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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画的是没见过的人

    凌愈没钱请大夫,来的人自然是徐老。徐老将他腿上的伤包好后,嘱咐几句便走了。

    “徐老慢走。”

    凌愈拄着一根拐杖送行,李峤觉得奇怪,堂堂一城之主这样做会不会太亲和了?

    这个疑惑马上就被李峤给忘到脑后,他睡到日上三竿才醒,一伸懒腰嚎了一声:当城主书童的日子太爽了!

    凌愈早晨都在处理政务,只有画画时会让他随侍,李峤一天只帮人调颜料铺画纸,顺道花式赞扬凌愈的画。他甚至觉得凌城主根本不需要书童,只是喜欢作画时旁边有个人在吹彩虹屁。

    “城主,你这画的是何人?”

    画面上的那人白发,穿着一身红衣,腰间别着骷髅头,手上提着一把老二胡,装束极其怪异。而这人的面部却是空白的,凌愈迟迟没有落笔。要知道,凌愈平日里作画大多喜画人面,从城主府的仆役到街边卖吃食的小贩,他都能画得栩栩如生,但现在卡在人面上,实在是奇怪。

    凌愈最终放下笔,垂下头道。

    “画的是没见过的人,我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

    那为什么要画他?

    “今日到此,你也去休息吧。”

    李峤退回侧间,发现天都黑了,他一个不留神又陪凌愈画到半夜。

    这种悠闲日子若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那便是他每晚都能听到有人在敲地板的声音。不知何人闲着没事整晚整晚地敲,断断续续,有时轻有时重,一下一下敲在人心坎上,让人不得安生。

    他得掏钱搬个床来。

    “咚,咚,咚。”

    哪个傻缺又在敲地板了?!李峤炸毛,朝着地板就狠狠一拳,直接在上面留了个拳印。

    他大呵道:“去你娘的敲,信不信老子敲爆你的头!”

    “咚咚!”

    仿佛是在响应他,那人敲得更凶了!李峤一嘴地脏话还没出来,突然察觉不对。

    他将耳朵紧贴在地面,仔细一听后瞪大了眼睛。不是周围的人在敲地板,敲地板的人,就在他下面……

    那人见上面没了动静,应该是敲累了,李峤再趴着听时就没有一点声音。

    难不成有人被困在下面了?李峤心道不妙,莫非这个城主府还有什么隐秘?

    他在偏间四处查看,而后又跑到书房搜索。这间屋子统共也没有多少东西,李峤敲遍了所有的卡卡角角都没找到机关,正要放弃时,瞅到了那盏落地宫灯。

    他走到灯面前。

    李峤第一次来书房时就觉得奇怪,凌愈整个人都是穷的,偏生这灯却不合景,不是用木头或纸做成的,而是用的凹凸不平的彩色玻璃制成,在这个时代应该叫做琉璃,是特别昂贵的东西。

    李峤打开琉璃灯,里面只有一根细细的蜡烛,他摸上摸下一点异常都没有,正准备关上琉璃灯门时,突然灵机一动,将蜡烛点上。

    等他一关玻璃门,调整了琉璃的角度,彩琉璃竟将光线折射在了一起,光线穿过李峤耳下,他回头,指在了一本厚厚的蓝皮游记上。

    这本游记混在一大堆蓝皮书中,李峤上前一摸,这本书被钉在了地上,正是机关所在。

    找到了!

    李峤翻开书本,书被人挖空,里面有一块凸起的把手。再一扭,一整块五十公分宽的地砖就被他提了起来,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条长不见底的石阶。

    李峤把琉璃灯从灯柱上取下来,提着它小心翼翼往里走。

    这条石阶极长,越往下走就越能闻到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像是陈年老血混合某种排泄物发酵后的味道,他估摸着自己走了百多个台阶才踩到地面。

    面前还有一条石廊,李峤提着琉璃灯一照,长廊仅能容一人过,地面长满了青苔,还有些灰白的颗粒撒在上面。

    李峤蹲下一抓,是米粒……这个地方怎么会有米粒呢?

    再往前走空间豁然开朗,这是一个跟书房侧间差不多大的小室,有一张石床,上面的被褥凌乱,杂七杂八的书散落在一旁。

    李峤感叹道:真有凌城主的风格。

    那是!?

    石床的最里面还堆了十多本小册,这个时代少有人会用牛皮纸作封皮,李峤拿到手中浏览。

    “光:起床,吃饭,做事,吃饭,练功,睡觉;安,起床,练功,练功,练功……”

    确认过眼神,是丑到爆炸的字。但凌愈为何要暗中监视应庭光?他们两人不像有过节的样子。

    左思右想得不出答案,李峤将目光投向一旁的石桌上。桌上没有书,杂七杂八的堆着药瓶跟颜料,还有一堆薄皮一样的东西叠在一个寒玉盒中,李峤从里面拿出一片,仔细一看差点没手抖把灯给摔了。

    他将琉璃灯挂在墙上,坐在石凳上对着一方铜镜,而后将这张薄皮贴在自己脸上。

    哐当。

    他绊倒石凳,猛得退后。

    镜中倒映的人不是他李峤,而是凌愈!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谁在那儿……小狼崽子?”

