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文明陵寝
怎么在漆黑的管道中保证安全行进呢？
很快，路夏已经有了主意，不过还需要借助林微的帮助。
他从管道出来，便回到了帐篷，和林微议定了研究方案。
林微听明白了路夏的方案，便开始上手研究黑液的性质。在密度方面，通过清水和砖块，她很快确认这种前所未见的液体密度不会很大，清水会漂浮在黑液之上，砖块会沉到黑液之下——意思是黑液的密度大概介于一个单位水密度到两个单位水密度之间。由于没有任何的测量仪器，她只能通过某种方法去近似。她在缴获腐血金刚甲后，曾经比较过腐血金刚甲和一般民用域航服的数据，腐血金刚甲采用了非常特殊的材料，可以在质量相差无几的情况下达到军用级别甚至更高的防护性能——她记得这个质量的数字应该是三十千克左右。根据目测，普通人穿上域航服后排开水的体积约增加了百分之三十，因此穿戴上域航服后，整体的密度可能大约在一点二五个单位水密度左右。
她之前进入黑潭的时候，能感觉到比较大的浮力，也就是液体的密度应该介于一到一点二五个单位水密度之间，比人和域航服整体的密度略小，但应该不会小很多。
经过简单的计算，林微认为路夏的主意听起来是很可行的。
林微和路夏一起做起了实验，她们从帐篷中取出唯一一套多余的域航服，直接将域航盔和域航服接合好，开始往多余的域航服中泵气，等到气体充好，多余的那套域航服便鼓了起来，虽然中间没有人在往外支撑着，但膨胀出来的额外体积不就是一个现成的“救生圈”吗？
路夏抱着域航服，往黑潭中一试，确实整个浮了起来。
而且实验的结果让他更加欣喜，通过操作充气放气调整域航服的气体量，就能够将域航服当作一个移动气泵，让自己在下沉和上浮中自由切换。由于域航服可以利用液氧剂产生氧气，如此一来，只要将域航服充满液氧剂，路夏就可以仅凭一套域航服就在黑液中进行浮潜前进。
林微确实有些佩服路夏，路夏的脑子转得很快。
这也解开了她心中的困惑，如果钟鸣队长他们消失不见了，很有可能就是用类似的方法潜入了黑潭正中央的巨井——只要搜集足够的域航服，要做到这一点并不困难。
路夏确定了域航服合适的泵气量。他保证整体的密度略大于黑液，这样自己就能够沉入到黑液中，而且就算遇到什么状况，林微也无需用上太大的力气，就可以轻易把自己拽上来。他将多余的那套域航服的脚部绑在自己的双腋之下，就像背了一个“假人”，他这次头部朝外，脚部朝里，绑上登山绳，进了管道，依靠腰部发力往里挪动。
并没有花上太长时间，便到了管道下斜的地方。
路夏开始了下潜。
正如路夏所料，向地下施工会比较麻烦，这一段往下的管道并不是很深，大约也就二三十米。
触到底后，管道仍在水平方向继续延伸，而且路夏依旧在此处摸到了十字花铁条——这意味着这条路就是对的，起码是有人来过。
他还要继续前进，但是他也能大概感觉得到，自己前进的距离大概已经逼近一百米了，这意味着已经快到登山绳的极限距离了。一旦行进到极限距离，林微可能就不会再让他继续前进，但是这条管道不知道还有多长。要想继续前进，肯定是没有万全的办法，路夏并不想放弃，他悄悄将绑在腰上的登山绳解下，继续前进。
林微在外面等了好一会儿，迟迟没有感受到路夏主动拽登山绳报平安。她轻轻拽了拽，发现绳子轻飘飘的，好像完全没有绑着东西。
她脑子里立刻蹦出了关于路夏的胆大妄为的负面评价——那个该死的冒险主义者！
无论什么事他都要冒险！
林微将绳子快速拽回，果不其然！
登山绳没有任何被划断的迹象，根本就不可能是管道内有什么锋利的物品把登山绳划断了，而且即使用刀割！要割断这个质量的登山绳也得割好一会儿呢！
这条登山绳完好无损，路夏自作主张将它解开了！
