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迷 » 女频频道 » 我的故事:绿衣之殇 » 一 黎春莼、全砡(4)

一 黎春莼、全砡(4)

    四

    他还清楚地记得第一次去第一中学报到的情形,那天他出门很早,穿着妈妈给他做的中山装式的衣服,他让妈妈特意将衣服扣子中掉了后补的不一样的扣子拆掉,找了相似的扣子补上,免得一眼可以看出扣子是不一样的,扣子也扣得整整齐齐。千层底的布鞋姐姐特意洗过了,没有一点泥土和牛屎粘在上面。前一天爸爸特意用家中手动的推子给他理了发,他用香皂也洗了头。长这么大他还没有这么隆重地收拾打扮过自己,他觉得自己干净帅气极了。他骑着爸爸那辆黑色的二八式自行车,自行车他也仔细的擦洗过。自行车后架上绑着一个红色油漆的木箱子,那是以前爸爸用来装他的贵重东西的,这次特意给他腾了出来,箱子上绑着妈妈精心拆洗过的干干净净的花褥子和花被子。一个碎花布做的书包塞的鼓鼓囊囊挂在车把上,书包里是几个馒头,还有大搪瓷缸子,那是当做饭盒用的,还有水杯、刷牙工具、洗脸毛巾之类的。但他没有带洗脸盆和热水瓶,因为这两件东西不好带,爸爸给了钱说等住下来了去商店里买这两件东西。

    他很容易就找到了第一中学,因为在第四中学考完试后他特地到第一中学门口来过一次。高中考试前贾老师说了第一中学很好,是当地最好的高中,他也只报考了第一中学,当时他以为自己考不上,到校门口看过一眼准备回家复读考中专。进了第一中学他有点懵,楼和瓦房太多了,他不知道自己的教室在哪里,宿舍在哪里,该去哪里报到。他也不知道自己驮着行李的自行车该放在哪儿,他不能推着自行车带着行李去找教室,他有点局促不安。最后他看到一个也驮着行李的高年级学生,他知道这肯定也是一个住校生,虽然他不认识,他还是问怎样去报到。高年级同学说跟着他走就行,先去宿舍,他说自己的宿舍还没有分下来,他不知道自己的宿舍在哪。那个男生告诉他,整个第一中学男生宿舍就只有三个,一个年级就一个宿舍,都在一排平房里,去那儿没错,你把自行车和行李放在那再去报到。

    去了宿舍,他发现就是一个腾空了的三间房的大教室,墙上已经破烂了的黑板还在,宿舍里放着高低铺的十五六张木头床。一个角落腾空了放自行车,已经有两辆和自己一样的自行车放在那儿了。另一个角落里扔着两个破旧的火炉子,上一年烧煤炉剩下的煤渣还在,踩的门口也是煤灰一片,他怕那煤渣把自己刚洗过的布鞋弄脏。宿舍的床铺上已经有两个行李堆放在上面了,但没有一个人。他取下行李挑选了一个最里面靠窗户的上铺放下自己的行李,锁上自行车就去报到了。

    到了冬天后他才知道自己选的床铺是最不好的,冬天很冷,封闭不严的窗户冷风透进来十分冷。烧煤的炉子的烟筒需要从靠近自己床铺的窗户伸出去,烟筒刚好在自己的床铺上面,他十分担心烟筒接头处如果不严密的话煤烟油子会滴到自己的床上,幸好没有滴下来过。冬季最冷的夜晚反而要将炉子里的火熄灭,因为怕煤气中毒,实在冻得的受不了了他就抱着铺盖到有暖气的教室里把几张桌子拼在一起睡觉,但在教室里睡觉不好处是必须很早起来,因为有同学会很早到校,第二学期开学他早早去了宿舍换了另外一个位置。

