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篮球
八月的辽北市绿意盎然。大暑已过，正是一年中最舒适的时节。街坊邻居纷纷把沉积在箱子底的衣服、棉被拿出来晾晒。拿回屋里时，衣物上便沾满了阳光的味道。
趁着入学前还有一段日子，芦秋当然要尽情享受着来之不易的玩耍机会。一大早，他就骑着自行车跑到住在市中心的金龙家里。车的后货架上夹着一颗圆滚滚的篮球。
父亲芦静海最近不知道参与了一个什么科研项目，每天都早早地往兴龙湾跑，还有专车接送，搞的神神秘秘；母亲在她工作的那个零件加工厂也忙得不亦乐乎，早上天没亮就去上班了。没人有监视读书写作业的日子真是喜不自胜。
金龙是芦秋的高中同学。缘分总是很奇妙，金龙竟是金万标的儿子。这两代人同为同窗之情，关系也非常融洽。每逢过年，芦秋的妈妈就会催促芦静海去金万标家拜访。金万标是个非常洁身自好之人，一向把前来搞关系的人拒之门外。
芦静海则当属例外。两人有同窗之情，逢年过节聚会聊天自是无可非议。芦静海不善言谈，这就全赖芦秋母亲这个“主心骨”张罗，不是从大姑那里搬来几十斤“绿色猪肉”，就是从爷爷家拎来几只本地“溜达鸡”。金万标也不推辞，照单全收。芦秋的妈妈敢说敢言，话里话外尽是希望金校长能帮忙提携一下芦静海的咄咄言词。
芦秋对金龙家太熟悉了。进门时金龙还在睡觉。金龙的母亲金夫人是全职太太，见芦秋来找儿子玩，心情大好。因为她昨天刚约了一群姐妹去美容店，芦秋的到来意味着金龙有人照顾了，她不用费心思照顾这个大公子哥的衣食起居了。
金龙一个跟头从二楼翻下来，吓得金夫人一趔趄，忙喊“慢点”。金龙简单捋了下头发就拉着芦秋往外跑。
这个“蓬头垢面”的公子哥揉了揉眼睛，一双灰色的眼仁儿对视着芦秋：
“兄弟你昨天讲的那些话有点拉胯呀，啥叫‘运气好’？咱考上大学那叫实力！”
芦秋看着他笑了笑：“我没别的意思，我始终觉得我运气太好了。因为我从没想过能考进这么好的学校。”
金龙祖辈的眼仁儿都是灰色的，颇有“外国人”的感觉。在学校里，曾有不少人拿他眼睛的颜色取笑，都被这兄弟俩追着一顿打。
芦秋知道金龙不高兴的缘由：金龙也考进辽工大这所知名学校。然而他凭的不是成绩单，而是倚仗他金万才大伯的一手操办。故此芦秋昨天当着众人的面提到“运气”二字时，坐在同学中间的金龙感到脸上一阵阵火辣辣的不适。
金龙忙转怒为喜：“行吧行吧，不提这个。你昨天紧张个啥，当年咱俩面对十几个**崽子也没见你怂过，昨天我大伯夸你几句，咋就臊成那样？脸蛋子通红，挺高的个子往那一杵，跟关公似的。”
芦秋玩笑似地拍了金龙一记，“我也纳闷，为啥就特别怕有人夸我，尤其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夸我”。
金龙笑嘻嘻地从兜里掏出一把遥控钥匙，“嘀”的一声按下去，楼下的车库门缓缓打开了。映入眼帘的是一台亮红色摩托车。
“九岛国原装进口，四缸发动机，国际品牌GONDA制造，完美声浪，跑到体育场只需十秒。”金龙洋洋得意地背诵着这辆价格不菲摩托车的参数。
“你奶奶的，还十秒，天天就知道吹牛逼”。芦秋一边笑着，一边抱着篮球跨上了后座。
“谁带头盔谁孙子！”金龙猛地一拧油门，在一阵迷人的音浪声中，风驰电掣般地开向了市体育场。一路上连闯了几个红灯，惹得路人高声喝骂。
约好的其他朋友早早地在体育场候着了，芦秋忙表达迟到的歉意。
“今天室内体育场有省队的比赛，咱们就在室外的球场玩吧。”
“行吧！”
六个人甩开臂膀，投入到了激烈的对战中。
正到酣畅淋漓之际，忽听到有人大声喊到“傻逼才买这种车”！
接着是一阵哄笑。
芦秋六人立时停下手来，瞭眼望去。
