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无法了结的仇恨
帝国饭店的奢华并不仅限于它那让人印象深刻的大厅，更体现在方方面面尤其是不引人注目的小角落上——
比如盥洗室。
雪白而晶莹剔透以至能倒映出人影的瓷砖上贴着浮世绘风格的版画，一笔一划皆是人手描绘，凸显一个“贵”字。
厕所中央那颗耸立的大理石柱是淡淡芳香的源头，高挂在其上的花草香囊在纯天然的净化空气同时还能充当赏心悦目的风景。
就连水龙头，都被打上一层金煌煌的金子。
简直跟我格格不入嘛。
关掉水龙头，林兼一瞧了眼镜子上有些疲惫的自己。
“所以高岛先生，看来我真得去当卧底了？”
他叹了口气，只觉自己又莫名被卷入什么麻烦之中。
“不错，虽然听起来难听，不过这就是你的任务。”
站在他身旁穿着笔挺丝质礼服，手腕上戴着名贵...至少要价数千万円腕表的高岛大介，难得毫无商社掌舵者委婉的直白解释。
“朝日食品有什么问题？”
一边用毛巾擦拭脸庞，林兼一一边好奇问道：“能让南云社长亲自下令，这家食品公司很不简单呀。”
“是挺不简单。”
高岛大介仿佛没听出林兼一言外之意，又或是听出但宁愿当作没听出的继续说道：“这家食品公司财报非常好，还没上市每年净利润都能碾压一票所谓百年名店。”
百年名店？
林兼一不置可否。
虽然霓虹本地人和无数境外爱好者多半把代代相传店铺视作霓虹文化的瑰宝，可实际上，这类店铺也许手艺的确过人，但在大规模生产经营的当代早就成了经济转型的绊脚石。
可偏偏过去宣传积累下的名誉，使得这理论上沉重负担变成超过一般商业更接近精神乃至信仰不可亵渎等级的存在。
结果就是，霓虹外务省、通产省每年都得花费大量纳税人税金砸下去补贴许多“百年名店”，避免它们因为跟不上时代变迁而破产倒闭。
“光凭这个，还不足以让南云社长亲自指派吧？”
林兼一不想继续玩捉迷藏。
高岛取缔役毕竟是个明白人，林兼一相信他肯定会懂自己意思的。
“嘛...的确是还有些隐情。”
似乎是摸不透林兼一和南云社长实际关系，又或是出于认可这位年轻人的能耐，高岛大介罕见的抛开上司下属立场，以近乎平等态度面对他。
“你知道丸菱商社吧？”
在谈到那名词时，高岛大介眼中闪过一丝寒芒，“我们藤井商社的最大竞争对手。”
林兼一沉默不语。
他怎么会不知道？
这甚至都不用找一个什么专家，随便在大街上找一个有稍稍关注时事的路人，他都能跟你科普一番丸菱商社和它背后的财团。
不错，与藤井商社一样，丸菱商社也是一家引领岛国经济命脉的超级综合商社。
“他们盯上了朝日食品，当然，现在还只是有些迹象，我们还不能肯定，但是...”
高岛大介没有继续说下去。
但他也不用继续说，林兼一完全就能明白了。
自从知道自己可能被调职到朝日食品后，他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这家公司所有公开信息与某些相对可信机构分析的内幕消息通通查了遍。
这家食品公司创立于二十年前，由现任社长白手起家创立，凭借新兴的冷冻专利技术起家，该食品公司出产了不少广受欢迎的冷冻食品。
这些冷冻食品不但品质优良，而且味道鲜美，甚至有美食家评论能和名店现做的熟食相比，而价格只要对方的十分之一。
也许那位美食家有被收买嫌疑，但他那句评论也一语道出朝日食品公司如今盛况。
短短二十年内，这家食品公司就从一家不到十人的小作坊快速扩张到如今都准备到东京证交所一部上市的地步。
然而，在极其重视所谓“义理”、“情份”霓虹，一家白手起家的公司凭什么打败其他虎视眈眈竞争对手？
难道光凭专利技术就足够了？
怎么可能。
朝日食品公司社长的确是白手起家不假，靠着敏锐的商业嗅觉看出商机，凭借志同道合伙伴研发专利，这些也都是事实。
可是...
光凭如此远远不够。
渠道、通路、物流，其他林林总总看似不重要却足以决定成败的关键，朝日食品自然不可能靠光凭满腔热血就能克服。
事实上，早在朝日食品从樱花银行贷款到第一笔资金开始，这间食品公司就已经被纳入财团势力范围了。
靠着背后财团发力，朝日食品才得以四处攻城掠地，一步步获得如今地位。
“但是现在...”
