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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野史

    李慕玄凝神望向屋外那片迎春花,一个惊人的想法猛然从心头冒出,俊朗面容也在这一刻多了一抹笑意,“书上有一句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宁小子你怎么看?”

    宁初一蹲下身子,双手下意识的捏住自己的衣角,随后又掌心朝外放在土泥地上,神色茫然,不知所措。

    黑袍青年笑容依旧,约莫过了数十息时间,见宁初一仍然一动不动,摸不清在想什么,于是轻轻道:“起来说话。”

    宁初一愣了好一会才勉强回过心神,也没有仰头,故而没有察觉到青年的视线及神色。

    他站起身后,欲言又止,这一句他听书塾先生讲过,自然明白,心底犹豫了一下,一番天人交战后,神色认真道:“李大哥,虽然你是修道之人,但还是莫要拿我开玩笑了。”

    李慕玄半响没有说出话来,许久后,才抱着肚子大笑起来,毫不在意礼仪,最后的最后,几乎都要笑出眼泪,便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这位神色异常认真的清贫少年,动作轻柔,悄然无声。

    随后眨了眨眼,道:“就这些?”

    青年身前的宁初一下意识揉了揉脑门,沉默片刻后,点了点头:“嗯。”

    青年看着那个木讷少年,没有再笑,简直一个头两个大,这么个少年怎么就比儒教读书人还读书人?不由哭笑不得,“你当真不明白我说的意思?”

    宁初一有些奇怪,但还是嗯了一声。

    青年看在眼里,轻轻笑而不言语。

    宁初一走了几步,背靠墙壁,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我能向你问几个问题么?”

    顿了顿,见李慕玄神色如常,又接着道:“对李大哥来说自然不是大事,若是涉及隐私,那就不回答。”

    青年深深看了他一眼,“哦。”

    “你说人活一辈子,不过活出个古稀,究竟图个什么?山上修士修炼一世,真就为了那虚无缥缈的永生么?”宁初一突然冒出的这番话,在问眼前人,也在问自己。

    李慕玄并未因身处破旧宅子而有烦躁情绪,听闻此言,却皱了皱眉头,摆出一副恨铁不成钢模样,却因年纪轻轻而略显滑稽。

    他想要说出那句世人皆知的敷衍话语,看了眼那个呆傻少年,他突然觉得不该用天下道理去压制宁初一自己的道理,沉声道:“宁小子,你若是以后能踏上修行大道,千万要记住,太聪明的人注定不会好过一生。”

    背靠墙壁的宁初一笑了笑,似乎并未当真。

    李慕玄大抵也是觉得用这番话打压他实在不对,脸色微寒,深深吸了口气,“你就当我开了个不太好笑的玩笑,莫要深思。”

    宁初一一直注意着青年的神色变幻,打了个哈哈,连忙搓着手,有些忐忑,带着不确定的语气其中却夹杂着几分复杂的神色问道:“扶风城外面的世界是个什么样?还是都像你一样,整天口中喊着行侠仗义,不问因果就出剑斩妖或除魔?”

    黑袍青年沉默了许久,他突然明白为什么姓白的要与他赌这个毫无意义的局,他回想起那人的红颜知己,不正是一位早夭的妖土女子?

    他修道二十载一步青鸿,那年心高气盛,做出了一个令整个蜀山都差点陪葬的决定,独自背着承影去往白兆山,问剑隐居其中,那位满脸颓废的书生!

    当时的读书人早已失去了剑心,修为大不如前,却仍是随手挥出一剑便破了他的一切杀伐,对着垂头丧气的他只是落下一句,“剑术尚可,剑意略差人意。”

    只是一剑便有那等豪迈气势,若是意气风发那又是何等风景?当时的他实在想破了头也不会明白为什么剑道通天的白礼竟如此落魄。

    李慕玄何许人也?

    修道天才,万中无一!

    少时握住那把三尺青锋时他便知道,剑道之上,独有一人直行。

    能够接住白礼一剑,光靠静心修炼是远远不够,对剑的迷恋,以及道心更是不可动摇。

    他又怎会不清楚自己所追求的是什么?

    于是他忍住好奇,在读书人身边待了一晚,发现原来读书人的身边除了一书一酒一剑外,还有夜幕上那轮皎洁明月。

    ……

    宁初一怯生生的话语打断了李慕玄的万千思绪,“若是不方便的话,那就不回答了,不碍事的。”

    “哈……哈哈……哈哈哈!姓白的这一辈子若是还像这般颓废自愿困在其中,那此生都不可能走出来!但你不同!扶风城不过是人世间的沧海一粟,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宁小子,你还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多出去走走!”

    李慕玄声音在笑,银链泪水却沿着眼眶一点点滑落,说不清是喜是悲,让的少年一瞬间都认为自己又做错了什么,面色仓促不安。

    李慕玄也没解释,凝起心神望着那个破烂药鼎,或许自己年老力衰时就算用力握住了剑,也仅仅只能握住剑?

    他突然有些害怕了,还不如现在就去死,少走数百年弯路岂不更好……?

    抛开这些天马行空的情绪,李慕玄想了想,有感而发,“之前我剑斩的那个老者,真以为护住的二境蛊修是个天才?在整个人世间,岂不荒天下之大唐,让天下人所耻笑?你以为我天性凶残?非但如此,我自认我不是那儒家圣人,以天下苍生为己任;也不会是那十恶不赦的恶人,嗜杀成性。若今日是我败了,你认为我现在还能安安稳稳的和一个小鬼头说话?”

    宁初一重重点头,“哦,怪不得那本野书上也是这么写的。”

    青年眸中精光一闪,突然想到了一个绝对不可能在世的故人,不动声色道:“现在话都说明了,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将书拿出来,我看可有什么地方是写书那人一时迷糊写错了,我好查漏补缺。”

    清贫少年望向熟睡的宁缺,略作犹豫,还是端起药鼎,蹲下身开始用双手一点一点的刨土,数息后,右手中指指尖碰到一面泛黄书籍时,心生雀跃,连忙加快速度从书本的两侧继续刨。

    不了多时,他站起身双手拿起那本略有黄土盖在其上的书籍,推开木门走出,吹出长气将灰尘吹散,小心翼翼用手轻轻抚平,那皱黄书本在他手中像是了不得的珠宝。

    李慕玄也随之走出,微眯起眼。

    皱黄古书封面正中央是用狂草书写的四字,平生小记。

    青年微微低头,书籍的右下角有以小篆书写隐约可见的名字。

    李卿白。

    青年身体僵硬,凝神回望屋内熟睡的宁缺,再望向少年。

    最后仰头看了眼长空那抹斜阳,喃喃道:“缘来,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