只见为首的是一个个子不高但肩宽背厚的同龄人，穿着一件白色背心，正对着金龙的摩托车指指点点。四周围着十来个年纪相仿的男生，显是这位“老大”的小弟。
金龙立刻火冒三丈，迈开步子欲往摩托车方向走，却被芦秋一把拉住。
芦秋递给金龙一个眼神，示意不要动手。
辽北市储有丰富的石油和煤炭资源。自改革开放以来，辽北市仿佛在一夜间从贫瘠走向了富裕。九岛国的一些财团觑准商机，密切同辽北市展开贸易往来。以金龙这台摩托车为例，就是从亚龙湾的港口进入我Z国的。
基于部分历史原因，有很大一部分人——尤其是年轻人——对九岛国十分不耻，哪怕提及到九岛国的只言片语也会嗤之以鼻。显然这个“老大”就是其中之一。
“老大”显是感受到了金龙等人异样的目光，若无其事般地扫视这六人一眼便走到隔壁场地打球去了。
芦秋对金龙淡淡地说了一句：“傻逼那么多，你应付得过来吗？这次忍了吧。”
两块篮球块场地挨着，中间无隔无挡。
接下来，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
“老大”一记传球用力过猛，皮球笔直地砸向了金龙的裆部。金龙“哎呦”一声跪在了地上。
“老大”的阵营里引来满场大笑。
“你他妈故意的！”金龙怒吼着。
“老大”显然对金龙的言词很不满。在这么多“小弟”前可不能丢了面子，领着十几个人踱着步子走了过来。两队人一时剑拔弩张。
最近半年，香港电影《古惑仔》在大陆地区盛行，从这群“小弟”的裤子上样式各异的挂饰便能看出来。
“你丫的知不知道我是谁？”老大左手插在裤兜里，右手的大拇指朝自己的鼻子指了指。
“我他妈管你是谁。”最先动手的是芦秋。
芦秋一般不像金龙般爱生事，却也绝不甘心被人欺负，尤其是朋友遭到了这种事。芦静海当年依靠高风险的“替考”同金万标建立了年轻时期的友谊，他们的下一代却是靠帮忙打架了。
芦秋等人先是占据上风，然而架不住对方人数众多，加之金龙早早“负伤”，战况急转直下。眼看己方招架不住，芦秋目光一闪，看到那个“老大”的左耳上戴着一个圈状耳环。芦秋哪还顾得上有人在用拳头硬生生地砸他的腰部，他发了疯似的伸出手抓住了那个“救命”的耳环。
接下来的一幕十分滑稽：“老大”的耳朵被芦秋牵制着原地转圈，就像旋转的陀螺。一个“小弟”意图解围，却被芦秋的队友疯狂拦下。芦秋想在力竭之前给予这个“老大”全力一击——他左手抓着“老大”的耳朵，右手抓住他的头发，死命地往地上拖。
这时，人群中突然发出“啊”的一声惨叫。
众人无不骇然。转目一撇，发现“老大”一方的“小弟”动了刀子，刺伤了芦秋队友的胳膊，鲜血涔涔流下。
芦秋刚要下决心把这个老大的“耳朵”拧下来以使其丧失战斗力，却听到耳畔一阵发动机的音浪闪过。金龙骑着摩托把那个持刀“小弟”撞出很远。
事态彻底升级，双方谁都不再恋战。
芦秋等人彻底见识了“四缸发动机”的动力。
金龙忙骑车把伤员送往医院巴扎，顺便也看看自己的“伤势”。
芦秋浑身被打得发紫，好在没有伤筋动骨，陪其余四人径直离去。
天黑时，芦秋的父母仍在加班。
芦秋暗自庆幸，因为入夜后父母回来，谁也不会注意到他脸上的淤青。
擦洗完毕，芦秋上了床。支上台灯，把枕头边上的《汪国真诗集》拾了起来。
他很喜欢汪国真的诗句，总能给他一股安静的、平和的力量。
“飘来的是云/飘去的也是云/既然今天/没人认得星星一颗/那么明日/何妨做皓月一轮”
“皓月一轮”。他心中默念到。多么美好的愿景。
思索间，有人敲门。
只见三姑身着黑色长裙立在门前。
“只有你一个人在家？”
“嗯”。芦秋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生怕三姑看到他脸上的淤青。
“走，跟我去吃个饭。我在楼下等你。”三姑转身走了。
今天真是劳累的一天。芦秋盘算着：三姑说话跟我妈一样，毫不给我商量的余地。