这让林微气愤不已！路夏以为他是谁呀！谁要担心他会不会冒险！他要去冒险就去冒险好了，他愿意那就随他去吧！
林微怒气冲冲地收好登山绳，拉着一脸懵的侯恩和侯赐回到了帐篷。
林微实在气愤，但是又没有其他多余的域航服，她什么也不能做，只能怒气冲冲地等着！
而管道里的路夏，则仿佛一条悠然自得的鱼儿，他仍然自由地、慢摇摇地在朝管道更深处前进。
这是一种别样的体验，他就好像是医用注射器打进大地母亲血管里的一粒药，正在血管里寻找靶向受体。
路夏一直在前进，他越前进越惊讶于林熹情报的可靠性，同时也惊讶于前人的智慧和毅力。
难道说曾经有人走遍了血管中的每一处位置，并在所有的歧路都拦上了栅栏，并如愿以偿地发现了通往心脏的最终大动脉？
也许是行进了三公里，也许是五公里，也许更长，路夏很快抵达了管道的终点。
前方的管道仍在继续延伸，但管道已经被十字花铁条封死。
如果有一个已经到达了大地心脏的前辈，抵达终点时，他会做些什么呢？
路夏很快有了答案，他举起手，轻轻推了推正上方的管道。
完全符合直觉！
管道的正上方并不是完整的、密闭的管壁，而是一道暗门，路夏将暗门推开，站起身来。
他再一次目睹了超越时代的伟力。
这股伟力不同于腐血金刚甲或是后羿的神箭，这股伟力不是孤立的单品，不是一个考古学家从历史的灰尘中不断清扫发掘出来的神器，而是一座“科技坟场”、“文明陵寝”。
展现在路夏眼前的，是一片又一片的、绵延不断的、超越时空的未来遗迹。
大地血脉穿梭在工厂的正上方，血管壁上镀有洁净光滑的白金。
就单论这纵横交错的管线排布，如此整齐有序，如此井井有条，也足以称为一件艺术品。
大地血脉距离遗迹地面约四五米。
路夏俯瞰遗迹，正如仰望繁星。
绿色、黄色、红色和白色的指示信号灯有序地跳动着，比之银河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遗迹内没有噪音，没有粉尘，没有油污，没有桌子，没有椅子，没有一个人。
域航盔的探针也显示，这里没有氧气。
这座遗迹宛如设计出来，就以不依赖人为目的。
遗迹内只有像山脉一样蜿蜒起伏、连绵不断的电脑、终端和各式各样的机器。
管线依然被精巧地隐藏起来，显得如此简洁。
它仍在运转，而且纤尘不染，即使太阳爆炸，也无损于它的完备。
路夏很快就被一种巨大的兴奋感攫住了，他从来没有看到过如此之多、如此之先进的电脑。
虽然隔得远远的，但他很快就一眼看出了他的“梦中情人”。
那是一台极其轻薄、小巧而又功能强劲的电脑，对于市面上的所有电脑都是碾压级别的。他只在暗网中见到有人炫耀过。而且即使是在暗网上，这类炫耀也很快就被删除了。
路夏曾经对这种“差生文具多”的炫耀满不在乎，他手里的一台破电脑，起的作用比别人十台都大。
不过他不得不承认，他的那台电脑，虽然也号称是笔记本电脑，但就像板砖一样厚重，而眼前的工艺品在各方面都已经做到了极致。
他保证，即使是学校里最有权势、最有财富的贵公子，也从未拥有过如此的精品。
而在这里，一排接着一排，全部都是。
他只要跳下去，就能拥有它。
而能够拥有它，这种心情简直要比娶到了最爱慕的女孩还要开心。
路夏可以从管道上直接跳下去，管道离地最多不过五米左右，在域航服的保护下，这个高度绝对不会受伤。
路夏恨不得立刻就跳下去，但跳下去之后，他就成为了繁星中的一个异类，一个觊觎繁星的奴隶，一个妄图摘取星辰的俗人。也便打扰了这一刻的静谧。
但他难以抵挡住这种诱惑，仍沉浸在兴奋之中，他充分设想了电脑中可能存在的各种保护程序，并一遍又一遍预演了各种可能的“盗窃”方案，浑然不觉此时距离他进入管道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
好在他还是想起了林微和小猴子他们。
