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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决心和意志贯穿战场

    法厄斯之所以判断那个人是萧刚,是因为炸毁指挥部这件事太过不可思议,而来袭的身影速度又太快了。

    扔出紫色曳光弹的人和他一样,身体已经遭受了巨大冲击,他们来不及思考身影的速度为什么那么快。法厄斯很快修正了自己的判断:因为他实际看到的并不是来袭的人,而是影子,快的是影子,不是人。

    他错判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短暂交火,双方各自将主将救回了后方。

    双方很默契地停止了交火,是该停火了。

    双方现在最大的问题都是,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萧刚的右臂伤情极重,不仅失血过多,神经和骨骼也已经遭受了重大损伤,如果能够以最先进的医疗手段立刻救治,或许还能恢复,而以抵抗军的医疗水平,只能取出简单弹片并包扎止血。这位青城最后的勇将,永久地失去了这条右臂。

    抵抗军全体精神紧绷,但抵抗并非萧刚的个人意志,而是抵抗军的整体意志,因此抵抗军严阵以待,高度紧张。虽然所有人都笼罩在一股浓烈的悲伤之中,虽然所有人都忧心忡忡,虽然所有人都紧张兮兮,但所有人都按部就班地拱卫阵地,时时刻刻准备着应对敌人的进攻。

    他们的天固然塌了,但他们的天早已经塌了,他们为之坚强抵抗的理由并没有消失,他们依然在顶着。

    特战队的队长莫尝暂时接管了抵抗军的指挥。他陷入了真正的两难之中。

    如果进行突围,一旦敌人撤回冰壁,那他们的突围将造成极大的伤亡,并且一败涂地。而如果一动不动,就会白白错过敌人最虚弱的时机。

    厄斯托勒密学会则更糟,他们完全陷入了一团混乱,没有人能做出决策,所有人都不知道应该继续进攻,还是维持战线,或者是退回冰壁,又或者是暂时撤军。

    教授昏迷不醒,指挥部完全被摧毁,整个学会的指挥系统已经瘫痪,最糟的是参谋部的参谋都活了下来,众人争得不可开交。

    参谋长主张继续进攻,在他看来,功劳已经唾手可得,他不在乎继续填上多少生命;最重要的是,教授昏迷,指挥部炸毁,他将独享一份最大的胜利果实。厄斯托勒密学会有三千多战士,而抵抗军不过两百个老弱病残,三千对两百,优势巨大!

    也有参谋主张固守阵线,等待教授苏醒。

    而少年参谋主张撤回冰壁,但所有参谋都不接茬,没人在乎他说什么。

    经过一番争论,参谋长凭借他过硬的背景使得无人再敢反对他,他们甚至已经准备下令。

    法厄斯郁结于心,忧愤不已。

    在他看来,缺少了教授的学会士兵已经锐气尽丧,士兵是否会听从参谋部的指挥尚存疑问,一旦进攻受挫,全军覆没在所难免。

    他将纸张拍在桌上,将手枪压在纸上,他病恹恹的身体带着上气不接下气的喘息大声咆哮:“支持进军的请书面下令,联署签名!”

    参谋长沉默了,他想冒险,但又不敢负责。

    所有参谋都僵持着。

    一线士兵则在原地呆呆地休息。

    教授会醒过来,因此他们只需要等待。

    教授会醒过来,这也是唯一还能支撑他们坚守战场的动力。

    由于双方都无法下定决心,焦灼的战场得以维持着短暂的和平。

    萧刚的手臂已经简单处理过了,但仍在昏迷。莫尝守在他的铁床边,始终没能鼓起勇气做出决策。

    莫尝之前已经充分和萧刚讨论过战场的整体情况。萧刚曾说过“围师必阙”。意思是,如果进攻方围城太死,防守方反而会全力死战;所以要虚留缺口,引诱敌人逃跑,这样反而能免去攻坚之苦,只需在溃逃途中张开罗网,进行埋伏,便能大获全胜。暴恐分子留下的薄弱环节,也正是对方张开的罗网。萧刚多次探查战场,他几乎可以肯定对方一定会在南面的防线外设下陷阱。