    他去报到了,知道自己分到了二班,学费六十元,住校费三十元,爸爸给他的三百元实在太多了。他也知道了自己的教室在哪儿,是在学校西侧一栋二层单面楼的二层,教室的标牌已经做好了,一个楼层六个教室,一个年级刚好占据一个楼层。他去了自己的教室,教室的门锁着,他隔着宽敞明亮的窗户往里面看了看,墙壁雪白,水泥地面,左右两侧是暖气片,他明白了教室里用的是暖气,不像小学初中那样用砖块垒的炉子烧煤块了,教室里不会再黑烟呛人,煤灰飞扬了。课桌是淡黄色的单人书桌,不像小学初中都是二人的桌子,两个同桌以后不会再互相嫌对方占的太多了,下面还有桌兜可以用来装书本,板凳已经全部拿起来倒放在课桌上,整齐而美观,他心情好极了,有点迫不及待的想上课了。

    回到宿舍,他见到六七个着装不同的学生,这些学生面色白净而红润,还有这些孩子的父母,帮着孩子在整理床铺。他很惊讶,整理床铺这么简单的事情也需要父母帮忙!他们互相之间说着普通话,有些夹杂着怪怪的外地口音,这与他说的当地方言不同。他们穿着款式新颖的夹克衫、运动衣或者西服,没有一个人穿中山装式的衣服,夹克衫或西服的扣子全敞着,他们不喜欢系扣子。鞋子都是白色的旅游鞋或者黑色、棕色的皮鞋。

    他们每个人都有一个皮箱,有棕红色的,也有黑色的,金属压的边闪闪发亮,双肩或者单肩的书包带着多个夹层,漂亮极了。他们的床褥都是买的,颜色淡雅,还有毛毯,床铺铺的很厚,但颜色淡雅的被子歪歪斜斜地堆在床头一侧。床铺旁边的桌子上摆放着他们饭盒牙具之类的,饭盒大多是不锈钢的,牙具则大多是漂亮的塑料杯子。

    这几个男生的床上还扔着像自己家中小收音机一样的东西,他起初以为那是小收音机,但后来知道那是单放机,用来放磁带听歌曲。开学后上英语课老师用大的录音机放英语磁带和歌曲,好听极了,但这些同学都是戴着耳机听的,他不知道具体效果如何。他也没有向这些同学借着听过一次,爸爸曾经跟他说过,不要碰别人的东西。爸爸当兵的时间有个农村来的新兵经常偷着用其他士兵的牙膏洗衣粉之类的,他们的连长给那个新兵买了一管新牙膏,当着全连战士的面给了他,作了严厉的批评。爸爸说人穷可以,但不能被别人瞧不起,要不被别人瞧不起自己首先要自尊自爱。爸爸虽然说的是批评,但他觉得那是羞辱,两年多过去了,自己也从来没有因为这些事情和任何一个同学发生过矛盾。

    这些孩子的父母斯文而有礼貌,有和他说话打招呼的,但他有点窘迫,不知道该跟这些斯文的家长说些什么。他说的当地方言这些家长偶尔会听不懂,会让他重复一遍,他会更不好意思了。而那些同学则互相又说又笑,不怎么和他说话,他的方言估计他们听起来也有点困难。

    他突然觉得自己中山装式的衣服、自己一直穿到现在的妈妈做的千层底的布鞋那么的土气,他想要一身夹克衫或者西服了,也想要一双旅游鞋或者他们那样的皮鞋了。他想有那几个同学一样的皮箱、颜色淡雅的褥子被子了,他觉得自己的木头箱子花被子花褥子是那么的俗气。他也想有一个不锈钢的饭盒和漂亮的塑料牙杯,而不是自己掉了几块瓷的一大一小用来做饭盒和牙杯的搪瓷杯子。他也想有那几个同学一样的单放机了。他想有一个那样的带着多个夹层的单肩或者双肩书包了,他有点不想将自己的碎布头做成的花布包当做书包了,他也的确这样做了,直到现在只把这个花布书包用来周末回家取馒头。因为开学后他发现书包用不着,平时课本都放教室桌兜里,需要带到宿舍的书本并不多,用手拿着就可以了。他突然感到了一种强烈的从未有过的说不出的压抑感,他不想和这几个同学住在同一个宿舍里了。

