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那双翅膀，那双眼
“老师，公司……”
“滚出去！”
冯·布南教授怒而摔杯，透明的酒杯触地弹起，撞上墙壁又反弹了回来，差点砸中他的鼻梁。酒杯不知是何种材质，砸到沙发又弹落到地上仍完好无损。
长久淤积的烦郁丝毫不得发泄，他几乎便要怒骂着冲过去捡起那只酒杯再狠狠摔它一次！眼看碰了一鼻子火气的学生灰着脸还没有走出房门，他将将克制住了。
纯净透明的酒液四溅飞散，摔落在光滑的地面上乱滚开去，仿佛抛撒满地的水银。房门关闭的那一刻，冯·布南歪斜在沙发上，忽然泄了气劲。最与他亲近的学生说出公司两个字时是那么自然而然。他满脸拉丝，止不住骂娘，气愤愤地想：‘这位先生’是不是以为他一直都是‘公司’的一员而不是我冯·布南实验室的人，那口吻可真是让人‘高兴’啊！
学生卑躬的嘴脸如此令冯·布南气恨又沮丧，想到他们一个个在他的实验室中勤苦做事，骨子里追求的却是另外的东西……他不愿在这上面纠缠，再想下去只会让心情更加灰暗恶劣。
难道他们就有错吗？人为了追求而努力不是应当的吗？我又有什么资格责怪他们不能像我一样纯粹呢……？
这些东西在浑热的大脑中翻腾，思路反而变得逻辑清晰起来，仿佛这些东西才是他最可应该思考的重点，而不是一直以来像一座山一样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的‘伟大事业’上的困难。
静默了好一会儿，冯·布南闭起瘁惫的双眼，无力地握拳捶额。他还是滑躺了下去，头枕沙发帮，深深吸气，缓抑着发出绵长而疲惫的叹息。他感到呼吸不畅，想要躺平安息，身子垮散了一般动也不想动；此时渴望有谁能把他头下高翘的沙发帮拆了去，这样呼吸道就舒展开来——那将是一个多么大的安息与享受。
没有谁很有眼色地来这么做，也没人帮他放平身子。
困顿如山而至，沉重压伐着他的每一个细胞，每一个神经元，他渴望沉睡，最好就此永远沉睡下去。但总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催逼着他的精神，无限榨取他残余的精力以刺激他的肉体处在永无安宁的运行状态。
那无形的力量就像β-S苯胺呤，时刻不断激发并消耗掉他体躯中维系生命的最后潜在能量。
智能系统提示有人请求通话，冯·布南听觉系统遭受刺激，竭力强提一股精神并趁此坐了起来。他张眼看了一下提示画面，是康·马航空旅游项目月球基地的负责人。他低头长吸一口气，呼出时脸上肌肉拉出道道纤维形状。
智能系统根据冯·布南教授表情判断，他已允许那人进来，于是做了一个请示性提示便将房门打开。
“教授，真的很抱歉打搅您休息……”那人进门快速扫一眼地上的酒杯和酒水，贴附在地面上的酒水张力表面明鉴着破碎的剪影，看不出那些零碎水体的表面映出的是房间内哪一部分的影子。那人不易察觉地一怔，随即躬身上前，堆上诚恳的笑容道：“教授，是这样，游客们都非常仰慕您，诚恳要求能见到您一面，您看……”
冯·布南更感身心疲惫，一想到那种毫无意义的俗不可耐的无聊场面就感到透不过气来。
但‘仰慕’一词，又令他如此无奈和身不由己；无形中还产生些许心理安慰的功效，似乎这又是世界对他一生劳苦尽瘁的某种永恒意义上的认可。
话是恭维话，却也是实情。
对于地球来的这些游客甚至大多数地球人而言，冯·布南教授让他们看到了太空之旅的希望，为多人圆满了月球之旅的梦想。人们对其人的仰慕是发自内心的。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冯·布南教授的内心世界是一个多么孤独和痛苦的境地。或许，他的余生都将在这境地当中消耗殆尽……
游客们的目光是真诚而激动的，是冯·布南教授赋予了他们一段太空生命，不少人为此而热泪盈眶。
