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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启因

    人们手中的物理货币越来越少,安聆的早点和熟食生意越来越难做。她没有伯利恒系统终端设备,人们就去光顾别人,而且他们的眼光里面,渐渐多了歧视。

    后来,‘地球人’发明了一个名词——野狗。

    早上五点钟,安聆的通讯器响了。

    晓峰扛来一大包罐头和少量药品。安聆看出他一条腿不大自然,怕是伤了。卧室里黑灯瞎火,如因不让她开灯,晓峰只看到半掩着的门里面黢黑一片,仿佛那后面是通往一个无尽的黑暗世界。若非女儿,安聆早就扑到他怀里痛哭一场。

    熟食车,只够维持她们娘俩的现实日子,剩下的负担,全落在晓峰一个人身上。他一早送来后备食物,不敢懈怠了训练强度,甚至还要加紧,对手越来越难打,一旦他在拳台上被人打废了,一切都完了。

    侯晓峰听尽了台下的嘘声和刺耳的谩骂,在强大的对手攻击下,他常常逃得像一条夹尾巴狗,绕着围绳内圈左突右蹿,有时穷途末路之下逃出拳台,又被一群护场人员逼回台上。那些人不是吃素的,有的是手段。但如此也有一个好处,会打乱对手的进攻节奏,由不得他不松懈下来。晓峰绝不与对手硬拼,以免激起那人杀意,仍做一条夹尾巴狗。

    或许拼了,未必没有胜算,但晓峰不敢赌,一次也不敢。这种情况的比赛,侯晓峰一分也捞不着,往往白挨一顿揍。好在晓峰还是胜多败少,总有些收入。

    他的腿,是被对手重扫腿踢的,整段大腿外侧青紫一片。但他赢了,KO了那人,没有补拳,仍落得嘘声一片。

    如因在黑暗中躺着,睁着眼。她分不清醒来和睡着哪一个才是真实的,好像一个无限连环的梦境。有时候内心一片平静,仿佛一切都不曾存在过。有时候认定一段梦境是真实的,恨就油然而生。

    黑暗笼罩着她无神的双眼,仿佛蒙蔽的帐幕,躯体里关锁着一头野兽,疯狂冲撞着锁住它的牢笼,只要冲出去,扑上去,以最尖利的牙齿狠狠撕咬那人的下体——不为食,只因恨!

    侯晓峰强烈感受到那股浓烈的、无形的恨意,他再次望向半掩的房门……黑暗依旧。那么多日子,每一次,侯晓峰来,如因从不正眼看他,眼角余光又从不放过他。

    安聆不敢看这一幕,不知该往哪儿藏。她怕到几乎大哭,逃进卫生间,躲在里面假装拉屎,其实正嘴塞着拳头往回憋眼泪。

    如因如此,让侯晓峰痛不欲生。他巴不得她能冲他发泄,怎么都好,即或她手里有一把刀子,也由着她。

    安聆站在门口,正看晓峰往货物架上码放罐装食品,忽然转过身去一手捂着脸跑进卫生间。

    如因原来的房间几乎装满了,他跷脚往最上层放,扯动伤腿痛处,不自禁就咧开嘴角。

    那痛,一直扯着安聆的心。

    不知什么时候,安聆的手掌被咬出黑紫的牙印,忽然客厅响起女子的尖声!她惊瞪起双眼,赶忙开门冲出去!

    是如因。

    晓峰放完东西,走过客厅时再向门后黑处看一眼,希望就被黑暗吞噬,只能默默离开。但灯突然亮了!

    如因从里面冲出来,直冲着那人的肩膀咬了过去!那被封堵在喉咙里的尖声,是恨在爆发!此刻唯一的恨,就是这一口不争气的牙齿!如此软弱无力!

