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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祠

    牧村香把车停在伊势神宫正门口:“那么,我就送到这里咯。”

    “好的,谢谢前辈。”一树礼貌地道谢。

    牧村香微微点头算是道别,然后一脚油门驶远了。

    神道旁站着一个身材娇小的巫女,穿着正统巫女服,水袖、羽织、千早和束带,胸口却出奇的有料,看上去就像一个放大版的小野寺,当然,身材除外。

    巫女看到三人下了车,走过来接引道:“三位就是来自FAIU的调查员吧,在下是伊势神宫狱歼道的典狱司中野鸣,负责为诸位带路。请往这边走。”她稍稍弯腰,让出了背后一条在仔细修剪过的草坪中显得毫不起眼的石子路。

    “在下现在带诸位前往刀祠,不介意的话能否让在下拿着飞鸟丸呢?”她微微扬起头,和抱着刀的七海对视,询问道。

    她的语气很诚恳,和人说话的时候会认真的盯着对方的眼睛,很容易就让人心生好感。

    七海看着她的脸,呆了一下:“啊……当……当然可以!”

    “感激不尽。”巫女轻轻鞠躬,双手接过刀鞘,横捧在身前。

    “请问,那个……”七海小心翼翼地问道:“您认识小野寺吗?”

    走在前面的巫女身形顿了一下,然后迅速恢复正常。

    “……嗯,在下认识小野寺真纪。”

    “啊……我想了解一下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七海问。

    “小野寺啊……她是个很认真的孩子,练习很刻苦,最可贵的是她有一颗很单纯的心,这就使得她的刀意也很单纯,不容易被其他事物影响,是个练刀的好苗子。但是她在吐纳方面没什么天赋,容易不自觉地加快呼气频率……”

    巫女不知为何说着说着就转到了刀道上面,而且隐约有一讲起来就滔滔不绝的意思。

    一树赶紧打断她:“呃……叫她孩子的话……莫非您是小野寺的前辈?”

    “哈……诶?”

    巫女愣在了原地,不可思议道:“这很难看出来吗?”

    “啊?嗯……”一树意识到这句话好像一不小心就踩到了这位的雷点:“呃,不太……有点,那个……有点不容易看出来……的样子……”

    “啊……是身材的问题吧,因为我长得矮,所以所有人都会理所应当的把我当成后辈吧……”巫女喃喃自语,失落无比,不自觉地放低了捧着飞鸟丸的双手,整个人周围笼罩着阴郁的气息,头顶仿佛飘着一片乌云似的。

    “啊!这也没有……没有那么……那个……”一树不知如何是好,两秒钟之内给七海手忙脚乱地递了不下二十个眼神过去,脸都快抽搐了。

    “诶,对!没有那么难看出来的……只是有点能好像不太看的出来……?”七海脑死得话都不会说了。

    时章在一旁目瞪口呆。

    “喂!你啊!”一个不知何时走近三人的巫女双指并拢,敲了一下中野鸣的头,气笑道:“你在搞什么东西啊,在贵客面前说这种话!”

    三人另一侧又传来一个清冷女声:“真是抱歉,这家伙刚被神主大人拿这件事开过玩笑,精神受了点冲击。”

    “我就说不应该答应她来接待的吧。”第一个巫女懒洋洋道,

    “哼,我哪知道她脑子这么缺根筋。”第二个巫女冷哼一声,转身面向一树,微微欠身:“在下是伊势神宫狱歼道的典狱司‘沁山雨’,让各位见笑了。”

    “在下呢,是伊势神宫狱歼道白风铃‘望川花’哟。”懒洋洋的巫女挥了挥手,就算打过招呼了。

    自称为【沁山雨】的巫女在白色肌襦袢外侧穿着一件黑色千早,腰带一丝不苟地束在腰间,长发梳在脑后系成一个马尾,背上背着一把长刀,姣好的面容透着一股生人勿进的冷漠气息,让人不由自主的把“高山雪莲”或者“断崖立隼”之类的词语往她身上套。

