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困兽
“吱吱吱吱吱——吱吱吱———”
许久没有听到知了叫了。
因为之前都给乌鸦吃光了。
阳光透过红木窗户照进来，倒是给这死气沉沉的养心殿带来一丝生气，但略微有些刺目，教我些许不适，举手挡住自己的脸。
晒黑了可不好看了……
我对亦初笑了笑，他也回笑。
清风吹拂他宦官帽中滑落的青丝，几只麻雀飞进了屋里，叽叽喳喳地叫着。他顺着风转着圈，好似要跳起舞来。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愿此刻永存。
。。。。。。。。。
崇祯神色复杂地看了我跟亦初一眼。
很明显，他在装作若无其事，在刻意地隐藏自己眼里的一丝担忧。
缄默。
还是缄默。
皇上……
崇祯微微一愣，看着我。
用他那深邃而冰冷的目光。
近来，儿臣在那座南海观音的庙里看到了薛氏……
她近来总是担忧陛下龙体，吃斋念佛的……而且，她似乎很是崇敬陛下日理万机，希望陛下好好的……
崇祯听了，没有作声。
缄默。
良久，他方开口。
自从出了田氏一案之后，朕幸后宫次数也确实少了些，倒是冷落了些妃子呵……
他冷冷地看着我。我跪坐在地上，不再作答。
他似乎就差将“我知道你们的事”这几个字写于脸上了。
无声的威胁。
虽然我的话语中的目的性很强，但是他是如何知晓的？东厂？锦衣卫？他们大多是我的人，不可能。
我无论如何想，纵使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
但我是无法开口的，就如同崇祯不能对我开口一样。
因为，缄默，是这里的，也是我的，唯一准则。
崇祯若有所思地看着我，突然微微一笑。
皇儿，你的心朕是领了，朕可是不会对田氏耿耿于怀了。
我听得愣住了，什么意思？
事儿成了？
我稳了稳心神，道，父皇知晓孩儿的意思便好。
崇祯以一个很放松的姿态，几乎是瘫倒在了龙椅上，旁边一个老太监端过来一杯茶。崇祯打开盖子，用盖子拨拨那水面，轻轻抿了抿茶，看着我，对旁边一个太监道，赐座。
几个太监端来一个太师椅，教我坐着。
我现在知道我一进来他为什么教我跪着，没直接赐座了。
他绝对知道了。
崇祯的脸上绽放出一丝笑容。
你看看朕，真是糊涂了，皇儿进来这么久连座儿都没给。
我还不及答话，崇祯笔峰一转，道，朕前些日子封你妹妹当个小郡主，这些个日子她要回来看看你。
哦……
崇祯一挑眉毛，望向我身后跪在地上的亦初，忧心忡忡地问了一句，但并不明显，说，皇儿，朕瞧你年龄也到了，都基本上是出阁了，甚么时候挑个太子妃呐？
这，还不是全听父皇安排嘛。
哈哈哈，崇祯笑了，见我没有拒绝，他很是高兴，端着茶蝶小心翼翼地吃了一口，笑道，你还信任朕，这教朕很是欣慰。
儿子信爹，这岂不是天经地义？
我这个时候尽量表现得愣一点，他会喜欢的。
哈哈哈哈，崇祯轻轻地笑了，随后，笔峰一转，道，明日里，陪朕上朝，届时，有要务吩咐你。
啊？
我其实并不惊讶，这个时候叫我过来肯定是有要事宣布，但我必须表现得惊讶一点。
呵，你这小厮，真是不知好歹，这有甚么骇人的？朕像你这般大已是坐了龙椅了，这点小事就吓着你了，如何使得！
崇祯看似责骂，但我看得出来，他其实很高兴。
崇祯看时日已到，道，马上要上午朝了，朕要收拾一番，你也忙你的罢。
是……皇上……
我亲手阖上了养心殿的红木殿门，离开时，从门缝里看到的是崇祯瘫坐在龙椅上的身影，映在他身后的书法屏风上，形成一道黑色的剪影。
