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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青山老爷换上了袈裟,但头上还是那顶发黄的旧鸭舌帽。

    青杏两肩上一边一个扁担架着棺材后边,长安和富贵在前头一人一个扁担,尽管如此,还是很吃力,两个小不点小脸憋的通红,小腿肚子直打颤,摇摇晃晃抬起了棺材。

    青山老爷子清清嗓子,吆喝一声,高声念道:“黄道漫漫悠悠长,奈何桥后孟婆汤。一杯浊酒祭苍天,人间一遭莫念莫想。”

    唱罢,山爷拿起棺材前的小酒盅,将里面的白酒在棺材前洒了一圈,说道:“起!”

    长安和富贵抬的第一口棺材是父棺,长安咬着牙,一步一步艰难得朝着后山抬去,那里有青山老爷看好风水的墓地,已经挖好,就等棺材下地了。

    俩娃娃抬着棺材才出门,天就黑了下来,小雨漂了下来,青杏心疼长安和富贵,抬头看了看密布的乌云,一脸担忧,对青山老爷建议道:“爷爷,这场雨怕是不会小,要不今日就算了,过了今天重新挑个时辰下地?”

    青山老爷摇摇头:“不可,这个时辰我结合长兄生辰八字看过,只有今日这个时辰下了地,才能让。”青山老爷似乎有什么想说,都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接着说道:“不改,继续走!”

    青杏有些着急:“爷爷,我倒没什么,可他俩还是小孩子啊,这要是淋雨淋一路,肯定会发烧病倒啊。”

    青山老爷子眉头也皱成一团,看的出来,他也有些不忍,但最后还是下了很大决心,只说出了一个字:“走!”

    说完,率先走在棺材前,念起了经,度化亡灵。

    从长安家将棺材抬到后山,势必会穿过整个村子,全村的人自然不会错过这个热闹的场面,外面下着雨,二是担心长安和富贵像马神医说的那样会传染瘟疫,一个个村民全都躲在家里。

    但他们打开了窗子,用毛巾遮住口鼻,只留俩出气的眼睛盯着外面的“抬棺”,不时小声私语。

    “快看快看,是长老头那俩扫把星。”

    “看来马神医说的没错啊,这俩玩意儿会传染瘟疫,你们看,把他们父母给克死了。”

    “哎哎哎?那后面长者尖尖耳朵的怪物是谁?”

    “是谁?你眼瞎啊,没看见前面的花和尚?就是他当年捡回庙里的弃婴。”

    “扫把星配着怪物,绝了,绝了。”

    村民的肮脏且不堪入耳的言论撕裂着青杏的耳膜,因为帮长安和富贵抬棺,她不好发作,只能默默忍着,握着扁担的拳头稍稍用力,碗口粗的扁担出现了裂纹。

    等长安一行走了一半,穿过了大半个村子,雨下的更大了,长安和富贵身上早已湿了个透,雨水拍打着他们的脸庞,眼睛眯成了缝也看不清前面的路,雨水不停窜进鼻孔,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

    由于两只手扶着扁担,没有手可以抽出来擦一把脸上的雨水,长安和富贵只能默默忍受风雨的肆虐。

    青杏也好不到哪里,额头的刘海耷拉在额头,头发紧紧贴在头上,两只尖尖猫耳更加明显了。

    村里不知道谁开了个头,从屋里投掷出一烂番茄打在了长安身上,带着恶毒的村骂:“讨债的丧门星,真是晦气!”

    有人起了头,接下来场面就一发不可收,鸡蛋、白菜叶子从左右两边的房子内飞出,漫天飞舞。

    这下长安和富贵还有青杏脸上不仅仅有了雨水,还有鸡蛋清、番茄汁,红的黄的将三人染成了三花脸。

    青杏忍不住,哭着吼道:“够了!你们有完没完?不怕遭报应?”

