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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抄经2

    我们进门时,师傅正半躺在躺椅上闭目养神,手里捧着那把从不离身的裴石民的子冶石瓢。

    “师傅。”我轻声叫一声,拿起桌子上的一把扇子,装模作样得给师傅扇起扇子,经理室有空调,并不热。

    “《道德经》抄完了?”师傅问道。

    “没有呢。”

    “呵呵,抄到哪了?”

    “最多的只抄到‘第十章载营魄抱一’”我抬眼看看师傅,见师傅依旧安详得微闭着双眼,凑近师傅说道,“师傅,您给的任务也忒难了点儿,不让开空调,还不让滴上汗,钢笔在宣纸上写字儿,停笔就是一个墨点儿,否则就得重来,这得抄到哪辈子去,耽误齐叔大事,可咋办啊。”

    “是啊,坤叔。”老鹏也在旁边一脸委屈得说道。

    “呦呵,也有小哥俩说难的时候,那天在你们齐叔那,胸脯不是拍的‘邦邦’响嘛。”师傅直起身子,饶有兴趣得看着我们俩,看得我脸上直发烫。

    “师傅,当初拜师的时候您可说了,遇到困难就点拨我的,现在遇到难处了,您可不能不管。”我无赖般说道,通过近一年接触,我和师傅如父子般,早已没了最初的拘束。

    “哈哈哈”师傅笑着站起身,踱步到窗前,我紧紧跟在身后,手里不停扇着扇子。

    “小宁,抄经的时候,你都想些什么?”师傅远眺着街面的车水马龙,问我道。

    “没。。没想什么。”我轻声答道,连自己都能听出话里的不自信。

    “是吗,真的什么都没想?”师傅回过头,笑着看着我。

    “真的!”我耸耸肩答道,眼睛却在躲避师傅的眼神。

    “哦!”师傅若有所思得点点头,又看向远方,凝神片刻才说道,“方法是对的,就该是这个样子啊,回去吧,慢慢抄,不着急!”说完径自踱回躺椅,接着闭目养神去了。

    “师傅!”我着急得叫一声,赶紧跟了过去。

    “怎么?”师傅缓缓睁开双眼,手指轻轻敲击着紫砂壶盖儿。

    “我。。”

    “我什么,男子汉别吞吞吐吐的!”师傅轻喝一声,一脸严肃看着我。

    “抄经的时候,我思绪很乱,想到很多。”

    “都想什么了?”

    “嗯。。”我沉吟一下,接着说道,“想到了林德修和林文海,想到了齐叔和秋月姨,想到了那本邮册,想到了大龙邮票。”

    “嗯,还想到了什么?”

    我低下头,眼眶有些湿润,“还想到了自己三十岁一事无成,想到了父母,妻子和孩子,想到了您的提携,老鹏的陪伴。”说着我伸手搂住老鹏的肩膀,眼含深情得看看这个陪伴我三十年,不离不弃的伙伴,老鹏也挑逗似的冲我扬扬眉毛,伸手搂住我的肩膀,让我俩搂得更紧。

    “呵呵”师傅笑着站起身,赞许得朝我们点点头,又踱步到窗前,望着远方,说道,“小宁,想到林德修和林文海的时候,你有愤恨,想到那本邮册的时候,你有好奇,想到自己境遇的时候,你有怀才不遇的不满、怨气,对未来的迷茫和一定要成功的决心,对么?”

    “师傅,您怎么知道?”我跟在身后,瞪大眼睛看着师傅。

    “哈哈哈哈”师傅笑起来,转过身来看着我,说道,“我不但知道这些,我还知道每当这时候,你要么写错字,要么汗流浃背,或者干脆就写不下去,对么?”

    “对,师傅,我。。”

    “你的心不静,怎么能抄好经呢?”

    被师傅猜中了心思,我心中一阵羞愧,本来很简单的道理,我怎么就没想明白呢,白浪费了那么长时间,那么多纸,只是一个“心不静”惹的祸,我感觉喉咙里像是卡了一块石头,千言万语想要喷涌而出,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小宁”师傅点下我的头,招呼我和老鹏到沙发坐下,“这世上,人们最常说的是‘戒骄戒躁’,而这‘戒骄戒躁’又是最难做到的,看看身边,又有多少人真正做到了呢?”