他跳下去了以后，可就不好上来了，这样只会让林微和小猴子他们更担心。
他得回去，叫上林微她们一起。
路夏回到管道之中，慢慢控制着域航服的气体量，返回了剜痕。
从管道中出来以后，他仍然满脑子都是那些最先进的电脑，完全没发现林微和小猴子她们都没有在管道入口等他回来，他极其自然地走进了帐篷，刚摘下域航盔，就满脸兴奋地准备介绍，但很快发现了林微冷冷地看着他，小猴子也是冷冷地看着他，侯恩也是冷冷地看着他——虽然侯恩的表情一向是冷冷的。
他尴尬地挠头，大呼“对不起、对不起”，但没有人准备原谅他，林微三人已经达成了一致，路夏一回来，他们便躺朝一边，背对着他，也不知道是真睡还是假睡。
路夏夸张而又讨好地渲染着管道尽头的文明陵寝是如此雄奇壮丽，一遍又一遍地介绍地底的电脑是如此地功能强劲，当他说到“这么先进地电脑即使同时运行一百个新出的《血城圣谕》也不会卡”时，小猴子再也坐不住了，他跳起身来，头还撞到了帐篷顶，他焦急发问：“真的吗真的吗？”
小猴子刚问完问题，马上又赶紧闭嘴，他挑着眉看了看林微的背影，向路夏做了充分暗示，然后又偏过头去假装睡觉。
显然，得不到林微首肯，三人组无论是谁也不会理路夏。
路夏也只能苦思冥想这辈子到底有什么讨好人的本事了。
他将域航服卸下两肩，手握空拳，以肩部发力，刚柔并济，轻重适中，由背到腰，又由腰及背，来回殷勤地给林微捶着背。
他知道林微有一本成语词典，林微最近放哨的时候，抽空就会看看成语词典，所以他一只手给林微继续捶背，一只手不断翻阅词典，夹杂着成语和自己平常知道的四字词语，“痛心疾首”地罗列自己的过错：“我有十大错。大逆不道其错一，麻痹大意其错二，逞强任性其错三，擅作主张其错四，一意孤行其错五，先斩后奏其错六，以身犯险其错七，贪功冒进其错八，孤军深入其错九……孤军深入其错九……”
路夏反复琢磨，憋了半天，第十个一直没憋出来。
其实想要再凑一个，路夏自然还能凑得出来，但是说出来可能远没有憋着效果好。
林微实际上听到一半已经绷不住了，心想路夏小词还一套一套的，又看着路夏第十个死活憋不出来，忍不住起身白了路夏一眼，恨恨道：“胆大妄为其错十！”
路夏赶紧接茬：“是是是，是我胆大妄为。姑奶奶你别生气了。”
“谁是你姑奶奶，你才姑奶奶！”
“是是是，林姐姐、林妹妹，可别生气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确定吗？”
“确定确定，为您老马首是瞻。”
“你才是马首！”
“不说了不说了，打死我也不说成语了。话说您老怎么最近开始看成语了？”
路夏本来是打趣，林微却正儿八经地回答：“我发现西游记中用了不少四字成语，这种风格是很难模仿的。一般来说，虽然在日常生活中偶尔会脱口而出，但是成语在书面写作中是不被鼓励的——因为这可能导致语义不清或者混淆。而且有时候会被认为是炫耀——这都是课本不教的词汇。但是成语实在过分好用了，所以在民间仍然流传，强大的民意基础使得成语仍然具有生命力。自从我发现厄斯托勒密学会对于《孙悟空史札》如此在乎，那册子中的每一个细节都有以及每一个和我们习惯相反的地方，都有可供审视的空间，而抵抗军中又恰好有一本成语词典，我就随身带着，时不时看两页。”
“有什么收获吗？”
“当然是没有了。想从成语词典中考察秘辛，肯定是南辕北辙，但是其中的文化内涵，也值得关注。”
林微所不知道的是，“南辕北辙”除了字面意思，实际上还有历史典故，只不过现在的人们所知道的成语，已经褪去了历史叙事，仅限于字面含义。而与历史典故高度相关的成语，也从词典中尽数删去了。像“南辕北辙”类似的成语，比如“指鹿为马”之类的，仍然得以流传，但这不过是由于它的字面意思太好理解，那些名动一时的历史人物，早已淹没在历史中了。