    但高一一年自己想要的一件都没有,到了高二他有了两件自己想要的东西了。高二的时间学校给学生定做了校服,一身灰色的小西服,虽然样式还是没有那几个军工厂学生的衣服好看,但却比自己中山装式的衣服好看多了,虽然现在已经有点旧了,也有点小了,但他还是很喜欢。爸爸把一双不合脚的皮鞋——那样式是成年人穿的,但总比自己的布鞋好看——给了他,他擦的锃亮,除了体育课和回家干农活外他一直穿着,虽然现在也有些小了开始夹脚了。但那个让他着迷的单放机,直到现在高三了他还没有。

    午饭的时间到了,这些家长带着这些孩子没有往食堂走,而是说说笑笑往校外走了,他们去外面饭店吃饭去了。他跟着隔壁高年级的住校生拿着自己的大搪瓷杯子去食堂打菜,到了食堂,他感觉稍微轻松了一点,打菜的同学都和自己着装差不多,用的餐具也差不多。偌大的平房餐厅里面没有一张桌椅,打好菜后有的同学端着回宿舍去了,有的则蹲在餐厅的四边就地吃了起来。他打好了一份六毛钱的土豆丝,但没有买馒头,他想着今早带来的馒头还有,现在天气还没有冷,馒头容易发霉,需要尽快吃完,他端着菜回到宿舍就着馒头一起吃。吃完饭后他还没有暖水瓶,没有水冲洗碗筷他又去了水房冲洗了碗筷。

    中午休息的时间他就出去找商店买了暖水瓶和洗脸盆,城里的商店比他常去的集市上的商店气派多了,他看到暖水瓶和洗脸盆也很漂亮,但也很贵。但爸爸给他的钱还剩很多,他并不怕钱不够,他仔细挑选这两件商品,照着那几个衣着光鲜的孩子的暖水瓶和洗脸盆的样子买了这两件商品,他觉得自己所有的物件中只有这两件东西和那几个衣着光鲜的同学有的一比。

    晚饭的时间到了,他又去了食堂,这次这些衣着光鲜的同学也去了,晚饭只有一种,就是五毛六分钱的一大碗汤面条,他没有觉得难吃也没有觉得好吃,不过他很饿,吃的还是很香,汤也喝的干干净净。而这些衣着光鲜的孩子打到面条后聚在一起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有的将面条吃了,但将汤倒进了食堂中间的大塑料桶里,有的甚至只吃了几口就全部倒进了大塑料桶,他感觉这些同学太浪费了,他们的父母看到的话肯定会责骂这些孩子的,但他们的父母已经回家了。回到宿舍,他看到这些孩子在吃罐头、蛋糕和包装食品。快睡觉的时间他又饿了,他就着开水又吃了一个自己带来的馒头,同宿舍的那群衣着光鲜的孩子继续吃他们的罐头、蛋糕和包装食品。在宿舍的第一个晚上,他没有一个认识的同学,只是低声和他邻铺的同学互相说话,问问是从哪个乡里考过来的,分到了几班。

    第二天早晨他跟着同学去吃早饭,一种蒸的白面饼中夹入土豆丝,那土豆丝不是炒的,而是水煮熟后泼上烧热的油和盐、辣椒面,每个一毛三分钱。他想多夹一点土豆丝,但不好意思那样做,但看到每个同学都尽可能多的夹土豆丝,以至于需要用双手捧着吃,要不土豆丝会掉到地上,他也学着他们一样尽量多夹了一些,但不需要用双手捧着吃。此后这种一毛三分钱的菜夹馍也不是每天都能吃到的,他需要计算着将从家中带来的馒头吃完后才能吃这种菜夹馍,而每次周末回家取馒头妈妈都怕自己一周馒头不够吃,尽量让他多带几个,这样一来他吃这种一毛三分钱的菜夹馍的机会都很少了。而衣着光鲜的同学有的则不去吃早餐,而是吃自带的蛋糕、包装食品之类的,用开水冲着喝麦乳精之类的饮料,但两年多时间过去了,他还不知道麦乳精是什么味道。后来他知道了他的这些同学是离这儿三十多公里的三家军工厂的学生,军工厂本身就有初级中学,他们初中在一起上学,互相熟识,到了高中才到城里第一中学来上学了,因为学校离工厂远他们也和他一样需要住校。此后两年多了,他和这些同学没有什么矛盾,也没有什么交集,泾渭分明,同在一个宿舍里,但像几何学中的两条平行线,永远交合不到一起。

