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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万叶千声皆是恨

    夕阳下。

    秋风更紧。

    秋意更浓。

    血已流尽,血迹已干透。

    她的泪也似已流尽。

    但她心里却在滴着血。

    一滴,两滴……

    悲哀、愤怒、羞侮、仇恨……

    天地间仿佛已只剩下了她心头的滴血声。

    一个人若已没有理由活下去,就算还活着,也和死全无分别了。

    这才是一个人最大的悲痛。

    绝没有更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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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条淡淡的白衣人影如幽灵般出现在她面前。

    白衣人冷冷地看着她,眼神也如幽灵般毫无感情。

    白衣人看着她一动也不动地趴在地上,就好像在看着一条死狗趴在那里一样。

    白衣人的声音与眼神同样的冰冷,冷得就像是千年不化的寒冰。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你只需要知道我是来帮你的。”

    “我知道你现在只想去死,但死才是最软弱的选择,活着才能报复,才能看着他死,死在你的面前!”

    “我知道你的心中充满了恨,可是你知不知道,女人要想报复男人,最锋利的武器既不是眼泪,也不是爱,而是恨。”

    “女人的眼泪只会让男人心疼,女人的爱也只会让男人心软,但只有女人的恨,才会令男人走向毁灭,这是连爱都比不上的力量!”

    “跟我走,学会用恨的力量,去报复他,去毁灭他。”

    这白衣人原来也是个女人。

    世上也只有女人才能教会另一个女人去报复男人,毁灭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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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股浓烟冲天而起。

    那里本来正是峮宫山庄的白绫大旗升起处!

    浓烟,烈火。

    火势猛烈。

    同时起火的地方至少有二三十处,一烧起来,就烧成了火海。

    烈火将天都烧红了,看来就像是一块透明的琥珀。

    血红的残阳,动也不动的嵌在琥珀里。

    也不知何时又起了风。

    有火的地方,总是有风的。

    远处一块还未被燃起的长草,在风中不停起伏,黄沙自远处卷过来,消失在烈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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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血红的残阳下,起伏的长草间,一人一马痴痴地站在那里。

    人是胭脂虎。

    马是胭脂奴。

    火光照着她的脸,她苍白的脸也被映红了。

    她的泪似也被烧干了,似已完全麻木。

    她痴痴地站在那里,痴痴地看着这连天的烈火,将自己的家烧得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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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心里在挣扎,在呐喊,可是她的脸上却全没有一丝表情。

    她脸上似已结起了冰雪。

    她已忍耐了很久,她已用去了最大的力量去控制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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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残阳已渐渐西沉。

    草原上的火势虽然还在继续燃烧着,但总算也已弱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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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灰色的苍穹下,已看不见烟火。

    无论多猛烈的火势,也总有熄灭的时候。

    大地是永远不会被毁灭的,就跟生命一样。

    世间永远都会有生命的继续!

    大地永远都存在。

    用不着再过多久,生命就又会从这片焦土上长出来。

    美丽的生命。

    但现在草原上却仍是悲怆荒凉的。

    放眼望去,天连着地,地连着天,一片灰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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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黑暗终会过去,光明迟早总会来的。

    峮宫山庄的大旗,是不是还会在这里升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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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一年秋风起。

    碧天,黄沙。

    黄沙连着天,天连着黄沙。

    荒原上的滚滚黄沙,远远的看过去就好像一卷卷金沙。

    三个江湖人着鲜衣,骑怒马,跨长刀,在荒原上飞驰而来。

    他们意气风发,神采飞扬,这个世界上好像没有什么事能够阻挡得住他们的路。

    “这里真的就是昔日峮宫山庄的陈迹?”

    “是的,这里就是。”

    “据说昔日峮宫山庄最辉煌之时,快马急驰,自东至西,从清晨出发,也要到黄昏才走得完。”

    “不错,但谁又能想到,昔年显赫荒原的峮宫山庄,现在只不过剩下了几丘荒坟,一片焦土。”

    “唉!峮宫山庄就已毁了,彻底毁了。”

    “毁了这地方的人,岂非也正是建立这地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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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雾凄迷,木叶凋零,荷塘内落满了枯叶,小路上荒草没径。

    小桥的尽头,小楼上的灯火仍未熄,远方传来零落的更鼓。

    已是四更。

    小楼上的窗子是关着的,淡黄色的窗纸上,映着一条纤弱的人影,看来也是那么寂寞,那么孤零。

    窗棂上百条裂痕,从这裂痕中望进去,就可以看到这孤零寂寞的人,正面对着孤灯。

    她的脸色苍白,美丽的眼睛也已失去了昔日的光采。

    她面上全没有丝毫表情,看来是那么冷淡,似乎早已忘却了人间的欢乐,也已忘却了红尘的愁苦。

    在她的面前是一幅白色的绢帛,她正慢慢地画着一个人像。

    一笔,一笔,似将全部的感情都已倾注在这幅画中。

    荒原之上,少年手执长枪,望着远处夕阳之下,少女骑着骏马飞驰。

    画中少年脸上的轮廓英俊而突出,但却像是远山上的冰雪塑成的。

    不过寥寥数笔,画中人跃然绢上。

    她痴痴地瞧着画中人,也不知瞧了多少时候,然后拿起灯罩,将画像凑近灯焰,痴痴地看着画中人在火光中化为灰烬。

    灰烬融入水中,被她一饮而尽。

    谁也不知道她到底画了多少幅这样的画。

    也没有人知道她又这样痴痴地看着多少幅同样的画在眼前化为灰烬,再又被她和水饮下。

    画中人烧成了灰烬,但心中人呢?

    是不是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深?

    爱得这么深,恨得这么深,又怎能忘记?

    她的心纵已碎成一千片,一万片,每片心上,还是都有个他的影子。

    那可爱又可恨的影子。

    恨比爱更深。

    这才是真正的悲哀,真正的痛苦。

    这种痛苦一直深入到血液里,深入到骨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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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风又起,枝头残叶簌簌作响。

    又一片枯叶在风中告别了枝头,慢慢地飘落进荷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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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楼春

    【宋】欧阳修

    别后不知君远近,触目凄凉多少闷。

    渐行渐远渐无书,水阔鱼沉何处问。

    夜深风竹敲秋韵,万叶千声皆是恨。

    故攲单枕梦中寻,梦又不成灯又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