缄默，惟有缄默。
。。。。。。。。
我在想他是怎么知道我跟薛氏的事的。
还教我跪了半个时辰。
他这个人绝不会干多余的事，而且事无巨细，甚么忘记了之类，在崇祯身上是不可能发生的。
否则，他是如何刚上台没一年就砍了魏忠贤的？
无论如何，绝对不是我自己疑神疑鬼，而是他真的知道。
我跟亦初的事，也不是秘密，宫中到处传着太子好男风一事，而我同亦初厮混在一起，多数也是想为薛氏的事打掩护罢了，至少这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但还是走漏了些风声。
我走在宫中庭院的长廊里走着，只见得周围的牡丹花正开得烂漫，蝴蝶正翩翩起舞，这蛱蝶、花贼、玉腰奴，还有那金翼使正鼓足了劲儿煽着翅膀，阳光照在它们斑纹的翅膀上，煞是好看。
亦初跟在我的身后，自由自在，大踏步地走着———这是他的特权，还时不时蹲在走廊边的花坛上，摘一颗草，逗弄着蝴蝶，还到处扑腾，想抓一个蝴蝶给我。
看着亦初的身影，我不由地微笑起来，像个姑娘一样拐着他的胳膊，同他黏糊在一块儿，跌跌撞撞地走着，还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反正我长得本来就像女人，把这亦初小太监搞得满脸潮红。我盯着他的朱唇皓齿，真像一口把它们咬下来，我舔了舔嘴唇。
我闻着亦初身上的花香，有些醉人。
但我知道现在是不可能再有更多更亲密的举动了，因为有不少太监正看着呢。
等下……太监？
我怎么会忘了这个？
一个大大的书名顿时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我拉住了亦初。
怎么了，殿下？
我只是加快了步伐。
回宫罢。
。。。。。。。。。。
历朝历代，宫中都有这么一群太监。
他们识字，甚至略通文墨。
他们这辈子只干一件事。
写书。
书名叫《起居注》。
记录宫中的大小事务，而皇帝、世子自然是其中的主角。
他们不会刻意跟在身边，只是如实地记录我的行踪而已。
几时几刻跟甚么人进了甚么地方，几时几刻再出来。
就干这事。
他们一般保持中立，有些不太好的事一般不会写，当然也有例外。
我就遇到了。
。。。。。。。。。。
师父，帮我找一个人。
谁？
写《起居注》的太监。
老太监领命，刚要走，又被我叫住了。
怎么了，殿下？
我看着他的小眼睛。
莫要伸张……
。。。。。。。。。。
殿下，您怎么了？
没事，给我打点葡萄酿来罢，我一会回来。
亦初走了。
。。。。。。。。。
陛下赏赐了你多少银子？
一个中年太监给捆在我面前，我让师父扯掉了塞在他嘴里的破布。
奴，奴才只是听万岁爷说要看看就给了他而已……
我朝师父看了一眼。
啊啊啊啊啊———！！！
我师父掰断了他的一根手指。
我现在正在师父的屋子里。
确切地说，是以前存放东西的地下室。据说是成祖皇帝的妃子藏珠宝的地方。
墙体上都砌着瓮面朝里的瓷砖，可以吸收声音。他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的。
整个地下室都陷入了沉寂，只有那个太监气喘吁吁的声音。
…………
我很喜欢跟别人讲道理。
我说。
那个太监诧异地看着我。
你，什么时候学的读书？
五、五六岁的时候在私塾学的…
哦。
那你喜欢著书么？
奴、奴才、很是喜爱……
他愣住了，惊恐地看着我。
好像明白我的意思了。