    由于抬棺有规矩,这棺材起身了中途就不能停下,否则中途棺材在哪落地了就得在哪下地,这是规矩。

    所以饱受村骂和讥讽甚至是攻击,青杏都没有停下来回击这些村民。

    村民的骂声没停,扔出来的东西也越来越多,雨更大了,分不清长安脸上哪边是泪水哪边是雨水。

    俩小只身体风雨中飘摇前行,快出村子时候,遇到事了,三四个撑着伞的大汉,裸着上身,嘴里叼着狗尾巴草,斜着眼等着长安的队伍到来。

    其中一满脸横肉,一身肥膘,三角眼,右边眼角下一个刀疤的秃子看上去是这几个人的头头,后面俩小弟给他撑着伞。

    不过他们也不是不要命的主儿,估计也忌惮村里的传闻,害怕长安和富贵会将瘟疫传染给他们,一个个也是蒙面,手里则拿着粗木棍。

    青山老爷子一看这架势,知道来者不善,俩娃娃走到现在,力气也快耗光,又哪有多少力气撑着等他和这群流氓交涉?

    无奈,山爷找来四块砖头,默默念了几句听不懂的咒语,随后将砖头垫在棺材底的四个角边,接着示意长安和青杏可以暂时将棺材落在砖头上。

    青山老爷子对着前面的大汉微微弯腰施了一礼:“各位后生,我们这抬棺去下地,还有劳各位后生帮帮忙,避让一下如何?”

    “呵?好大的口气,咱刀疤哥在村里儿混了这么多年,还就没见过哪个敢让我们刀疤哥让路的,你个老东西算老几?敢…敢让我刀疤哥给你让路,嗯?你配吗老东西。”

    一个五尺小矮子蹦跶出来,一下子打飞了青山老爷头上的鸭舌帽,满满的挑衅。

    “阿东!咱也是文化人,不能这么对老人家。”刀疤脸假惺惺嘴里这样说着,脸上的笑却无比的嚣张。矮子听了,无比听话,跟狗一样退到了刀疤脸后面,混入了其他的狗群当中。

    刀疤脸上下打量了一番青山老爷,开口说道:“老爷子,我们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只不过啊咱村子穷,这路呢当年是我爹出资修的,既然我家拿钱修了路,那这条就是我家的,对不对?”

    青山老爷没吭声,刀疤的几条狗一下子高潮了,连声吠道:“对对对,刀疤哥说的对!”

    “呵呵,既然这路是我家的,那…你们从我家路上走,我收点过路费,不过分吧?”

    几条狗接着附和道:“不过分,不过分!”

    青山老爷子看了看旁边长安和富贵瑟瑟发抖的小身躯,压住丹田处的洪荒之力,微微一笑,点点头,捡起地上的鸭舌帽,戴在了头上,小声问道:“多少钱?”

    青杏恨得咬牙切齿,怒火都快从天灵盖冲出来,眼睛里被怒火熏得通红,骂了一句:“好狗不挡道!”

    流氓们一听,好家伙,这还得了,都骂上了,脸一黑:“妈了个巴子!哪来的不人不鬼的野东西,敢骂爷?老子弄死你。”

    但刀疤脸再一次拦住了即将动粗的手下:“嘛呢?退下!”随后换了一副笑里藏刀的面孔对青山老爷说道:“我们按人头收费,一个人一百块,小孩嘛,咱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半价,五十块。”

    要知道这个时候才建国没多久,国家百业待兴,计划经济中,一个工人一个月的工资才几十块,一块钱都能买不少柴米油盐酱醋茶了。

    青山老爷面露难色,说道:“后生,老言道死者为大,不如成人之美也算积德行善!”

    刀疤脸收起了笑容,面容阴险:“没钱么,那么就是没钱的谈法。”刀疤慢慢走到青杏旁,咽了一口口水:“这小妹妹虽然长着奇怪的猫耳朵,但面容还算姣好,要不,这小妹妹陪哥几个玩会儿,钱就算了。”

    青山老爷脸色变得难看:“我要是不答应呢?”

    “哟嗬?老东西还挺倔,没钱又没女人那还谈个屁!兄弟们给我打。”刀疤手下的几个打手一听这话,扬起了手中的木棍就开打。

    刀疤的打手心黑,连小孩子都不放过,眼看长安和富贵就要挨揍,青杏一把拉过长安和富贵,拥他们入怀,棍棒雨点一样落在了青杏背上头上。

    见了血,犹如饿狼闻到了肉腥味儿,几条打手更加兴奋,抡圆了胳膊疯了一样想下死手。

    一阵疾风飘过,青杏周围的大汉便飞了出去,棍棒也甩落了一边。

    山爷稳如泰山一般立在青杏背后,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后生们三思,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不可执迷不悟。”

