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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黎春莼、全砡(11)

    十一

    自己记事以来,家中最大的变故也是自己记忆最深刻的事无疑就是爸爸受伤残疾了,那时间自己才八岁,上小学二年级。一天放学回家后觉得家中气氛凝重,谁也不说话,爸爸躺在院子里的一扇门板上,动弹不得,但神志清醒。听妈妈说爸爸去拉木材时从装满木材的拖拉机上摔了下来,腿啊胳膊啊等部位都没有骨折擦伤,但当时就不能动弹了,学过一点医的爸爸感觉不妙,让同去的人在周围的村子里找了小男孩的童子尿用瓦缸烧热喝了下去,把爸爸绑在木材上用拖拉机拉了回来。家中的行李等东西稍微收拾收拾后第二天一大早爸爸就被拖拉机送到城里医院去了,妈妈也陪着去了,四个孩子则留在了家中。大姐小学毕业就不上学了,她和二姐在家里做饭照顾两个弟弟,其实两个姐姐很小就开始做饭了,所以妈妈进城陪爸爸去了家庭生活还是一如既往。

    两个星期后妈妈专门从城里回来把自己和哥哥带到医院去见爸爸,听妈妈说爸爸想两个儿子了。进入病房,那是一个单间,屋子很干净,一切都是白色的,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床单、白色的被子,连躺在病床上的爸爸穿的衣服都是淡淡的蓝白色,一切都显得那么干净而祥和,不像自己家里墙壁地面都是土色。爸爸脖子上用厚厚的白色橡胶圈固定,整个身体不能动弹,脑袋顶上有两个洞,两根钢丝绳从每个洞中穿出,在床头下面吊着两个圆片状秤砣一样的东西。爸爸看到自己和哥哥笑了笑,自己只觉得一切安静而祥和,哥哥则哭了,妈妈赶紧把自己和哥哥带出了病房。

    住院一段时间去掉那些牵引物后爸爸下地了,爸爸像个婴儿一样扶着墙壁,妈妈搬着爸爸的两条腿一步一步地向前挪动,学习迈开步子,爸爸在人到中年时再一次学会了走路。住院四十二天后爸爸出院回家了,但那个白色橡胶圈则带了很长一段时间,爸爸也拄了多半年时间的双拐,以致于腋下都磨破了,需要给拐杖上端垫着厚厚的棉絮。后来听妈妈讲,爸爸当时从拖拉机摔下来时颈椎着地了,几个颈椎骨错位了,错位的颈椎压迫整个中枢神经,爸爸当时就整个无法动弹了,在医院里他看到的爸爸脑袋顶上的那两个孔就是专门用钢丝绳牵引颈椎复位的。

    不知道是当时手术不彻底还是后来恢复过程中出了差错,爸爸去掉白色橡胶圈和拐杖后发现左面的半个身体有些不灵活,刚开始爸爸还能骑自行车上班,慢慢地左边身体灵活性越来越差了,自行车也不能骑了,左手也不能握东西了,生气着急的时间爸爸的左手就会抖动不停,自此以后爸爸不能做家中重体力农活了,意即爸爸丧失了劳动能力。

    以上只是自己的记忆,后来听爸爸说,他能死而复生的过程则复杂的多,当他被送到城里的时间先送到了JFJ陆军第六医院,这是一家J队医院,也是当地最好的医院。医院判断人已经非常严重了,不予接收,建议送往西安或兰州。但送往西安兰州的大医院家里没有这样的条件,而且爸爸也知道长途颠簸那情形会更严重,意识还清醒的爸爸如何也不同意去西安或者兰州,向这家J队医院如何恳求也没有接收。送到地区人民医院,地区人民医院也不接收,后来通过一个在地区医院工作的熟人介绍才收治,但讲好了只是暂时接收,人如果在医院去世医院不承担责任,爸爸妈妈当然求之不得。住下后外科医术最好的一名柳姓医生主刀了手术,这是当地第一例颈椎牵引手术,幸运的是手术成功了。爸爸很感激那位医生,虽然他的半个身体不是很灵活,但还多次去看望过这个医生,自己高中上学期间爸爸也曾让自己去看望过这个医生。

