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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

    早上起来练过太极拳后,又调息打坐半个时辰,怀影已经麻利地在生火煮粥了,一起整理打包收拾东西,莱洛觉得很开心,有个这么手脚麻利又有眼力劲儿的师弟,按说怀影是春天生的,比莱洛大月份。

    快要吃饭了,正奇怪小乖又咬断绳子跑哪里去了,它就嘴里叼着只毛长又凌乱的兔子飞飞地跑进来,满眼激动欢喜。

    莱洛招手接过来一看,没啥肉,已经僵硬了,脖子上有血色凝结的勒痕,还拖着截绳子,上面有动物的咬痕,心下叹息,这小乖又去哪家打秋风了,应该是大户人家的猎户上交家主的,估计少了一只会引起风波。

    走了这么多地方,大部分人日子很不容易,粮食紧张匮乏,加之天寒冻地大冷天,更多底层百姓就是尽量少活动,挨着扛着盼望着天气转暖,春天来了就好了,也有好些体质差的扛不住,冻饿而死,更别说惦记荤腥了。

    故而苏大夫一天义诊下来,也勉强糊口,可望着它兴奋又期待还焦急的眼神,星仔这段时间也饿瘦了,她还是把兔子递给小乖,都说动物护食,难得小乖吃东西时虽然霸道,还是愿意给星仔分享。

    大部分时候星仔都很让着小乖,小乖混熟后活力十足,也很黏着星仔,很喜欢卧在星仔肚皮上睡觉,还乐不此彼嗦星仔毛乎乎米粒儿大的乳头。星仔也抗拒,老逃到一边去,起初还老咬它,咬得小乖吱哇乱叫,可依旧牛皮糖似的黏着它,又舔又嬉闹,以为星仔在跟它闹着玩呢,实在是把星仔磨没了脾气。

    起初莱洛望见小乖窝在星仔怀里,星仔当然没奶水可吸,可它仍旧咂吧得有滋有味,星仔则一脸生无可恋。莱洛错愕又傻眼,一再阻止小乖这样欺负星仔,却没啥效果,苏大夫倒很能理解,小乖是恋母移情。

    倒是星仔比较快地适应接受了,它们这奇葩组合经常性引来无数探寻的目光。

    不知道的还以为一只灰白色的狗子生了只体格奇大毛色迥然胖乎乎的狗崽子,好多次被问能不能把这狗崽子让出去,有几次还偷偷来抢,用食物引诱,小乖眼刁,只有合意的食物才叼着就跑,惹得人找过来理论。

    有两三次运气不好被抓,莱洛被星仔带着找过去,不得不说,到了陌生的环境,小乖完全爆发了它疯狂的抗争能力,闹得鸡飞狗跳,家宅不宁,莱洛好好的赔礼道歉,人却登鼻子上脸,索性就撕开脸。莱洛都很错愕,自己居然和人吵架。

    每每抱着受惊的小乖回来,莱洛一再苦口婆心告诫它别贪嘴别乱吃东西别老是惹事,小乖只舔着莱洛的手自己的毛,一脸无辜懵懂的小模样叫人没脾气。

    有次得亏找去的及时,小乖才没被人剥皮炖了,莱洛很受惊吓,为了它的安全着想,故而把它拴了起来,还寻思要给它尽可能多的活动空间,抽空放放风,愿景是美好的,敌不过小乖骨子里对自由的向往,有几次它差点被七绕八扭绳子勒死。

    莱洛觉得错看了它,叫它闹闹才更合适,无日不闹,几天一大闹。苏大夫也感慨小乖对吃和自由天性的执著,它胃口真大,把星仔都甩了几条街,还算好性地应对小乖一路招惹的麻烦,又劝慰莱洛说它要是吃饱喝足就不会这样了,的确让它受苦了,本来就是肉食动物,还老是喝粗粮薄粥。

    莱洛想起因为阿哥而衣食富足无忧的日子,那时候很多人说她糟蹋粮食,把只畜牲养得比人都精贵,阿哥也没怎么反对,还维护说自己乐意,养得起,跟别人不相干,何必嚼蛆。

    这一路走下来,越发能感受到苏大夫嘴里的“长叹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人命的卑贱脆弱,人性的阴郁,人与人之间的倾轧,资源贫瘠有限,人被扭曲出了你死我活的仇人,斗鸡眼般盯着彼此的风吹草动。