万岁爷……赏赐奴才一百两银子，让奴才跟着您……
才一百两？我心想，骨头真软。
殿下……奴才可以走了吗？
你等一会儿罢。
我说。
上次运作内力，我体内一直阴气较重，需要点阳气。
虽然太监的血里没甚么阳气，但好歹也是半个男人，而且此人明显不是自幼进宫，年龄也不大，阳气应当相对多一些。
我不会放过他的。
他看着我，眼神充满了恐惧。
啊啊啊啊——殿下，您，您，您您想干甚么？！
我在慢慢地逼近他。
我知道在害怕的人，他们的血不是很好喝，会变酸。
所以速度要快。
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将他抓起来，拧着他的脖子，掐的他直翻白眼、吐出舌头来。像抓酒杯一样，一口撕咬在他的脖子上，直接撕下一块肉来，这个太监开始胡乱抽搐，我将他举到空中，任由那温热的血喷在我的脸上，我伸出长长的舌头去接吗源源不断的鲜血。
那脖子里喷出来的血就仿佛喷泉一般，直接扑灭了一盏油灯的火苗，蜡味跟血混合在一起，在作呕的腥味包裹下是花蜡的香气，还颇为醉人。
鲜血喷满了墙壁、地板，甚至是天花板。我边笑边撕咬着他的喉咙，吮吸着鲜血。
我道行还浅，虽然修行多年，但仍不能像师父一样一口将人吸成人干，因为我无法分离出人体内的精血，所以只能通过大量吸食鲜血，甚至是吃肉，的办法间接补充精血。
只有精血才蕴含阳气，可以为习阴武者所使用。
我师父饶有兴致地看着我。
太子殿下，您是阴阳同修，切记不要同时连用两种内力，否则会脉络寸断、武功尽废。
回答他的只有撕咬声与咀嚼声。
满地的鲜血与碎肉，我就坐在里面。
我浑身浴血，那血量明显少了，只是慢慢地从脖子里涌出来，我伸出舌头舔着血。
就当我准备再撕一口时，只听砰地一声。
门开了。
我从未想过要锁门。
因为谁都知道这里住着一个疯掉的老太监。
没人会来这里。
只听一声玻璃破碎的声音，葡萄酿翻了一地，像血一样。
亦初一屁股坐在地上，神色惊恐。
。。。。。。。。。。。
亦初后来跟我说他并不知道葡萄酿放哪儿了，便去问小春子。
小春子带他指了个路，他找到了就回来，还挺快的。
其实我要他去找葡萄酿就是像拖延一点时间而已。
他问小春子我去哪了，小春子带他带路。
小春子很清楚我会在干什么。
毕竟，他曾是我的贴身太监。
我没想到小春子这种奴才也会伺机报复。
小看他了呢。
小春子帮他打开厢房的门便走了，他发现地上有一个过道，联想到我平日里对他自由任性的放纵，也没多想，就顺着楼梯走下来了……
。。。。。。。。。
我跪在地上，抹了抹满脸的鲜血，然后慢慢爬向亦初，像个黑猫一样。
我爬到了他的跟前。
我在他身上闻到了十分熟悉的味道。
他的瞳孔、身躯、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无一列外，都在颤抖着、散发着一种熟悉的气息。
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要怕我？
想破头也想不通。
我伸出沾满鲜血的双手，将他按在地上，一只手抚摸着他那洁白如玉的脸蛋、拨动他额头、发鬓上的缕缕青丝，让上面沾满了血污，那血滴直顺着他小小的俏脸滑下来。
我伸出舌头，那舌头仿佛活物一般灵活地扭动着，顺着他的耳垂，一只游离到他细长的脖子、白净的锁骨上，又峰回路转，舔到了他那洁白粉嫩的面颊上。
他眼里流出泪来，全身颤抖着。
我将嘴贴着他的耳垂，轻轻地咬住，平静地问道，
你还爱我吗？
…….