    而在爸爸受伤住院期间自己家又和村长家发生了纠纷,自己家门前是一条农业灌溉水渠,水渠边的水浇地则是村长家的,按照村子的规定谁家门前那段水渠的清淤由谁家负责,而水渠边则由其家栽树。由于紧挨着水渠,树苗不用浇水很快就能长大卖钱,爸爸受伤住院前那段水渠边自己家已经栽上了树苗,当爸爸住院期间村长的媳妇过来将姬远峰家的树苗全部拔掉,栽上了他家的树苗。干这种纠纷的一般都是男的,因为村长怕自己被撤职,所以让他媳妇过来拔掉树苗,村长则在一边抽烟看着。爸爸从医院回来后拄着拐杖去水渠边看了看,妈妈领着自己和哥哥又去拔掉了村长家的树苗,补栽上了自家的树苗,但坚持要求村长家赔偿自己家以前被拔掉的树苗。这事一直闹到大队和乡ZF,村长家坚持那段地界是他家的水浇地,他家坚持要栽树但水渠的清淤属于姬远峰家,并且不赔偿姬远峰家被拔掉的树苗,因为他家的树苗也被姬远峰家拔掉了,但爸爸活着从医院回来了,将来还是乡ZF干部,村长没有再敢拔掉姬远峰家的树苗。这件事情一直没有解决,自己家则连续几年拒缴“公粮提留”——就是给ZF应缴纳公粮之外的一部分粮食,这份粮食是作为村干部工资的,直到计算着这部分粮食的价格抵消了自己家被拔掉的树苗价格为止。

    自从自己家和村长家发生纠纷以后,自己和哥哥就与村长家的孩子互相看着不顺眼,村长家有两个男孩,大的和哥哥同岁,但和自己一个班,小的比自己小两岁。自己找茬打过他的弟弟一次,过了几天他哥哥又揍了自己一顿。自己和哥哥都觉得是因为爸爸受伤了村长才敢欺负自己家,所以在自家后院果树上绑了沙袋练拳头脚劲,将石头打磨出把手当做石锁练臂力,自己和哥哥在家中练武术断断续续一直持续到初中毕业,哥哥腰间也经常系着爸爸那条宽大的有着金属扣的武装带,准备随时和村长家的两个孩子打架。自己也曾想把爸爸用来宰羊的刀子偷出来带在身上,姬远峰偷出来过了几天后又悄悄放回到了原地方,因为爸爸发现自己偷东西肯定不会饶恕的。

    爸爸受伤了不能干重体力农活了,当年小麦是四叔和几个年龄大的堂哥从老家来帮忙收割耕种的。第二年小麦成熟了,自己开始跟着妈妈哥哥姐姐去割麦子了,以前都是哥哥姐姐跟着爸爸妈妈一起去割麦子,自己只是去送开水和干粮,现在自己也要去割小麦了。那是农历六月份天气最热的时间,麦茬把没有穿袜子的脚背拉出一道一道的血印。头顶太阳火辣,汗水和着呛人的麦芒尘土从额头顺着脖子往下流,流入眼睛则刺痛难忍,还要小心别被镰刀割到自己。自己还小不会捆扎,割倒麦子后就一堆一堆堆放在麦田里由妈妈或者哥哥姐姐捆扎。晚上回家后摸黑给牛铡青草饮水,睡觉已经很晚了。割麦子的那段时间每天睡觉前都要在自家的后院中洗澡,家中有个很大的铝盆,白天灌满水在太阳下晒着,晚上就用小盆子舀这个水浇着洗澡,否则麦芒和着汗水尘土让人奇痒难眠。

