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棺

    操场上已经开始搭建戏台，这是他们在为尖头准备的灵堂.

    镇上的歌舞团红白喜事原来都是一套人马，养老院开起来以后，义务多了，更多的有些表演天赋和表演欲的人，组建了更多的演艺公司，当然，哪个公司都还是红白喜事一套人马，戏单却完全看情况预定，荤素均衡.

    白色气球都有落款:来往演艺.大概率是以白事业务为主.

    青色的拱门慢慢的竖了起来，从养老院大门一直顺着公路往外，两三米就有一个，上面的悼词里多是朋友式告别，没看到一个亲属的.

    虽然尖头因为自己的案子没破，只能继续呆在殡仪馆的冷柜里，我想，张旗帜如此夸张的搞这事，不管他是出于给养老院宣传的目的，还是别的什么，有个追悼会也没什么坏处.

    “他们这事干什么?尖头明明是在养老院被杀的，却还要这样大张旗鼓的，这不是掩盖是什么.”李立军高举双手摇晃着手扣，“周进，你们就不做点什么?”

    “我们要做些什么呢?他们不过是办一个追悼会，你不希望大家都悼念尖头吗?”

    “不是这些人，不是这样的方式，他们这就是利用尖头的死.”李立军垂下手，低头哭起来.

    “胡队，你先送李立军去镇上吧.”我扶他上到哪辆小货车后座上，目送他们驶过最远那个气球，最大的拱门在那里，上面贴着白色的楷书大字:沉重悼念胡国民同志.

    广播里响起哀乐，不时有个嘶哑的声音插进几句通知，那时督管先生在提醒各路人马的责任.

    我回到楼上的宿舍里，想等到他们正式开始的时候再出来，凯莉打电话过来.

    “周老师，我刚刚从工厂出来，了解了一些关于现任厂长的一些情况……”

    “你回云天养老院再说吧，这里正要开始唱戏了.”

    “唱戏?”

    “开车慢点.”我挂了电话，从床底拖出昨天从养殖场带回来的黑色行李箱，打开拉链，里面的白骨溜了出来.

    这是胡东生单独给我准备的道具，是的，那次背着彩旗巡游过后，不仅把李立军招了回来，我也正式成了他们的组员，今晚要把这些白骨布置到灵堂上去.

    虽然接过这个箱子时，我只是出于礼貌，并没想跟着把这出无用的白骨戏剧继续下去，现在它们滚到我的脚前，又有些同情它们的角色，就像一个临时演员原本只是想混口饭吃，突然有了想要当主演的冲动.真该少看些周星驰的电影，小人物哪有那么多自我激励的基因.

    把行李箱收好，塞回床底下.广播里又响起那个嘶哑的声音，“请注意一下，请注意一下，戏台已经搭好了，麻烦布置组的同志开始接手，还有来帮忙的请先到筹备组签到一下.”

    听起来就像上个世纪的老校长在安排广播体操后的文艺表演.

    也许我也该加入他们的布置组，只是他们肯定不愿意再看见这些白骨出来捣乱，我来到走廊上，看见几个人在打开一卷几米宽的白色绸布，昏黄的阳光打在布上.

    我想，这样的场景加白骨，还真不好布置，都已经是灵堂了.

    凯莉把车停好，在舞台下停了一会，回头看到我在走廊上，招了招手.

    “周老师，你怎么不下去看看，这些人看起来还挺专业的.”

    “我正在想，要不要也一起去帮帮忙，毕竟你爸爸搞这么一出.”

    “帮什么忙?”她以为我开玩笑.

    “我没开玩笑，你进来.”我把白骨摆给她看，“你觉得这些道具我们应该怎样处理才好.”

    “周老师，你这又是哪一出?”她摸摸我的额头，“怎么了，我给你灌的酒变质了?”

    “我是说真的，凯莉，不是我认为这样做有什么用处，但会很好玩的，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应该去医院再睡两天，也许就能做出一个更有意义的梦来.对了，工厂的现任厂长，就是老卫生院院长的儿子，确实跟一个失踪的女人有关，他上高中时一个女同学也是他女朋友，在高考前失踪了，十三年前的事了，那时做普通的失踪案件立过案，但后来女孩的家人说女孩是不想参加高考，南下打工了，事情就那么过去了，女孩虽然没再出现过，不过就算现在，这样的情况也不会引起什么注意的.”凯莉反复翻着小笔记本，“是的，大概就是这些.”

    “看吧，还是小笔记本有用处吧.”

    “什么，我都用手机录下来了，”她把笔记本递给我，“看吧.”

    上面画了一些卡通猫的图片.

    “什么?张警官，你这是讽刺我呢?还是讽刺我呢.说吧，今晚我们要不要把那场戏演下去.”

    “你真想把这些白骨摆过去?你之前不是说他们这是愚蠢的幼稚行为吗?”

    “是吗?我说过那样的话?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你看我成了他们的一员，难道你不想看看你那高高在上的爸爸有什么反应吗?”

    “我不想.现在在我脑海里只有张旗帜这三个字.”凯莉捡起一根白骨，“这就是那被扒出来的肋骨吧?来，我给你装回去.”她举起骨头伸到我胸前.

    “行吧，看来今晚只有我这个新的艺术大师要混进那个没有灵柩的追悼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