亦初全身颤抖了一下，突然抱住我的脖子，哭喊道，
爱！
至死不渝地爱……
我轻笑一声，把他扶了起来，我们两个人跪在地上，脸贴着脸，额头贴着额头。
我听得见他的心跳，感受得到他在冒汗。
我捧住他的脸，血已经糊得他满脸都是，但却更衬托出他一张清秀的脸来。而鲜血早已淋满了我的嘴、下巴、脖子、锁骨。
我抱住他的肩膀，将他放在我的眼前。
在他那清澈的眼睛里，倒映出了一个身着红色染血滚龙袍的女人，嘴上糊满了血，眼睛里似乎还暴露出幽幽的光来，在缓缓向他靠近。
在浓浓的血腥味里，我一口吻在了他的朱唇上，感受着血液的气息，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他那小小的胸脯紧贴着我的胸膛，我只感受到有一股电流穿透着我们的身体。并且，我还感知到了自己体内正沸腾着的热血，他泪流满面，我们二人紧紧相拥，交换着彼此的唾液。
只有二人的依偎方能知晓我还活着。
相依……为命。
不止心跳冒汗。
我们二人就如同两只未惯温饱的困兽，在这幽静而血腥的深宫之中，残忍地勒索着彼此的温柔，纵使是独占着一种别样的风流，却永世不得走出这被锦衣玉食所包裹着的十八层地狱！
我们松开了对方。
殿下……呜呜呜呜……
他扑进我的怀里，哭了起来，宦官帽早就落在了地上。
我轻轻抱着、揉着他后脑顺滑的青丝，久久不能释怀。
良久无言。
愿此刻永存。
。。。。。。。。。。。
第二天，宫里发现了一具尸体。
就在直房外面的草丛里。
那具尸体全身皮肤发紫，身体里几乎没有什么血液，淌出来的血都是发白的。他死前括约肌失灵了，排泄物沾满了他的宦官服，玷污了草丛，弄得臭气熏天。
晚上没有出现一丁点声音，无声无息地人就没了。
这个死掉的太监叫做小春子，太子以前的贴身太监。
不知道，也没有人发现任何线索可以指向是谁杀了他，死者平时为人胆小，没有结仇之人，太监们赌钱，他也不参和。
反倒有很多人认为是邪灵作祟，每天烧香拜佛，佛经念个不停。
对此，无论是皇上还是太子，都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过不了多久，人们似乎就淡忘了这个人。
但其实人们并不会真正地忘却他，他将会是一道影子，一个巨大的影子，笼罩在众人的头顶上。
所以，这就是我，不留警告、不虚张声势、不留余地。
惟有缄默，是我奉行的唯一准则。
许久没有听到知了叫了。
因为之前都给乌鸦吃光了。
阳光透过红木窗户照进来，倒是给这死气沉沉的养心殿带来一丝生气，但略微有些刺目，教我些许不适，举手挡住自己的脸。
晒黑了可不好看了……
我对亦初笑了笑，他也回笑。
清风吹拂他宦官帽中滑落的青丝，几只麻雀飞进了屋里，叽叽喳喳地叫着。他顺着风转着圈，好似要跳起舞来。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愿此刻永存。
。。。。。。。。。
崇祯神色复杂地看了我跟亦初一眼。
很明显，他在装作若无其事，在刻意地隐藏自己眼里的一丝担忧。
缄默。
还是缄默。
皇上……
崇祯微微一愣，看着我。
用他那深邃而冰冷的目光。
近来，儿臣在那座南海观音的庙里看到了薛氏……
她近来总是担忧陛下龙体，吃斋念佛的……而且，她似乎很是崇敬陛下日理万机，希望陛下好好的……
崇祯听了，没有作声。
缄默。
良久，他方开口。
自从出了田氏一案之后，朕幸后宫次数也确实少了些，倒是冷落了些妃子呵……
他冷冷地看着我。我跪坐在地上，不再作答。
他似乎就差将“我知道你们的事”这几个字写于脸上了。
无声的威胁。
虽然我的话语中的目的性很强，但是他是如何知晓的？东厂？锦衣卫？他们大多是我的人，不可能。
我无论如何想，纵使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
