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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我一定会把你拉回来

    和陆平分手后,天海当天就和苏琳一起飞到了国外。

    整整四年,陆平没有一点天海的音信,直到那天他忽然出现在华光医院。

    陆平更没想到的是,她再次见到苏琳,竟是在婚礼上,然后,不过一刻钟,天海病危,陷入昏迷,一切都像是演戏一样,层出不穷的意料之外。

    听完陆平的话,苏琳走了,她走得如此失魂落魄,陆平能感受到,她,似乎放弃了那么多年的坚持

    通过玻璃窗,陆平看着昏迷的天海:“江天海,你听好了,你给我撑着,我不准你死,不管用什么办法,我一定把你拉回来,这辈子,我和你没玩.“

    八年前,她最深爱的父亲陷入了昏迷,那时,她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只能眼睁睁看着父亲离她而去

    如今,她最在乎的人又一次躺在了病床上,这一次,她绝不会让悲剧再次发生

    回到宿舍,陆平把系统解剖学,生理学,病理学,神经病学这几本教材都翻了出来

    凡是涉及到神经系统的,陆平都细细看了一遍

    很多搞科研的人只追求最新近最高端的技术知识,而基础知识常常被他们忽略

    基础,不单是你本专业的基础,所有的医学基础知识都非常重要

    只有你的地基足够深,足够硬,你才能盖起更高的楼

    而陆平,一直很注重自己的基础知识的牢固

    肌无力,这只是最后的临床表现,造成这种症状的原因很多

    甚至可能不是神经系统的疾病,比如,低血钾就会出现肌无力

    肌无力,更细致地讲是肌束纤维不能按照大脑地意志完成收缩舒张功能了

    一条肌纤维的收缩是由上运动神经元发出神经冲动,经过突触的传递,把信息传递给下运动神经元,下运动神经元再通过突触,通过神经递质,把信息传递给效应器,即骨骼肌

    骨骼肌接收到了信号,通过钙离子,神经递质等多种化学物质的调节,最终引发了肌原纤维内粗细肌丝的相对位移,实现了肌肉的收缩

    这么一长串通路,任何一个环节出错最终都会导致肌无力的症状

    临床上,造成肌无力的疾病主要有三大类,运动神经元病,神经-肌肉接头疾病,和肌肉自身的疾病

    宋子祥虽然一直更偏向于把天海的病症归结为运动神经元病,但是陆平还是觉得应该考虑得更多一点

    目前,她只知道天海现在已经出现了呼吸困难的症状,天海其他各方面的情况,陆平一概不知

    看来,还得给天海细细检查一番,才能逐步明确病因

    今天正好是月末,明天就要开始新科室的轮转了,这也是这届实习生最后一个轮转的科室,医院给了大家自由选择的机会,原本,陆平是打算去急诊内科的,不过,现在她改变注意了

    ICU,将是她最后实习的科室

    第二天去科室报道,陆平就遇见了熟人

    “你怎么也来了?“

    陆平和宋子祥同时问对方

    “我来这里实习.“陆平先解释

    “我向科主任提出申请,这个月在ICU值班,主任答应了.“

    ICU和急诊有些类似,由各个科室每个月抽调几个人轮流值班

    “那就是说,这个月你是我的带教老师了,宋老师,请多多指教.“

    宋子祥没有被陆平的半调侃逗笑,而是凝重地说:“不知,我们到底能不能救得了天海.“

    “他现在做了哪些检查,血常规,电解质,肝肾功能都查了吗?“

    “护士已经抽血了,结果要等等才能出来.“

    “那脑电图,肌电图,CT和MRI呢?“

    看到陆平急切的样子,宋子祥说:“陆平,我明白你着急救天海的心情,但是也不可能把所有检查都在他身上用一遍.在国外时,他的主治医生给他查过脑电图和肌电图,脑和脊髓的MRI也查了,都没有什么异常.“

    “那是在国外,距离现在都多少个月了,所有的病情都是不断发展变化的,之前正常不代表他现在也正常.“

    宋子祥想想,点头:“你说得有理,我现在就给他开脑电图和肌电图的检查,至于MRI,我马上联系影像科的人.“

    “好,你去下医嘱,我先去给他做个体格检查.“

    “好.“

    陆平走到天海床边,认真地看着他,他还闭着眼,安静地睡着,只不过,他的脸比之前看着又消瘦了许多

    左手握住天海的前臂,右手握住天海的手掌,陆平前后左右摇动

    肌肉很僵硬,运动阻力很大,肌张力很高

    陆平又换了一只胳膊,相同的表现

    陆平又试了试下肢的肌张力和被动运动情况,又做了腱反射实验

    肌肉硬化萎缩,肌张力增强,腱反射减退,这很像是运动神经元病的终末期表现

    难道真的是运动神经元病?