很快，路夏已经有了主意，不过还需要借助林微的帮助。
他从管道出来，便回到了帐篷，和林微议定了研究方案。
林微听明白了路夏的方案，便开始上手研究黑液的性质。在密度方面，通过清水和砖块，她很快确认这种前所未见的液体密度不会很大，清水会漂浮在黑液之上，砖块会沉到黑液之下——意思是黑液的密度大概介于一个单位水密度到两个单位水密度之间。由于没有任何的测量仪器，她只能通过某种方法去近似。她在缴获腐血金刚甲后，曾经比较过腐血金刚甲和一般民用域航服的数据，腐血金刚甲采用了非常特殊的材料，可以在质量相差无几的情况下达到军用级别甚至更高的防护性能——她记得这个质量的数字应该是三十千克左右。根据目测，普通人穿上域航服后排开水的体积约增加了百分之三十，因此穿戴上域航服后，整体的密度可能大约在一点二五个单位水密度左右。
她之前进入黑潭的时候，能感觉到比较大的浮力，也就是液体的密度应该介于一到一点二五个单位水密度之间，比人和域航服整体的密度略小，但应该不会小很多。
经过简单的计算，林微认为路夏的主意听起来是很可行的。
林微和路夏一起做起了实验，她们从帐篷中取出唯一一套多余的域航服，直接将域航盔和域航服接合好，开始往多余的域航服中泵气，等到气体充好，多余的那套域航服便鼓了起来，虽然中间没有人在往外支撑着，但膨胀出来的额外体积不就是一个现成的“救生圈”吗？
路夏抱着域航服，往黑潭中一试，确实整个浮了起来。
而且实验的结果让他更加欣喜，通过操作充气放气调整域航服的气体量，就能够将域航服当作一个移动气泵，让自己在下沉和上浮中自由切换。由于域航服可以利用液氧剂产生氧气，如此一来，只要将域航服充满液氧剂，路夏就可以仅凭一套域航服就在黑液中进行浮潜前进。
林微确实有些佩服路夏，路夏的脑子转得很快。
这也解开了她心中的困惑，如果钟鸣队长他们消失不见了，很有可能就是用类似的方法潜入了黑潭正中央的巨井——只要搜集足够的域航服，要做到这一点并不困难。
路夏确定了域航服合适的泵气量。他保证整体的密度略大于黑液，这样自己就能够沉入到黑液中，而且就算遇到什么状况，林微也无需用上太大的力气，就可以轻易把自己拽上来。他将多余的那套域航服的脚部绑在自己的双腋之下，就像背了一个“假人”，他这次头部朝外，脚部朝里，绑上登山绳，进了管道，依靠腰部发力往里挪动。
并没有花上太长时间，便到了管道下斜的地方。
路夏开始了下潜。
正如路夏所料，向地下施工会比较麻烦，这一段往下的管道并不是很深，大约也就二三十米。
触到底后，管道仍在水平方向继续延伸，而且路夏依旧在此处摸到了十字花铁条——这意味着这条路就是对的，起码是有人来过。
他还要继续前进，但是他也能大概感觉得到，自己前进的距离大概已经逼近一百米了，这意味着已经快到登山绳的极限距离了。一旦行进到极限距离，林微可能就不会再让他继续前进，但是这条管道不知道还有多长。要想继续前进，肯定是没有万全的办法，路夏并不想放弃，他悄悄将绑在腰上的登山绳解下，继续前进。
林微在外面等了好一会儿，迟迟没有感受到路夏主动拽登山绳报平安。她轻轻拽了拽，发现绳子轻飘飘的，好像完全没有绑着东西。
她脑子里立刻蹦出了关于路夏的胆大妄为的负面评价——那个该死的冒险主义者！
无论什么事他都要冒险！
林微将绳子快速拽回，果不其然！
登山绳没有任何被划断的迹象，根本就不可能是管道内有什么锋利的物品把登山绳划断了，而且即使用刀割！要割断这个质量的登山绳也得割好一会儿呢！
这条登山绳完好无损，路夏自作主张将它解开了！
这让林微气愤不已！路夏以为他是谁呀！谁要担心他会不会冒险！他要去冒险就去冒险好了，他愿意那就随他去吧！
林微怒气冲冲地收好登山绳，拉着一脸懵的侯恩和侯赐回到了帐篷。
林微实在气愤，但是又没有其他多余的域航服，她什么也不能做，只能怒气冲冲地等着！
