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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 最后的赌局,谁才是赢者1

    当我再醒来时,已躺在一间宽敞而豪华的房间里,我想动,缠满绷带的两腿立刻传来钻心的疼。

    闫叔就守在我身边,见我醒来赶忙递上一杯温水,眼里闪过一丝欣慰。

    “你醒了!”闫叔高兴得说道。

    我望着他,嘴唇蠕动,有千万句话想说。

    闫叔读懂我的意思,屏退一旁的护士,接着说道,“你的腿撞断了,这里是XA市老干部疗养中心,医疗条件不比医院差,为了安全我就把你接到这里了,照顾起来方便。”

    “哦”我轻轻应一声,环视屋里,冰箱、液晶电视、干净而温馨的独立卫生间,还真是豪华啊,一点儿不比星级宾馆的房间差。

    “有话对我说?”闫叔边给我剥桔子,边漫不经心得淡淡问道,说完将两瓣桔子递到我手里。

    “那天我和郭琮的对话您听到了?”我扭头向他,说出一直埋藏在心底的疑问。

    “嗯!”闫叔点点头。

    “那天撞我们的货车是随机的?”

    “嗯!”闫叔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看看我,若有所思,再点点头,却没有解释的意思。

    “你就不怕我会被撞死?”我自嘲得笑一声,眼眶热热的,却感受不到丝毫的湿润,也许如风筝般无法掌握命运,从而无奈的泪水早已哭干了。

    “怕!”闫叔犹豫一下说道,“十分怕!因为你是我的战友!”

    “呵呵!那我真荣幸!”我没有因为这句暖心的话感受到半点儿温暖,相反,只有冰冷。

    “小文啊,我知道你在这件事上有想法,有委屈!”闫叔拍一下我的肩膀站起身,低头凝视着我说道。

    “我没有!我哪敢有,路是我自己选的!”我盯着他,第一次感觉他的眼神也会有躲闪的时候。

    “这件事我们的确有冒险的地方,因为担心郭琮看出破绽,所以反复思量后决定不派自己的车,希望你能理解!”闫叔歉意得说道,同时转身将目光移向窗外,“理解”两个字咬得很重。

    “理解!不过我得纠正您一点,不是你们冒险,是我冒险!反正我是一个杀人嫌疑犯,死不足惜!”我被他的话激怒,一下坐直身子咬着嘴唇回道,言语越来越尖酸刻薄,眼神越来越犀利,不知是不是因为愧疚,闫叔却丝毫没有生气的意思,转过身,脸上挂着惨惨的微笑,恢复镇定的眼神中反而带出点儿羞赧。

    “你呀!你呀!”闫叔双手重重拍着我的肩膀,接连感叹两声,之后重新坐下说道,“小文,郭琮现在处于我们控制中,消息也传到了褚玉瑛、郭喜昌夫妇的耳朵里,你的任务完成了,如果你愿意,伤好后我会履行承诺,恢复你文宁的身份,帮你洗脱冤屈!”说完凝望着我,表情变得严肃。

    “哦”我应一声,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没有想象中的兴奋,却陷入沉思。

    也许是“幸福”来得太突然,或者是我还没做好迎接它的准备,无数次我梦到恢复身份、离开西安,无数次我因为焦急等待这个结果而辗转难眠,可当这一刻真要来临的时候,我却总觉得心里突然少了点什么,或者从一开始这少了的部分就是缺失的,它是什么呢?我绞尽脑汁思考着。

    见我收回刚才的怒气,转而看向远方愣神儿,闫叔笑笑,接着说道,“小文,想知道我们下一步计划吗?”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

    “想!”我被闫叔的问题拉回现实,转头凝望着他下意识答道。

    “我们不但要拿回这些年他们诈骗来的珍品佳作,还想要一双手!要么是郭琮的手,要么是褚玉瑛的手!”闫叔一口气说完上面的话,坚毅的眼神让人平地生畏,看不出半点儿玩笑的意思。

    “哦!”我倒吸一口凉气,心底最深处一块最柔软的肉在隐隐作痛。

    “如果玉瑛大师不就范,不肯失去自己的手,就要失去儿子,对么?”不知为什么,我没有直呼“褚玉瑛”,而用了“大师”二字,是从心底就对她尊敬,还是她两位哥哥都帮过我原因,我一时想不明白,也没有时间去思考

    闫叔注意到这个微妙的变化,轻轻皱眉,双唇紧闭奇怪得看看我,继而缓缓而又坚毅得答道,“对!”