    “猎手与狐狸的故事都听过吧,猎手在抓住狐狸之前,做的是什么呀?”

    “屏住呼吸,静观其变,等待时机,一枪毙命!”老鹏抢先答道,这小子打小爱看小人书,这个故事再熟悉不过。

    “嗯对!”师傅斜仰在沙发上,点点老鹏,“要是这猎手光想着谁偷了他的鸡,谁扒了他的房,谁踩了他一脚,他能抓住狐狸吗?”

    “不能。”我们俩彼此看看,不约而同笑着答道,我感觉自己的脸红了。

    “或者说,一心就想着冲上去和狐狸搏斗,根本不想如何布置陷阱,如何找准最佳时机开枪,能抓住狐狸吗?”

    “不能。”我回答得声音很低,脸红的更厉害了。

    师傅笑笑,接着说道,“你们要对付的是一只老狐狸,更需要时刻保持冷静得头脑,戒骄戒躁,否则,狐狸跑了不说,咬伤你们,更是得不偿失啊。”

    “师傅,我明白了,我这就回去抄经!”我重重点下头,说道。

    “明白什么了?”师傅边抚摸着紫砂壶,边饶有兴致得看着我。

    “心无杂念,才能抄好经!”我答道。

    “哦,那你说说,怎么才能心无杂念啊?”师傅说的那样轻缓,我却一时语塞。是啊,怎么才能不想其他事情呢,做到心无杂念呢,我羞赧得偷瞄着师傅,又让他给绕进去了。

    “小宁,你到窗前,看看对面树荫下写字的老人。”

    “哦”我应一声,快步走到窗前,只见对面树荫下,一位白发老人正认真得用拖布般的毛笔在地上写着字,写几个字,沾沾水,接着写,之前写的字因为天热,很快就没了踪迹,伴着阵阵蝉鸣,老人的动作是那样舒缓而有力,虽然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能想到,一定是安详而和谐的。

    “你说,他热吗?”师傅已站在我身后,望着马路对面,说道。

    “哈哈,他热,也不热,他写进去了。”我看看师傅,不好意思得挠挠头。

    “你也要写进去,做事时,做进去,才能有赢的可能,明白了吗?”师傅满脸笑意,转头看向我。

    “我明白了,要做到心无杂念!放心吧,师傅,我一定把经书抄完,给您一个满意的答案!”

    “好,我等你的好消息,等着在老齐别墅,给你们俩庆功!”

    “嗯!”

    离开典当行,我特意到马路对面看老人写字,老人写的是岳飞的《满江红》,我到时,已将近写完。只见老人双手握着“拖布”杆儿,眼随手动,步随眼动,细密的汗珠布满额头,却丝毫没有滴落的迹象,随着下笔浓淡的变化,表情时而凝重,时而轻松,完全专注于字上,毫不在意周围环境的变化。

    最后一笔“收拾旧山河,朝天阙”写完,老人满意得舒一口气,搁下笔,擦擦额头的汗,看到我和老鹏在饶有兴致得看他写字,笑笑说道,“小伙子,也热衷此道?”

    “嗯,老人家的字写得真好。”我对老人竖起大拇哥,赞叹着说道。

    “不行咯,楷书吃力,写一会儿胳膊就酸,老啦,比不得前些年。”老人谦虚得摇摇头,边说边揉着胳膊。

    “您天天都来吗?”

    “不逢年过节,宋老爷子一准儿在。”老人还未答话,旁边一位也在观看老人写字的人抢着说道。

    老人朝那人拱拱手,笑着说道,“就这么点儿爱好,放不下了。”

    “您看我行吗?”我跃跃欲试得看向老人,语气中满含激动,其实我不是真想写字,是想让老人传授我“心无杂念”的秘方。

    老人上下打量我一番,沉思一下,“小伙子,玩玩行,当不得真。”

    我不服气得皱皱眉头,“宋老叔,您怎么知道我不行?”

    “哈哈哈哈”老人笑着冲我摆摆手,“小伙子,别见怪,我老头可没有打击你的意思,这写字,落在地下的不是字,是心态,也不是用手拿笔,是用心拿笔,你烦躁,它就难看,你想点儿别的,它就出错,就写不好,像你们年轻人,哪有那个时间和精力把心沉下来,专心在写字上呢?”