    吃过早饭他去了教室,见到了他的同班同学,他的班包括他自己只有五六个和他一样的农村学生,没有住宿的军工厂同学,但有几个走读的军工厂同学,他又重复了一遍见到那些宿舍军工厂同学的感受。老师分配了座位,身材矮小的他被排到了第二排,他的同桌是一个女孩——一个城里的女孩。整个早晨并没有上课,都是发书,老师介绍第一中学光荣历史和优良传统,作各种自我介绍之类的。与姬远峰同桌的那个女孩和他说话,奇怪的是这个女孩和他说话说当地方言,和其他城里同学说话却讲普通话。她问他叫什么名字,中考考了多少分,他窘迫地看过一眼自己的女同桌后再也不敢抬头看那女孩一眼,直到中午放学了他只知道他的同桌是个女孩,并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估计在校园里碰到这个女孩他还是不知道这个女孩就是他的同桌。当他说自己考了六百二十二点七分的时候,他听到那个女孩赞叹的声音,说她自己只考了五百五十分多分。班主任老师在教室里宣读了中考全年级前五十名同学的名字,他高兴地听到了自己的名字,第二十五名。此外他还记住了两个名字,郝小明和郑珂,他两是那次中考的前两名。郝小明是个男生,和他同在二班,当老师读到郝小明的名字时全班同学都转头看那个男生,一个沉默的男生。而郑珂和他不在一个班里,直到半个学期后他才认识郑珂,一个军工厂的女生,也住校,但直到现在高三第一学期了他和郑珂还没有说过话,因为他和同宿舍军工厂的男生到现在也很少说话,更不用说另外一个班的军工厂的女生了。

    开学前爸爸给他说,到学校了要好好学习,农村孩子不比城里孩子聪明、见多识广,你知道的你三四个堂哥都考上了高中,但一个也没有考上大学,最后都去当兵或者当民办教师去了,你考不上大学也只能这样,还不如复读考中专,回来还能当个乡镇干部,这也是我当初不想让你考高中的原因,但既然已经考上了,就要好好学习,争取能考上个大学,好赖都可以。自己上了高中两年多了,终于知道自己的几个堂哥上了高中而没有考上大学的原因了,堂哥他们上高中时年龄比较大了,后劲不足。从农村进入城市的花花世界,经常不能自律,要么陷入了录像厅不能自拔,要么由于年龄大陷入了谈恋爱而不能自拔,现在宿舍中的几个男生也是这样。他也担心自己比城里的孩子笨、见识少,学习不好被城里的同学看不起,更害怕考不上大学而和自己的几个堂哥一样。他的心思全在学习上,两年多了他没有落过一堂课。柳湖公园就在学校操场边的台地下面,他只是在操场的围墙上向下望过,没有进去过一次。