    “如果保住儿子,就要失去废了手,其实就是废了自己吃饭的家伙!”我怔怔收回看向闫叔的目光,喃喃说道,不知是说给闫叔,还是说给自己。

    “你想现在退出,还是一直参与到最后?”闫叔突然问道,语气严肃而坚定,嘴角扬起如往常般神秘莫测的笑容。

    他的问话仿佛一柄利刃悬在我的两手之上咫尺地方,我想抽回右手,却要牺牲左手,想抽回左手,就要牺牲右手,绝不能两全,那种煎熬的感觉每一秒都让人发疯!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触,转头无奈得望向闫叔,半晌吐出几个字,“容我想想!”

    “好!”

    。。

    半年后,山西平遥。

    我终于下定决心选择参与到底,无数个失眠的夜晚,我都扪心自问为什么要这样选择,冥冥中似乎有种力量推着我往前走,丝毫不给我停下喘息,或是重新选择的机会。

    闫叔告诉我,郭喜昌提出重新赌一场,特意指明由我赌,和在丽思卡尔顿一样,还赌德州扑克,赌赢了,闫叔要放回郭琮,从此井水不犯河水,两不相欠,赌输了,不但留下郭琮的命,他和妻子也自断双手,毁了吃饭的家什。

    初闻这个消息,我颇有些自嘲,心里琢磨着,如果我没有选择参与到底,闫叔该怎么收场呢,要知道,尽管郭琮是郭喜昌、褚玉瑛夫妇的命根子,可闫叔,以及他背后的人,真正的目的是夺回被他们诓走的书画珍品,而绝不是为了一个小小的郭琮、或者出一口气!是不是我一定会参与到底这个结果是闫叔早就算计好的,呵呵!我不知道!与这样的老狐狸斗法我自知没那个脑子,也不想为此多费心神!

    同时我还有一个疑问,在不知儿子死活的情况下,郭喜昌竟然选择了赌这种方式来赎回儿子的方式,不知道郭琮与生俱来的赌性是不是遗传自他的父亲?哎!可恨又可怜的一家人。

    我永远不会忘记闫叔最后的嘱咐,“老规矩,你仍能听到对方的牌,还会有一副好牌发给你,记住,只有一次机会,赢惨对方!”说得那样斩钉截铁、不留余地。

    2012年9月15日,天空下着小雨。

    我蒙着眼罩坐在一辆黑色牌照加长奥迪上,思绪随着淅淅沥沥的雨声飘飞。

    两年前的今天,正是我和老鹏第一次将玉麒麟送到盛德典当行的日子,是我们俩撸着肉串儿、大谈理想的日子,是我们踌躇满志,立誓要干一番事业的日子。。

    “两年啦,两年啦,两年啦,钱呢?呵呵!当初推心置腹的人呢!”我喃喃自嘲,转头摇下车窗,隔着黑布,丝丝雨水打在眼罩上,潮潮的,不知是来自外面,还是溢自里面。

    一旁的闫叔注意到我不同寻常的动作,拍拍我的腿又紧紧握住,从那坚定的力量,我知道,我的一切思绪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他读懂了我,他理解我!

    约么四十分钟,车子驶入市郊一所监狱,当我下车摘下眼罩时,只看到四周高墙耸立,还有铁丝网和四角持枪站岗的武警。

    我笑笑,没多想便随闫叔快步走进办公大楼,两个保镖模样的人紧随其后,我相信,凭闫叔的能力和背后老板的神秘,别说在监狱赌,就是在大院赌也不是什么难事儿,没什么可稀奇的。

    赌局被安排在一间类似审讯室的房间里,四周都是镜子,看不清外面,而外面,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时刻注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我到的早,早有工作人员送上一杯绿茶,摆好两千万砝码。

    不一会儿,审讯室的门被缓缓拉开,两位四十来岁的中年人搀扶着两位老者缓步走进来,我收回飘飞的思绪,赶紧扭头去看,却着实吃了一惊。

    先说两位老者,男士满头银发、弓着腰,没走两步便要咳嗦一声,尽管身上西服笔挺,却与他古铜色的皮肤和如枯树枝般的大手毫不相配,女士披散着花白的头发,脸上布着细密的皱纹,穿一件极普通的花格衬衫,不知被洗过多少次,暗红色的底纹渐渐褪去,微微透着白色,她的眼睛似乎有点问题,走路时试探着迈小步,手习惯性向前摸索,被身旁打扮入时的女士轻轻搀扶着。