    再想起阿哥血腥暴戾的一面,激烈的情绪也慢慢平复下来,这是一个被仇恨血腥掠夺裹挟着动荡又混乱的世界。以前都是像听历史故事一般,可以客观理性冷静地分析,身处其中,莱洛意识到个体的慌乱渺小无措。

    像师父怀远师兄这样,没有十足的定力,只会把自己拖进无望的深渊,面对民族家国仇恨的抗争,这种试图弥补的力量太过微茫,无济于事,只是会让内心良知得到少许的慰藉。

    有些沉闷地喝着热粥,尽管下锅前挑筛过杂粮,还是难免有沙土杂质,莱洛被硌掉一颗大牙。

    正漱口呢,外面有人吵吵嚷嚷过来,老远就大着嗓门说亲眼看见他们的狗崽子摸到刘员外后院叼走了只兔子,他们得讨个说法。

    苏大夫赔了所剩无几的碎银钱,小乖好像也意识到自己闯了祸,一路上夹着尾巴,低眉顺眼跟着,乖得出奇。

    黄尘后一直没下雨,一路上尘土飞扬,太干燥了,莱洛裹了头巾围了口围遮挡,有个憔悴的妇人在没什么人气的大街上咿咿呀呀唱莲花落,异乡口音,莱洛听不大懂,只觉得自己被勾起满心悲凉。

    日暮时分,走进一个环山绕水破败萧瑟的村庄,起初不觉得,只以为这边不安定,人们关门闭户很早。

    可半掩的门户、没半点烟火气息、游荡的野狗、乱窜的家畜、空气中混浊的气味、地面上几乎没人的足迹,连星仔和小乖就警觉起来,嗷嗷叫着挡面前不愿意再往前走。

    怀影敲着门打着招呼,死寂般地没有半点回应,顶着好奇心推开一扇门,才发现有人趴在地上,手伸得老长,有轻微的尸臭飘出来,简陋的木桌前一片狼藉,三个孩子一个妇人两个老人都姿势痛苦地倒地死去,面目青白嘴唇乌紫口角有干结的食物残痕。

    他打了个寒颤,扭头对苏大夫说:“师父,这家人全死了。”

    苏大夫推门进来检查一遍,叹息道说是食物中毒,有几天了,估计是在下黄尘后那晚。

    他又带着怀影挨家撞开门查看,情形都是类似的,无一幸免,还有好些死去的家畜,整个村庄有三四十户人家,住得密集。

    村里中央一口水井,飘浮着好些死鱼虾,苏大夫打了水来检查,果然是被透了毒,苏大夫很不理解,谁能跟整个村子有多大的深仇大恨,居然下这么大的死手。

    天色都黑下来了,苏大夫寻思明早去附近找里长通报了解情况深入检查,便带着莱洛他们来到村子上头往下个地方赶了不短的夜路。

    路过一个河水清浅的浅滩荒草丛,星仔对着草丛喑喑警示,小乖也做攻击状,草丛窸窣作响,怀影大着胆子拿棍子过去喊道:“什么人装神弄鬼,还不出来!”

    扒开草丛,他们居然瞅见一个浑身瑟缩散发难闻气息的身影,正欲摸索着爬离,苏大夫拿出火折子一照,是个一个面色麻木漠然、衣着破乱、满身泥泞、乱发如鸡窝的男女莫辨干瘦异常的人,嘴唇发青,冲着他们咯咯地怪笑,笑得人毛骨悚然。

    苏大夫怀影尝试跟他沟通,他却好像不会说话似的,死死护着怀里的东西,还在费劲地往滩涂地爬去。他们不知道拿这个怪物一样的人怎么办才好,只留下一些干粮,继续前行。

    直碰到远处有人声孩子哭闹狗吠声声才停下,借住在一处简陋的茅草屋。

    莱洛受到极大的冲击,吃粥时怀影说自己被庄里人欺负,备受欺辱时也是心里发狠发恨,想要报复他们,亲人们都走了,正发愁要怎么活下去,幸好遇到师父。

    苏大夫却一言不发,真是太累了,吃过简单收拾后,很快都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