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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怒气离开

    “今日今时,客气话便不必说了。”林少祯便将今日之事说了一遍,道:“今日之后,林姑娘就是我的妹妹了,红芙,你可别怪我们家动作太快,把你这个聪明水灵的妹妹给抢走了。”

    红芙姐姐好半天才回过神,惊讶地看向我。

    我笑吟吟道:“所以,今后红芙姐姐多来灵山玩,看望我和哥哥呀,除了你,我再没有什么其他认识的姐姐了。”

    她仍是一副惊叹模样。

    我拉住她的手,“你若是走了,我定会十分想念你。”

    这突然转变的身份,不仅叫我大吃了一惊,刚回来的红芙姐姐也是惊讶了好一会儿,才回过味儿来。

    她虽然不明白这其中的因由,却也渐渐露出了喜色,“倒是一桩好事。”渐渐接受后,终于笑道:“这真是天注定的缘分!茉儿本就姓林,这不是上天注定的缘分是什么?”

    “红芙丫头倒是说得对极了。”林夫人,亦是我的义母笑吟吟赞叹道。

    众人各自开怀而笑,这桩事情就算是这么定下来了。

    中原人的认亲仪式,庄重又繁琐。

    我听婆婆们细细讲解,几番折腾,终于有幸穿上了汉人姑娘的华丽礼服,头戴金钗银簪,耳坠琉璃月牙,脚踩云锦绣花鞋,与林知乐的穿戴无异。

    可惜今日美丽模样,白景枫不曾瞧见,我也不那么在乎他是否瞧见了。

    后续种种,执香以跪拜天地、祭祀祖先自不必说,又敬茶以拜见爹娘、兄长,来来去去一番折腾,到底算完成了。

    林少祯亦领我去后山祭拜先祖,并为我讲述了灵耀山庄的悠久历史。

    据他所言,灵耀,乃是日月之意。

    灵山之上,见日月星辰,天地轮转,乃是修行的极佳之地。

    灵耀山庄的第一任庄主,其武学造诣甚至不低于武当山的青玉道长,灵耀山庄在江湖中的地位,便是自那时而来的。

    只是巅峰之后,后代却并未超越前人。

    如今,论武学造诣、修行之道,比不过武当;论家大势大,叱咤江湖,亦比御景山庄逊色不少。

    “树大招风,听闻御景山庄已惹得天怒人怨,休看他今日叱诧风云,亦不知今后是否会招致祸患。”我半分安慰半分担忧地道。

    林少祯点点头,竟以兄长的口吻道:“我亦担心景枫自此下去,若有朝一日引火上身,都不知该如何收场。无论如何,他都不是合适的夫家。”

    我震惊地看向他。

    他微微一笑,道:“无论是你,还是知乐。”

    原来,自以为是的聪明毫无意义,那些你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隐秘心思,旁人分明看得清清楚楚。

    我唯一清楚的事只有一件。

    那便是自此以后,我多了在江湖中举足轻重的爹娘,更多了两个兄长的庇护。

    这实在是一桩只赚不亏的生意。

    我不是没有担心过如何向哥哥解释此事,但当所有人都推着我往前,满心善意,将我视为亲人时,我似乎无暇顾及未置眼前的忧虑。

    白景枫知道这件事情是在三天以后。

    他提着新买的桂花酿,在山门前站定,衣袖翻飞,长发飞舞,一张极为俊秀的脸,竟意外显得的潇洒不羁。

    瞧见我与林少祯并排往山下走,他的目光在我们二人之间流转一圈。

    当发现我头上发钗、手腕玉镯皆为林家私物,他冷不丁问道:“你们趁我不在,偷偷订婚了?”

    他倒也聪明细腻得很。

    我心中忍不住偷笑,这家伙果然天马行空,一下子和我当初想到一块儿去了。

    一个念头闪过。

    我霎时间又笑不出来了。

    发钗、手镯、耳环、衣物,无论哪一样,他定然是瞧见过,才会有此一问,可这些姑娘家用的物件,他如何看出是林家独有的?

    除了在林知乐处瞧见,听林知乐说起,还会有别处吗?

    心口忽然有些堵得慌。

    未免误解,我迅速拍了拍身旁林少祯的肩膀,故作轻松地笑道:“多得是你不知道的事。如今,这是我二哥。”

    林少祯不予置评,只对白景枫道:“若早三日回来,还能参与认亲的仪式,你倒是说说,这几日又去哪儿潇洒去了?”