    两人坐定,慈祥得望着我,嘴角显出真诚的微笑,那份镇定自若与骨子里带出来的亲近绝不是故意演出来的,发自内心那种。

    这时我才看清,男士双手被厚厚的老茧覆盖,有的地方还有裂口,鲜红色的口子配上暗黑色的老茧,让人打心眼儿里产生一股心疼,女士眼窝深陷,浑浊的双眸怯怯得踅摸着,在男士提醒下,才“瞧”向正对面我的方向。

    那一刻,我的心突然像被针扎了一下,毫无疑问,面前两位老者就是郭喜昌、褚玉瑛夫妇,我怎么也想不到他们会是这个样子,如果先前对他们的诓骗行为还有一点儿不屑或者怨恨,那么此刻全被撕得粉碎,一下抛到九霄云外,能留下的,只有震撼,说得更确切一点儿,是心疼与怜悯。

    两位中年人立于他们身后,想必就是郭红与孟庆勇了,与两位老者相比,他们打扮得体而入时,尤其是郭红,一袭黑色皮裙配高筒细纹丝袜,将中年女性特有略显丰满的身材突出得淋漓尽致,岁月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任何痕迹,紧致的皮肤配上淡淡的脂粉,文静中透着一丝妩媚,难怪郑教授会爱上她,是个男人也会为这样的尤物着迷!

    此刻两人正用怨毒的目光盯向我,好像正义的是他们,犯错的倒是我们,或者说,仅仅是我。

    我们彼此看着,谁也没有先说话的意思,足足五六分钟。

    “沈阳来的?”郭喜昌率先打破沉默,开口问道,平静而慈祥的语调就像长者询问晚辈一般,完全没有想象中的剑拔弩张。

    “嗯!”我微笑着点头回应。

    “哦,那我说几句,说错了你也别生气”他接着说道,微微颔首,咨询般谦恭的语气低缓,任谁也生不起半点气。

    “您说。”我淡淡回道。

    “今天这场赌局,我相信你能‘看到’我的牌,我不瞒你,我也能看到你的牌”说到这儿,他停顿一下,注意下我的表情,在确认我唯有吃惊,却没有插言的意思后,才接着说下去,“所以我想快一点儿,一把定输赢,你看行么?”

    我刚想开口答应,房顶墙角的扩音器传来闫叔平缓而极富威慑的声音,“不行!”

    紧接着便是几声被毒打后的惨叫,我听得出,那是郭琮的,不知是放的录音,还是郭琮真的就在玻璃墙之后。

    同时我注意到,郭琮每惨叫一声,褚玉瑛的耳朵就朝扩音器方向动两下,浑浊的双眸红了,紧握的拳头在颤抖,郭喜昌则低下头紧闭双眼,似乎想捂住耳朵却又犹豫着不舍,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再听不得这让人心碎的声音。

    之后他缓缓抬起头,猛抽一下鼻头,凝望着我说道,“那就开始吧!”

    荷官开始发牌,一连几局,我没有看牌,因为我听得到,他们也没有看牌,目光始终停留在我身上,就像郭喜昌说的,他们也“看得到”。

    “这样的赌局真没意思!”我心里暗笑一声,连下注也变得漫不经心。

    每当我下注大一点儿,扩音器里一准儿会传出郭琮的惨叫声,那一把,郭喜昌必输,甚至有那么几把,我的牌面极小,他手上握着好牌,却在听到惨叫声后不得不输给我。

    十几把过去,绝大多数是我赢,赢了有小两百万,郭喜昌只赢了两三把,还是我故意弃牌,才给了他赢的机会。

    “这根本就不是赌博,是猫耍老鼠的游戏!”望着郭喜昌被惨叫声折磨得愈加悲戚的脸色,以及褚玉瑛浑浊的双眸不断溢出的泪水,我再也克制不住内心的愤怒,一道犀利而喷火的目光射向对面的镜子。

    闫叔似乎读懂了我的眼神,接下来一把,我一上手就是一张黑桃尖和一张黑桃J,而郭喜昌则是一对八,我知道,闫叔说的那把“好牌”终于来了。

    郭喜昌凝望着自己的底牌许久,笑笑,脸憋得通红,坐直身子凝望着我,抬手阻止荷官继续发牌的动作,之后将褚玉瑛的手紧紧攥住。

    荷官不理,又扔了一张牌给他,站在他身后的孟庆勇猛得抓起牌,一个箭步冲上去摔在荷官脸上,那一刻,时间凝固。

    “我输了!”郭喜昌说道,说得很坦然,说完两颗泪珠滚落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