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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亲

    许致谦回到屋内,天已黑尽,倒在榻上便昏昏然睡去,醒来以后发现天已大白,床边坐着个五十来岁,头发已然花白的老叟。

    “想清楚了?”白发老叟问道。

    “我…想清楚了。”许致谦答道,他在“想”字上略作停顿,想来他的确是想过了,至于怎么想的,有没有想通透,大概只有他自己知道!

    “真想清楚了?”那老叟又问。

    “我想清楚了!”许致歉这次回答得铿锵有力,没作任何停顿。

    白发老叟脸上露出笑意,显然对许致谦的回答感到满意,喃喃开口:“骑黄牛那边商量得怎么样了!你也知道,以你的修为,百里之内的小小纯阳宫尚且勉强,何况是几千里之遥的点苍山,途中太过危险,昨儿你娘已表过态,她是坚决不会同意的,要不这事咱爷俩再合计合计!”

    许致谦望着对面挤眉弄眼的老叟,答道:“正是因为危险,所以更需要说服歪松一同前往,骑牛的答应,只要歪松完成三个小问题他便双手赞同,可我寻思着其中大有猫腻,我正要找老头子你帮忙呢!毕竟你老见多识广,又是一村之长,就连咱村那帮刁民都被你收拾得服服贴贴的,何况一个粗野武夫呢?”

    少年想了想,继续补充:“我说爹啊!我们可是说好的,怎么你这会儿又说这种扫兴的话。”

    “还有,你说我娘,她怎么会知道这事?”

    两人接着各把两边所发生的事细说一遍,白发老叟听完许致谦那边所发生的事后,拍手跌脚,大骂一通。

    “好你个李涵虚,骑黄牛,一个故意给咱老许家挖坑,一个小瞧我许家之人,都不是啥好人!”

    但当对许致谦说起自己这边事时则东打一耙,西敲一棍的,始终没说到关键,许致谦脸色一黑,强行按住内心不满。

    白发老叟不是别人,正是许致谦的老父亲,至于老叟口中的骑黄牛,除了虬髯大汉还会有谁!

    所谓龙生龙凤生凤,耗子的儿子会打洞。两人真不愧是父子,连取绰号都得挑选另一对父子。许致谦的父亲给齐正松的父亲起了个骑黄牛的绰号!到了下一代,许致谦又把齐正松活生生叫成了骑歪松。

    “骑牛的也真是有心了,正松那孩子还真是不凡,竟能在无稽洞中坚持小半年,想我许某人一世英名,丝毫不输那骑牛的一介莽夫,同样是生儿子,同样是十月怀胎,凭什么偏偏我的种就比不上人家的呢!”

    白发老叟不提许致谦母亲如何知道的事,只是把话锋转移到儿子身上,一阵唏嘘感叹。

    “老爹,你什么都好,就是惧内这点让我瞧不起你,重振家风看来还得落到我的身上,我可不能随你,否则后半生可就毁了!”

    许致谦闭着眼睛也知道,铁定是自己这耳根子软得像柿子的老爹把他欲外出历练的事给捅了出去,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惧内有什么不好,你臭小子懂什么,惧内不失真男子,在家挨打,在在纵横,内柔外刚方为男子汉!这是咱老许家的优良传统,我警告你啊谦儿,可别让许家的传统在你这儿太监了?”

    白发老叟话音刚落,一阵鞋踩木板的声音传来,紧接着响起一道火急火燎的女人声音:“说什么呢?你们两个天杀的,一个老不带贵,一个小不学好,老的没老的模样,小的没小的规矩。”

    许致谦抱怨的看了一眼老父,随即倒头睡在床上,呼噜声立刻从口鼻之中传出。

    门推开,一个中年妇女打扮的女子走了进来,腰间围着蓝色围裙,头上裹着块白布,年约三十出头,皮肤白皙,身材姣好,模样却极为普通,手里端着一碗鸡蛋羹和两个烧饼,嘴角微微勾起,笑道:

    “谦儿,别装睡了,刚才你说的话娘可一句不落的全听见了,只要你别学那什么劳什子的离家出走,我就还是你亲娘,你还是我的宝贝儿子,娘也不怪你说我坏话,快,起来吃羹了。”

    来人是许致谦的母亲,本名叫孟慧宁。

    许致谦的呼噜声越来越大,整间屋子就像打雷似的,雷声大作。

    “夫人,谦儿这是怕你给他吃闭门羹呢,为夫倒是不怕,这大早上的,我这肚子里还饿着呢!要不给我先来一勺。”话说完,白发老叟满脸笑嘻嘻的把嘴凑到碗边。

    “吃什么吃?你就知道吃,再吃咱儿子就要被人拐跑了。老娘还没收拾你呢!要不是你和那李西月整天瞎掰些什么徐图徐止剑提刀独闯武神山的故事来蒙骗谦儿,他能狠心抛下自己的娘亲去作死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爷俩当面一套,背面一套合起伙来欺负我,悔我不该跟你来这么远,十七年了,连个娘家人也见不到,竟是被你欺负,儿子这一走,连我最后的帮手也没了。”说完把手中东西一放,竟嚎嚎大哭起来。

    经孟慧宁这一哭,许致谦也不装睡了,起身拉着母亲的手,说自己打死也不会离开二老,最多也就接管纯阳宫,什么点苍派,让他见鬼去吧!根本就是无中生有,八成是别人看自己家庭美满,造谣生事呢!

    白发老叟也不吃闭门羹了,跟着保证从此以后自己再也不说什么提刀动剑的鬼故事来哄小孩。

    孟慧宁这才止住哭声,一边拉白发老叟的衣袖抹眼泪,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语气颇为不善地问道:

    “刚才我听你说骑牛的生了个好儿子?还说什么你一世英名不输骑牛的,儿子却抵不过人家的,听你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如今我总算是明白了,原来你心里觉得问题出在我身上!”

    白发老叟头立刻大了几圈,适才他们爷俩一经交谈,他便知道孟慧宁偷听,因此一个劲的夸许家优良传统,没想到因为无心的一句话,反倒惹恼了妻子。

    许致谦闻言灵机一动,知道机会就在眼前,自顾自地说:

    “唉!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歪松既没有娘亲,父亲又是个莽夫,也没有师父,可是人家有个…可是他不仅比常人努力,天份更是远超我十万八千里,所以父亲怪我不争气也是人之常情,哪能怪到母亲头上,千错万错都是我一人之错,是谦儿对不住您二老!”他说得当真是声泪俱下,痛哭流涕不止。

    许致谦本想把责任推到父亲从小不对他严加管教之上,想说齐正松有个好爹,可是说着说着竟然不知怎地,不由自主想到齐歪松和自己的对比,本是言不由衷,却忍不住流出眼泪。

    他管这叫做谎话的最高境界,所谓谎言的最高境界便是——说到最后就连自己也被自己给成功的给骗了。

    白发老叟修为何其高深,眼睛何等毒辣,一眼便瞧出儿子居然不似假意如此,竟是发自肺腑,而非刻意为之,心中又是怜爱又是自责,一时竟也不知如何自处才好。

    孟慧宁一见儿子伤心如此,心如刀割,哪会想什么虚情假意。

    两老对视一眼,心中有了各自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