    寥寥几句,我还是明显看出来,他们之间关系是真的不同旁人。

    白景枫竟也对我成为林家义女的事不做丝毫评价,回应林少祯道:“有人相邀喝酒去了,一时贪杯,就多呆了几日。”

    他说完打量我们一番,问道:“你们这是要下山?”那模样,似乎有跟我们同去的意思。

    我不好否认,用越发轻快的声音掩饰方才的情绪:“二哥陪我去买些衣服。”

    他不解:“山上不是有绣娘做衣服,干什么那么麻烦?”

    我回嘴道:“就是想四处逛逛不行么?”

    一见到白景枫,我总容易不对劲,如今站在山门口讲话又太过显眼,我不欲与他纠缠,便句句直来直去,没想到还是惹来他这般纠缠。

    他也不急着往上走,目光朝我身后探了探,问道:“林修韧呢?”

    我未来得及回答,他又道:“红芙呢?”

    我总算明白了。

    他就是见不得我与林少祯单独出去。

    我断不会去想他是否对我有意,只把这一切归结为他的恶趣味,纯心找我的茬。

    是以,我不再理会他。

    拉了拉林少祯衣袖,示意绕过白景枫,继续赶路。

    “等等!”白景枫转身追过来,揽住林少祯的肩膀,又颠了颠手中的酒瓶子,“我特地给你带的酒,可没有就此错过的道理。”

    一看到林少祯眼中的光亮,我就知道自己的那点小心思没戏了。

    人家兄弟相邀,又是自小认识的知己好友,我这个后来者哪有说话的余地。

    一路上,原本活泼开朗的我仿佛成了一个哑巴。他们二人说起哪家美酒哪家美食,真是头头是道,绵绵不绝,仿佛见到了心爱的姑娘一般,只差口水横流了。

    天知道,这世人眼中家世显赫,武功出众,容貌俊俏的少年公子,无数小姑娘心中的情郎,骨子里不过是两个恶臭酒鬼。

    幼稚肤浅之极,真是丢人!

    我白眼越翻越大,听得直打瞌睡,直到在一家小店吃饭时,我终于忍无可忍,十分不识抬举地插嘴道:“红芙蓉姐姐和任少爷护送来的那坛美酒,你们何不去偷来尝尝?保不齐比你们说的什么简一凡的桂花酿好喝呢。”

    想当初我好奇不已,想跟红芙姐姐讨来尝上一口,软磨硬泡许久仍是无果而归,那必定是极珍贵的。

    果然,话一说完,他们二人面面相觑。

    我挑眉看白景枫:“你不想尝尝?”

    未等他回答,我又道:“听说那葡萄酒乃是昆仑山玉虚峰春日融化的第一缕雪水酿造,有琼浆玉露之称呢。”

    这般讲究,光是听一听哪里够,这两个小酒鬼不嘴馋才怪!

    白景枫那厮还当真没嘴馋,伸手“咚”地一声敲了我的头,竟一副兄长的模样教训道:“什么你啊你的,没点儿规矩。”

    “规矩?”我气炸,这厮竟还敢教训我规矩呢,知道他惯爱戏耍我,遂把筷子放下,冲他回嘴道:“什么规矩?你才是最不懂规矩的家伙呢!又想来教训我啦?”

    真是的!自己那一屁股祸事还没法儿收尾呢,还敢来找我的茬。

    白景枫眉眼一挑,用他那惯有的傲慢神情,自说自话道:“我与少祯是好兄弟,你如今是他妹妹了,自然也是我的妹妹。”

    说完,他好不得意地在桌子下面踢了踢我的小腿,吩咐道:“喂,叫声哥哥听!快点!”脸上竟真的有平添一个妹妹的喜悦。

    这家伙从来都不懂别人的心情。

    我忽然火上心头,脱口就道:“什么哥哥妹妹的。林知乐不也是林家养女,你难道把她也当妹妹吗?你和妹妹也谈情说爱的么?”

    刚说完,我的心一下子就凉了。

    天,我都在说些什么。

    明明已经把小马埋在了树下,明明已经认清了他的本性,放弃了奢望。我现在又究竟在干什么?

    为什么他随口一句玩笑,我却那么介意?介意到不受控制地说出如此愚蠢的话!

    知乐知乐。

    他半句不曾提,我却似吃了炸药一般,把无辜的林知乐给捡出来攻击他。

    这般疯言疯语!

    激动之下,我甚至不小心推翻了眼前的茶水,惹得周围人频频侧目。

    旁人的交头接耳,让我想起自己刚离开西域进入蜀地时,一身的雪氅惹来路人议论非议。

    那份羞耻与今日无异。

    “你怎么回事,好端端的发这么大的火?”白景枫不解地问了一句,脸上带着错愕,“无缘无故的,尽扯知乐做什么?”

    他懂吗?还是装作不懂呢?