    “你看我老头子,既无糟心事,也无牵挂情,写‘怒发冲冠,凭栏处’,就想‘怒发冲冠,凭栏处’,就想怎么下笔能把它写好,这一点一划怎么写能让它更漂亮,其他什么都不想,一遍一遍,一年一年,才找出这么一点儿乐趣,小伙子,你能做到吗?”说完,老人看着我,眼神清澈、真诚而有神,没有半分的对晚辈的不屑与嘲笑。

    “哦!”我若有所思点点头,笑笑,告别老人。

    是啊,老人说的对,写《满江红》,不想《满江红》,怎么能写好呢?抄《道德经》,不想《道德经》,白纸抄都未必能抄好,何况是停笔就一大片墨点的宣纸!就我们这两个年轻的猎手,全力以赴都未必斗得过林文海这只狡猾的老狐狸,何况我还天马星空胡思乱想呢?文宁啊,文宁,浮躁!我想着,自嘲得摇了摇头。

    我没有和老鹏回住处,索性彻底放松一下,吃饱喝足和老鹏来到龙宫,可把这小子乐坏了,按摩、汗蒸着实享受了一番。

    “宁儿,坤叔说的窍门儿,你想好了?”躺在龙宫舒服的沙发床上,老鹏一边吃着冰淇淋,一边兴致勃勃得看向我。

    “试试看吧。”我眼望着天花板,暗自咬咬牙,心里有了一番计较。

    “得嘞,我就说你行吧!”老鹏兴奋得坐起来,也顾不上起的太快,冰淇淋溅在脖子上。

    “你小子,扇好扇子,没听师傅说吗,戒骄戒躁!”

    “YES,宁总!”

    “哈哈哈哈”

    第二天,我长舒一口气,坐在书桌前,闭上眼睛反复告诫自己,“不要想,什么都不要想,只想‘道可道,非常道。’”

    一遍,两遍,十遍,只有我自己才能体会那种强迫自己,放空大脑的痛苦,也许真像那位老人说的,在我们这个年纪,心无杂念实在太难。我拼尽全力把林德修、林文海、师傅、齐叔、父母、李丽和孩子统统从脑子里拔掉,每一次失败,我都告诉自己是因为我抄得不够认真才导致的,待心跳不那么剧烈了,额头的汗不那么多了,才继续抄。

    慢慢我发现,我连续一次抄写的时间竟然越来越长,从最初的几分钟、十几分钟到一个小时、两个小时,能一口气抄完的字数也从一章、两章、三章到十几、二十几、三十几章,也不觉得那么热了,有时抄错,抬头看看满头大汗扇着扇子的老鹏,摸摸自己头上、身上,竟没有出多少汗,再看看表,惊奇得发现自己竟已连续抄了几个小时,而一点也不觉得。

    我兴奋,努力克制着不溢于言表,不是有那句老话嘛,“胸怀惊雷,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将军。”

    经历数不清多少次的努力和失败,终于在五天后的彻夜奋笔疾书后,一部完整的,没有一个错别字的《道德经》展现在我和老鹏眼前。

    老鹏揉着惺忪的睡眼,轻轻摩挲着笔迹尚未干透的宣纸,对我竖起大拇哥,“宁儿,可以啊!今天咱就去找坤叔交差!”

    “再抄一遍吧。”一夜没合眼,我揉着满是血丝的双眼,说道。

    “啥?你再说一遍?”老鹏吃惊得看着我,我知道,以他的性格,太想立刻就找林文海算账了,能陪我抄这小一个月的经,已经忍到了极限。

    “老鹏,第一遍抄成,有运气的成分,我想再试一次。”我满怀歉意得看向老鹏,不好意思笑笑,冲他坚定得点点头。

    老鹏张大嘴巴,半晌没说话,过了足足五分钟,气鼓鼓得回到床上,拉上被子,“随你吧!咱可说好了,再抄多少遍,都别想让老子再给你扇扇子!”

    我无奈得笑着摇摇头,拿起桌上的扇子跟过去,给老鹏扇着,“我给你扇,成了吧。”

    老鹏气呼呼得推开我的手,一把抢过扇子,“去你的,真不知道怎么想的!”

    又过了三天,我完成了第二遍,比第一遍顺畅,感觉自己也更容易进入那种“忘我”的心态平和状态,出错率也更低。又过了两天,我完成第三遍,我激动得叫过老鹏,“兄弟,交差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