而管道里的路夏，则仿佛一条悠然自得的鱼儿，他仍然自由地、慢摇摇地在朝管道更深处前进。
这是一种别样的体验，他就好像是医用注射器打进大地母亲血管里的一粒药，正在血管里寻找靶向受体。
路夏一直在前进，他越前进越惊讶于林熹情报的可靠性，同时也惊讶于前人的智慧和毅力。
难道说曾经有人走遍了血管中的每一处位置，并在所有的歧路都拦上了栅栏，并如愿以偿地发现了通往心脏的最终大动脉？
也许是行进了三公里，也许是五公里，也许更长，路夏很快抵达了管道的终点。
前方的管道仍在继续延伸，但管道已经被十字花铁条封死。
如果有一个已经到达了大地心脏的前辈，抵达终点时，他会做些什么呢？
路夏很快有了答案，他举起手，轻轻推了推正上方的管道。
完全符合直觉！
管道的正上方并不是完整的、密闭的管壁，而是一道暗门，路夏将暗门推开，站起身来。
他再一次目睹了超越时代的伟力。
这股伟力不同于腐血金刚甲或是后羿的神箭，这股伟力不是孤立的单品，不是一个考古学家从历史的灰尘中不断清扫发掘出来的神器，而是一座“科技坟场”、“文明陵寝”。
展现在路夏眼前的，是一片又一片的、绵延不断的、超越时空的未来遗迹。
大地血脉穿梭在工厂的正上方，血管壁上镀有洁净光滑的白金。
就单论这纵横交错的管线排布，如此整齐有序，如此井井有条，也足以称为一件艺术品。
大地血脉距离遗迹地面约四五米。
路夏俯瞰遗迹，正如仰望繁星。
绿色、黄色、红色和白色的指示信号灯有序地跳动着，比之银河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遗迹内没有噪音，没有粉尘，没有油污，没有桌子，没有椅子，没有一个人。
域航盔的探针也显示，这里没有氧气。
这座遗迹宛如设计出来，就以不依赖人为目的。
遗迹内只有像山脉一样蜿蜒起伏、连绵不断的电脑、终端和各式各样的机器。
管线依然被精巧地隐藏起来，显得如此简洁。
它仍在运转，而且纤尘不染，即使太阳爆炸，也无损于它的完备。
路夏很快就被一种巨大的兴奋感攫住了，他从来没有看到过如此之多、如此之先进的电脑。
虽然隔得远远的，但他很快就一眼看出了他的“梦中情人”。
那是一台极其轻薄、小巧而又功能强劲的电脑，对于市面上的所有电脑都是碾压级别的。他只在暗网中见到有人炫耀过。而且即使是在暗网上，这类炫耀也很快就被删除了。
路夏曾经对这种“差生文具多”的炫耀满不在乎，他手里的一台破电脑，起的作用比别人十台都大。
不过他不得不承认，他的那台电脑，虽然也号称是笔记本电脑，但就像板砖一样厚重，而眼前的工艺品在各方面都已经做到了极致。
他保证，即使是学校里最有权势、最有财富的贵公子，也从未拥有过如此的精品。
而在这里，一排接着一排，全部都是。
他只要跳下去，就能拥有它。
而能够拥有它，这种心情简直要比娶到了最爱慕的女孩还要开心。
路夏可以从管道上直接跳下去，管道离地最多不过五米左右，在域航服的保护下，这个高度绝对不会受伤。
路夏恨不得立刻就跳下去，但跳下去之后，他就成为了繁星中的一个异类，一个觊觎繁星的奴隶，一个妄图摘取星辰的俗人。也便打扰了这一刻的静谧。
但他难以抵挡住这种诱惑，仍沉浸在兴奋之中，他充分设想了电脑中可能存在的各种保护程序，并一遍又一遍预演了各种可能的“盗窃”方案，浑然不觉此时距离他进入管道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
好在他还是想起了林微和小猴子他们。
他跳下去了以后，可就不好上来了，这样只会让林微和小猴子他们更担心。
他得回去，叫上林微她们一起。
路夏回到管道之中，慢慢控制着域航服的气体量，返回了剜痕。