思索间，芦秋无奈地套上了运动服。
趁着入学前还有一段日子，芦秋当然要尽情享受着来之不易的玩耍机会。一大早，他就骑着自行车跑到住在市中心的金龙家里。车的后货架上夹着一颗圆滚滚的篮球。
父亲芦静海最近不知道参与了一个什么科研项目，每天都早早地往兴龙湾跑，还有专车接送，搞的神神秘秘；母亲在她工作的那个零件加工厂也忙得不亦乐乎，早上天没亮就去上班了。没人有监视读书写作业的日子真是喜不自胜。
金龙是芦秋的高中同学。缘分总是很奇妙，金龙竟是金万标的儿子。这两代人同为同窗之情，关系也非常融洽。每逢过年，芦秋的妈妈就会催促芦静海去金万标家拜访。金万标是个非常洁身自好之人，一向把前来搞关系的人拒之门外。
芦静海则当属例外。两人有同窗之情，逢年过节聚会聊天自是无可非议。芦静海不善言谈，这就全赖芦秋母亲这个“主心骨”张罗，不是从大姑那里搬来几十斤“绿色猪肉”，就是从爷爷家拎来几只本地“溜达鸡”。金万标也不推辞，照单全收。芦秋的妈妈敢说敢言，话里话外尽是希望金校长能帮忙提携一下芦静海的咄咄言词。
芦秋对金龙家太熟悉了。进门时金龙还在睡觉。金龙的母亲金夫人是全职太太，见芦秋来找儿子玩，心情大好。因为她昨天刚约了一群姐妹去美容店，芦秋的到来意味着金龙有人照顾了，她不用费心思照顾这个大公子哥的衣食起居了。
金龙一个跟头从二楼翻下来，吓得金夫人一趔趄，忙喊“慢点”。金龙简单捋了下头发就拉着芦秋往外跑。
这个“蓬头垢面”的公子哥揉了揉眼睛，一双灰色的眼仁儿对视着芦秋：
“兄弟你昨天讲的那些话有点拉胯呀，啥叫‘运气好’？咱考上大学那叫实力！”
芦秋看着他笑了笑：“我没别的意思，我始终觉得我运气太好了。因为我从没想过能考进这么好的学校。”
金龙祖辈的眼仁儿都是灰色的，颇有“外国人”的感觉。在学校里，曾有不少人拿他眼睛的颜色取笑，都被这兄弟俩追着一顿打。
芦秋知道金龙不高兴的缘由：金龙也考进辽工大这所知名学校。然而他凭的不是成绩单，而是倚仗他金万才大伯的一手操办。故此芦秋昨天当着众人的面提到“运气”二字时，坐在同学中间的金龙感到脸上一阵阵火辣辣的不适。
金龙忙转怒为喜：“行吧行吧，不提这个。你昨天紧张个啥，当年咱俩面对十几个**崽子也没见你怂过，昨天我大伯夸你几句，咋就臊成那样？脸蛋子通红，挺高的个子往那一杵，跟关公似的。”
芦秋玩笑似地拍了金龙一记，“我也纳闷，为啥就特别怕有人夸我，尤其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夸我”。
金龙笑嘻嘻地从兜里掏出一把遥控钥匙，“嘀”的一声按下去，楼下的车库门缓缓打开了。映入眼帘的是一台亮红色摩托车。
“九岛国原装进口，四缸发动机，国际品牌GONDA制造，完美声浪，跑到体育场只需十秒。”金龙洋洋得意地背诵着这辆价格不菲摩托车的参数。
“你奶奶的，还十秒，天天就知道吹牛逼”。芦秋一边笑着，一边抱着篮球跨上了后座。
“谁带头盔谁孙子！”金龙猛地一拧油门，在一阵迷人的音浪声中，风驰电掣般地开向了市体育场。一路上连闯了几个红灯，惹得路人高声喝骂。
约好的其他朋友早早地在体育场候着了，芦秋忙表达迟到的歉意。
“今天室内体育场有省队的比赛，咱们就在室外的球场玩吧。”
“行吧！”
六个人甩开臂膀，投入到了激烈的对战中。
正到酣畅淋漓之际，忽听到有人大声喊到“傻逼才买这种车”！
接着是一阵哄笑。
芦秋六人立时停下手来，瞭眼望去。
只见为首的是一个个子不高但肩宽背厚的同龄人，穿着一件白色背心，正对着金龙的摩托车指指点点。四周围着十来个年纪相仿的男生，显是这位“老大”的小弟。
金龙立刻火冒三丈，迈开步子欲往摩托车方向走，却被芦秋一把拉住。
芦秋递给金龙一个眼神，示意不要动手。
