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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再生波澜

    三千米深海寂暗无光,那一夜剧变所搅浑的水体渐渐澄清,残骸碎片缓缓坠向海底,地下海归于平静犹如一潭死水。

    嗡嗡嗡。

    一抹微光忽然出现。

    小小的无人探测潜艇从角落钻出,小推进器努力运转,轻微的嗡嗡声响彻死寂海底,像一条无知小鱼在诡异海域游荡。

    虽然小潜艇游得慢,但它那双眼睛却亮得很,探照灯能将前方百米全数照亮,这边瞅瞅那边瞅瞅,好奇打量陌生世界。

    深海黑蓝如渊。

    四周死寂如狱。

    一座沧桑古城静静横在镜头前方,被漆黑海水彻底淹没,在探照灯中蒙着一层诡异幽绿,悬浮深海数百年无人闯入。

    左侧的锁城铁链断裂。

    古城呈三十度角倾斜。

    小潜艇贴着城墙向前游动,这座浮城六面都是平滑青砖,它在寻找浮城大门。

    或许它压根就没门?深海水压这么大,如果有门的话,那得是个什么门?

    倒是有了其他的数据。

    这座诡异浮城的城墙高约八米,宽度八百米,长度一千二百米出头,面积不到一平方公里,在明朝算是很小的一座城。

    但它在深海海底。

    有这种规模已经让人震惊。

    咔嚓。

    一声闷响从浮城内响起。

    仿佛有什么东西断裂,又像是有机关移动,被小潜艇的收音装置精准捕捉。

    ……

    与此同时。

    岛屿营地前的篝火旁。

    几块大屏幕播放着探测浮城的实时画面,郑云和纪道坐在门口闲聊,还有正在控制潜艇的凯德斯特,不时插上两句话。

    耳机早就扔一边去。

    根本没人带那玩意。

    连续几天,上百个小时,深海海底一点动静都没有,戴那玩意纯属浪费时间。

    “仙爷,你早上回来的时候,看没看到周围的庄稼地?这边种的什么玩意?”

    纪道烤着一块肉询问道。

    “你问这个做什么?”

    郑云从李西雅手里接过一瓶水,刚刚反问纪道,就听到自己身边传来微弱声音:“Whyareyouaskingthis?”

    侧头往旁边一看。

    奥利菲娅搬个小板凳坐在自己的露营躺椅旁边,手里拿着个实时翻译器,一字一句翻译自己说的话,然后小声默念:

    “妮闻着搁作甚么?”

    “……”

    郑云感觉有点离谱,学汉语学到神鬼险地来了,而且她还用自己当教材。

    “一晃都到十月了,时间过得真快啊,天宫的谷子都熟了,但今年却和往年不一样,不再是我独自一人收谷子了。”

    纪道轻叹一声不胜唏嘘。

    “……”郑云再次无言,原来纪道是惦记着收谷子呢,这小子年纪也不大,皮肤白白嫩嫩的,说话却一股子老农味道。

    “还要在岛上看几天,这期间就可以割,你种没种玉米,好久没掰玉米了。”

    郑云扭开水瓶喝了一口。

    他做事一贯比较谨慎和稳健。

    即便岛屿大局已定,他们也会再多守一段时间,和上次在极寒山脉一样,几天或者一周之后,最后再下水看上一眼。

    嘉斯艾琳已经成为阴兵,祭仙洞危机算是已经解除,监仙司短期内没有急事,接下来这段时间的任务将会比较简单。

    这几天去博物馆一趟。

    之后如果有时间,还可以顺带去W-06,找找都司遗迹,也可以开个仙门。

    在这期间准备一下卧底计划,想好具体的限制措施后,和嘉斯艾琳、伯德执事沟通一下,让他们各自回去当个卧底。

    这个事还挺复杂。

    郑云一直都很担心西方巫术,嘉斯艾琳和伯德都进过秘境,如果回到组织被催眠询问,很可能会弄巧成拙暴露自己。

    最好的办法可能是让他们写一封介绍信或者邀请函,送一个素人进去卧底。

    “仙爷还掰过玉米?”纪道面露惊讶,又继续道:“可惜天宫种不了玉米,天宫历一年二十个月,刚好不够玉米长两岔,收完谷子再过一个月就要冬天了。”

    “天宫入冬是什么景象?”

    郑云忽然提起兴趣询问,话音刚刚落下,身旁就响起:“……失甚么金香?”

