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散的红点

    六年级，在以前算是人生的第一个关卡，那时义务教育还不需要九年，那时还需要考试才能上初中，尽管考试的目的只是为了班级的分配，那时人多的教室都不够用，那时我就已经厌倦了读书，那一年，我父亲出了车祸，走了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我只记得从埋葬父亲的山坡下来，妈妈叫我不要停止呼唤:爸爸回家，这四个字，比胸前那张玻璃框下的大头照片还要重，我没有流泪，只是低头盯着那个男人军装上的两块奖章，想不出他为什么没拿出来给我看过

    还有母亲一整年的悲伤，让我初二开始就拼命的读书，只是为了让她看到成绩单时能微笑一下

    和老人回来的路上，我思考着，到底那个早已远去的男人，为什么又要来激起我的悲伤

    因为老人跟我说，“等回去再说吧，你先冷静一下.”但是我根本就不需要冷静，更不需要他不断塞给我的凤尾草

    夜渐渐降临，竹林的声音变得平缓起来，老人仍健步如飞，大概这个习惯了黑夜的猎人，又重新找回了一些肌肉的记忆

    回到小屋，老人煮了一些咸蛋面，我仍尝不出味道，但一碗面下去，身体却很受用，有时候疲劳就是能增加悲伤的程度

    老人仍不紧不慢的摆好茶具，不过这次只摆了两个茶杯，又从茶几下拿出一个无标签的玻璃瓶，瓶盖上的字已经掉漆严重，但没开封过

    “这是我们早就备好的，为你准备的.我们等这一天很久了，可惜尖头不在了.”

    “为什么等我?”

    “从你父亲走了以后，我们三个人就在等你.这样，又觉得完整了.”老人喝了一口酒，“我和你父亲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到了当兵的年纪，我们一起应征，可我没去成，一些历史原因.”

    “那李立军和尖头是在工厂认识的了，李立军跟我说的那些事情，你也是有参与的了?”我一点都不想了解他们的历史，就想快点找到李立军，哪怕是条没用的线索也好，我不想多停留在这里，酒的味道也不对，就像煮了一百年的开水一样

    “这酒是你父亲走的那天，我们买下的，不记得是谁提出来给你存着，那天我们喝了一箱这酒，没想道放久了，味道也没了.”老人完全不在乎我这个听众的感受，只想把埋在心里的话通通说出来

    从房间其他布置也看的出，除了老人，没有别的人住过的痕迹

    “您一直一个人吗?”

    “是啊，老伴走了五六年了.看起来，你不准备听有关你父亲的事情，我理解，那时你才十来岁，开始需要父亲引导的年纪.”

    “他在的时候也没时间引导我，别说那些了吧，说说李立军的事.”

    “我只能说他暂时是安全的，但我不知道他在哪里，这也是当初约定好的，不管谁先出事，都不联系另外的人.”

    “有那么多途径可以选择，你们为什么不选择在网上曝光呢?或是上访也行?”

    “你自己都不信那些吧.再说我们不仅仅是为了曝光什么.”

    “那也没必要走到这一步，都到了这年纪了.”

    “你也说了，到这年纪了，我们还有什么顾忌的呢?你知道，除了你父亲有你这个儿子，我们三个都没有后人，其实我们都把你当儿子看待，只是出于保护才没有去打扰你.”

    老人拿出一本黄牛皮笔记本，“这是我们一开始就准备好的，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要交到你手里，我刚刚说李立军安全，事实上我也是不能确定的，不过从逃走的现场看，那时他会用的方式.”

    “您又怎么知道现场的?”

    “我能说的就是，你可以相信胡队长，其他人都留个心眼，即便是周圆圆她们，也是.”

    “为什么这么说?”

    “你回去吧，记住我的话就是，还有跟你母亲问好.”

    从小屋出来，鸭子的喧闹小了很多，月光下的水面起着微微银色波纹，在库堤上停了一下车，能看到小镇，她像条昏暗的led灯带，有几个零散的小红点，那些我想总是要回家的，即使那只是个旅馆般的存在，那也是不可避免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