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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变故

    张机走出皇城,手执油伞孤身行走在朝圣道上,如天珠散落的春雨还在继续,点点滴滴的打在雨伞上,奏出急促的旋律。

    行至洛神台附近,张机驻足观望,看着沐浴风雨的洛神石像,脑海中浮现一个倩影,嘴角不由的露出笑意。

    “玉少”。

    一个清脆的声音,自不远处穿透周围的雨落之声,落入张机耳中。

    张机闻声回过神,侧头望去,见阿娇一身白袍,手执花伞,立在不远处的丽水客栈前,向自己招手。

    张机执伞上前,来到阿娇身前,“阿娇姑娘,可是有什么要事?”

    阿娇点点头,抬手指着身后的丽水客栈,“阿娇专门来此恭候玉少,吕公子就在客栈中。”言语间,灵动的双眼紧盯着张机执伞的玉手。

    张机猜到吕文睿在此等候自己的原因,见阿娇目光有些放肆的看着自己的手,有点不耐烦的皱了下眉头,“阿娇姑娘,请带路吧。”

    阿娇收回望向玉手的目光,赶忙点点头,引着张机走进丽水客栈,二人来到二楼的一个客房中。

    吕文睿此刻坐在房中靠窗的一张方桌前,品茶观雨,见二人前来,主动相请入座,倒了一杯新茶放在张机面前问道:“玉少,殿下那里如何?”

    张机看道桌上三个茶碗,抬眼忘了下窗外,见此处正对下方两道交汇的洛神台,用余光看了下阿娇,见她端起桌上原先的茶碗饮茶,目光仍斜视着自己伸向茶碗的手,心中有些不悦,狠狠瞪了她一眼。

    阿娇见此,赶忙收回目光,转而投向一旁的吕文睿。

    张机不再去看阿娇,端起茶碗,喝了口茶,徐徐放下茶碗,将双手收回放在桌下道:“眼下皇后娘娘在长生殿中为天子祈福,时至节气清明结束,祈福期间严禁任何人打扰,我被拒之殿外,没有见到殿下,也没有见到师叔,此行有负世子所托。”

    吕文睿闻言面露为难之色,看向阿娇道:“事已至此,我也无能为力,你替我向沈兄说声抱歉吧。”

    自花魁选举那日算起,今日是第十日,明天就是花魁出炉之日,阿娇见相询鹿王无果,易水柔那里就得另想办法,起身向二人行礼告辞。

    转身离开房间时,因心急忘记了拿雨伞,走到门口时,突感身后袭来一道劲风,急忙回头,见飞来的是自己刚刚打着的花伞,伸手抓住。

    阿娇这一抓,才发现雨伞上的力道刚猛非常,扯着身躯向门外冲去,眼看就要撞击在过道的护栏上,秀足轻顿,借着雨伞上的力道,身形跃起,翻过护栏,接着几个腾空翻转,下落之时凌空打开花伞,安稳的落在一楼大厅中。

    当阿娇的身形坠入护栏下方,看不到其身形时,张机自语道:“烟雨行。”

    吕文睿听见‘烟雨行’顿了一下,担心阿娇,赶忙冲出房间,来到过道旁的护栏处向下张望,见一道倩影打着花伞走出客栈大门,回身来到房中,看到张机已经立在窗前,走了过去,与他并肩而立,看到阿娇手执花伞,立在雨中面带微笑,朝着窗口躬身行礼。

    吕文睿这才算放下心来,目视阿娇的身影在风雨中渐渐远去,不解的看了眼张机道:“玉少,这是为何啊?”

    张机直视窗外,目光落在风雨中伫立在洛神台的石像上,“儒少还记得这里发生的刺杀案件吗?”

    吕文睿心中一震,见张机面无表情的看着窗外的烟雨,也跟着将目光投向窗外,望着自九天飞下的霏霏淫雨,脑中思索起有关刺杀一事的信息,沉思一时,“此事莫非和阿娇姑娘有关?”