    莫尝无条件相信萧刚的判断,所以就算下令突围,也只能从南面已经突破的冰壁入手,那最终依然会踏入敌人提前设好的陷阱。

    莫尝想不出办法,他痛恨自己是一个悲观主义者,他看不到一点光明。

    他听着妻子的播音,眼泪止不住地流。

    在泪花摇曳中跃出一个一瘸一拐的身影,身影在慢慢挪动,他在朝莫尝招手,莫尝赶紧抹了泪,主动迎过去。

    来的人正是跛叔。

    莫尝更为头疼了,跛叔要来兑现他“英勇就义”的权利了,他要去当人墙、当炮灰、堵枪眼了。

    跛叔的后面便是打着油灯的吴奶奶,小猴子侯赐,以及他的姐姐侯恩。

    跛叔开口果然便是:“和你讲,我是有用的。”

    莫尝无语凝噎,他不想再听跛叔那些烦心的话,他看向吴奶奶他们求助,想让他们劝劝跛叔。

    但吴奶奶和侯赐都没有要阻止跛叔的意思,反而是跛叔,回头看向小猴子,一副为难的样子,“我都说了我不会讲话,不晓得怎么开口嘛。”

    吴奶奶就像看着自己的儿子——如果他的儿子还活着,差不多也是跛叔这个年纪了,她的语气中充满了慈爱,娓娓道来:“你怎么和我们说的,就怎么和莫尝说就行。”

    侯赐也帮腔道:“对呀,跛叔,你直接说就行,我们都觉得有道理。”

    跛叔挠了挠后脑勺,尴尬地望向天空,慢慢说道:“死我一个,换掉对面一个。我就是有用的,你们比我还有用得多,连我都想换掉对面一个,难道我们还换不过他们?”

    “嗯,嗯……”

    “要相信。”

    “我信。”

    莫尝说的显然不是真心话。跛叔握住莫尝的手,脸上挂着半分千帆过尽的豁达劲,这与他之前死活不肯吃东西的拧巴劲完全不一样,他像是在回忆过去,又像是在展望未来,他像是在对莫尝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我和你讲,我是真地想通了,我是有用的。你说萧刚他要突围的话,为啥子一开始冰壁没有修好的时候不突围呢?难道没修冰壁的时候不是更容易打出去吗?那当然是因为我们这些糟老头子,因为我们没本事,我们是拖油瓶,给你们添麻烦了……”

    “跛叔别这样说……”

    “你听我和你讲完。我内心里是觉得抵抗不下去了,因为我们拖累你们了,所以我想去上前线,我想证明我还可以,我有用。但萧刚受伤了以后我才发自内心地觉得,我真是有用的。我想我还是看清楚了一些东西,我觉得抵抗军是有希望的,因为萧刚希望我们都能活下去。如果对面那群畜生还没有包围,我们一个一个单独行动,你跑你的我跑我的,最后有没有人能活下来,肯定有,萧刚就一定能活下来。可是他不这样办,他把我们拧在一起,他反而受了重伤。

    “萧刚让我们做了一个美梦,我们特别担心这个梦醒来,梦里的景象就破灭了,所有人都活不成了,所有人都在全心全力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这个梦。那对面呢?我想对面也是一样的。对面也有一个萧刚,也希望他们的人都活下去,我想他们也是在做梦。他们一直不敢和我们大打特打,他们想用最小的力气吃掉我们。所以他们又小心又天真,他们觉得也许只用死个把人就可以把我们一口气吞下去。哪怕是到了现在,他们还在做梦。

    “但我梦醒了。我想萧刚也是醒了的,他从一开始就是清醒的。我们被敌人包围在这里,不是我们不行了,是对面就要不行了。他们没有做好梦醒的准备。看起来是他们包围了我们,其实是我们包围了他们。既然是我们包围了他们,我们还需要突围干什么?我们先醒,我们就要和他们大打特打,我们就能够赢,这个就是古老话讲的‘置之死地而后生’。我想这点,我应该算是看清楚了的。”

    莫尝惊到了,他回过头,看着病床上的萧刚,他仿佛看过了过去的萧刚,看到了一以贯之的萧刚,他看到了萧刚本人,又看到了萧刚一以贯之的思想。

    对于萧刚而言,敌军强,我军弱,这是客观形势。但抵抗军和对面的暴恐分子从来都是对等的,从来就没有对面能赢,而己方不能赢的道理。所以萧刚一以贯之的目标都是: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