    两年多了他没有进过一次录像厅,而且自己现在也不喜欢看录像了,自己初中的时间曾经偷着爸爸去过几次录像厅,但现在他每经过录像厅,听到传出来打打杀杀的声音,觉得很无趣,他觉得秦腔戏更好看。虽然他上了高中没有进过一次录像厅,但每年秋天乡里的秦腔戏演出他却看了,自己的乡每到秋天小麦播种结束农闲的时间会请陜西甘肃某个县市的秦腔剧团来唱戏,最少唱七天,最多会唱二十天,戏台就在乡政府隔壁。自己还很小没有上学的时间爸爸就会带着自己去看戏,在爸爸单位食堂吃也在爸爸的办公室兼卧室睡觉,那时间自己还小,爸爸会把自己放在戏台上面而不是戏台下面,然后他忙自己的事情去了。每当演出武打戏,戏台上舞刀弄枪的时间他还很害怕,躲在乐器后面不敢到前面去看打斗的场面。现在虽然上高中了,但他每个周末都回家,所以总能赶上看戏,爸爸自从车上摔下后半个身体不灵活,晚上从不出门,即使身体好晚上出门也不会陪着妈妈去看戏,农村没有丈夫陪着妻子去看戏的。晚饭后妈妈会叫自己陪她去看戏,他就抬头看爸爸,看爸爸怎么说,爸爸总会笑着说,“去吧,陪你妈看戏去吧,学习不在一两个晚上,平常抓紧点就行。”姬远峰就明白了,爸爸以为自己想去看戏,就假借陪妈妈的名义。其实妈妈的确不需要自己陪着去,因为只要一唱戏,整个村子里的妇女都会去看戏,妈妈完全可以和她们一起去,而且自己没到周末的时间妈妈的确是和同村妇女一起去看戏的。姬远峰知道了,是妈妈想让自己去看戏,才叫自己陪她去的。而且每到唱戏的时间村子前的小河上就会用三四个圆木搭成便桥,一年四季也只有这个时间会搭便桥,到了冬季河水冻溢了便桥就坏了,到了夏秋两季经常暴发山洪,便桥也搭不住,春季小河中的水被南北两边的农业灌溉水渠截流用于农业灌溉了,小河经常是干涸的,用不着搭便桥,看戏成了自己一学期中少有的娱乐活动了。

    学习对他来说从来都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枯燥的事,他喜欢学习,喜欢看书,他还清楚地记得自己小时候没有书看的情景。小时候农村的家里除了哥哥姐姐的课本外只有爸爸的书了,爸爸的书是什么呢?爸爸当兵后转业到了公社,后来公社改名叫乡政府了,爸爸最初是武装干事,负责民兵的训练。家里只有爸爸的民兵训练手册和《***选集》,没有书可看的他就看爸爸的民兵训练手册和《***选集》。民兵训练手册里有木头枪的刺杀分解动作,有怎么扔手榴弹的内容,还有制作简易担架包扎伤口等内容。自己家里也有木柄的手榴弹模型,前面是一个铁头,后面装个木柄,看完那书没事的时间他就在自家的后院子里扔那个假手榴弹,拿着木棍或者木杈当枪械练习刺杀动作。《***选集》是六十四开本的,很厚,字很小,红色的塑料封皮,外面是硬纸壳做的函套,函套上面用一张白纸糊住表面,一看就是后来糊上去的。《***选集》里面的内容那时间他还看不懂,只记得有一段话是论述人民解放战争是消灭战争的战争,经过人民解放战争后中国将不会再有战争,这段话读起来有点绕口。当时不理解用战争消灭战争,那不都是打仗吗,打仗有什么不好,男孩子最喜欢打仗了。那些内容对小学生的他来说太深奥了,他也看不下去。妈妈每次带他去赶集,他都会跟妈妈要一毛钱,然后在租小人书的书摊前看五本小人书,每次他都把一毛钱全部给了书摊的摊主,书摊摊主也不管他是否已经早看得超过了五本,妈妈赶完集了到书摊上找他一起回家,他每次都嫌妈妈怎么不多逛一会,他小人书还没有看够呢。

    第一学期期中考试成绩出来了,他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他是全年级第二,郝小明并不是第一,第一是六班的一个男生。许多中考成绩出色,班主任抢着分到自己班的城里同学老师都是记住了名字,而他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农村学生考了全年级三百多名学生中的第二名,全年级都出名了。出操的时间他看到自己年级的几个班主任凑到一起指点着他,想知道那个考第二名的孩子是谁。此后直到现在高三第一学期了,他基本保持在全年级第二名,即使与第一名相差两三分,但就是没有考过第一名,第一名则在郝小明和另外一个男生之间转来转去。