    而那位自称望川花的巫女的穿着和一般巫女没什么不同,却处处透露出随性的气息。不论是系得歪歪扭扭的腰带,脚下噼里啪啦踏着的木屐,还是她漫不经心的口吻和仿佛对万事都不太上心的微妙语气,都说明着这是一个没有任何架子的家伙,而即使是系的松松垮垮的绯袴也没法掩盖她傲人的身材,和那位中野鸣相比真是一个天一个地。

    一树有些吃惊,他没想到伊势神宫会出动一名白风铃一名典狱司来迎接他们,让他不禁生出了些受宠若惊的怪异情绪。

    称号为望川花的白风铃指着正松开一只手捂着脑袋的中野鸣说:“虽然她好歹是个典狱司,但这家伙是个没常识的刀痴,经常闹笑话,还请不要在意才是。”

    一树又吃了一惊:“中野……前辈是典狱司?”

    “哈?!你居然!不报称号!报名字?!”望川花听罢,一脸匪夷所思地又连敲了中野鸣的脑袋三下。

    中野鸣抱着头委屈道:“报称号人家以为我们是仗势欺人,来立下马威的怎么办?”

    “哎……”望川花捂着额头生无可恋。

    另一位典狱司沁山雨则镇定多了:“如此这般我们不报名字倒是显得待人不诚了,那么……”

    她双手合拢,鞠了一躬:“我叫做天江杏子,在典狱司之外还兼任负责管理狱歼道风纪的掌律司,中野是和我职介相当的典狱司‘巡江木’。”

    “妾身名为风间桐。”望川花伸了个懒腰:“首席白风铃,小鸣就是个幼稚鬼,不要跟她一般见识。”

    “你才是幼稚鬼!大白痴!”中野鸣嘴上气势汹汹,身体却很老实的好好捧着飞鸟丸,就像在笼子里的幼犬一样用龇牙咧嘴的表情威慑着他人。

    “飞鸟丸么……”风间桐摸着刀鞘,叹了口气:“可惜了。”也不知道是在为了什么而感到可惜。

    沁山雨也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悲伤表情,但是很快就收敛了起来。

    “我们会负责将飞鸟丸收回刀祠,诸位可以一并陪同。”沁山雨道:“但还请不要随意触摸刀祠内的物件,这是不敬的举动。”

    “是对传统的不敬还是对刀的不敬?”一树问道。

    “都不是。”巡江木,或者说,中野鸣捧着刀鞘,低声说:“是对它们的前主人不敬,一把刀在这种情况下被陌生人碰到是它的耻辱。”

    三人面面相觑。

    “你们是小野寺的朋友,不一样的。”望川花好像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什么一样,用最开始的那个漫不经心的语气回道。

    “你为什么这么确定?”一树好奇道。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望川花轻轻笑道:“如果你们是小野寺讨厌的人的话,这把飞鸟丸一定会抗议的呀。”

    “诶?”三人异口同声,不明所以。

    “所谓刀啊,都是有自己的灵魂的,只要用心对待,就会在一定程度上回应主人,所以真正理解了刀道的人,是能够读出刀的思想的喔~”望川花凑近七海,眯起一双漂亮的眼眸促狭道:“小姑娘不佩刀,却有一身漂亮的刀意呢。”

    “啊……是……这样吗?”七海有些莫名。

    “喔喔,原来如此。”望川花双眸含笑,眼珠在七海和一树之间打转:“原来如此呐。”

    一树被她盯的头皮发麻:“那个……前辈,我们还是走吧。”

    “哈哈哈哈……”望川花笑道:“说的是,走吧走吧。不过……”她突然转头盯住时章:“我可没有听说FAIU那边有第三个新人噢?”

    时章咧嘴,露出一口大白牙:“望川花姐姐有所不知,我是龙之州分部的调查员,这次前来樱岛游玩,碰巧撞上了这起事件。”

    “咦?倒是沁山雨露出惊讶的表情,似乎是听到了某个未曾料想到的事实:“龙之州的调查员?”