林兼一带着责难目光看向高岛取缔役，“朝日食品的社长打算抛开我们单干？”
“对。”
听到林兼一这番话，高岛取缔役欣慰的笑了笑。
显然，这位取缔役大人原本很担心林兼一在知道真相后，会因为年轻人的热血而决定站在朝日食品一边，对抗无恶不作的大财团...
嘛，这年头年轻人总是有充足正义感的。
“说来那位社长也是够傻的，难道他真以为引入丸菱商社就能获得自主权？”
高岛大介摇了摇头，“自以为能搞一齣驱虎吞狼，但实际只是把自己搞到前有狼后有虎的窘境罢了。”
“他也不想想，丸菱商社凭什么帮他，难道他们真是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义士了？”
林兼一微微点头。
高岛大介说的是实话。
藤井商社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能够和它分庭抗礼的丸菱商社自然只会有跟他相等甚至更低的道德底线。
“我们只是要主导权，甚至连经营权都不要...”
高岛大介义正严词的说道：“空降一个专务，一个常务，再加几个平取，连个副社长也没要，难道很过分吗？”
“他也不想想，要不是当初有我们藤井遮风避雨，哪里还有它朝日食品的今天？”
在发表完这番演说后，高岛大介目光炯炯有神的看着林兼一。
“所以，林君，你明白自己身负何等的重责大任了吧！”
我当然明白。
林兼一在内心吐槽。
一旦涉及到丸菱商社的事，都得不顾一切代价的完成。
绝对不能输给丸菱商社是藤井商社的铁则，两家商社的恩恩怨怨甚至能一路追溯到江户幕府末期，历经明治、大正，甚至到当代也在为财金界头把交椅的位置而厮杀不休。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特别看重你吧。”
高岛大介伸手点了点自己胸膛上那枚黄铜徽章，“身为徽章组，身为未来可能的取缔役、社长，我们必须抛开个人荣辱，始终以服务会社利益为最优先义务。”
“但现在能明白这道理的年轻人实在太少了，希望林君你不要辜负我的期望。”
“嗨！”
林兼一郑重点头。
抱歉啦，高岛先生。
我可能不但要辜负你期望，甚至还会毁灭掉你所珍惜的一切。
一边低着头，林兼一却一边想着如何颠覆看似牢不可破的秩序。
没办法，虽然只是私人恩怨，但要我抛弃被当作弃子刻骨铭心的仇恨是不可能的。
只要一天藤井商社还是按照那套“上司的过错由下属负责，下属的功劳由上司占有”来办事，那他跟黑田义雄的仇恨就不算了解。
比如盥洗室。
雪白而晶莹剔透以至能倒映出人影的瓷砖上贴着浮世绘风格的版画，一笔一划皆是人手描绘，凸显一个“贵”字。
厕所中央那颗耸立的大理石柱是淡淡芳香的源头，高挂在其上的花草香囊在纯天然的净化空气同时还能充当赏心悦目的风景。
就连水龙头，都被打上一层金煌煌的金子。
简直跟我格格不入嘛。
关掉水龙头，林兼一瞧了眼镜子上有些疲惫的自己。
“所以高岛先生，看来我真得去当卧底了？”
他叹了口气，只觉自己又莫名被卷入什么麻烦之中。
“不错，虽然听起来难听，不过这就是你的任务。”
站在他身旁穿着笔挺丝质礼服，手腕上戴着名贵...至少要价数千万円腕表的高岛大介，难得毫无商社掌舵者委婉的直白解释。
“朝日食品有什么问题？”
一边用毛巾擦拭脸庞，林兼一一边好奇问道：“能让南云社长亲自下令，这家食品公司很不简单呀。”
“是挺不简单。”
高岛大介仿佛没听出林兼一言外之意，又或是听出但宁愿当作没听出的继续说道：“这家食品公司财报非常好，还没上市每年净利润都能碾压一票所谓百年名店。”
百年名店？
林兼一不置可否。
虽然霓虹本地人和无数境外爱好者多半把代代相传店铺视作霓虹文化的瑰宝，可实际上，这类店铺也许手艺的确过人，但在大规模生产经营的当代早就成了经济转型的绊脚石。
可偏偏过去宣传积累下的名誉，使得这理论上沉重负担变成超过一般商业更接近精神乃至信仰不可亵渎等级的存在。
结果就是，霓虹外务省、通产省每年都得花费大量纳税人税金砸下去补贴许多“百年名店”，避免它们因为跟不上时代变迁而破产倒闭。
“光凭这个，还不足以让南云社长亲自指派吧？”
林兼一不想继续玩捉迷藏。
高岛取缔役毕竟是个明白人，林兼一相信他肯定会懂自己意思的。
“嘛...的确是还有些隐情。”
似乎是摸不透林兼一和南云社长实际关系，又或是出于认可这位年轻人的能耐，高岛大介罕见的抛开上司下属立场，以近乎平等态度面对他。
“你知道丸菱商社吧？”
在谈到那名词时，高岛大介眼中闪过一丝寒芒，“我们藤井商社的最大竞争对手。”
林兼一沉默不语。
他怎么会不知道？
这甚至都不用找一个什么专家，随便在大街上找一个有稍稍关注时事的路人，他都能跟你科普一番丸菱商社和它背后的财团。
不错，与藤井商社一样，丸菱商社也是一家引领岛国经济命脉的超级综合商社。
“他们盯上了朝日食品，当然，现在还只是有些迹象，我们还不能肯定，但是...”