    “好端端的?你自己做了什么事情自己心里不清楚吗?非要我——”我脸上霎时通红,甚至来不及等待白景枫的回答,便已然羞赧至极。

    四下一看。

    林少祯不知所措,周围人目光灼灼……

    我再也承受不住,站起身便不管不顾地朝店外跑去。

    灵山下最近的城镇,虽不十分繁华却颇具规模,我弄不清中原的大城市是何模样,只听闻洛阳城乃是其中最为繁华之地。

    什么简一凡酿的桂花酒,百香堂的胭脂,画师丁青洋的名作,玲珑酒家的桂花糕,白转堂的水粉……

    就连红芙姐姐说起,也是如数家珍。

    最为令人在意的,是那里有一个酒楼叫半江楼,不仅美酒佳肴名满天下,楼里唱曲儿的的姑娘更是十分出色,用美人如云称呼也不为过。

    有天下第一美人之称的槿月,便是那里的头牌姑娘,甚至莫寅公子也是那里的常客。

    方才白景枫说起此地,已有怀念之意,我猜他多半早早就去过了。

    当初,长我一些年岁的李玉兰瞧我懵懂无知,便一再告知我,白景枫小小年纪整日却花天酒地,不是什么良人,我只当她心存偏见。

    如今想想,自己怎么偏偏就听不进去呢?惹得今日平白自寻烦恼,自取其辱。

    我一口气跑出了四五余里不止,停下来时,才惊觉已到城镇边缘,左右无人。

    一眼望去,山野凋敝,天高路远,如果我就这么走下去,想必谁也找不到我了。

    呵呵,那两个大少爷,难道竟跑不赢我一个没武功的小丫头,还是说他们压根儿就没来找我?

    我找了身边一个废弃的土茅房,背靠着泥土墙角蹲下,喘口气儿。

    才将过了正午,头顶却见不到一丝暖阳。

    风一吹。

    树枝上的树叶哗啦啦掉下。

    我莫名生出些伤春悲秋的情绪来,发着呆就不愿意挪动,不知不觉竟睡着了。

    醒来时天已经半黑。

    我迷迷糊糊想了想,午时出来,若到晚上还不回去,莫说夜间盗匪出没,便是没发生什么,也该让人担心了,再不回去,怕是要惹祸。

    罢了罢了。

    矫情劲儿过了,自己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还是四处溜达溜达,就捡个机会回去吧。

    慢吞吞起身,因为蹲太久而腿脚发麻,站不稳崴了一下,竟不小心踢翻了脚边的一堆稻草。

    哗哗啦啦——

    稻草堆里露出半个人来。蓬头垢面,动也不动,竟似毫无反应。

    我吓了一跳,以为是哪个睡着的乞丐,用手把稻草扒开拨了拨那人。

    那人被我拨得脑袋一歪,露出半张脸来。

    那容貌极为熟悉,我仔细分辨,发现竟是在灵山上见过的那个死胖子!

    只不过,此刻的胖子脸色发青,脖子上一道凝固的血痕,身体僵硬,分明已经变成真的“死胖子”了!

    我吓得连忙起身欲跑。

    冷不丁听到一个更加惊慌失措的脚步声,从茅草房后面窜出来,跑得比我还快。

    我定睛一看,这不是那日与死胖子一起的瘦猴子么?

    我叫道:“你站住!”

    那瘦猴子也不知怎么回事,原本跑得飞快,却被我这个弱女子一声喊叫,吓得当即摔倒在地,腿软得半点跑不起来。

    我的惧意顿时去了一大半,追上去指着他道:“你跑什么?这到底怎么回事?”

    那瘦猴子仿佛神志不清,看也不看我,自顾自跪在地上满口求饶:“我什么也没看到!饶了我吧!饶我一命!”

    我目瞪口呆,这家伙不是武林中人么,打打杀杀哪里没见过,怎见到个死人,吓成这幅模样?

    不应该呀。

    被他一通求饶弄得满头雾水,我只好将计就计,装模作样吓唬他道:“你真的什么也没看到?”

    他仍是瑟瑟发抖,嘴里絮絮叨叨全是求饶的话,“我没看见……没看见……”

    我渐渐察觉到古怪,待要再问问,那瘦猴子却不知听到了什么,猛然抬起头来,脸色发青,瞳孔放大,似乎看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事情。

    “你……”我一愣,后知后觉发现,他分明不是怕我,而是看向了我的身后……

    我顺着他的视线转过身,冷汗瞬间滴了下来。

    只见乱七八糟的茅草堆上,方才还躺倒在地的死胖子,竟直直站了起来,一双眼睛发着幽幽绿光,诡异非常。

    “妈呀!”我大叫一声,撒腿就要跑。

    谁知一下子和堵在我后面的瘦猴子撞了个实实在在,顿时眼冒金星。

    头顶忽然一片黑影,我脖子一痛,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