    “妈的,这老东西胡言乱语啥?给我弄死他!然后就地把小娘子给办了!”刀疤不堪受此大辱,起了杀心。

    小喽啰们从地上爬了起来,从怀里摸出了短刀,带着杀气冲了过来,举刀便捅。

    青杏刚要迎战,被青山老爷按住:“杏儿看好孩子,老夫亲自来。”言罢,青山老爷闭目吟诵经咒。

    一个小喽啰已经到了山爷的面前,一手按住青山老爷的肩膀,刀子便捅了过去:“臭和尚,去死吧。”刀子扎了进去,血水顺着刀刃流淌到刀把上,再顺着刀把滴落在地上。

    小喽啰脸上笑的更加邪魅,但下一秒就僵住了,小喽啰惨叫一声,跌倒在地上,脸上满是不可思议和惊恐:“怎么会?怎么…会这样?我…我见鬼了不成?”

    原先明明是青山老爷站在小喽啰面前,可现在人却变了,换成了刀疤脸,而自己刀子也结结实实捅在了刀疤的身上。

    刀疤握着刀刃,痛苦地蹲了下来,蜷缩倒在地上,脸上也是一脸不解,自己小弟冲过去刺青山老爷的时候,自己站在后面正乐呵,怎么风云一转,自己就到了那老头的位置。

    发现事情不对头,刀疤想阻止已经晚了,无论自己怎么喊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小弟跟失了魂一样,将刀子捅向了自己。

    几条狗见老大受了伤,连忙围了上来,青山老爷这一招叫擒贼先擒王,果然有效,立马唬住了刚刚还嚣张无比的打手,他们还算不是背信弃义的主儿,没有立马作鸟兽散,而是扶起刀疤脸朝村里走去。

    刀疤回头有气无力对着青山老爷说道:“他妈的,给老子…等着。”

    雨下得更大了,将地上的血水冲洗干净,青山老爷子抹了一把脸上的雨,对青杏说道:“孩子们,继续。”

    出了村子就是上山,一段盘山公路出现在众人面前,长安和富贵俩小孩儿抬着一口棺材走平底就够艰难,现在还要抬棺上山简直是一项不可能完成的神级壮举,好比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捉鳖。

    长安和富贵互相看了一眼,擦擦脸上的汗水,蹲下身扎好马步,大喝一声抬起了棺材。

    等将长安娘的棺材也抬上山下了地,已经到了后半夜,四个人身上湿掉的衣服也早已被自己体温烘干转而被汗水浸湿。

    回到青山老爷的地方,长安和富贵是被青杏挑在肩上带回了家,俩人在爹娘坟墓前磕完头就累瘫软在地上,可是泪水还是止不住从他们眼里流出,抽噎不止。

    第二天鸡打鸣的时候,长安还在床上,也许是前天淋雨的缘故,有些低烧,头晕沉沉,长安还想多睡一会儿,却听见外面的院子里变得嘈杂起来,似乎涌入了不少人。

    长安悄悄溜出房间,青山老爷和青杏姑娘站在院子里,一群人乌泱泱围着,带头的是刀疤和他的小弟,刀疤的小弟用竹椅子抬着刀疤,其他的都是本村的村民,他们找到山上的庙里来算账了!

    刀疤昨天见识到了青山老爷的厉害,有些忌惮,不敢冒然动武,只能以受害者的口吻质问青山老爷:“老头儿!我说过,要来找你算账,今天乡亲们都在,你把我捅伤了,你…你必须给我个说法。”

    青杏毫无畏惧,杏眼圆瞪,柳眉一竖,反问他:“放你个臭狗屁,昨天捅你的到底是我阿爷还是你下面的走狗?你眼瞎了吗?”

    刀疤一口痰啐到地上:“那也是你这老头做妖法害的,懒得跟你这个野种废话,要么拿钱补偿我,不然大爷我就住下了!”

    青杏一听刀疤喊她野种,就要上前揍他,但被青山老爷眼神给止住了。

    刀疤才说完,一个村民站了出来,指着青山老爷子说道:“你这和尚好不讲理,先是捅伤了我们村里的年轻人,又把那带着瘟疫的扫把星给藏到庙里,你们安得什么心?”