高岛大介没有继续说下去。
但他也不用继续说，林兼一完全就能明白了。
自从知道自己可能被调职到朝日食品后，他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这家公司所有公开信息与某些相对可信机构分析的内幕消息通通查了遍。
这家食品公司创立于二十年前，由现任社长白手起家创立，凭借新兴的冷冻专利技术起家，该食品公司出产了不少广受欢迎的冷冻食品。
这些冷冻食品不但品质优良，而且味道鲜美，甚至有美食家评论能和名店现做的熟食相比，而价格只要对方的十分之一。
也许那位美食家有被收买嫌疑，但他那句评论也一语道出朝日食品公司如今盛况。
短短二十年内，这家食品公司就从一家不到十人的小作坊快速扩张到如今都准备到东京证交所一部上市的地步。
然而，在极其重视所谓“义理”、“情份”霓虹，一家白手起家的公司凭什么打败其他虎视眈眈竞争对手？
难道光凭专利技术就足够了？
怎么可能。
朝日食品公司社长的确是白手起家不假，靠着敏锐的商业嗅觉看出商机，凭借志同道合伙伴研发专利，这些也都是事实。
可是...
光凭如此远远不够。
渠道、通路、物流，其他林林总总看似不重要却足以决定成败的关键，朝日食品自然不可能靠光凭满腔热血就能克服。
事实上，早在朝日食品从樱花银行贷款到第一笔资金开始，这间食品公司就已经被纳入财团势力范围了。
靠着背后财团发力，朝日食品才得以四处攻城掠地，一步步获得如今地位。
“但是现在...”
林兼一带着责难目光看向高岛取缔役，“朝日食品的社长打算抛开我们单干？”
“对。”
听到林兼一这番话，高岛取缔役欣慰的笑了笑。
显然，这位取缔役大人原本很担心林兼一在知道真相后，会因为年轻人的热血而决定站在朝日食品一边，对抗无恶不作的大财团...
嘛，这年头年轻人总是有充足正义感的。
“说来那位社长也是够傻的，难道他真以为引入丸菱商社就能获得自主权？”
高岛大介摇了摇头，“自以为能搞一齣驱虎吞狼，但实际只是把自己搞到前有狼后有虎的窘境罢了。”
“他也不想想，丸菱商社凭什么帮他，难道他们真是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义士了？”
林兼一微微点头。
高岛大介说的是实话。
藤井商社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能够和它分庭抗礼的丸菱商社自然只会有跟他相等甚至更低的道德底线。
“我们只是要主导权，甚至连经营权都不要...”
高岛大介义正严词的说道：“空降一个专务，一个常务，再加几个平取，连个副社长也没要，难道很过分吗？”
“他也不想想，要不是当初有我们藤井遮风避雨，哪里还有它朝日食品的今天？”
在发表完这番演说后，高岛大介目光炯炯有神的看着林兼一。
“所以，林君，你明白自己身负何等的重责大任了吧！”
我当然明白。
林兼一在内心吐槽。
一旦涉及到丸菱商社的事，都得不顾一切代价的完成。
绝对不能输给丸菱商社是藤井商社的铁则，两家商社的恩恩怨怨甚至能一路追溯到江户幕府末期，历经明治、大正，甚至到当代也在为财金界头把交椅的位置而厮杀不休。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特别看重你吧。”
高岛大介伸手点了点自己胸膛上那枚黄铜徽章，“身为徽章组，身为未来可能的取缔役、社长，我们必须抛开个人荣辱，始终以服务会社利益为最优先义务。”
“但现在能明白这道理的年轻人实在太少了，希望林君你不要辜负我的期望。”
“嗨！”
林兼一郑重点头。
抱歉啦，高岛先生。
我可能不但要辜负你期望，甚至还会毁灭掉你所珍惜的一切。
一边低着头，林兼一却一边想着如何颠覆看似牢不可破的秩序。
没办法，虽然只是私人恩怨，但要我抛弃被当作弃子刻骨铭心的仇恨是不可能的。
只要一天藤井商社还是按照那套“上司的过错由下属负责，下属的功劳由上司占有”来办事，那他跟黑田义雄的仇恨就不算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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