    又是奥利菲娅在悄声复述。

    复述时她还悄悄看郑云一眼,和郑云对视时,露出一个眼眸清澈的可爱笑容。

    看她这个样子。

    这个显眼包,她今天是当定了。

    不得不说,西方女孩的胆子是要大些,而且奥利菲娅家里有钱,也有这方面的因素,导致她性格比同龄人要外向。

    “仙爷,天宫入冬堪比仙境,满山素雪美不胜收,我当年值守天宫,冬天闲着没事曾写过一些打油诗,仙爷你听听?”

    纪道忽然兴致大发道。

    重大事件已经解决,神鬼险地已经控制,他们这两天在岛上闲着没啥事,和上次在圣诞群岛一样,吃吃喝喝就完了。

    “你还有这才能?”郑云惊讶道。

    “献丑!天宫寒雪请白纱,宫阙楼宇映银华,凛冽风裹银霜气,漫天雪化冰玉砂。藏经玉阁迎朝曦,仙海湖楼映星河,花影戏督寒梅舞,山海仙洲尽苍茫!”

    纪道清清嗓子直接开念。

    这打油诗一看就是东拼西凑挤出来的词,往里套了点天宫的景色,但质量如何暂且不论,他这份勇气和自信没得挑。

    “写得好啊。”

    凯德斯特笑语捧场。

    他也是学习古东方文化的老学者了,这诗怎么样先不去评价,他也没研究过这些东西,但他知道古东方的捧场文化。

    “挺适合学习。”

    郑云面露笑容看向身旁,正好和手中翻译器忽然乱码,一脸疑惑看向自己的奥利菲娅对视,后者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首领,你……”

    奥利菲娅的清秀小脸迅速变化表情,小脸一垮嘴角向下,快速摇头带着金发马尾乱晃,挂出个知错的表情道。

    这可太难学了。

    翻译器都崩溃了。

    她连日常用语都学得磕磕绊绊的,这么一长串打油诗怎么可能学得下来啊。

    “全文背诵。”

    郑云收敛表情轻声开口,奥利菲娅不是喜欢学么,还非要在自己身边学,巴不得自己关注到她,那就给她机会好好学。

    纪道这诗挺适合。

    小姑娘就该多学习少上网,她这年纪本应该上大学,却学人在外面探险,还在拉缅因镇被困了一年,估计啥也没学过。

    “……,哦”

    奥利菲娅眸光发黯。“哈哈,不至于不至于。”

    纪道连连摆手,他知道自己是啥水平,仙爷实在是太会捧场了,全文背诵都来了,这可是对这首诗最高的评价了。

    “你这诗里没提到仙海湖,仙海湖冬天结不结冰?”郑云看向纪道询问。

    “仙海湖沿岸会结一掌冰,但到了远处就不会结,仙爷,冬天虽然没有蛟龙蛋,但托塔仙鳌会冬眠,湖中妖物会减少,正是登三十六仙岛主岛的好时节。”

    纪道灵光一现道。

    “还有这事。”

    郑云这才想起来,天宫里还有个仙岛主岛,事关控御托塔仙鳌的法宝。

    天宫仙海湖外有个迷雾海,很可能连通无尽航路断裂的东航路,要是把托塔仙鳌纳入麾下,他们就可以乘船西出天宫。

    郑云一直怀疑,祭仙洞背后的红雾古城就在东航路沿途的某个大陆,而整个断裂的东航路,都是被海卫隔绝的遗落地。

    如果只有一两个遗落地。

    那海卫其实没必要把整个东航路隔绝,更有可能的是,东航路之外有很多个遗落地,亦或者是有极其恐怖的遗落地。

    从海卫的角度猜测。

    哪怕是纪道说过的九山洲,怪山之中有疫病,能染人无数,逼得海卫只能屠城,但也没把海卫逼到要隔绝航路。

    红雾古城应该也不像。

    因为红雾古城虽然凶险,却在祭仙洞深处留了一个仙门,代表它虽然同样极其危险,但却没有危险到彻底隔绝的程度。

    那东航路就至少有一个,能让海卫毫无办法,不隔绝航路就会导致整个大明甚至人类危在旦夕的恐怖遗落地存在。

    纪道师父那句话,至今缭绕在耳边,大势无逆,海卫已亡,世间造化,听天由命……恐怕也就是和这个遗落地有关。

    此事不能细想。

    想得多了就会夜不能寐。

    就当没有这回事吧,如果将来有机会也有时间,就想办法在天宫拼凑出一条船,以天宫为起点,出海去周围看看。

    不知道东航路会有什么。

    那一路景色会有什么区别。

    咔嚓。

    被众人遗落的耳机再次轻响,视频画面中,无人潜艇还在环绕深海浮城探索,在凯德斯特的控制下朝浮城后方而去。

    “咦?”

