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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爷畏寒

    “二公子这是何意?”

    其余公子哥在席下畅谈,或音律或诗书。

    这都无关紧要了。

    顾从宜方才就被这位世子束之高阁。人在高处,睨看底下众生小若尘埃,焉知高处不胜寒?

    江怀聘此时面上的笑倒同齐清言有些相似,相似之人必是其经历有所类同。

    只不过前者是富贵濡染的伪善大过谦卑,后者是被血浸过的温和大过伪善。

    见他抿唇不语,江怀聘目光微沉。

    “二公子何故对怀聘有这么大敌意?不过想请二公子吃一杯我的茶罢,若有冒犯不周之处怀聘以茶赔罪。”

    话落,他双手持杯一揖而尽。

    顾从宜坦然受过。

    顾准立在一旁,将目光抛得远远的,不知他们在打什么哑谜。

    “是说世子时常随王妃云游心生羡慕。”顾从宜笑笑,举杯还了回去,“顾某亦陈情。”

    “如此,倒是怀聘多想了。”

    江怀聘笑容回现,随后却深意起来,若细究还能看清眸底那零星半点的惶然。

    ——对面这人饮完便将茶杯潇洒倒扣。

    “居高处而忧思,理解。”他笑道,“既为请一杯茶,茶已喝完,顾某该下去转转了。”

    也许是笑吧,江怀聘不确定,因着顾从宜那双含情眼,即便不笑看人也带了三分柔情。

    见他拂衫而起,顾准立马收回视线紧随其后。

    江怀聘忙道:“二公子这是要走了?”

    顾从宜应了一声,头也不回,独留下一句:

    “我畏寒,走了。”

    砌高楼,烟雾蒙蒙,他一身白衫煞是清隽好看,举止从容,不迫。

    江怀聘捏着茶杯的十指却是不断战栗收紧。

    顷刻间,茶杯应声而碎。

    屏风后一黑衣男子走出查看,面容肃正略黑,左臂上绑着一根半指宽的红巾。

    他捧着那双鲜血淋漓的手咂舌,小心取出镶嵌其中的瓷片。

    “即便他不愿结交,世子何至于此。”

    江怀聘却惶惶,任由手下处理伤势,眼前再次浮现他倒扣茶杯后投来的,双目漂亮,其间却滚动着凛冽气魄。

    那是……那是独属于上位者的气魄。但这样的人却又说自己“畏寒”。

    江怀聘出声:“郎士蕃,你怎么看?”

    被称作“郎士蕃”的男子低头道:“顾从宜此人视旁人珍之重之之物为粪土,在京城便没把王权富贵看在眼里,如今更是,士藩不知世子为何一定执着于他。”

    江怀聘闭了闭眼。

    “自小被拿作对比,我向来是赢的那方,却不知为何每每到他面前我总是不自觉就落了下乘。从前我不懂他,如今更不懂了。若不能为我所用,那便。”

    “不复存在了吧。”

    复睁眼,江怀聘又是最起始的模样。

    郎士蕃头低得更狠了,那是一种忠诚到卑微的姿态。

    “诺。”

    高阁外,顾准为爷打着伞。

    江南的景色很美,江南富贵人家的园景更美,在这到底下人声的地方有一小截石梯。

    绿水青山,顾从宜看着,心道却是浓云惨雾。

    顾准不由询问:“爷,世子为何要有意拉拢?”

    “大概是,排除异己的一种方式吧。”顾从宜似乎不愿在此事上多做阐述,话锋一转:“走吧,去看看热闹。”

    “热闹?”

    顾准一呆,这里哪里有热闹可看?

    但他不能多做言语,只得撑着伞跟着爷的步子,一如园内假山旁雀儿举着伞跟着顾静抒一样。

    谁不知道这场宴席背后的寓意,文人骚客佳公子众多,小姐贵女聚成一团边走边谈,言语间无非是那些事儿。

    顾静抒不屑与她们为伍,带着雀儿在后方离得远远的。

    雀儿看着她的侧脸,觉得这种感觉自己当是很能理解的——从前很想要,但当发现硬凑也说不到一块去后便也感觉没那么需要了。

    但即便如此也还是听到一些“二公子”“世子”之类的字眼。

    看得出来顾静抒很是无聊,憋了憋还是没忍住碰了碰雀儿撑伞的手肘。

    “雀儿。”

    “嗯?”

    “你觉得她们其中谁最漂亮?”

    雀儿抬眼看去。

    不得不说,贵女们今日可谓是使出了全身解数,衣着鲜华,妆容精致,形态妍妍。

    有仪容高傲的杏衫女子,有姿色艳丽的水红曳地裙女子,亦有可爱的娃娃脸,素妍的端庄少女。

    风格各不同,却又无一不美。

    一个尚且如此,更何况一群走过,在这灰蒙蒙的天气里都似暖花盛开。

    雀儿扫了一圈,坦白道:“各有各的美,在雀儿看来,大小姐眉宇的英气很独特,很漂亮,是雀儿最喜欢的。”

    “哈哈哈,但我觉得,都不如你美。”顾静抒回头勾了勾她的下巴,开怀一笑,随即又问:“你猜她们几句之内会吵起来?”

    正所谓有男人的地方就有硝烟,有女人的地方就有战场。不多时,队伍中便出现了不和谐的声音。

    “这世子爷千好万好,就是再娶妃也只能作续弦,我可不想才十六岁就做后娘。”

    说出这话的是位身着藕荷襦裙,梳着百合髻的少女。

    随后传来一阵哄笑,紧接着便有人道:“你白日做梦呢?说得好像世子看得上你似的。”

    雀儿诧异:“原来这位世子前面已经有过夫人了,还有个孩子。”

    顾静抒没什么感觉,“还不止‘个孩子’呢。江世子十六岁就成亲了,婚后战况很不错,一年抱了俩。”

    “那他今年多大了?”

    “他好像比我哥大些,今年二十一了吧。而且雀儿,重点是不是应该在‘他夫人是怎么没的’上面?”

    知道她有讲故事的欲望,雀儿很是配合地接了她的话茬。

    “世子成婚的早,那夫人是他的小青梅,成亲时本就年岁尚小,而后又一发入魂一次抱俩,伤了身子,月子还没做好,那段时间药材不要钱似的送进江南王府,但世子还是没能留住这位小世子妃。”

    说罢顾静抒幽幽一叹,“由此可见,生子对女子而言如同去鬼门关走上一遭。”

    雀儿认同点头,又问:“小世子妃为什么月子没坐好?”

    “……”

    她为什么每次关注点都跟自己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