    小麦收割完后必须尽早犁地两遍为秋季播种做准备,爸爸已经不能干了,家中只有自己和哥哥是男孩,哥哥十二岁,自己九岁。自己在前面牵着牛,哥哥在后面扶着犁。哥哥还太小不大会犁地,一会深一会浅,一会又偏了。而两头牛则分外不听话,不顺着犁沟走,哥哥气得边哭边用鞭子使劲打牛,牛打疼了往前冲又顶自己,或踩着自己,哥哥也骂自己牛牵得不好,自己则委屈得哭。中间休息吃早晨带来的馒头、喝旧J用水壶带来的热水时自己背对着身不和哥哥说话。大半晌了耕地还没有犁多少,而同村的人犁完当天的耕地已经回家去了,自己和哥哥很晚才能犁完当天的耕地。

    每到夏天放学后必做的事情就是给牛割青草,背回家后用铡刀铡成细草喂牛。这是农村中很平常的一件事,大多数男孩子都会做的事情,但一次普通的割草差点废掉了自己的左手。那次自己背着草捆爬草地前的荒草坡,脚下一滑摔倒了,自己本能地用手去抓地上的草束,恰好一把抓住了摔在地上的镰刀刀刃,由于太用力,整个手掌横贯着切了一道深深的口子,血流如注,自己蜷缩着手掌让血尽量少流,但血还是从蜷缩着的手指缝中流出,将整个手背糊住了,并且不停地向地上滴答。家里有消炎药之类的,以前手破了都是自己上点药裹上棉花用碎布包扎起来就行了。这次自己知道比较厉害,只好扔下草捆,赶快去了邻村的一个小卫生室让大夫给自己包扎好。记得大夫还给自己打了一针,说怕得破伤风,这是自己第一次听说这个词。那时间自己衣服兜里还没有钱,记得是第二天放学后爸爸让自己把钱送到了卫生室去,至今自己的左手还能看到那次横贯整个手掌的伤痕。

    爸爸十分喜爱干净整洁,爸爸残疾之后重的农活干不了,但每天都会扫院子,院子一直干干净净的。自己家的鸡猪牛都在很宽大的后院中圈养着,偶尔有鸡跑到前院来爸爸会用扫把扔着打赶到后院去,在自己家的院子里永远看不到普通农家院子中常见的鸡屎牛粪之类的,即使夏天在院子里石桌子上吃饭也不会见到其他农家那种鸡和狗在人腿边转悠的景象。自己每天起床都要把被子叠的整整齐齐,屋子里永远也是干净整洁的,爸爸很少进自己的屋子,但只要看到脏乱肯定会被大骂一顿,爸爸喜爱干净整洁很可能是当兵时养成的习惯。

    十年前爸爸在医院病床上的微笑经常在姬远峰的脑海中浮现,爸爸受伤已经十年了,自己也从八岁的一个小男孩长成一个十八岁的大小伙子了。爸爸从鬼门关转一圈回来尚且在微笑,十年了自己从来没有听到爸爸一句抱怨声,一句怨天尤人的话。自己作为一个男子汉,有何理由不乐观一点,坚强一点,强硬一点面对将来生活中遇到的任何困难呢?这个世界上难道还有比死亡更让人难以克服的困难吗?自己好多年都没有哭过了,上一次为什么哭是什么时间哭的都忘记了,以后自己的眼泪也绝不要轻易落下,自己的眼泪也绝不要让人轻易看到。

    无论走到那里,无论在什么时刻,那个军工厂女生时刻萦绕在姬远峰的脑海中不去,不知道那个军工厂女生全砡现在在家忙什么呢。她是军工厂女生,暑假又没有农活要干,她会不会闲着没事去校园转转,她是否看到了光荣榜上自己的名字。虽然自己还不敢确认,但听别人包括黎春莼说滨工大还是一所很好的大学,自己还是一个比较优秀的男生,自己上台领奖的时间她也在台下,她应该已经认识自己了,只是自己的名字在光荣榜上太靠后了,她会不会误解自己上的滨工大是一所不好的大学。九月份开学的时间自己就要去遥远的哈尔滨上大学去了,自己至少一个学期不会见到这个女生了。秋季开学的时间她会文理分科,不知道她会学文科还是理科,她明年七月份也会参加高考,不知道她学习好不好,她会考上什么大学。自己只知道她的名字,连具体是哪个军工厂都不知道,即使放假了自己也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找她。那个留着中分发型、还抽烟的男生真的是她的男朋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