    纪道侧头看向耳机。

    他的耳力最好,没有错过这次的动机,满脸挂着疑惑,直勾勾盯着耳机。

    “怎么了?”

    郑云跟随他的目光看去。

    屏幕上的场景没有变化,漆黑深海中什么都没有,探测潜艇的探照光柱前,偶尔有几枚漆黑腐烂的浮船碎片略过镜头。

    “我听到了一声咔嚓声。”

    纪道伸手指向桌面上的耳机。

    随着他这句话出口,场中所有人同时沉默,齐齐回头看着帐篷里的屏幕。

    凯德斯特表情一变,连忙把耳机带上,调整视频数据,进度条往回拉了一点,声音放到最大仔细倾听那声动静。

    咔嚓。

    果然是有。

    凯德斯特脸色更加凝重,直接摘下耳机公放,让场中众人全都听到这声轻响。

    咔嚓。

    像是东西断裂。

    而且很明显是从浮城内部响起,位置应该是在浮城里面,而且距离有点远。

    “这是什么情况?浮城的门找到了吗?如果浮城没门,那是怎么回事?”

    纪道皱眉看向凯德斯特。

    他们探测的结果是,这个浮城压根就没有进出口,如果真相也是如此,那这个动静就非常吓人了,浮城里有什么东西?

    “保持监听。”

    郑云立刻意识到情况不对,让李西雅持续保持观察,然后看向凯德斯特和纪道:“走吧,再去提审一次嘉斯艾琳。”

    “好。”

    纪道立刻起身。

    郑云把嘉斯艾琳等人点化阴兵后,当场就问了几个问题,比如嘉斯艾琳对浮城了解多少,在地下石廊发现了些什么。

    他当时问的很详细。

    嘉斯艾琳也全部回答。

    但她的回答看不出问题,和之前询问的结果一样,她并不知道深海浮城里到底有什么,只是意外发现后进行了探索。

    她不可能撒谎。

    因为郑云对她做出了几个指令,她全部照做,哪怕前面是悬崖她也往前走。

    所以她的回答是真的。

    她的确不知道深海浮城里有什么,在等到这个答案后,郑云就没有询问其他,匆忙把嘉斯艾琳关回去就返回岛屿。

    因为当时郑云担心岛上出事。

    现在回想起来,当初的提问或许没有问题,但郑云却忽略了一个关键信息。

    嘉斯艾琳虽然是监仙司的目标,但她却不见得是这次探索深海浮城的,探索队的队长,而这个队长很可能另有其人。

    比如那个尼娅。

    在之前自己等人追逐对方时,对方的重大决策和计划,基本都是尼娅做出的。

    只说郑云记得的,就有尼娅通过对讲机指挥她的队友,让她的队友把所有从海底打捞上来的东西,全都扔进地下海。

    后来这个尼娅绝地反击,在她几乎被炸死后,耳机内响起嘉斯艾琳和另一个男人的声音,说会想办法把尼娅救出来。

    这里也有问题。

    自己一路追击他们,先后斩杀了他们几个人,却从没见嘉斯艾琳要回来救,甚至连个人影都没有,搭理都不搭理一下。

    到了这个尼娅时。

    他们反而要救了?

    从这个细节,可见这个尼娅非常特殊,她的地位比探险队其他队员要高。

    此外还有几个线索。

    尼娅在古德庄园藏匿时,在昏暗环境中只看了一眼,就能认出镇鬼司长刀。

    说句实在话。

    郑云当初在冥府阁时,也是差不多同样的环境,也是先看到鬼将出手砍杀黑哥们,但自己当时完全没认出镇鬼司来。

    另外就是最后一点。

    尼娅和海卫有仇,在点化阴兵之前,郑云让凯德斯特去问过这条线索,但当时尼娅只剩一口气,而且非常不配合调查。

    点化阴兵之后。

    郑云心切岛屿这边,主要重点放在了嘉斯艾琳身上,也没有向尼娅询问,确认她被点化后,就让聋女把她关了回去。

    这一点确实是疏忽了。

    那个尼娅很可能就是探险队的队长,她对海卫的了解极其深入,连镇鬼司都知道的人,来深海浮城怎么可能不做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