    她如一头撕扯猎物坚韧皮毛的饥饿野兽,拼命甩着头,血就顺着那处肩头往下流。安聆双腿发软,浑身直打冷战,她傻在那里,动也不会动了。

    终于等来了这一刻,侯晓峰心里欢喜无比,他垂着被咬的肩膀,另一只手就抱紧她……她的牙齿,如此软弱无力,远远达不到晓峰的满意。

    尖声变成不得释放的哭声,仿佛她要将躯体里面的一切同时从喉咙里挤压出来。如因虚弱的身子再榨不出一丝撕咬的力气,口水就顺着仍不死心的嘴角流到他的肩头。

    如因看着她,流泪质问心爱的晓峰哥:“为什么——!为什么不是你——!为什么啊————!”

    “你知道吗——!她只要把自己献给你!一次就好!一次就好——————!”

    15˚14'N/148˚12'E;KoVa陷盆,海拔-11259米。

    它曾在深海探测器的灯光照射下,像一颗孤悬在黑暗深空中的银色星球,一半在黑暗中显现,一半隐匿在未知的黑暗深处。

    如今,它还在那里,与黑暗融为一体。它像一座亘古遗存在深海中的坟墓,在它的前面,立着一块没有墓志铭的墓碑。

    一点蓝色的星光,时而闪烁,如此孤单。

    或许,它是被困在次声波驱赶陷阱里了。但也许,它那孤独的语言,是在对逝去同伴无声的哀悼。

    它何时回来,依附在坟墓上,再没有离开过。它发出的光亮如此微弱,什么也照亮不了。

    就像一颗孤悬在黑暗宇宙深处的蓝色星球。或许它是遗孤,幸运或者不幸。或许它迟到了,遗憾或者无悔。

    或者,是命中注定的孤独;

    谁知道呢……?

    数日后,就在阿尔法·达卡公司宣布已将一颗名为‘索拉’的大块类岩星际物体成功推离危险轨道三天后。索联·霍普科技公司抢先向二维地球世界发布消息称:由科瓦普罗夫教授领导的太空静子矩阵实验,获得圆满成功!

    这应该是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但反响平平。潜移默化中,地球世界的思想似乎在慢慢觉醒。人们对科技无限的信仰正经受着某种前所未有的、潜性疑虑的考验,人类在近乎疯狂的科技发展中好像看到:他们不是在为人类的未来努力开拓,而是在为世界末日竭力作着尽可能充分的准备。

    Treoity——索联·霍普太空城,一号城。

    工作间休息时间,工人们聚集成人数不等的稀落小群体,坐在建筑物平面上看星星。

    这是工人们在长期重复单调的工作环境中养成的习惯,在枯燥乏味的工作过程中制造一点点‘新鲜时光’。即或老生常谈,或者重复单调的话题,总能嚼出点儿味道出来。

    才来不久的年青人对星空的好奇和向往尚未消磨殆尽,总想看到点儿什么,稍微一点儿异象总能在心中勾起点儿什么来。

    “那些闪光是怎么回事?”一名新工人指着前方看似遥远的星空,问一旁正与人闲扯的老工人。

    “星际碎片!”老工人头也不转,仍扯笑着。好像这句是从他们侃笑间随意剔出的杂质。

    新工人有些挠头,星际碎片怎么会发出闪光?

    “扯的!?”新工人不信,以为他是在信口胡诌。

    那人脸上现出自傲和不耐烦,笑容似消不消,“嘭!”,他两手拳掌相击,啪唧一声,随即比量了个‘天女撒花’,“你滴,明白?!”