    这绝非出于仇恨的宣泄,绝非出于报复的快感,这是抵抗军通往胜利的理性道路。

    一味地突破封锁,局势并不会有太大改观,只有进行一次决定性的歼灭战,才可能打开局面!在这场你死我活的战争中,双方一次又一次推迟了决战。而现在,决战已经来了。萧刚一点又一点地投下诱饵,一点一点诱使敌人投入更多兵力,抵抗军一点一点将敌人绞入了事先未曾计划的大决战中。

    萧刚最大的战略就是谋求一场最大的战役,最终完成一次最大的歼灭。

    从来都是敌军举起屠刀,而现在,攻守易形了。

    莫尝朝跛叔点了点头,跛叔是对的,他是有用的,他不仅是有用的,他甚至有活下去的希望。莫尝自己也是有用的,他不仅有用的,还已经结婚了,他甚至可以对未来有一丝美好的想象。抵抗军也是有用的,抵抗并非无用,抵抗军是有未来的!

    莫尝从未想过抵抗军竟然是有可能胜利的,而他所要做的,就是敢于胜利!

    莫尝将侯赐举过肩头,扛在肩上,他朝着猴子坚定地说道:“小猴子,我们一起去下令,为了胜利,冲呀。”

    小猴子左手箍着莫尝的额头,右手高举拳头,他大声呼喊:“为了胜利!冲呀!”

    冲呀!

    萧刚虽然仍然躺在病床上,但他的决心贯穿到了整个抵抗军的战场上。

    随着命令下达,抵抗军全体动员起来,无分老幼残疾,所有人都踏上了战场。

    前方炮火同日出东海,后方支援似川流不息。

    胜利的意志传遍四方。

    厄斯托勒密学会的士兵草草地阻止起了防守,但他们很快就发现,抵抗军没有半分要突破防线的意思。

    从来都是厄斯托勒密学会的士兵制造虐待和杀戮,现如今却是抵抗军战士举起屠刀。

    厄斯托勒密学会的士兵之前从来没有真正感受过死亡,他们备受教授的呵护,爱惜自己的生命,域航盔将扭曲的面孔、无助的哀嚎、喷涌的鲜血以及整个残忍的死亡世界远远地挡在了彼端。

    恐怖和杀戮就像另外一个世界的事物,永远不会降临到他们头上。

    事到如今,幻觉破灭了。

    厄斯托勒密学会的士兵们起初还能勉强抬起自己颤抖的双手,朝着无边无垠的黑暗鸣枪示警,宣告自己仍然在站立和抵抗,企图用可怜的声势欺骗和吓退数不胜数的死亡。

    但随着抵抗军一点一点把握住胜利,一点一点重塑起信心,厄斯托勒密学会的士兵们已经沦落成了待宰的羔羊。

    最开始只是锁链中极短的阵线被锋利的尖牙利爪撕碎,紧接着贯穿了阵线的利爪和尖牙并没有选择呼啸而过,而是不断回扣和咬合,反复咀嚼和啃食着链条中相邻的锁扣。

    厄斯托勒密学会的整个包围网逐渐完全糜烂,

    战局彻底变成了一边倒的屠杀。

    事已至此,萧刚的战略目标已经昭然若揭:抵抗军在谋求与厄斯托勒密学会进行一场无视伤亡的硬仗,而这场硬仗中,抵抗军是攻方,学会是守方。

    包围网上的士兵想要撤回冰壁已是奢望,他们四处逃窜,死伤无数。

    经过六个小时的战斗过后,抵抗军打出了一比十几的惊人战损比,仅仅付出了六十多人的伤亡,杀伤了差不多一千个学会士兵。

    这几乎是厄斯托勒密学会整个包围网三分之一的兵力。

    学会的士兵已然陷入崩溃。

    厄斯托勒密学会用来广播噪音的话筒和扬声器一个接一个被摧毁,抵抗军播音员的声音混杂在他们的哀嚎中,断断续续传入他们的耳朵。

    他们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不被允许听到这个声音,他们怀疑一切,陷入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