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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引子2 昭狱

    牢房不是个好地方。

    锦衣卫的昭狱犹是如此。

    灯火阑珊,蝇虫飞舞,干草堆上似乎还有一层黑乎乎的东西。一只裂了口的白瓷碗端坐在玄色石板上,蛆虫在碗口徘徊,它早已饱餐一顿。而那碗裂开的缝,便好似孩子咧开的嘴角,啼笑这世间种种。

    “咳咳…….”

    “嗡嗡嗡——”苍蝇受到了惊吓。

    周景文正躺在草堆上,他呼吸困难,肺部仿佛吸入了无数根银针,他也的确刚刚被人用钉上了千万银针的刷子刷了个通透,那些位为了不教他马上死,还给他洗了个盐水澡。

    “咔擦…咔擦…”

    脚步声很缓慢。周景文可以肯定那不是给他来施刑的人,因为人是不可能经受得住在短时间内的两次拷问的。他现在还什么都没供出来,那位是看不得他死的。

    恍惚之中,他听到那些个在说些什么,但他听不清,因为他的左耳早被刺穿了。

    “大约是送饭的…”周景文轻叹一声,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世间……竟是这般…….”

    碗中的蛆虫似乎听懂了他的话,欢快地扭动着身躯。

    没错,来人确实是送饭的,然而…….

    “爹————”那个裹在缝满了破补丁的斗篷里的瘦小身影“噗——”地跪在了地上,又膝行这一把死死抱住了他。

    “混账!你如何来此地?!”周景文见了儿子,并未露出半点喜色,“国事已是如此,你如何来这?”

    “爹,您不认我这儿子了吗!”这儿子,周茂兰,已是嘶哑了喉咙“我舍不得爹啊…….”

    周景文纵是铁打男儿,又如何经得住这般光景?被铁钉钉穿四肢他没哭,被打断了双腿,他哼都没哼一下。纵使是铁定钉耳、打烂了右眼、指甲盖被一个个地拔下来,又或是刚刚的银刷加盐水,他一个字都没说。

    但见了儿子,泪还是止不住地流出来。

    “儿唉,你快些个逃命个则个!”周景文一把狠狠地抓住了儿子的手腕。努力地睁开了自己的左眼,他要最后看看儿子。

    “爹……孩儿无用…..”

    “你且听到,你爹我自然是不会说一个字,然而那姓魏的……我如何担保其他人不招?若是有一个招了,我等几人的项上人头便是要没了……你快离开此地!不然,莫等贼人前来,我先扑杀你!”周景文眼里多了几分狠厉。

    “哈哈哈哈,讲的好,”一个瘦弱的身影从牢房的一边缓步踏来,只见一个面色苍白,尖嘴猴腮,留着两挫八字胡的男人。“不知诋毁朝纲却是何罪?”

    “毛一鹭,你少诬陷忠良!”

    “唔,真是大大的忠臣义士噫,”毛一鹭笑道,“只不过尔等忠君爱国之人似乎也没个甚么骨气。”

    毛一鹭朝地下扔了卷案宗。

    “汝自己看着罢,周文元等已是招了。”

    周景文拾起了案宗,他拼死了睁开他的左眼,死死地盯着上面的一字一句,仿佛要把那字句皆尽吞进肚里。

    “这是假的…….”周景文气得发抖,硬从牙缝里挤出这四个字。

    没错,确实是假的。当天晚上无人招供。

    死人如何招供?

    “你……杀了他们?!”

    毛一鹭微微一笑,“会轮到你的。”

    “不———爹———”周茂兰失声尖叫。

    几只长满黑毛的的大手狠狠地把二人拉开。另一个从腰带上解下了一根细细的草绳。

    “你如此处死于我,满朝文武、皇上若是知道了,绝放不过你!”周景文同时瞪大了两只眼睛,脓水夹杂着血水从他的右眼里淌下来,这只空洞的、血红的眼睛,仿佛一只猛兽,在撕咬着眼前这个巡抚的颈动脉。

    “哈哈哈哈哈哈哈,皇上?那个天天搞木匠的、连自己一连死了四个儿子都没反应的那位?”毛一鹭的脸扭曲得像一只窝瓜,“还有,我且告诉你,满朝文武,都是咱的人。你,逃不掉的。”

    周景文并未作声,但鼓起了腮帮子。

    “噗———”

    “你他娘的敢跟老子喷血?!”毛一鹭揩了揩脸上的血沫。“俺日你娘的,他娘的!”

    他一面骂,一面一脚又一脚地,狠狠地跺在周景文的面门上,只将他的门牙踩了个粉碎!

    “给俺勒死他!”毛一鹭眼中那浓浓的暴虐与杀意已是无需隐藏。

    “别啊,大人,求您放了我爹罢!我可给了您一百两银子啊!”

    “嚯,一百两想买条人命?给俺勒死他!”

