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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面具

    他曾试探问过:“阿姨,您认识一个跟我差不多大的孩子吗?他叫莫念。”

    “啊,有点耳熟呢,但我不太记得是什么时候见过了呢。”

    女人舔了舔猩红的嘴唇,轻笑道:“怎么啦?是你的好朋友吗?”

    那个时候,他只是静静地注视了女人很久,然后虚伪地勾起笑容,摇头:“不是,只是之前听一个婶婶提起过。”

    他知道的,眼前的女人在撒谎,但他看着那双与莫念极为相似的双眸,却怎么也舍不得走。

    于是,他自欺欺人地抱着希望告诉自己,没关系的,不是所有人都是坏人。

    可他还是失望了。

    女人带他回去的第二天便将他转手卖给了一个地下组织。

    每每他被打到浑身是血地丢进地下室时,他都会自嘲地勾唇笑道:“看啊,莫念,这就是你信仰的神,真的,好拉啊.......”

    莫念拼了命的将他从地狱中救出,而他却又自己跳进了另一个地狱。

    只是这次,莫念不会再出现了。

    他时常在想,如果是莫念,他会怎么做?

    想着想着,他就觉得很难过。

    因为他知道莫念那个傻子,一定会微笑着告诉他:“没事的,阿辰,没事的。”

    怎么可能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啊.....

    他把自己活成了莫念的样子,天真地,自欺欺人地,一遍遍地告诉自己。

    没事的,她一定是有苦衷的,她一定会来接我的。

    就这样日复一日地等着,一年又一年地等着。

    他终于等到了她。

    女人牵着一个比他小几岁的孩子,贪婪地舔着嘴唇,看着那群暴戾的男人说道:“这次的孩子比上次的更听话,更好,怎么说也得加点价吧?”

    他不记得当时他的是什么样的神情,但一定很难看。

    他冲到女人面前死死攥着她的衣角,红着眼质问着她为什么,女人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厌恶地甩开了他的手。

    “干什么?脏死了!”

    “脏?”他忽然笑了起来,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恶狠狠地诅咒着她,“那最好脏死你,毕竟我碰过的人都死了!”

    女人怒不可遏地扬手扇了他一巴掌。

    尖锐的指甲,划破了他的半张脸,但他却感觉不到疼,顶着满脸的血,死死地盯着她:“去死吧!都去死!”

    他不记得女人是怎么怒喝他,又是怎么指示着那群人殴打的自己。

    他只记得当时,他嗓子里尽是血沫,却还在不停地嘶吼着:“都去死啊!去死啊!”

    他恶心透了,这个世界。

    莫念,你看到了吗?

    这个世界真的,

    好恶心啊.......

    后来,女人离开没多久,他觉醒了。

    那年,正值大雪纷飞,连绵不断的飘雪将整座城覆上了一层银装。

    他被折磨的不省人事,那群人将他捅伤后丢到了城边的桥底下,任由他自生自灭。

    那时,他腹部的刀伤深可见骨,重度感染,长期的营养不良加上身体过于孱弱,伤口久久不能痊愈。

    他也不知道当时的他是怎么凭着一腔的愤恨与不甘,强撑着的那口气。

    他只记得他像条丧家之犬,躺在冰冷的雪地上,看着漫天冰雪簌簌落下。

    大片大片的雪花落在了他的脸上,冰冷刺骨。

    他忽然觉得很可笑,为什么每次大雪,他总是这么的狼狈不堪?

    好像只要下雪,就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

    果然,他还是很讨厌下雪。

    真的好不甘啊!

    他艰难地翻过身,吃力地用手肘拖动着身体往前爬。

    这一动,腹部的刀伤尽数磨裂,在纯白的雪地上拖出一道触目惊心的血迹。

    许是雪地太冷,又或是他真的麻木了,他感觉不到疼。

    就只是用嘴叼着那本画集,不停地用手肘拖行着身体朝着前方,漫无目的地爬去。

    随着血液的不断流失,体温逐渐降低,他的视线也开始变得模糊,身体像是灌了铅,越发沉重,爬行的动作也越发滞缓......

    终于,他再也坚持不住,仰面倒在了雪地上。

    前所未有的虚弱与疲惫瞬间涌上,血不断地顺着他破裂的伤口汩汩地往外流,将他身下的雪地浸的通红。

    他双目凄然地看着漫天雪花,眼里是无边的悲哀与寂灭。

    他想,要不,就这样算了吧?

    莫念,我真的撑不下去了......

    眼前的画面逐渐暗淡,他突然有些看不太清那些肆意飞扬的雪花了,他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在飞快脱离身体。

    真的好累啊.....

    他半阖着眼,神志不清地呢喃道:“为什么没有神愿意救我.....”

    “与其渴望别人救你,但不如自己救自己,救赎是靠自己争取来的。”

    那是一道极致平静柔和的声音,就好像有种魔力,温柔却又掷地有声,让人觉得很安心。

    他努力地扯了扯嘴角,低喃道:“若能自救,还需要神做什么?”

    “神?信那东西,你还不如信我。”

    那道温柔的声音夹着很轻地笑意,言语里承着满满的轻傲。

    他费力地睁开了眼,冬日的午后,阳光正足,明亮的阳光照射在雪地上,刺得他的双眼阵阵发疼。

    视线依旧模糊,他看不太清,只依稀看到一个挺拔清隽的白色身影正朝着他走来。

    那人携着雪天的寒气,逆着光缓缓蹲在了他的面前。

    那人好奇地打量了他片刻后,轻笑问道:“你要不要跟我走?”

    “呵......”

    又是这句话,曾经那个蛇蝎女人也是这般对他说的。

    他努力扯动着嘴角,露出一个极尽嘲讽的笑容:“滚!”

    他看到那道白色的身影顿了下,然后愣愣地僵硬在了原地,宛如一具雪雕。

    他努力地眨了眨眼,视线渐渐清晰,待看清眼前的人时,他怔住了。

    那是个如他一般大,穿着白色衬衫的少年。

    少年精致的五官如霜似雪,脸上带着一种干净利落的冷冽,整个人逆光半蹲在他面前,梦幻的有些不真实,好似不染纤尘的谪仙。

    “神?”他讷讷地看着眼前的人。

    少年愣了下,脸上绽开了笑意:“我不是神。”

    “是吗?”他自嘲地笑了笑,“也是,哪有什么神......”

    神根本不存在。

    少年认真地看着他半晌,似是在确认,随后笑着伸出了手:“喂,你这样也太蠢了,要不要跟我走?”

    那时的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他记不清了。

    只记得他突然像疯了一样,赤红着眼,一嘴咬在了少年白皙的手上,然后愤愤地撕咬着,口腔里溢满了浓稠的血液。

    他感觉到那只手猛地颤抖着,就在他以为他会被一把推开时,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像是在安抚。

    “辛苦了,以后没有人可以再欺负你了。”

    听到这句话,他忽地怔住了,讷讷地松开了嘴,呆滞地看着眼前的人。

    他哑着嗓子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不推开我?为什么......”

    为什么要说那种话?

    少年缓缓垂下了眼眸,额前的碎发遮住了他眼底装载着满满的,几乎就快要溢出来的悲伤。

    “我明白的,我都明白的,没关系,以后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

    少年的声音很轻,却又带着极致的温柔,而温柔之下又透着一股浅淡的哀伤。

    他看到,少年垂眸的瞬间有什么东西在他的瞳中一闪而过。

    他想,他知道那是什么。

    那是一种看破尘世一切哀恸的孤独悲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