但我是无法开口的，就如同崇祯不能对我开口一样。
因为，缄默，是这里的，也是我的，唯一准则。
崇祯若有所思地看着我，突然微微一笑。
皇儿，你的心朕是领了，朕可是不会对田氏耿耿于怀了。
我听得愣住了，什么意思？
事儿成了？
我稳了稳心神，道，父皇知晓孩儿的意思便好。
崇祯以一个很放松的姿态，几乎是瘫倒在了龙椅上，旁边一个老太监端过来一杯茶。崇祯打开盖子，用盖子拨拨那水面，轻轻抿了抿茶，看着我，对旁边一个太监道，赐座。
几个太监端来一个太师椅，教我坐着。
我现在知道我一进来他为什么教我跪着，没直接赐座了。
他绝对知道了。
崇祯的脸上绽放出一丝笑容。
你看看朕，真是糊涂了，皇儿进来这么久连座儿都没给。
我还不及答话，崇祯笔峰一转，道，朕前些日子封你妹妹当个小郡主，这些个日子她要回来看看你。
哦……
崇祯一挑眉毛，望向我身后跪在地上的亦初，忧心忡忡地问了一句，但并不明显，说，皇儿，朕瞧你年龄也到了，都基本上是出阁了，甚么时候挑个太子妃呐？
这，还不是全听父皇安排嘛。
哈哈哈，崇祯笑了，见我没有拒绝，他很是高兴，端着茶蝶小心翼翼地吃了一口，笑道，你还信任朕，这教朕很是欣慰。
儿子信爹，这岂不是天经地义？
我这个时候尽量表现得愣一点，他会喜欢的。
哈哈哈哈，崇祯轻轻地笑了，随后，笔峰一转，道，明日里，陪朕上朝，届时，有要务吩咐你。
啊？
我其实并不惊讶，这个时候叫我过来肯定是有要事宣布，但我必须表现得惊讶一点。
呵，你这小厮，真是不知好歹，这有甚么骇人的？朕像你这般大已是坐了龙椅了，这点小事就吓着你了，如何使得！
崇祯看似责骂，但我看得出来，他其实很高兴。
崇祯看时日已到，道，马上要上午朝了，朕要收拾一番，你也忙你的罢。
是……皇上……
我亲手阖上了养心殿的红木殿门，离开时，从门缝里看到的是崇祯瘫坐在龙椅上的身影，映在他身后的书法屏风上，形成一道黑色的剪影。
缄默，惟有缄默。
。。。。。。。。
我在想他是怎么知道我跟薛氏的事的。
还教我跪了半个时辰。
他这个人绝不会干多余的事，而且事无巨细，甚么忘记了之类，在崇祯身上是不可能发生的。
否则，他是如何刚上台没一年就砍了魏忠贤的？
无论如何，绝对不是我自己疑神疑鬼，而是他真的知道。
我跟亦初的事，也不是秘密，宫中到处传着太子好男风一事，而我同亦初厮混在一起，多数也是想为薛氏的事打掩护罢了，至少这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但还是走漏了些风声。
我走在宫中庭院的长廊里走着，只见得周围的牡丹花正开得烂漫，蝴蝶正翩翩起舞，这蛱蝶、花贼、玉腰奴，还有那金翼使正鼓足了劲儿煽着翅膀，阳光照在它们斑纹的翅膀上，煞是好看。
亦初跟在我的身后，自由自在，大踏步地走着———这是他的特权，还时不时蹲在走廊边的花坛上，摘一颗草，逗弄着蝴蝶，还到处扑腾，想抓一个蝴蝶给我。
看着亦初的身影，我不由地微笑起来，像个姑娘一样拐着他的胳膊，同他黏糊在一块儿，跌跌撞撞地走着，还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反正我长得本来就像女人，把这亦初小太监搞得满脸潮红。我盯着他的朱唇皓齿，真像一口把它们咬下来，我舔了舔嘴唇。
我闻着亦初身上的花香，有些醉人。
但我知道现在是不可能再有更多更亲密的举动了，因为有不少太监正看着呢。
等下……太监？
我怎么会忘了这个？
一个大大的书名顿时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我拉住了亦初。
怎么了，殿下？
我只是加快了步伐。
回宫罢。
。。。。。。。。。。
历朝历代，宫中都有这么一群太监。
他们识字，甚至略通文墨。
他们这辈子只干一件事。
