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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朱雀七宿

    南宫澈这一下当真是喜到狂处,颤声叫道:“心竹!你,你还在么……”

    却怎知楚心竹缓缓转过身子,竟要离去,南宫澈大急,忙上前一把拉住她,道:“心竹,你生我气么,我……”但话未说完,便觉方潇潇手腕冰凉异常,浑不似活人体温。

    南宫澈惊道:“心竹,你……”只见楚心竹缓缓转过身来,胸前一个手掌印鲜血淋漓,双目直勾勾盯着自己道:“澈,我好痛。”

    南宫澈吓了一跳,倒退一步摔倒在地,一回头间,竟赫然瞧见南宫恒与刘颖站在身后,二人满面血污,面无表情地道:“我们被素灵派杀了,被素灵派杀了……”

    南宫澈惊骇无比,道:“爹,娘……你们……”

    只见南宫恒与刘颖缓缓走到身前,一人拉住他一只手,喃喃道:“都是为了让你逃走,我们才会被杀……”

    楚心竹从他身后搂住他脖子,在他耳边低声道:“都是因为你,我们全村人都被杀了……”

    南宫澈心神大震,只觉三人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如利剑一般透心而过,至于三人何以出现在此已然无力去想,喃喃道:“不错,爹,娘,心竹……都是我,都是我害了你们!澈儿,澈儿现在就来陪你们!”说着探手入怀,摸出一柄短剑。

    这柄短剑乃是当日刘颖在逃难之际塞入他怀中之物,南宫澈事后察看,见此剑锈迹斑斑,毫无用处,只因是娘亲所赠,这才一直带在身边,这时在精神恍惚之下,无意间拿了出来,便向喉咙刺去。

    便在这时,突听有人惊道:“这柄剑你是哪来的?”,南宫澈但觉手腕一紧,短剑已从喉前猛地一顿,霎时间南宫恒、刘颖、楚心竹三人身影尽数消失,只此一瞬,南宫澈神智陡清,望着近在眼前的剑尖,登时惊呼一声,短剑脱手而落。

    却见那短剑尚不及落地,已被一人半空接住,南宫澈向他看去,见是个白发苍苍的老者。

    南宫澈心神一凛,回想自己适才所见所为,便如中了邪魔一般,心中骇道:“这老头儿是人是鬼,什么时候站在这里的?刚刚是他对我施了邪术?”但见他形销骨立,老态龙钟,仿佛一阵风便可吹倒也似,又不禁心生疑虑。

    但见那老头儿拿着那柄锈剑看了良久,正要说话,突然间咳嗦起来,过好一阵,咳声稍歇,缓缓转过头来,道:“我问你这剑是哪来的,你听不到么?”

    南宫澈不知这老头儿是何来历,但想若不是他突然出手,自己此时已然自尽,此人总归不致有恶意,便道:“这剑是我娘给我的。”

    那老头儿双眉一轩,盯着南宫澈道:“你父母姓甚名谁,家住哪里,你又叫什么名字,来这里干什么,通通给我一五一十说来!”一语说完,又忍不住咳嗦起来。

    南宫澈听他如此发问,心中立时悔道:“我好糊涂,他定也是想来抓我爹娘的坏人,怎的我如此大意!”急叫道:“我说错了,这剑是我在店里买的!”

    那老头儿边咳边笑道:“大丈夫说一不二,反复改口像什么样子,再说有什么店会卖这种锈剑?”话未说完已晃身到南宫澈身后,伸手抵住南宫澈后心的“至阳穴”上,正所谓腹为阴、背为阳,这“至阳穴”位于横膈以上,乃是人身阳中之阳的要穴。南宫澈熟知医学,知这“至阳穴”至关重要,忙道:“你要做……”但后面那个“甚”字还未及说出口,忽觉“至阳穴”处有如火炙。

    南宫澈大惊,想要挣脱,但那老头儿的手掌便如一块烙铁般紧紧粘在背上,说什么也挣不开。只听那老头儿缓缓念道:“一形立道制九生,迁流二事并齐增,三因转变立足鼎,四方遂计辅相成,五纬交午观色见,六神相合达流转,晦晓无常数七缘,八纮同轨诸可为,九制极亢会大成,至善合一始大道……”

    那老头儿掌中所发乃是刚阳猛烈的灵力,在南宫澈“至阳穴”中愈积愈盛,南宫澈炙热难耐,就连五脏六腑都似要焚烧起来,听到那老头儿口中喋喋不休,大感心烦意乱,但听了几句之后,却忽觉丹田处隐隐鼓动,一股灵力自“尾闾穴”中生出。

    这股灵力虽也属阳,但阳和温润,远不似那老头儿掌力那般猛烈,南宫澈但觉这灵力循着脊骨直上而行,也向“至阳穴”游去,二灵相交,南宫澈与那老头儿同时一震,各自向后退开三步。

    南宫澈虽糊里糊涂的冲开穴道,但知那老头儿武功惊人,自己决计逃跑不掉,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却见那老头儿满脸喜色,一步抢上将他紧紧搂住,喜道:“这股灵力……不会有错,你就是澈儿,就是南宫恒和刘颖的儿子,想不到你已经长这么大了,嗯,不错,算算你今年已有十七岁了,是也不是?”