    风间桐用手指卷着鬓角的发丝,歪着头思考了一会儿:“嗯……我明白了,现在请先跟我来吧,我带你们去刀祠。”

    众人走的显然不是普通参观人员的路线,三位巫女带着他们在幽静的树林里一路穿梭,沿途一座宫筑都没见到。

    走了十五分钟后,众人来到了刀祠,刀祠前有一棵粗得夸张的榕树,树干上用红绳子系着许多刻着名字的薄木片。

    说是刀祠,但里面并没有什么祭拜器具,也没有熏香缭绕的烟雾或者仿神的木质雕像,里面只有整齐摆放着的的一列列刀剑供位,装饰极其简单,连什么绶带、彩旗都没有,真要说起来一个摆着满墙手办的阿宅房间都要比它更壮观。

    刀祠内部并没有想象中的肃穆氛围,巫女们挂上飞鸟丸后也没有在低下写它的前任主人的什么事迹,只是默默用刀布擦拭了一遍刀身。

    一树现在有些理解望川花在刀祠外跟他们说的那句当时没有听懂的话了:“刀祠并不是祭拜什么的地方,也不是用来怀念谁的,它只是刀祠,仅此而已。”

    虽然没有介绍,但一树能肯定,每一把安安静静放在这儿的刀,都有一段属于未曾谋面的别人的故事,而狱歼道斩鬼巫女的传承,则会像这些刀一样,在这一个个注定不会被公之于众,甚至无法流传下去的故事中静静封存。

    “这就好啦?”七海困惑地望着三位巫女:“不用拜一拜吗?”

    “不用哦。”望川花笑眯眯地说,并未作出进一步的解释。

    “诶……好吧。”七海有些无法释怀,但还是接受了“归刀仪式在两分钟之内完成了”的这个事实。

    她双手合十,闭上眼睛,轻轻拜了拜被挂在墙上的飞鸟丸,喃喃着只有她自己听的清的话。

    “嗯?这个位置的刀哪儿去了?好像叫……天下秋?”时章指着头顶的一个空出来的供位问道。

    “这种情况代表这把刀目前是有主之物,这把‘天下秋’的话,正是在下所持之刀是也。”沁山雨上前一步,抚摸着木质供位,这个动作让三人充分意识到了她有多高,要知道那个供台已经和时章的头齐平了,而这位巫女只是微微抬手就能摸到供台的上部。

    “凛风之意,肃发于秋。”她嘴里喃喃道。

    “这是天下秋的刀铭吗?”一树好奇道。

    “不。”沁山雨摇头:“天下秋因为刀铭过长,采用的是‘代刀铭’的形式,也就是刀铭刻在这里的供位上,而非刀身。”

    “诶……”一树来了兴趣:“我能看看代刀铭吗?”

    “当然。”沁山雨将一块薄木板从供位上拿下来,递给一树:“顺带一提,代刀铭是刻铭的一种形式,而非刀铭的种类,所以应该说看看‘刀铭’才对。”

    “啊啊,这样子啊……”一树接过木片,心想果然是很认真的类型啊,和那个望川花反差还真是大呢。

    木片上是一首诗,因为是篆刻上去的缘故,就无所谓笔力和字劲了。

    寂寂梧桐影,离离雁迹长。

    临临天近晚,暮日满院墙。

    高枝掩重楼,帘影轻瓦方。

    塘鸭识秋意,拨水向洛阳。

    诗名秋声词——明明是一首诗,却叫秋声词什么的,已经很奇怪了,更奇怪的是一树看不出这是一首汉诗(指龙之州的诗,而非汉代的诗)还是和诗(指樱岛的诗),而以其作用而言,它实在不怎么像刀铭,更像是确定了天下秋这个名字的刀匠看到一首写秋的诗就顺手拿来用了,或者对这首诗情有独钟而特意铸了这把刀也说不定呢。

    “这把天下秋,和它上面的那柄‘江夜春’的刀铭,是神宫所藏的两把拥有着代刀铭的刀器,而这两篇刀铭都是汉诗,所以我觉得,它们的来历一定和龙之州有关。”巡江木,或者说,中野鸣看向时章,似乎想从他那儿找出答案。

    时章读了一遍秋声词,想了想,道:“我没有见过这首秋声词,也没听说过什么跟伊势神宫有关系的刀。”

    “那这个呢,这是江夜春的刀铭,江夜逢春。”望川花踮着脚,从天下秋之上的一个供位上取下一块木片。

    “既然都叫’江夜逢春‘了,就说明这把刀的来历很可能就在刀铭中才对吧。”一树接过第二块木片:“或者说,这把剑?”