    运动神经元病最常见的病因是遗传和免疫因素,还有一小部分原因是中毒和病毒感染

    如果真的是遗传因素的话,那么,神仙也救不了他了

    一直不停给自己打气的陆平忽然有一种巨大的无力感

    不对,陆平忽然想到了江飞

    ——————

    江飞如今已经快五十了,看着身体还很健朗,而且陆平也从没听天海说过他的家人得过类似的病

    而且宋子祥他们一定也想到过这个原因,肯定是做过染色体检查的,如果是遗传因素的话,早就明确病因了

    “怎么样,你觉得像是什么病?“下完医嘱的子祥过来问

    “还是像上运动神经元病,如今,他四肢的肌张力都很高.“

    子祥走去过大致试了试:“现在的表现更明显了,之前,他的肌张力没这么高.“

    “他查过染色体了吧.“陆平还是问了一句

    “查过来,21号染色体没问题.“

    “免疫学相关的检查呢?“

    “也查过了,也没有什么异常.“

    “那中毒因素呢,铝,锰,铜,硅这些极微量元素有没有查过?“

    看陆平又开始着急上火了,子祥说:“陆平,你别那么着急,天海已经病了很久了,我相信能考虑到的因素,他的主治医生都会一一给他筛查过,我们慢慢来,一个病因一个病因慢慢排查,太着急反而会忽略一些线索.“

    陆平的重点落在了子祥的第一句话上:“他病了到底有多久了?“

    “我第一次知道他得病时是在他出国半年后,当时他说觉得自己浑身无力,我以为只是一时疲倦而已,没想到后来情况越来越严重.“

    “你说他的病情时好时坏,有没有发现什么规律,病情加重的诱因是什么?“

    子祥仔细回想了一会:“我亲眼见过他病情加重一次,那一次他似乎和什么人发生了争执,当时,他忽然摔倒在地上,抽搐了一两下,就动不了了.“

    与人争执后病情就会加重?

    这是什么机理,陆平一时想不明白

    见陆平想了半天没再说一句话,子祥就开口了:“陆平,我知道你很关心天海,但是别忘了,你来ICU实习不是来单独照看天海的,还有好几个病人需要我们负责.“

    听子祥这么一说,陆平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我明白了,另外几个病人我还不了解病情呢,我先去看看他们的病历,再和你一切查房.“

    “好的,去吧.“

    下午两点,天海的一些基本检查结果出来了

    血钾是正常的,除了轻度贫血,各项检查结果都是正常的

    肌酸磷酸激酶(CK)也是正常的,这基本排除了肌肉本身的病变

    下午三点,中心实验室的人来了

    先做的是脑电图,除了极少数的异常β波,也基本正常

    然后,是肌电图

    宋子祥没抱太大希望,因为,之前查过几次了,基本正常

    陆平却盯着屏幕仔细看

    神经传导速度正常,但是出现了异常运动单位动作电位,MUAPs时限增宽,波幅增高,多相波百分比增高,典型的神经原性改变

    结果一打印出来,陆平迅速将纸张撕下,递给宋子祥:“宋老师,你看!“

    宋子祥盯着图形看了好一会:“还真是运动神经元病!“

    之前一直怀疑是,但这次拿到了非常有力的诊断证据

    “为什么之前检查一直没出现异常呢?“

    “那可能是病情还没发展到那个地步.“

    “可是,病因呢,导致他得这种病的病因呢,染色体和免疫学都查过了,都是正常的.“

    “那就再查一遍.“

    “好,再查一遍!“

    肌电图再查一遍都会出现不同的结果,其他的检查再查一遍也可能出现不同的结果

    但愿是免疫因素吧!