    南宫澈听他将自己姓名年龄说的丝毫不差,不禁大感诧异,还不及问那老头儿是谁,却见他脸色突又转作严厉,喝道:“你既是南宫恒和刘颖的儿子,怎的如此不争气,竟做出这等轻贱性命的行径!”他每说几句话,便忍不住咳嗦数声,这时声色俱厉的呵斥下来,更是咳个不停。

    南宫澈虽不知这病老头儿是何来头,但听他如此责问,不禁羞愧的无以复加,低下头道:“我,我刚才好像中邪了,看到了许多幻觉……”

    那老头儿道:“你看到了什么幻觉?”

    南宫澈不愿多提楚心竹之事,只说自己在幻觉中见到父母,见那老头儿神色转为平和,叹道:“‘神梦诀’因人而异,只因你心中太过思念父母,又太过自责,才会生出如此幻象。唉,天可怜见,万幸让能我及时认你出来,否则你便是没有自尽,只怕也会思念成狂,变成疯人。”

    南宫澈一惊,道:“神梦诀?难道……难道鹿墟道人和杜氏夫妇他们就是中了这个才变成疯子?”

    那老头儿哼了一声,道:“那些人嘴里不干不净,留他们一条性命已是便宜他们。穷数达变,因形移易,我这‘神梦诀’乃当世第一幻术,那些凡夫俗子利欲熏心,在幻境之中仍不肯放弃贪欲,最终只会自食恶果,无法自拔。”他说到这里沉默片刻,长叹一声,道:“人生在世,何尝不是一场虚空大梦,对于有些人来说,醒与不醒,又有什么区别?”

    南宫澈暗暗吃惊,心想自己连这老头儿的面都未见,竟就不知不觉中了他的幻术,此人武功之高当真出神入化,随即突然想起方月蓝来,那时他指着一片空地说看到了方潇潇,自然也是因为中了幻术,不禁急道:“那方大哥呢?他会不会也疯了?”

    那老头儿道:“你说的是跟你一起的年轻人么,嗯,那人年纪虽轻,武功修为却已不低,既然我后来未对他加深施术,想必他多半无碍才是。”

    南宫澈听他说只是多半无碍,仍担心方月蓝会有万一,转过身子便想去寻方月蓝,那老头儿一把抓住他手腕,道:“你去哪里?”他这只手经脉突兀,便似枯木一般,但抓在南宫澈身上却如铁爪一般牢固,南宫澈吃痛,叫道:“我要去找方大哥,瞧他有没有危险。”

    只听那老头儿冷笑道:“我不是说了他多半无碍么?别人只不过小有危难,你便七上八下,难道你爹娘九死一生,你便不管不问么?”

    此言一出,南宫澈登时一怔,转过头看着那老头儿,过了许久,喃喃问道:“前辈……你,你是什么人?”

    那老头儿松开南宫澈,道:“你爹娘叫你来这里,却没跟你提到我吗?”

    南宫澈摇摇头,道:“当时走得太急,娘什么都来不及给我说。”

    那老头儿连连咳嗦,苦笑道:“或许即便他们想说,也不知该从何说起罢,有这样的一位大哥,又有什么好说的?”

    南宫澈奇道:“大哥?”

    那老头儿点点头,道:“我叫曲墨,与你爹义结金兰,我长他十岁,被他成为大哥,你可以叫我曲伯伯。”

    南宫澈见他须发皆白,满面皱纹,怎么看都已年过六旬,听他说只比爹爹年长十岁,不禁大感诧异,定睛细看,果然发觉此人确实并非极老,只是面容愁苦,甚是催老。

    南宫澈虽不知他所言是真是假,但隐隐觉得这老头儿在什么地方与爹爹有些相像,不由自主对他的话信了几分,上前叫道:“曲伯伯你好。”

    曲墨眼中一亮,露出欣喜之色,伸手搂住南宫澈道:“好孩子,你父母的事我都已经知道了,你这一路赶来,定是受尽了苦头。”

    南宫澈听他触及父母,立时心神激动,在曲墨面前跪下磕头道:“曲伯伯,你既然已经知道我爹娘的事,求你一定要救救他们!你本领高强,那些坏人一定不是你的对手。”

    曲墨默然片刻,扶起南宫澈,擦去他眼中泪花,道:“澈儿,你爹娘让你来这里,可说过让我来救他们吗?”

    南宫澈一怔,万没料到曲墨竟会说出这么一句,喃喃道:“没有……”

    曲墨“嗯”了一声,正色道:“这就是了。你爹娘倘若是贪生怕死之人,那么只需静静待在药王山上,便可保一生无虞,又何必再重出江湖?你若当针对你爹娘孝顺,就乖乖随我而来,将南宫家的秘密解开!”