    “不要不要…啊———”

    忽然间“乓”的一声,周茂兰口中登时鲜血喷涌,随之还吐出来几颗牙齿。

    “喊地跟杀猪一样…….”毛一鹭示意狱卒收起了棍子。

    周茂兰趴在地上,撅着屁股,双手只是捂着自己的嘴。他刚要起身就被一脚踩在地上。

    “你就看着吧”

    周茂兰的嘴很痛,但他的心似乎快要撕裂了,他想喊,却喊不出口,只是“唔唔…”地吐着血水。他瞪大眼睛看着那细细的绳子被慢慢的拉紧,那布满血丝的眼流出了几行血泪。然后,就好像是孩子吃鸡骨头时掰骨头的声音一样“咔擦”,周景文的脖子以一个十分诡异的角度歪到一边。

    “唔唔唔..唔…爹!”血沾满了周茂兰的青衫衣襟,原本清秀的脸庞由于血污与伤口而显得狰狞。抱着他爸渐趋冰冷的身体“哇——”地哭了出来。

    “这孩子如何处置?”

    “先不管了,我先回去洗洗,这龟孙忒可恶!喷的俺一面的血。”

    话说着,几人走远了。

    只留得周茂兰一人独守他父亲的尸首。

    毛一鹭、两名狱卒和一个千户正走出了昭狱大门。忽的只听得门边上的一棵歪脖子树上穿了一阵轻笑。

    “嘻嘻~~~”

    “尔等何人?!”毛一鹭面色一变。而边上的千户预感不妙,暗施內力,而手已是按在了绣春刀上。

    “我听闻大人似是先要回家洗个脸。”树上晃过一道白影,缓缓地飘落下来。手上端着一极长的刀。

    “会轻功….此人,是个高手?”千户暗道不好。

    身着孝服的人身形修长,又不失雄壮宏伟之风,遮住了面皮,听其声倒似个年轻男子。只听得他继续笑道:“只怕,汝等是连这洗脸的福分都没有了。”

    只听“嗖——”地一声,寒光一闪。年轻男子只手便刺,那两个狱卒并非习武之人,如何躲避?转瞬间被刺了喉咙,鲜血狂喷。那千户看得心惊胆战,但仍旧拔刀上前比拼。二人战在一起。

    “没想到华山派竟出了你这么个败类!”年轻人笑声依旧。刚刚斗了两个回合,便已看出来他的底细。年轻人故意卖了个破绽,那千户举刀便砍,只见得那年轻人顺势往边上一躲,抬起右脚“咔擦”一声将那千户的右腿踢成了个向右的直角。那千户吃痛,便要倒下,那年轻人轻笑一声,舍了刀,一手抓起那千户的后颈。千户心道不妙,立刻运动内力,使出小擒拿手,直扣向年轻人的面门。可那年轻人出手确实快得匪夷所思,竖起左掌直接劈到那千户的额头上,只听“噗”的一声,登时脑门凹陷,眼球突出,脑浆迸裂惨死于地。

    鲜血喷满了年轻人的衣衫,只将那洁白的孝服染的通红,在月光下红得仿佛暮春的牡丹。凄美而恐怖。

    毛一鹭调脸便跑。

    “呵!”年轻人俯身拾起长刀直接掷了出去。

    毛一鹭只觉身下一沉,便倒在地上,但却到不下来,低头一看,那刀已经穿过胸膛,将他整个人斜钉在地上了。

    随着身体因为重力而不断下滑,他感到撕心裂肺的疼痛,但那把刀可能已经刺穿了肺部,教他呼吸困难,想叫也叫不出来。

    他回头看到年轻人向他走来。

    等待他的将是无尽的黑暗。

    。。。。。。。。。

    “爹,我好没用呐…….”泪水滴在周景文早已冰冷的面庞上。“我要为爹报仇……”

    周茂兰眼里闪过一丝狠厉,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吞了那几个人。

    “只怕没那个必要了”

    他一抬头,只见一个红衣男子,背后背着一根用破布条包着的长棍状之物,而那张脸,确实无比妖丽。五官如同刀刻一般棱角分明,长发飘逸,一双柳叶眼深邃有神,而嘴角竟还有颗美人痣。

    不过他也注意到了男人左手上提着四颗人头,头的头发被编到了一起。

    “在下赎罪,来晚一步,不过令尊之仇已报。”男人顿了顿,大眼睛转了一转,做了个揖“还未报上姓名,真是失礼,在下陈逸卿,草字舍予,还请周公之子随我走个一遭。”

    (注:周顺昌,字景文,号蓼州。《五人墓碑记》所谓蓼州周公是也。乃力斥权阉第一人,惨遭阉党迫害。以颜佩韦为首的五乡民加以反抗,但最终惨遭镇压,几人先后被害于狱中。几人于崇祯元年(公元1628年)得以昭雪。周顺昌与同为阉党所害的高攀龙、周起元、缪昌期、周宗建、黄尊素、李应升一并,史书合称“后七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