写书。
书名叫《起居注》。
记录宫中的大小事务，而皇帝、世子自然是其中的主角。
他们不会刻意跟在身边，只是如实地记录我的行踪而已。
几时几刻跟甚么人进了甚么地方，几时几刻再出来。
就干这事。
他们一般保持中立，有些不太好的事一般不会写，当然也有例外。
我就遇到了。
。。。。。。。。。。
师父，帮我找一个人。
谁？
写《起居注》的太监。
老太监领命，刚要走，又被我叫住了。
怎么了，殿下？
我看着他的小眼睛。
莫要伸张……
。。。。。。。。。。
殿下，您怎么了？
没事，给我打点葡萄酿来罢，我一会回来。
亦初走了。
。。。。。。。。。
陛下赏赐了你多少银子？
一个中年太监给捆在我面前，我让师父扯掉了塞在他嘴里的破布。
奴，奴才只是听万岁爷说要看看就给了他而已……
我朝师父看了一眼。
啊啊啊啊啊———！！！
我师父掰断了他的一根手指。
我现在正在师父的屋子里。
确切地说，是以前存放东西的地下室。据说是成祖皇帝的妃子藏珠宝的地方。
墙体上都砌着瓮面朝里的瓷砖，可以吸收声音。他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的。
整个地下室都陷入了沉寂，只有那个太监气喘吁吁的声音。
…………
我很喜欢跟别人讲道理。
我说。
那个太监诧异地看着我。
你，什么时候学的读书？
五、五六岁的时候在私塾学的…
哦。
那你喜欢著书么？
奴、奴才、很是喜爱……
他愣住了，惊恐地看着我。
好像明白我的意思了。
万岁爷……赏赐奴才一百两银子，让奴才跟着您……
才一百两？我心想，骨头真软。
殿下……奴才可以走了吗？
你等一会儿罢。
我说。
上次运作内力，我体内一直阴气较重，需要点阳气。
虽然太监的血里没甚么阳气，但好歹也是半个男人，而且此人明显不是自幼进宫，年龄也不大，阳气应当相对多一些。
我不会放过他的。
他看着我，眼神充满了恐惧。
啊啊啊啊——殿下，您，您，您您想干甚么？！
我在慢慢地逼近他。
我知道在害怕的人，他们的血不是很好喝，会变酸。
所以速度要快。
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将他抓起来，拧着他的脖子，掐的他直翻白眼、吐出舌头来。像抓酒杯一样，一口撕咬在他的脖子上，直接撕下一块肉来，这个太监开始胡乱抽搐，我将他举到空中，任由那温热的血喷在我的脸上，我伸出长长的舌头去接吗源源不断的鲜血。
那脖子里喷出来的血就仿佛喷泉一般，直接扑灭了一盏油灯的火苗，蜡味跟血混合在一起，在作呕的腥味包裹下是花蜡的香气，还颇为醉人。
鲜血喷满了墙壁、地板，甚至是天花板。我边笑边撕咬着他的喉咙，吮吸着鲜血。
我道行还浅，虽然修行多年，但仍不能像师父一样一口将人吸成人干，因为我无法分离出人体内的精血，所以只能通过大量吸食鲜血，甚至是吃肉，的办法间接补充精血。
只有精血才蕴含阳气，可以为习阴武者所使用。
我师父饶有兴致地看着我。
太子殿下，您是阴阳同修，切记不要同时连用两种内力，否则会脉络寸断、武功尽废。
回答他的只有撕咬声与咀嚼声。
满地的鲜血与碎肉，我就坐在里面。
我浑身浴血，那血量明显少了，只是慢慢地从脖子里涌出来，我伸出舌头舔着血。
就当我准备再撕一口时，只听砰地一声。
门开了。
我从未想过要锁门。
因为谁都知道这里住着一个疯掉的老太监。
没人会来这里。
只听一声玻璃破碎的声音，葡萄酿翻了一地，像血一样。
亦初一屁股坐在地上，神色惊恐。
。。。。。。。。。。。
亦初后来跟我说他并不知道葡萄酿放哪儿了，便去问小春子。
小春子带他指了个路，他找到了就回来，还挺快的。
其实我要他去找葡萄酿就是像拖延一点时间而已。
他问小春子我去哪了，小春子带他带路。
小春子很清楚我会在干什么。
毕竟，他曾是我的贴身太监。
我没想到小春子这种奴才也会伺机报复。
