必然泄露天机，本就是个折寿的行当，只有命贱之人能做，唯有老天爷都不肯随意收去这等贱命时，才能做得风生水起。所以我这条命哪有那么金贵，既然能回缓过来，便是老天爷放我一马，到头来指不定又是一番机缘也未可知。”说罢四处望了望，问道：“我那灵签呢？”
墨萱早就将他那一堆家伙什拾掇得整整齐齐摆放在角落里，唯独将铜盘和铜珠放在他卧榻身侧，料定这混元盘才是他最看重的东西，却没想到李铁嘴开口竟然问的是灵签，便将灵签和签筒一并去了，递到他手中，说道：“不就是一把竹签么，还看得这么要紧。”
李铁嘴嘻嘻一笑，说道：“论修为自然是你师傅厉害，但若说算命一途却不知甩开你家师傅多少里路程，何况你这丫头片子。”神色中平日的浮华劲儿又回来了。
墨萱不以为忤，反而大为放心，这人嬉皮笑脸才是正常，若是正正经经犹如交代后事一般，还指不定会出什么幺蛾子。
他将一把灵签握在手中逐个分辨，最终抽出三根，排在桌上：“这便是那孙家小子碰翻出来的三根灵签，你看不看？”
墨萱略瞟了一眼只见三根灵签上字迹歪歪扭扭，显然是李铁嘴自撰，分别写到：
“煮酒看红尘，红尘皆可叹。脱得樊笼去，归来看自然。”
“金木水火土，万物皆是苦，若要逍遥，需见本心。”
“莫道相思苦，相伴到半途。性也命也，饮食男女。”
转而她又回头看了一眼那斜靠在墙角的白幡上被涂抹后改做“吉凶”的二字，却没吱声。
李铁嘴行走江湖算命为生，自然将人性情摸得一清二楚，见了墨萱这副作态，心下早已了然，自言自语笑道：“罢罢罢，有此一劫也算留个念想。”说罢将三根灵签放进自己怀中，妥妥的藏了起来，又将剩下的灵签和签筒递回给墨萱。
墨萱将东西重新放好，才又问道：“昨日摸骨出了什么纰漏，怎么差点送了性命。”
李铁嘴摸了摸鼠须，没接墨萱话茬，却说道：“算命一途，摸骨、称命、八字、灵签诸多法门，这天下能人也多。若说除了‘混元盘’，只谈摸骨一途，老夫自认为即便不是天下第一，这第二也当得起。”
墨萱偷偷翻了个白眼，在她眼里李铁嘴什么都好，就是喜欢自夸。也不知是不是做这门营生的人，多半喜欢自吹自擂，想必唯有如此，才好多多招揽些生意，卖上几分价钱，只怕天下靠嘴吃饭的人，都难免会落下了这么个毛病。
这个白眼没有躲过李铁嘴的眼睛，不过被他直接无视了，继续说道：“这么多年，哪样的骨我没摸过，就是修者我也摸过不少。想当年你师傅去找……呃……我就偷偷赚他让我摸了一回。要说你师傅那是没得说，年纪轻轻气海那般辽阔，确实罕见。”
墨萱守了一夜，虽说是修者体质异于常人，但听来全是这些无趣的东西，只觉倦意袭来，不由得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却不打断李铁嘴话头。
墨萱知道这人生性顽皮，若是你出声打断寻根问底，恐怕他就偏偏不随你意，非要东扯西拉的说上半个时辰。但你若是装作无精打采，失了兴趣，他为了勾住话头，说不定下一句就是你想听的。这就是算命先生的能耐，否则怎么靠一张嘴，将你兜里的银钱说到他兜里去？
“这次孙家小子骨相算不得清奇，但我却看到了一番奇景。”李铁嘴果然话锋一转。
墨萱心道，来了，来了。脸上却不透出半分好奇，仍是一副困顿模样，依旧百无聊赖的看着窗外。
“常人气海空空如也一片荒芜景象，修者气海则按修为大小各不相同。修为低的若一泓清泉，修为高的便似汪洋大海。可我所感应的地方，似乎并不在所有人气海所应该在的地方，更奇怪的是那里一片空无，连荒芜都欠，就是无。”说罢一脸为难道：“你明白吗，这个无，不是地上没有草，没有树的那种，而是什么都没有那种，就是连地面、天空统统都没有。怎么说呢？可惜你没亲眼见着，这种空无很真实的存在，但却什么都没有。算了，你自己琢磨吧，我也说不清楚。”李铁嘴一脸惋惜。似乎墨萱错过了整个世界。
“我当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一定是一场大机缘，然后我不断用神识感知这空无，可惜终无所得。”李铁嘴一脸纠结继续说道：“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我便见着了空中那一片混沌翻滚，那混沌离我极为遥远，似乎就是我们脚下的地面与头顶的那片星空的距离，但偏偏那混沌的威压是我在你师傅身上都没体会过的。我感应得越久，那种威压就越大，到最后我的神识被紧紧压缩至针尖一点。那时候我才想到挣脱，却发现整个空间似乎凝固住了，完全无法动弹，那种感觉就像一介凡夫俗子，遇见了这世界上顶尖的修者。那空无中有了我这一点神识，顿时那混沌急速向我的神识挤压而来，似一瞬又似万年，在它即将撞击我神识的那一刹那，若不是我强行斩断与它的那一丝关联，恐怕我如今已经神识破灭而亡了。”
墨萱终于正襟危坐，郑重问道：“那他是修者吗？”
“并无气海。”李铁嘴寻思了半晌并未直接回答墨萱的问话，他并不是有意要耍滑头，而是在孙书敏身上确实没有看到所有修者都有的气海。但那种威压是他从未见过的，而且自己还差点因此而搭上性命，所以要说孙书敏并非修者，他自己也不肯信。
不过他没说的是，此次他确有所得，但苦于未悟。在斩断那一丝神识的瞬间，孙书敏那云海硬生生挤过来一丝，待他要寻却寻不见了。内观自己气海，而今只剩下浅浅一汪水塘，相较以前不知少了多少，但水质似乎被混沌威压得更加密实更加精纯，变得有些粘稠，水塘正中倒映着一片不知飘在何处的小小云彩。这或许便是天机，而天机不可泄露。
过了几日，李铁嘴能下地四处走动了，而后他连所有家当都没要就托着铜盘走了，和他他悄悄而来一样，在青峰村没有掀起任何波澜，也不知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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