辽北市储有丰富的石油和煤炭资源。自改革开放以来，辽北市仿佛在一夜间从贫瘠走向了富裕。九岛国的一些财团觑准商机，密切同辽北市展开贸易往来。以金龙这台摩托车为例，就是从亚龙湾的港口进入我Z国的。
基于部分历史原因，有很大一部分人——尤其是年轻人——对九岛国十分不耻，哪怕提及到九岛国的只言片语也会嗤之以鼻。显然这个“老大”就是其中之一。
“老大”显是感受到了金龙等人异样的目光，若无其事般地扫视这六人一眼便走到隔壁场地打球去了。
芦秋对金龙淡淡地说了一句：“傻逼那么多，你应付得过来吗？这次忍了吧。”
两块篮球块场地挨着，中间无隔无挡。
接下来，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
“老大”一记传球用力过猛，皮球笔直地砸向了金龙的裆部。金龙“哎呦”一声跪在了地上。
“老大”的阵营里引来满场大笑。
“你他妈故意的！”金龙怒吼着。
“老大”显然对金龙的言词很不满。在这么多“小弟”前可不能丢了面子，领着十几个人踱着步子走了过来。两队人一时剑拔弩张。
最近半年，香港电影《古惑仔》在大陆地区盛行，从这群“小弟”的裤子上样式各异的挂饰便能看出来。
“你丫的知不知道我是谁？”老大左手插在裤兜里，右手的大拇指朝自己的鼻子指了指。
“我他妈管你是谁。”最先动手的是芦秋。
芦秋一般不像金龙般爱生事，却也绝不甘心被人欺负，尤其是朋友遭到了这种事。芦静海当年依靠高风险的“替考”同金万标建立了年轻时期的友谊，他们的下一代却是靠帮忙打架了。
芦秋等人先是占据上风，然而架不住对方人数众多，加之金龙早早“负伤”，战况急转直下。眼看己方招架不住，芦秋目光一闪，看到那个“老大”的左耳上戴着一个圈状耳环。芦秋哪还顾得上有人在用拳头硬生生地砸他的腰部，他发了疯似的伸出手抓住了那个“救命”的耳环。
接下来的一幕十分滑稽：“老大”的耳朵被芦秋牵制着原地转圈，就像旋转的陀螺。一个“小弟”意图解围，却被芦秋的队友疯狂拦下。芦秋想在力竭之前给予这个“老大”全力一击——他左手抓着“老大”的耳朵，右手抓住他的头发，死命地往地上拖。
这时，人群中突然发出“啊”的一声惨叫。
众人无不骇然。转目一撇，发现“老大”一方的“小弟”动了刀子，刺伤了芦秋队友的胳膊，鲜血涔涔流下。
芦秋刚要下决心把这个老大的“耳朵”拧下来以使其丧失战斗力，却听到耳畔一阵发动机的音浪闪过。金龙骑着摩托把那个持刀“小弟”撞出很远。
事态彻底升级，双方谁都不再恋战。
芦秋等人彻底见识了“四缸发动机”的动力。
金龙忙骑车把伤员送往医院巴扎，顺便也看看自己的“伤势”。
芦秋浑身被打得发紫，好在没有伤筋动骨，陪其余四人径直离去。
天黑时，芦秋的父母仍在加班。
芦秋暗自庆幸，因为入夜后父母回来，谁也不会注意到他脸上的淤青。
擦洗完毕，芦秋上了床。支上台灯，把枕头边上的《汪国真诗集》拾了起来。
他很喜欢汪国真的诗句，总能给他一股安静的、平和的力量。
“飘来的是云/飘去的也是云/既然今天/没人认得星星一颗/那么明日/何妨做皓月一轮”
“皓月一轮”。他心中默念到。多么美好的愿景。
思索间，有人敲门。
只见三姑身着黑色长裙立在门前。
“只有你一个人在家？”
“嗯”。芦秋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生怕三姑看到他脸上的淤青。
“走，跟我去吃个饭。我在楼下等你。”三姑转身走了。
今天真是劳累的一天。芦秋盘算着：三姑说话跟我妈一样，毫不给我商量的余地。
思索间，芦秋无奈地套上了运动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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