    张机道:“习武之人的身法和招式,就像文人书写的丹青一样,同样一个招式,不同的人展示出来,就有不同的样子,哪怕相似度再高,仔细甄别也能发现其中不同,就如这世间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树叶一样。”

    吕文睿有些似懂非懂,懂的是张机阐述的道理,不懂的是言语之中的暗示,“还请玉少说的再详细一点?”

    张机望着窗外的石像,微微点了下头,“当日事发,对方要行刺的是景帝陛下,虎帅和大统领以及师兄就不说了,随行的还有丞相和张大人,他二人都不是习武之人,在那个时候,大统领和师兄出手,绝不会有任何姑息,这种情况出手的刺客也必须全力以赴,身法招式自然无法遁形。”

    张机口中的虎帅就是勇武侯李天阳,自景帝登基后,此人奉命掌管南国腹地的九州兵马,就被世人称为虎帅。

    吕文睿也算是明白了,卷宗上虽然没有什么特别有效的证据,实际上对方已经露出很多明显的迹象,“这个……阿娇姑娘应该没有这个实力吧?”

    张机侧头看了眼吕文睿,见他眼神流露的是质疑,而不是关切,回头继续望着洛神石像道:“儒少误会了,我对她出手试探,也是顺便教训下,身为妇人,事急也不该忘记妇道,看到她驶出烟雨行的身法,就不由的想到了这些?”

    吕文睿明白张机这是在指桑骂槐,毕竟阿娇是沈良的人,自己和她独处一室,虽说事出有因,终究不是什么光彩之事。

    如今花魁一事,弄得沈良焦头烂额分身乏术,阿娇和易水柔本就不和,沈良也不敢放任让二人过多相处,阿娇也心烦沈良的做法,却也知此事乃无奈之举,主动出门冒雨为沈良奔波,先是登门拜访自己,又冒雨赶车同自己前往世子府,得知张机去了皇宫,才带着自己来此等候,只为相询鹿王消息。

    至此也明白张机不悦的原因,实则是担心自己的名誉,奈何这其中因由也不便和张机一一详说,面露惭愧和感激之色问道:“玉少,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张机看了眼吕文睿,见他面露愧色,也知这种事点到即止,淡淡道:“烟雨飞花。”

    吕文睿想了下,问道:“玉少的意思是,当日出手逃走的两个高手,都是当年剑舞门的人?”

    张机点了下头,又摇了下头,“与师兄交手之人,用的是飞花令中的落霞飞红,与大统领交手的人,使用的是烟雨行的招式,是否与当年的剑舞门有关?我也不详,烟雨行出处不仅是剑舞门,还有昔日天剑山庄的摇光堂,我前日去龙隐寺拜访悟色大师,无意发现了天狼卫的副统领孤狼,暗中出现在那里,当时寺中的生人,只有水柔姑娘,我思来想去很可能和她有关?”

    三大副统领之一的孤狼,实际上是天狼府的二当家,地位远在雪狐和冥凰之上,单论个人武艺,在天狼府不做第二人想,值得他出手的事,绝不会是什么小事,而易水柔确实是扬州花舞楼的人,“玉少可能确定?”

    张机道:“不能,我也只是猜测,当日和师兄交手之人是个男的,用的也是一把木剑。”

    吕文睿大张着嘴,想到对方逃进烟雨楼就消失了,事后没有寻到任何踪迹,整个永安城中,唯一无权搜查的地方就是鹿王府,鹿王精通花舞,对烟雨行和飞花令自不陌生,“你……你是说殿下?”

    张机的目光依旧凝视着窗外的石像,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

    房间中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雨水的淋漓之声。

    良久后吕文睿突然道:“不可能。”说这话时语声不由的高出不少,有些向喝喊,仿佛在忠告张机,你不能这么想……

    “如果是为了皇后娘娘呢?”张机淡淡回道。

    吕文睿先是一愣,顿觉浑身无力,离开窗前走到方桌前坐下,半响说不出一句话,依据鹿王和皇后之间的感情,再加上鹿王的性格,吕文睿实在找不出什么言词来反驳张机?