那名将永久留在月球的地球来的老人上前来，双手捧握住冯·布南教授的右手，重复不断地表达着自己深心当中最真诚的谢意；
他说人们永远不会忘记，是您让他们飞向宇宙……
冯·布南教授为众人感染，忽然觉得，已过的大半生是有价值的，是被人记念的，是这些人给了他继续下去的力量。
他说：“你们真正应该感谢的是闫教授，不是我……”
人们为这一位伟大而又谦卑的科学家，热泪流出……
……
罗琳望着星空中的蓝月亮发呆，她没有察觉，眼泪已经在下巴尖端汇成吊坠欲落的一颗大水珠。
……它如此迷人，它的颜色让人充满无限遐想，永无止境的遐想。
你是要浮出黑暗吗？还是要沉入黑暗？你为何如此安静，静悬无声？这个广袤无垠的宇宙中，可有你的归宿？
你从哪里来？你要到哪里去？
“你……可还在那颗星球上吗？”罗琳无声轻抬手背，抹去下巴上吊着的水珠，轻轻地、悲伤地问。
一个导游小姐装束的女孩近前来，微微垂下目光，抿了一下嘴唇，在她身后说：“博士，游客们已经到了”
女孩看到，她一个人面对星空，如此孤单。女孩想为她哭泣，很想扑上去抱住她的后背。
她的身上散发着一股炽烈的温柔，温柔中透尽凄清的思念；她在思念着谁，那思念如冰冷的熔流，炙灼着她的心，再把融化的心冻成冰……
她的背影曲线如此丰富而柔和，女孩想起那些仿佛亘古永存的画中的女子……她从逝去的时空中走来，向未知的未来走去，一个人。
唯一陪伴着她的，只有她心中的思念。
她为人们揭开遥远宇宙的面纱，给人以焦渴的向往，带来更多的遐思与幻想。也许是报复，也许是报应，宇宙就把她锁在月亮上，让她好好品尝距离的滋味……
也许是崇拜心理作祟，游客们一见到罗琳，就被她吸引住了。她并不如何如何漂亮，但她是美丽的，那美丽是有生命的，从她的身上透出来。
她向游客们微笑，站在一大群地球来的人面前，微显拘谨，有一点点羞涩，好像这许多双明亮的眼睛，有透视之能，触及到了她内心深处的情感世界。
她的微笑很好看，对于每一个地球来的男人，那微笑的背后仿佛隐藏着一种永恒而纯净的谜；又氤氲着一种神秘而无可抗拒的力量，充满女性纯澈的温柔，使他们产生性的冲动与幻想。
她和许多人握手，一个游客说：“你是人类的眼睛……”，她苦涩地笑笑。
那位想起浪漫故事的女游客看到她的脸上有思念流过的痕迹，心就被触动，一点点的痛感。
那地球来的姑娘眼睛很大，东方面孔，东方的瞳色，里面通透着晨曦一样的柔和光芒……好像一个人。罗琳呆了一下，忽然一股情感冲涌，冲破了她的理智，
“我可以抱抱你吗？”她对那姑娘请求说。
那姑娘一下子就哭了，罗琳的情感像洪水一样涌灌进她的心里。
地球来的姑娘不知道‘小柔’是谁，罗琳的身子在不停地颤抖，她的拥抱用尽了身心灵所有的力气，她的意志被思念摧毁了，她的嘴里不停重复着那个名字，在那姑娘耳边小得像蚊子的嘤鸣，却是那么残忍，撕裂了她的心……
何样的暖流，顺着心的裂口沁入罗琳的心里，好像那一个东方国度的早晨，铁栅门外，小柔的怀抱；
但也许，那只是来自地球的温暖……
可明明那颗蓝色的星球还挂在黑暗星空深处——它那么寂静，感受不到它的光和热，感受不到有生命在它里头，它就在天上，又好像只是一个虚拟的镜像，那么的没有真实感。
它像一颗深蓝色的水晶球，半没在黑暗中，里面充满了白色的杂质。直到离它足够近时才会把云的概念转化为云的感觉。
观看者提出要求，镜头被快速拉近。蓝色的星球极速铺满视界，显出地球的多彩本色……夕阳把一片海染成了金色，拉出云层长短不一的黑影。那些黑影像支撑着白云的柱子，一样的笔直，不一样的粗细，每一根都在诠释着日光的辐射方向和形状。
镜头聚焦在陆地上的某一块——那里是一座城市，很大的一座城市——像一大片不规则的蛛网，有着更为复杂的规律性结构。
城市继续放大，显出它的本相——建筑，交通网络，小区……
“滚出去！”