    那人见他陷入苦思仍没开窍,叹了口老气,一指那闪光消失处,不耐地说:“防护罩!”果然年青人恍然大悟,那人见状瞥了他一眼,“家走吃妈妈去吧!”,引得几人作弄心起,纷纷占那年青人口舌上的便宜。(家走吃妈妈:回家吃奶的意思)

    当初星际碎片主要来自宇宙空间,极少能与太空城相遇。但人类的轨道发射物越来越多,造成越来越多的轨道垃圾,长此下去,只怕最后太空城里的居民还能欣赏到烟花效果。

    防护罩主要作用实际是在防护太空城主体连接部分的安全,那些部分目前仍是太空城的‘软肋’。

    根据全智能系统的最新报告,目前失联私人定制卫星的数目已达到150000颗之多,并且整个万余公里厚度的轨道层正向着全面失控的方向发展,形势已呈恶化之趋。

    它对此无能为力。

    阿达和索联唯一现行可做的手段,就是无限加价,迫使几乎所有卫星拥有者放弃自己的私人定制卫星。以为他们之后将要进行的‘轨道大扫除’扫清前置障碍。

    太空城正接近111˚…E/33˚…N坐标区域上空。

    “操!飞机!”

    “飞恁娘滴个大白腚!”

    年青的新工人惊大了嘴巴,刚叫他回家吃妈妈的老工人鄙中带气地拿眼斜他,“你咋不说:看!飞碟!碍不着老头儿就信了!”说话时见这小子表情夸张,心想:装得怪像来!(装得倒挺像)

    一架民用客机‘呼啸’着从一号城外经过,机腹几乎贴着穹顶一侧擦过。在这几乎不可能的极短瞬间,时光为年青人停留了一下脚步,他就看到:那架飞机的机身是完整的,但舷窗玻璃都破碎了,像无数冰凌组成的云团一样环绕着机身——云团中有人?!!

    年青人浑身一麻!飞机一闪而过,眨眼就不见了。仿佛他小时候自己吓自己时突然产生的一个猛然回头的恐怖幻觉!云团中漂浮着无数的人!那些人像浮在水体里的尸体一样四肢弯曲着,他清楚看到其中一个人的脸:那个人脸色煞白,半张着嘴,整张脸像涂了一层厚厚的腻子,两颗眼珠像果冻一样浑浊……机舱里还有很多的死人,仿佛被捆绑在座位上漂浮不起来!

    是年青人产生了错觉,云团里只有十数个人,他唯一看到脸的那个脸色煞白的人是一名空乘人员,当时她正在为旅客们送甜点,意外就发生了。

    那架民用客机是从某国海滨大城出发,飞往该国内地某城,飞机核载168人,实际人数包括随机人员在内共101人,全在云团和机舱内了。

    这名年青工人,是一号太空城唯一亲眼目睹这一幕的人。他惊而站起,浑身哆嗦,目不离越过的坐标上空,一股强烈的‘还会发生什么’的直觉使他目不转睛。但那直觉还没有成形,年青人还没有站起时,更令他瞠目结舌的诡异画面像驶过门缝的高速列车一般划过他的视界,向着深邃的黑暗空间如飞而去!——他不确定眼中看到的最醒目的是不是一座废弃的大楼,那大楼拖拉着无数东西,好像还有树木,但他看到了大楼的已经面目全非的迎面,还有两个门头大字是完整的——度假!只是他没看到人,他的精神忽地松驰了一下,“快看!”他指着先前指的方位大叫。

    “看恁老滴个屌!”老工人被这小子吓了一跳,奓了毛。

    其他人也被这小子搅乱了侃兴,一人挺身仰头瞪着他,“吃饱撑的是不!”。先骂的那中年男人正与人谈自己的儿女如何如何出息,才显脸上光彩,不料这小子一惊一乍,还拿手扯他,如何不气!他骂人也不解气,认定这小子恶作剧,猛地站起身一耸年青人那条扯他衣袖的手臂,“搁哪来!你屌指指搁哪来!”(搁哪来:在哪里的意思)

    年青人百口莫辩,张着哑吧嘴,两眼看着那个方位,他是想指给他看,但那里除了映在眼底毛绒绒的地球弧光,只有背后黑暗中稀疏的星点,又好像那楼又是一场幻觉?

    休息时间结束,此番年青人被几人连数落带调侃,嘴舌上占了些便宜,心情舒畅了,还要面对枯燥繁重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