小看他了呢。
小春子帮他打开厢房的门便走了，他发现地上有一个过道，联想到我平日里对他自由任性的放纵，也没多想，就顺着楼梯走下来了……
。。。。。。。。。
我跪在地上，抹了抹满脸的鲜血，然后慢慢爬向亦初，像个黑猫一样。
我爬到了他的跟前。
我在他身上闻到了十分熟悉的味道。
他的瞳孔、身躯、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无一列外，都在颤抖着、散发着一种熟悉的气息。
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要怕我？
想破头也想不通。
我伸出沾满鲜血的双手，将他按在地上，一只手抚摸着他那洁白如玉的脸蛋、拨动他额头、发鬓上的缕缕青丝，让上面沾满了血污，那血滴直顺着他小小的俏脸滑下来。
我伸出舌头，那舌头仿佛活物一般灵活地扭动着，顺着他的耳垂，一只游离到他细长的脖子、白净的锁骨上，又峰回路转，舔到了他那洁白粉嫩的面颊上。
他眼里流出泪来，全身颤抖着。
我将嘴贴着他的耳垂，轻轻地咬住，平静地问道，
你还爱我吗？
…….
亦初全身颤抖了一下，突然抱住我的脖子，哭喊道，
爱！
至死不渝地爱……
我轻笑一声，把他扶了起来，我们两个人跪在地上，脸贴着脸，额头贴着额头。
我听得见他的心跳，感受得到他在冒汗。
我捧住他的脸，血已经糊得他满脸都是，但却更衬托出他一张清秀的脸来。而鲜血早已淋满了我的嘴、下巴、脖子、锁骨。
我抱住他的肩膀，将他放在我的眼前。
在他那清澈的眼睛里，倒映出了一个身着红色染血滚龙袍的女人，嘴上糊满了血，眼睛里似乎还暴露出幽幽的光来，在缓缓向他靠近。
在浓浓的血腥味里，我一口吻在了他的朱唇上，感受着血液的气息，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他那小小的胸脯紧贴着我的胸膛，我只感受到有一股电流穿透着我们的身体。并且，我还感知到了自己体内正沸腾着的热血，他泪流满面，我们二人紧紧相拥，交换着彼此的唾液。
只有二人的依偎方能知晓我还活着。
相依……为命。
不止心跳冒汗。
我们二人就如同两只未惯温饱的困兽，在这幽静而血腥的深宫之中，残忍地勒索着彼此的温柔，纵使是独占着一种别样的风流，却永世不得走出这被锦衣玉食所包裹着的十八层地狱！
我们松开了对方。
殿下……呜呜呜呜……
他扑进我的怀里，哭了起来，宦官帽早就落在了地上。
我轻轻抱着、揉着他后脑顺滑的青丝，久久不能释怀。
良久无言。
愿此刻永存。
。。。。。。。。。。。
第二天，宫里发现了一具尸体。
就在直房外面的草丛里。
那具尸体全身皮肤发紫，身体里几乎没有什么血液，淌出来的血都是发白的。他死前括约肌失灵了，排泄物沾满了他的宦官服，玷污了草丛，弄得臭气熏天。
晚上没有出现一丁点声音，无声无息地人就没了。
这个死掉的太监叫做小春子，太子以前的贴身太监。
不知道，也没有人发现任何线索可以指向是谁杀了他，死者平时为人胆小，没有结仇之人，太监们赌钱，他也不参和。
反倒有很多人认为是邪灵作祟，每天烧香拜佛，佛经念个不停。
对此，无论是皇上还是太子，都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过不了多久，人们似乎就淡忘了这个人。
但其实人们并不会真正地忘却他，他将会是一道影子，一个巨大的影子，笼罩在众人的头顶上。
所以，这就是我，不留警告、不虚张声势、不留余地。
惟有缄默，是我奉行的唯一准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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