冯·布南教授怒而摔杯，透明的酒杯触地弹起，撞上墙壁又反弹了回来，差点砸中他的鼻梁。酒杯不知是何种材质，砸到沙发又弹落到地上仍完好无损。
长久淤积的烦郁丝毫不得发泄，他几乎便要怒骂着冲过去捡起那只酒杯再狠狠摔它一次！眼看碰了一鼻子火气的学生灰着脸还没有走出房门，他将将克制住了。
纯净透明的酒液四溅飞散，摔落在光滑的地面上乱滚开去，仿佛抛撒满地的水银。房门关闭的那一刻，冯·布南歪斜在沙发上，忽然泄了气劲。最与他亲近的学生说出公司两个字时是那么自然而然。他满脸拉丝，止不住骂娘，气愤愤地想：‘这位先生’是不是以为他一直都是‘公司’的一员而不是我冯·布南实验室的人，那口吻可真是让人‘高兴’啊！
学生卑躬的嘴脸如此令冯·布南气恨又沮丧，想到他们一个个在他的实验室中勤苦做事，骨子里追求的却是另外的东西……他不愿在这上面纠缠，再想下去只会让心情更加灰暗恶劣。
难道他们就有错吗？人为了追求而努力不是应当的吗？我又有什么资格责怪他们不能像我一样纯粹呢……？
这些东西在浑热的大脑中翻腾，思路反而变得逻辑清晰起来，仿佛这些东西才是他最可应该思考的重点，而不是一直以来像一座山一样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的‘伟大事业’上的困难。
静默了好一会儿，冯·布南闭起瘁惫的双眼，无力地握拳捶额。他还是滑躺了下去，头枕沙发帮，深深吸气，缓抑着发出绵长而疲惫的叹息。他感到呼吸不畅，想要躺平安息，身子垮散了一般动也不想动；此时渴望有谁能把他头下高翘的沙发帮拆了去，这样呼吸道就舒展开来——那将是一个多么大的安息与享受。
没有谁很有眼色地来这么做，也没人帮他放平身子。
困顿如山而至，沉重压伐着他的每一个细胞，每一个神经元，他渴望沉睡，最好就此永远沉睡下去。但总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催逼着他的精神，无限榨取他残余的精力以刺激他的肉体处在永无安宁的运行状态。
那无形的力量就像β-S苯胺呤，时刻不断激发并消耗掉他体躯中维系生命的最后潜在能量。
智能系统提示有人请求通话，冯·布南听觉系统遭受刺激，竭力强提一股精神并趁此坐了起来。他张眼看了一下提示画面，是康·马航空旅游项目月球基地的负责人。他低头长吸一口气，呼出时脸上肌肉拉出道道纤维形状。
智能系统根据冯·布南教授表情判断，他已允许那人进来，于是做了一个请示性提示便将房门打开。
“教授，真的很抱歉打搅您休息……”那人进门快速扫一眼地上的酒杯和酒水，贴附在地面上的酒水张力表面明鉴着破碎的剪影，看不出那些零碎水体的表面映出的是房间内哪一部分的影子。那人不易察觉地一怔，随即躬身上前，堆上诚恳的笑容道：“教授，是这样，游客们都非常仰慕您，诚恳要求能见到您一面，您看……”
冯·布南更感身心疲惫，一想到那种毫无意义的俗不可耐的无聊场面就感到透不过气来。
但‘仰慕’一词，又令他如此无奈和身不由己；无形中还产生些许心理安慰的功效，似乎这又是世界对他一生劳苦尽瘁的某种永恒意义上的认可。
话是恭维话，却也是实情。
对于地球来的这些游客甚至大多数地球人而言，冯·布南教授让他们看到了太空之旅的希望，为多人圆满了月球之旅的梦想。人们对其人的仰慕是发自内心的。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冯·布南教授的内心世界是一个多么孤独和痛苦的境地。或许，他的余生都将在这境地当中消耗殆尽……
游客们的目光是真诚而激动的，是冯·布南教授赋予了他们一段太空生命，不少人为此而热泪盈眶。
那名将永久留在月球的地球来的老人上前来，双手捧握住冯·布南教授的右手，重复不断地表达着自己深心当中最真诚的谢意；
他说人们永远不会忘记，是您让他们飞向宇宙……