    石廊很长,这只是途中的一个房间。李峤继续往前走,不久便到了另一个房间。沉重的铁锈味充斥着这片区域,在石廊的右侧,与其说是房间,不如说只是个囚牢。

    粗硬的铁栏离他不过咫尺距离,一只苍白的手突然从铁栏中伸出,猛得掐住他的脖子。

    李峤喉咙一紧,随后被人提起来,脸色发白道:“是谁……”

    他将琉璃灯提起来,看清了眼前人,然后奋力挣扎:“虞先生是我!”

    虞我行听到声音先是一愣,而后松了手,李峤忘了自己脸上还带着那张人面,立马将它扯下来道:“我刚才看那桌上有人皮面具就戴了一下……你怎么在这儿?”

    “说来话长,你身上有没有吃的东西?”隔着铁栏,虞我行蓬头垢面,头发乱披在肩头,衣服上还满是血,李峤正要递给他一块苹果干时,突然听见铁索相碰的声音,猛得见他背后伸出一双血手!

    “虞!”

    先生二字还没出头,虞我行转身一脚就将那玩意儿给踹飞了,吼道:“别碍事!”

    那东西果真就缩在黑暗里不再出来。

    “给我。”

    虞我行抢过苹果干,几口就没了,再伸手道:“还要!”

    “没了。”

    李峤摆手,虞我行认命道:“关了老子三天连口喝的都不给,要是让本座出去了,我非扒了那狼崽子的皮!”

    狼崽子说的是凌城主吗?

    “虞先生,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们二人的关系不是很融洽吗,为什么虞我行会被凌愈关在城主府的地下?

    “怎么回事?”虞我行一挑眉,退到阴影中,乒乒乓乓一阵响声,一人被他提着后颈带到了李峤面前,只见他一身破破烂烂的血衣,两手都被铁索拷住,还有一道三指粗的铁链穿过他的琵琶骨,末端连接着身后黑暗。

    李峤将琉璃灯的光打在那人脸上,突然记起什么,倒吸一口凉气,再往下一看,那人双手带着金质护腕,容貌依旧年轻,是凌愈画上的人!

    虞我行咆哮道:“你可知这人是谁?凌愈,不,温别辛那小狼崽子竟然把他义父弄成了锻魂人!”

    若凌愈本名姓温,那么这个人……

    “这就是那狼崽子的义父,郾城被流放的前任城主——温越铖!枉费越铖将他从俘虏营中赎出来,这种异族混血就是天生的狼崽子,竟然敢反咬老子一口,十年前那次就算了,十年后还阴了老子!”

    “等老子从这里出去,就扒他皮抽他筋,给他剁了丢河里喂鱼。”

    虞我行越骂越来劲,完全换了个样子,李峤看着他骂人不喘气的样子,突然问道:“你现在是虞我行还是吴戈?”

    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虞我行勾起嘴角,反问他道:“仙家殿的主人还有其他人?”

    果然,他恢复记忆了。

    温越铖在他手中跃跃欲动,虞我行见他又要暴走,扯着他的后领就往铁栏上撞,铁栏冰冷坚硬,没几轮下来温越铖的脸上就全是淤青,颤抖着不敢再动。

    李峤可算知道敲地的声音是怎么来的了。

    虞我行道:“你往前走,温别辛在里面还有一处藏身之地,檐下挂着一串有红蓝布条的风铃,你进去找找铁牢的钥匙,若是没有,铁定在温别辛那小狼崽子身上。”

    李峤应下,提着琉璃灯继续向前,虞我行突然叫住了他,道:“若有人不让你过去,你只用告诉他你是个大夫就成,他是个瞎子,你这面具不中用。”

    难道这个地牢中还有其他人?

    李峤将灯把握得更紧,隐隐觉得周围温度在下降,他只穿了一件里衣,随即运转起体内的无名功法。脱胎换骨丹果然厉害,几个周天下来他的皮肤泛红,汗水滑过脸,觉得浑身都舒坦了。

    他一低头,果然跟他想得一样,温度在往下将,地面浮上一层薄薄的霜,越往里走寒气越重,他都能看到自己哈出的白气。起初闻到的血腥味也越重,石廊长不可测,李峤将功法运转得更快来维持体温。

    卡擦。

    突然,他踉跄一下,左脚踩到了什么东西,软烂中又带点硬,李峤扶住墙一看,心中万千草泥马奔腾而过,提灯的手剧烈颤抖,口中默念: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无意惊扰,逝者安息……

    这,这竟然是具腐烂露骨的尸体。

    肢体七零八落,像是有人每次经过都将他一脚踹开,有些地方已经被踩扁了,有些还能看见灰白的骨头,最让他大骇的是,这具尸体没有头!

    李峤的小心脏都差点停了,他小心翼翼地避开这些残肢,壮着胆子往前走。虞我行最好没有坑他,囚牢的钥匙真的在前面,否则他这一趟就要向他要精神损失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