    陆平在心里一遍遍祈祷

    如果是因为免疫因素,通过血浆置换,最起码还能维持很多年

    如果是遗产因素,那她,真的就绝望了

    外面,天已经黑了,宋子祥看看时间,已经七点了

    “陆平,你早该下班了.“

    一直出神的陆平反应过来:“哦,我知道了.“

    陆平开始收拾书包,宋子祥也把白大褂脱了下来

    “我们一起走吧.“

    走到ICU大门,正要换鞋,陆平忍不住又回头看了天海一眼,他的右侧小腿似乎微微发红

    “你先走吧,我再去看他一眼.“

    “陆平!“宋子祥忍不住瞪了陆平一眼:“你还没吃晚饭呢,不按时吃饭,你怎么能有好的身体继续照顾他.“

    陆平看着宋子祥,眼里带着几分乞求:“我知道,我再看一眼就马上回去吃饭,你先走吧.“

    “算了!“

    宋子祥气呼呼地一个人走了

    穿上鞋套,呆着口罩,陆平又走到天海旁边,抬起他的小腿

    的确是发红了,他的肌肉本就硬化了,又一直一个姿势躺着,这样,很容易生褥疮的

    长期卧床的病人往往死于两大原因,一个肺部感染,二是皮肤感染,即褥疮

    陆平想了想,问值班的护士:“有干净的毛巾和热水吗?“

    护士很热心地回答:“有,值班室里有.“

    陆平找出一条未用过的毛巾,接一盆六十度左右的温水,把毛巾洗一洗,拧干

    拿着毛巾,陆平走到天海床边,先是帮他擦擦脸,然后,是脖子,双手

    毛巾很快凉了下来,但是ICU病房内是不允许把盆端进来的,陆平又快速跑回值班室,重新把毛巾打热,接着帮天海擦

    胳膊,前胸,下肢

    正面擦完了,陆平把天海翻到了一旁,后背,后腰,臀-部,陆平一点一点小心擦拭着

    来来回回,陆平不知反复跑了多少趟

    最后,到了小腿那片红肿处,陆平拿着热毛巾多捂了一会

    一番折腾下来,已经一个多个小时了

    之前只是给他做了一个简单的体格检查,这一次帮他擦身,陆平才发觉天海身上的肌肉僵硬得非常厉害了

    把毛巾放回值班室,陆平知道天已经很晚了,她该回去了,可是,看着天海那张消瘦的脸,陆平又忍不住向他走过去

    抬起天海的一只脚腕,陆平从脚腕开始,一点一点,帮天海按摩起肌肉来

    陆平是被迟娜的电话铃声惊醒的,不知什么时候,她竟趴在天海的床边睡着了

    “喂,平平,你怎么还不回宿舍啊?“迟娜在电话里大声问

    陆平看了一下时间,居然已经十点了:“哦,我这就下班回去.“

    “你还没下班啊?“迟娜的语气带着几分责备

    “这就走.“

    陆平看了一眼天海的监测仪,一切指标都还正常,就拿着书包出了ICU

    “你才下班,不会连晚饭都没来得及吃吧.“

    ...

    陆平没作声,今天一天,她就没感觉到饿过

    迟娜更生气了:“你呀,也真是的,快点回宿舍,正好我带了点吃的给你.“

    迟娜给陆平带的是素烧鹅,还热乎乎的

    看着陆平在那大口大口吃着,迟娜开口了:“江天海,他,怎么样了?“

    陆平顿了一下:“还在昏迷中,不过诊断基本确定了,是运动神经元病.“

    “运动神经元病?“迟娜一声惊呼,不知该说什么了.在她的印象里,这种病的预后相当差劲

    “对不起,平平.“迟娜看着陆平小心点说

    若不是她当时突然拍了陆平一下,引发后面一系列的事故,也许江天海就不会突然病情恶化了

    “不是你的错,他的病情到了那个阶段了,发生呼吸衰竭不过早几天晚几天的事.“

    “那,你有什么打算?“迟娜一边仔细观察着陆平,一边问

    如果之前迟娜还怀疑陆平对江天海余情未了,那么看到陆平那么奋不顾身地抱着江天海冲进电梯,迟娜就非常确定了,陆平对天海何止余情未了,简直是刻骨铭心

    关于'宋子祥'的事,周峰也告诉迟娜了,迟娜也彻底打消了把他和陆平凑成一对的念头

    “把他救回来!“陆平说得异常坚定

    “可是,如果...“

    面对人类千奇百怪的疾病,现代医学有些显得那么无能为力,有太多的疾病,即使是最高明的医生也毫无办法

    迟娜没有把话说完

    见迟娜言犹未尽,陆平拍拍迟娜的手:“好,不说我了,你呢,去儿科实习感觉怎么样.“

    “很不错,我喜欢和小孩子打交道.“迟娜抿抿嘴,吞吞吐吐:“其实还有一件事,我想告诉你.“

    “什么事?“

    “溧阳区医院儿科已经答应录取我了.“

    “那是好事啊,恭喜你啊,找到了称心的工作,很快,你就可以拿工资赚钱了.“

    “还有一件事.“

    “还有?“

    “下个月,我们就毕业了,我和峰哥打算下个月就举行婚礼.“

    这一次,陆平真的笑了:“娜娜,你还真是爱情事业两不误啊,双喜临门啊,恭喜恭喜!“

    迟娜没有笑,拉过陆平,把头靠在她的肩膀上:“平平,真的谢谢你,谢谢你还能对我说恭喜.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很担心江天海,这个时候还告诉你我结婚的消息,我自己都觉得我很过分.“

    “可是,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想和你分享我的喜悦.“

    陆平抬手搭在迟娜的肩膀上:“我明白,我没生你的气.“

    “哎,“迟娜叹一口气:“平平,你知道吗,很早以前我就想,峰哥和江天海那么要好,我们又是最好的闺蜜,要是我们四个人能同时举行婚礼,那该多好啊.“

    陆平摸了摸迟娜的头发,没说话

    其实,何止迟娜呢,当年,她也是这样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