冯·布南教授为众人感染，忽然觉得，已过的大半生是有价值的，是被人记念的，是这些人给了他继续下去的力量。
他说：“你们真正应该感谢的是闫教授，不是我……”
人们为这一位伟大而又谦卑的科学家，热泪流出……
……
罗琳望着星空中的蓝月亮发呆，她没有察觉，眼泪已经在下巴尖端汇成吊坠欲落的一颗大水珠。
……它如此迷人，它的颜色让人充满无限遐想，永无止境的遐想。
你是要浮出黑暗吗？还是要沉入黑暗？你为何如此安静，静悬无声？这个广袤无垠的宇宙中，可有你的归宿？
你从哪里来？你要到哪里去？
“你……可还在那颗星球上吗？”罗琳无声轻抬手背，抹去下巴上吊着的水珠，轻轻地、悲伤地问。
一个导游小姐装束的女孩近前来，微微垂下目光，抿了一下嘴唇，在她身后说：“博士，游客们已经到了”
女孩看到，她一个人面对星空，如此孤单。女孩想为她哭泣，很想扑上去抱住她的后背。
她的身上散发着一股炽烈的温柔，温柔中透尽凄清的思念；她在思念着谁，那思念如冰冷的熔流，炙灼着她的心，再把融化的心冻成冰……
她的背影曲线如此丰富而柔和，女孩想起那些仿佛亘古永存的画中的女子……她从逝去的时空中走来，向未知的未来走去，一个人。
唯一陪伴着她的，只有她心中的思念。
她为人们揭开遥远宇宙的面纱，给人以焦渴的向往，带来更多的遐思与幻想。也许是报复，也许是报应，宇宙就把她锁在月亮上，让她好好品尝距离的滋味……
也许是崇拜心理作祟，游客们一见到罗琳，就被她吸引住了。她并不如何如何漂亮，但她是美丽的，那美丽是有生命的，从她的身上透出来。
她向游客们微笑，站在一大群地球来的人面前，微显拘谨，有一点点羞涩，好像这许多双明亮的眼睛，有透视之能，触及到了她内心深处的情感世界。
她的微笑很好看，对于每一个地球来的男人，那微笑的背后仿佛隐藏着一种永恒而纯净的谜；又氤氲着一种神秘而无可抗拒的力量，充满女性纯澈的温柔，使他们产生性的冲动与幻想。
她和许多人握手，一个游客说：“你是人类的眼睛……”，她苦涩地笑笑。
那位想起浪漫故事的女游客看到她的脸上有思念流过的痕迹，心就被触动，一点点的痛感。
那地球来的姑娘眼睛很大，东方面孔，东方的瞳色，里面通透着晨曦一样的柔和光芒……好像一个人。罗琳呆了一下，忽然一股情感冲涌，冲破了她的理智，
“我可以抱抱你吗？”她对那姑娘请求说。
那姑娘一下子就哭了，罗琳的情感像洪水一样涌灌进她的心里。
地球来的姑娘不知道‘小柔’是谁，罗琳的身子在不停地颤抖，她的拥抱用尽了身心灵所有的力气，她的意志被思念摧毁了，她的嘴里不停重复着那个名字，在那姑娘耳边小得像蚊子的嘤鸣，却是那么残忍，撕裂了她的心……
何样的暖流，顺着心的裂口沁入罗琳的心里，好像那一个东方国度的早晨，铁栅门外，小柔的怀抱；
但也许，那只是来自地球的温暖……
可明明那颗蓝色的星球还挂在黑暗星空深处——它那么寂静，感受不到它的光和热，感受不到有生命在它里头，它就在天上，又好像只是一个虚拟的镜像，那么的没有真实感。
它像一颗深蓝色的水晶球，半没在黑暗中，里面充满了白色的杂质。直到离它足够近时才会把云的概念转化为云的感觉。
观看者提出要求，镜头被快速拉近。蓝色的星球极速铺满视界，显出地球的多彩本色……夕阳把一片海染成了金色，拉出云层长短不一的黑影。那些黑影像支撑着白云的柱子，一样的笔直，不一样的粗细，每一根都在诠释着日光的辐射方向和形状。
镜头聚焦在陆地上的某一块——那里是一座城市，很大的一座城市——像一大片不规则的蛛网，有着更为复杂的规律性结构。
城市继续放大，显出它的本相——建筑，交通网络，小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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