从管道中出来以后，他仍然满脑子都是那些最先进的电脑，完全没发现林微和小猴子她们都没有在管道入口等他回来，他极其自然地走进了帐篷，刚摘下域航盔，就满脸兴奋地准备介绍，但很快发现了林微冷冷地看着他，小猴子也是冷冷地看着他，侯恩也是冷冷地看着他——虽然侯恩的表情一向是冷冷的。
他尴尬地挠头，大呼“对不起、对不起”，但没有人准备原谅他，林微三人已经达成了一致，路夏一回来，他们便躺朝一边，背对着他，也不知道是真睡还是假睡。
路夏夸张而又讨好地渲染着管道尽头的文明陵寝是如此雄奇壮丽，一遍又一遍地介绍地底的电脑是如此地功能强劲，当他说到“这么先进地电脑即使同时运行一百个新出的《血城圣谕》也不会卡”时，小猴子再也坐不住了，他跳起身来，头还撞到了帐篷顶，他焦急发问：“真的吗真的吗？”
小猴子刚问完问题，马上又赶紧闭嘴，他挑着眉看了看林微的背影，向路夏做了充分暗示，然后又偏过头去假装睡觉。
显然，得不到林微首肯，三人组无论是谁也不会理路夏。
路夏也只能苦思冥想这辈子到底有什么讨好人的本事了。
他将域航服卸下两肩，手握空拳，以肩部发力，刚柔并济，轻重适中，由背到腰，又由腰及背，来回殷勤地给林微捶着背。
他知道林微有一本成语词典，林微最近放哨的时候，抽空就会看看成语词典，所以他一只手给林微继续捶背，一只手不断翻阅词典，夹杂着成语和自己平常知道的四字词语，“痛心疾首”地罗列自己的过错：“我有十大错。大逆不道其错一，麻痹大意其错二，逞强任性其错三，擅作主张其错四，一意孤行其错五，先斩后奏其错六，以身犯险其错七，贪功冒进其错八，孤军深入其错九……孤军深入其错九……”
路夏反复琢磨，憋了半天，第十个一直没憋出来。
其实想要再凑一个，路夏自然还能凑得出来，但是说出来可能远没有憋着效果好。
林微实际上听到一半已经绷不住了，心想路夏小词还一套一套的，又看着路夏第十个死活憋不出来，忍不住起身白了路夏一眼，恨恨道：“胆大妄为其错十！”
路夏赶紧接茬：“是是是，是我胆大妄为。姑奶奶你别生气了。”
“谁是你姑奶奶，你才姑奶奶！”
“是是是，林姐姐、林妹妹，可别生气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确定吗？”
“确定确定，为您老马首是瞻。”
“你才是马首！”
“不说了不说了，打死我也不说成语了。话说您老怎么最近开始看成语了？”
路夏本来是打趣，林微却正儿八经地回答：“我发现西游记中用了不少四字成语，这种风格是很难模仿的。一般来说，虽然在日常生活中偶尔会脱口而出，但是成语在书面写作中是不被鼓励的——因为这可能导致语义不清或者混淆。而且有时候会被认为是炫耀——这都是课本不教的词汇。但是成语实在过分好用了，所以在民间仍然流传，强大的民意基础使得成语仍然具有生命力。自从我发现厄斯托勒密学会对于《孙悟空史札》如此在乎，那册子中的每一个细节都有以及每一个和我们习惯相反的地方，都有可供审视的空间，而抵抗军中又恰好有一本成语词典，我就随身带着，时不时看两页。”
“有什么收获吗？”
“当然是没有了。想从成语词典中考察秘辛，肯定是南辕北辙，但是其中的文化内涵，也值得关注。”
林微所不知道的是，“南辕北辙”除了字面意思，实际上还有历史典故，只不过现在的人们所知道的成语，已经褪去了历史叙事，仅限于字面含义。而与历史典故高度相关的成语，也从词典中尽数删去了。像“南辕北辙”类似的成语，比如“指鹿为马”之类的，仍然得以流传，但这不过是由于它的字面意思太好理解，那些名动一时的历史人物，早已淹没在历史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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