    “就是,我看那,你们就是想让那俩小兔崽子害死我们全村人!”一大妈说到激动的地方,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好似家里人已经染上瘟疫般。

    青杏回敬道:“你们也都是做父母的人,他俩还是娃娃,父母又被奸人所害,你这么说,不怕口舌生疮吗?”

    “那是他俩活该?让俩瘟疫害死了,现在为了避免让这俩瘟疫祸害全村,我们也要个说法!”

    “说得对!说得好!”大妈的话引得众人一片追随的支持。

    青山老爷子问她:“你们…又要什么说法?”

    刚才激动不已的大妈将手中的死鸭和死鸡扔到了地上,接着人群里其他人也纷纷效仿,将带来的鸡犬鸭羊等家禽的尸体纷纷扔到了青山老爷的面前,很快就形成了一“尸山”,阵阵恶臭飘散,连躲在门后的长安都忍不住连连作呕。

    “这都是那扫把星给克死的,我们全家都指望从养的鸡屁股里扣点鸡蛋换米油钱,现在好了,让人给克死了,这可是我们全家生计的来源啊,你…说叫我怎么活哟?”说完大妈哭着坐在地上直蹬腿,撒泼耍赖!

    “另外,把…把那俩小孩交出来!交给我们处置!”又一个声音从人群里响了起来。”

    “你要孩子们干嘛?”青山老爷不解。”

    “要么赔我们的鸡,要么,就拿他俩的命来抵命!”

    “对,那俩扫把星也是妖种,烧死他们!为民出害!”

    “为民除害!为民除害!”

    青山老爷咳嗽了一声,两手压压:“乡亲们,都静一静。”

    叽叽喳喳仍是乱成一锅粥,刀疤一手下嚷嚷道:“甭跟他们废话,直接绑了得了,一把火烧了这破寺!”

    青山老爷闭目,双手再次合十:“老僧随为僧数十载,尚可会一些起死回生的小方术,只是老僧修行尚浅,尚不能将人还阳,但要问阎王要这些鸡鸭羊犬的命还不算难事。”

    山爷此话一出,众人皆惊,鸦雀无声。以前在村里就听闻后山的庙里有个老神仙,难道就是面前这其貌不扬的老头?

    带头的刀疤手一挥:“不要听这老东西胡说八道,他说能就能?真当自己是神仙了?我告诉你老东西,这方圆十里只有一个神仙,那就是我!”

    青山爷听了也不怒,说道:“出家人从不打诳语。”

    刀疤还想羞辱一番,却见青山老爷子不顾腥臭,双手捧出一具鸡的尸体放到面前,两手轻轻按住鸡的尸身,闭目沉吟一会儿。

    接着擦了擦额头的汗,扭头对青杏说道:“杏儿退后一些。”青杏听后点点头干脆回到了长安身边。青山老爷说完,从袖中掏出一个鼻烟盒大小的烟炉子。

    青山老爷双手合十,略微抱歉,说:“老僧乃佛门中人,施此方术也算逆天而行,需焚香祷告一番,乞求老天的宽恕,还望乡亲们恩准。”说话时候,点燃了小香炉,不一会儿袅袅青烟便从小香炉中升出,徐徐飘向空中,散开在人群间。

    刀疤脸又不耐烦了:“妈的,啰啰嗦嗦真墨迹,我跟你说死秃驴,你少给老子玩什么花样,敢装神弄鬼糊弄老子,老子不仅拆了你这破庙,连你这老骨头一起拆了!”

    青山老爷不露惧色,再一次闭目吟诵。

    青杏搂着长安站在后面看的不是很真切,但过了一小会儿就听得人群里爆发出一声惊呼,接着便是一阵不小的骚动。

    “活了!活了!”

    “动了!动了!”

    “真是…真是神了!”

    “是我家的!我家的鸡!都别抢!”

    只听得人群里一个大妈尖锐的嗓音响了起来,青杏看见一妇人双手似乎捧着一物件儿夺门而出,隐隐约约听得几声鸡叫声。

    “看来是爷爷成功了。”青杏这样想着。

    人群里没了之前那样咄咄逼人的气势,相反,多了些畏惧和尊敬,有人壮着胆问青山老爷:“老神仙,是我们这些大老粗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您,您…您别往心里去。”

    青山老爷只是念叨:“阿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