    房间中再次陷入沉默……良久后,吕文睿发出一声长叹。

    张机闻声缓缓转身,走到房间一角拿起油伞,行至门口时回头道:“我能这样想,其他人自然也会这样想。”

    吕文睿看着张机离去,起身走到窗前,不多会,见张机身形缓行在烟雨中……

    发出长叹时,吕文睿就已经想到了,此事不是鹿王,而是刺杀时,对方有意要把事件朝这个方向引导,这或许也是这个案件迟迟不查的真正原因?

    眼下这个案件出现了一个致命的漏洞,就是庄灵儿,因为那晚她就在鹿王府,有了这个人证,不管是天子自己谋划的刺杀,还是其他主谋者,都无法再将此事引到鹿王府,庄灵儿夜宿王府一事,陆昕能知道,其他人必然也知道。

    一场刺杀死了那么多人,闹出那么大的动静,不管背后主谋是谁?都不会就此罢休,张机很明显是看到了这点,两山道教首要责任就是守护皇室血脉,愿意和自己说这么多,是明白自己不会眼睁睁的看着鹿王经此劫难。

    眼下最危险的人很有可能是庄灵儿,少了她这个有力的证据,鹿王府内的人无论怎么替鹿王辩白作证,在外人看来都是庇护之词……

    念及此处,吕文睿更想知道庄府的那个高手到底是何人?这个人到底有没有能力保护这个有效证人的安危。

    看着窗外如珠帘的雨落,探查那人也不是立刻能进行的,想到张机提到的易水柔,决定去烟雨楼看看。

    丽水客栈距离烟雨楼不足半里,吕文睿打着油伞,来到朝圣道上,迎着风雨朝着烟雨楼走去。

    前行没多久,一辆马车迎面驶来,行至吕文睿身前停下,车中人掀开车帘,抱拳行礼道:“烟雨之中,游行丽水,儒少好雅兴。”

    吕文睿闻言愣住了,因为主动停车行礼的人是张芮,南国堂堂的正三品大元,六部之一的礼部尚书,眼下冒着风雨,对自己这个身无半职的晚辈主动停车行礼问候,简直就是匪夷所思。

    莫说是吕文睿,就是吕修远在张芮面前,只怕也没这待遇……

    愣了片刻,吕文睿回过神,确认自己没看错人,慌忙拱手向张芮躬身行礼道:“晚辈蒙羞,见过张大人。”行礼时手中的油伞脱落在地,被凉风吹到几步开外,急促的雨点打在吕文睿身上,很快淋湿了头脸。

    张芮见此笑了一下,放下车帘示意车夫继续前行。

    看着车马远去,吕文睿回身朝着被吹到一旁的油伞处奔去,慌忙之间脚下一滑,实打实栽了个跟头,还顺带在雨水中打了两个滚,停在油伞旁。

    看着身旁咫尺的油伞,伸手去抓伞柄,尚未触及,一阵凉风又将油伞吹远几步,吕文睿赶忙起身去捡,刚走两步一脚踏在了一条砖缝中,再次摔倒在地,这次还顺带扭伤了脚踝,身上的衣衫算是彻底湿透了,双手抱着脚踝坐在雨中痛苦的喊了几下,望着几步外的雨伞可谓怒火中烧。

    揉了揉脚踝,忍痛起身,一瘸一拐上前,抓起雨伞,当街摔打起来,口中振振有词的怒喝道:“我要你有何用,我要你有何用……”

    光洁的油伞在吕文睿卖力的摔打下,伞面开裂,夹杂着细竹的断裂之声,一根伞骨断裂后有力的回弹,刺入吕文睿的小臂中。

    吕文睿感觉到疼痛,侧头查看,见手臂涌出鲜血,扔掉手中的破伞,拔掉刺入肌肤的竹签,用手捂着伤口,抬眼望着地上残破的油伞,余怒未消之际,抬脚狠狠朝其踢去,残破的油伞受力,顺着雨水滑到十步开外。

    因这一脚用力过猛,再加脚踝受伤,甩出这一脚后,顿时控制不了自身的平衡,重重摔倒在地。

    这一下吕文睿郁闷到了极点,躺在地上瞪目看天,见数以万计的雨点,自九天急速而下,点点滴滴击打在身上脸上,此刻已无心爬起,朝天怒吼道:“来吧,来吧,老子今天不避雨了,有种你就淋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