    南宫澈一凛,还不及反应过来,曲墨已转过身子,负手向林中深处而行。南宫澈急忙追上,道:“曲伯伯,难道武林传闻是真的?我们南宫家真有什么宝藏?我爹娘就是因为这些被人追杀?”

    曲墨闻言不语,只顾闷头向前行走,一时间林中除过二人脚步之声,便只有曲墨断断续续的咳嗦之声,南宫澈正失望时,忽听曲墨叹道:“你跟我来就是,我在这里便是要告诉你一切。”

    南宫澈精神一振,按捺住心中恐惧,跟了上去。

    林中昏暗无比,南宫澈唯恐走失,只得紧跟在曲墨之后,一路上曲曲折折,也不知走了多久,忽见前方有光线投下,南宫澈大奇,心想:“这密林遮天蔽日,如何会有光线?”待走入那片光中,眼前豁然开朗,竟出现好大一片空地,空地中央,赫然立有八株赤梧桐树。

    南宫澈一见这八株赤梧桐树便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要知他自入林中,所见的赤梧桐树已逾千株,且每一株都几乎是一般大小,但眼前的这八株竟比寻常赤梧桐树粗壮一倍有余,这八株树四四分作两排,彼此之间距离甚远,月光自缝隙间投下,将四周映的一片红光发亮。

    曲墨在这两排树前停下,悠悠念道:“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菶菶萋萋,雍雍喈喈。时隔十七载,南宫族人终于又回到这朱玄阵中。”

    南宫澈奇道:“朱玄阵?”

    曲墨转过头来,道:“正是,世人见这梧桐林红叶似火,便称它们为赤梧桐林,其实此林的真正名字叫做‘朱玄阵’,乃是一个法阵,由你们南宫家世代镇守,至今已不知历经了几百年。”

    南宫澈惊道:“法阵?”环顾四周,却不见有任何异物,问道:“这林中藏有什么法阵么?”

    曲墨摇了摇头,道:“不是林中藏有法阵,而是这整片林子本身就是个法阵。”他说着弯身捡了一根树杈,在地上画起图形来,南宫澈俯身看去,但见曲墨在地上东一堆、西一簇地划出一个个圆圈,有的圆圈之间加以直线连接,第一幅图画有八个圈,其形如井字;第二幅图画有五个圈,其中四个排成方形,一个置于中心;第三幅图画有八个圈,形如柳叶……但无论哪一幅,看起来都让人摸不着头脑。

    曲墨一共画出七幅图形方才停下,问南宫澈道:“这些图形你可识得?”

    南宫澈早已一头雾水,苦笑道:“澈儿愚钝,不识得这些图形。”

    曲墨摇摇头,叹道:“你不是愚钝,而是你爹娘什么都没给你说,唉,想必在他们内心深处定是希望你能作为个普通人活下去,是以不到最后关头,便不愿告诉你这些事。”接着道:“这些图形都是二十八宿位中的星宿,从左往右依次是井、鬼、柳、星、张、翼、轸。”

    南宫澈心道:“原来这一个个圆圈代表的都是天上的星星,却不知曲伯伯画这些星宿要做什么?”

    但见曲墨指着那左首第一张图画道:“你看这八株梧桐树,是不是与这井宿图一模一样?”

    南宫澈一怔,仔细瞧去,果见那井宿图上所画圆圈也是两排形状,与那八株赤梧桐树一模一样,奇道:“难道这些赤梧桐树是按照这七个星宿的位置生的么?”

    曲墨点点头道:“正是,朱玄阵以此七宿衍列而成,咱们此刻所处之地,称为‘井宿位’,除此之外还有‘鬼宿位’、‘柳宿位’、‘星宿位’、‘张宿位’、‘翼宿位’、‘轸宿位’,这七处星宿位便是朱玄阵的命脉所在,也是灵气最盛之所在。”

    南宫澈似懂非懂,向这几株赤梧桐树看去,觉得这些这些树只不过比其他赤梧桐树粗壮许多,除此之外全无不同,更瞧不出什么“命脉”“灵气”云云,问道:“那么这个朱玄阵到底有什么用?”

    此言一出,曲墨神色立时转为郑重,但见他缓缓站起身子,在林中踱了几步,最后抚着这些赤梧桐树叹道:“这法阵自然有用,它……它是为了封印一物……”说着走到那七幅星宿图前,道:“刚才我话没说完,这七宿合起来,在二十八宿之中还有另一个名字,叫做‘南方朱雀七宿’。”

    南宫澈见他欲言又止,料知这朱玄阵中定然封印着大非寻常之物,待听他说到“南方朱雀七宿”,不由心中猛地一凛,颤声道:“难道封印的是……”

    但听曲墨咳嗦一声,沉声道:“朱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