    慢慢地他发现,虽然自己的理科一点也不差,但自己的文科更好,也更喜欢文科,但高三第一学期文理分科的时间他还是报名分到了理科,仅仅因为听老师说招理科生的大学更多,更容易考大学一点。高中两年多了,自己对大学也知道一些了,听老师说BJ大学和清华大学是中国最好的两所大学,BJ大学文理科兼有,清华大学偏理工科。第一中学每年都有一两个学生考上BJ大学清华大学,每年高考结束后光荣榜——一张张张贴在墙上的大红纸写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名单——BJ大学和清华大学总是写在榜单的最前面。他觉得以自己现在的学习成绩,他也能考上BJ大学清华大学,虽然自己学的是理科,但自己会报考BJ大学,因为他喜欢文科,考上的话可以有更多的文科书看了,但他对谁都没有说过自己想考BJ大学的想法。

    高三文理分科的时间自己的班拆分了,自己的班主任老师去教导处当了主任,他被分到了一班。在二班的时间他的班主任是一个李姓的化学老师,又瘦又黑,年龄三十岁出头,走路快如疾风,烟瘾极大,经常站在教室门口抽完最后一口烟后进来上课,讲课声如炸雷,化学教得很好,在他上课的时间从来没有学生会打瞌睡。他虽然看着样子凶悍,但对学生并不凶悍,经常点名让同学回答问题,回答不上来的同学也不批评,只是耐心地又讲一遍而已。

    而现在的班主任也是自己的英语老师,一个回族,他也是一班的班主任,他从高一开始就教自己英语,自己听说他是学俄语出身的。与自己在农村见到的回民强悍的性格不一样,他性格温柔,批评学生的时间滔滔不绝,笑起来则面部肌肉全部活动,不像其他人仅仅嘴角露出笑容一样。他教他们英语的一大特色就是先背诵课文,他至今记得高一第一篇英语课文,他每次都是起一个头“KarlMarxwasborninGermanyandGermanwashisnativelanguage”(卡尔马克思出生于德国,德语是他的母语。)开始背,同学们就开始背诵,两年多时间过去了,他还能大致背诵下来这篇课文。这个老师特别喜欢自己,高一高二的时间在英语课上就经常表扬自己,也经常点名让自己回答其他同学回答不上来的问题。当高三文理分科的时间二班学习好的几个同学包括郝小明和自己是被抓阄分配到各个班里去的,他记得当他分到一班时这个老师高兴地在讲台上给全班同学讲他手气如何好,抓阄一下就抓到了自己,那满脸堆笑的样子好像中了彩票一样。这个老师私下问他有什么要求,他说想座位靠前一点,因为高二高三他身高增长很快,现在已经快一米八了,在班里已经是大个子了,结果他就被排在了第三排,他前面是一个大眼睛的女同学,叫黎春莼。

    第二天早晨他穿着半干的衣服往家走,不一会儿就到了回家路上必须经过的古城,他家村子周围的古城与关隘有好几个,但大多破损严重,有的甚至只剩下一道土墙了,如六盘山山麓有著名的萧关、瓦亭关,唐朝与吐蕃分界的弹筝峡等,都是当地历史久远的古代关隘,可惜他没有去看过。而颉河南边的台地上的这个古城他从初中上学就一直经过,古城的遗迹很明显,上高中之前暑假放牛的时间他也在那里放牛,所以很熟悉。听爸爸说古城平毁掉的时间不长,爸爸作为公社干部就是组织农民平毁者之一,开垦成了农田,现在只剩下北侧靠近颉河的一边的城墙了,瓮城的形态还在。听爸爸说当初出土的文物以钱币为多,都被当地农民和干部带回家了。

    进了村子,他穿过一个铁路涵洞到了家里,这条铁路是他上初二时才修建的,他在那个时间第一次见到了火车,但从来还没有坐过。到了家里,爸爸妈妈吃惊地问他怎么大清早就从学校回来了,几点从学校走的。姬远峰告诉爸爸妈妈他昨天晚上就回来了,河水暴发山洪了他去爸爸单位睡了一晚上。爸爸告诉他以后要是下雨就别冒雨赶回家拿馒头了,姬远峰听了很高兴,这样他就有一个礼拜的时间就不用吃冰冷硬梆梆的馒头了,中午可以在食堂买两个新出锅的松软热乎乎的馒头了,早饭也可以吃一毛三分钱的菜夹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