    “诶,注意到了呢。没错哦,江夜春是一把剑来着,还是一把意外的适合挥砍的剑,虽然有着龙之州的传统剑形,但从铸造工艺上来看的话能找到很多樱岛的特色呢。”望川花笑着说:“不过这篇刀铭里完全就没有关于这把剑的来历的信息哟。”

    春江易绘眉舟细,

    春雨难眠风夜闲。

    工笔描来春色远,

    满堂花谢好人间。

    一树读着这首诗,有些奇怪:“韵脚用的是的平水韵,作者一定对汉诗有所了解;但诗中果真完全没有和这把剑有关的信息呢……”

    “噢?平水韵?”望川花思索道:“说起来这柄剑的铸造者的确很痴迷于汉诗呢。”

    “请问铸造者是?”

    “伊势神宫的上任神主大人,现在已经不在人世了。”回答他的是沁山雨:“这柄江夜春从铸造到刀铭都是那位神主大人一手操办的,他说这篇刀铭的作者不是他自己,而是另有其人,但现任神主找了好久都没有找到有关这首《江夜逢春》的任何信息。”

    “所以我都说这是老爷爷自己写的,但是因为觉得太烂了不敢承认罢了嘛。”巡江木大大咧咧道。

    “啊,难道您所说的老爷爷就是……”一树惊奇地问道。

    “是啊,就是上任神主大人咯,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就已经是白头发白胡子的老爷爷了,这个称呼可是他亲自承认的哦,你别想着打小报告!”巡江木警惕的看着一树。

    “喂喂……我上哪儿去打小报告啊?”一树哭笑不得的同时,也错愕于他们之间的亲近,看上去神主对于巫女并非那种高高在上的关系,不过想来那位仙逝的上任神主估计真的是个很好脾气的老爷爷吧。

    “嗯?你们FAIU的奇怪仪器里难道没有能够……那啥……的吗?”中野鸣比划着没人看得懂的手势。

    “不是……你好像对FAIU有些误解啊……”一树冷汗都下来了:“我们是有一些超出普通人类对‘前沿科技’认知的技术!”

    “啊……原来没有吗?”中野鸣的表情告诉众人她没听懂这句话,但好歹理解到了大意。

    “太丢脸了……”风间桐看傻子一般看着中野鸣,拧着她的耳朵:“这家伙的常识不太充分,各位还请多多担待。”

    “好说好说……”一树看着正鼓着腮帮子生气的中野鸣,心中理解了上任神主肯让这家伙叫自己老爷爷的原因,因为她实在是可爱,太没有心计了,简直像一只食草动物一样。

    “嘛……这样的话还是没有头绪呢,关于江夜春的来历。”风间桐在中野鸣羞怒的注视下松开了手。

    “说起来其他神主所铸的刀呢?在这里没有看到诶。”七海转了一圈,疑惑地说。

    “神主所铸的佩刀,包括现任神主的‘风月切’,上上任神主的‘横山鸣蝉’在内,是不会被收进刀祠里的。”沁山雨解释道。

    “那这把……?”

    “这把江夜春的话,是因为上任神主特意嘱咐在他死后要放进刀祠内才得以破例的。”

    “这样啊……看来这柄剑的纪念意义很大呢。”一树道,他对江夜春的来历越来越感兴趣了。

    “诶,我还从来没有想过这么一回事。”望川花愣了一下:“嘛,算了,反正现在在这里乱猜也得不到真相。”她把刻着天下秋和江夜春刀铭的木片放回原位:“好,走吧。”

    “嗯。”一树点头。

    一阵风由刀祠外吹来,在门口能清楚的看见系在大榕树树干上的那几百块木片被风吹起,相互碰撞,红绳翻飞,叮当作响。

    一树回头,最后看了飞鸟丸一眼,然后迎着阳光,率先走出了刀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