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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人散

    司星手上的苗刀出鞘,让两个拔刀向丁泊明冲去的刺客不得不回身用刀格挡司星的攻势。

    刀已出鞘,言辞便以刀锋诉说,几人并不发话,只缠斗在一起。

    司星观察着面前二人,那两人都是东华国文士常见的打扮,这一身衣着和雅集的氛围如此相称以至于不会有人怀疑他们的身份——毕竟今年的集会规模前所未有,有些自己不认识的人出席也并不意外。这一身行头虽然便于隐藏身份,却并不适合携带兵刃或是打斗,两人手上的刀并不是如司星这般用于实战的苗刀,更像是用于仪式的礼器。

    一旁的丁泊明惊恐的看着这一切,正常人此时应该早已因恐惧而逃跑了,可他那愣在原地的模样倒像是因震惊而定在了原地。

    从刚才面前刺客的行动来看丁泊明才是那二人的目标,一想到这司星不禁有点后悔自己又淌了浑水,好在与两个人缠斗对他来说游刃有余。他的刀本就比那两人更长,刀光剑影之间为自己划出了一片安全区域,反观眼前两人的手臂上已经被司星划出了几道血口子。虽然刺杀丁泊明才是他们的目标,可司星与二人离得太近,若此时不管他转身去追杀丁泊明则必会被他那柄手中的长刀所击倒。

    三人打斗的声音逐渐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刚开始微醺的文士们以为这是击剑取乐,可当注意到两个刺客身上的血迹之时才意识到这可能是生死之斗。

    人群在慌乱中呼喊奔逃,这才是正常人应有的反应,有些还能保持理智的一边逃命一边想办法寻找园林中的卫士们,大多数文人哪怕佩剑也从未见识过真正的死斗,更别提拔剑加入战局了,因而这时候没有逃命、而是反向朝三人决斗之地赶来的两个身影反倒引起了司星的注意。

    依照刺客的标准,无法调节自己的步伐和气息、将自己的杀意过早表露出来是不合格的,或许是在和平中太久了,东华的刺客在司星眼中显得有些业余。当从他背后靠近的两人拔出佩剑的时候,司星舞起自己的长刀画出一个圆弧,将本欲偷袭他的那两人逼退。

    若是以一敌二还能游刃有余,以一敌四对于司星而言便吃力许多;四个人便可以同时从一个人的四周发动袭击,只要结成战阵便可让被围攻之人防不胜防。

    在此情形之下,司星便再也不能手软——防止被围攻的最好办法就是先出手把人给干掉。

    他举剑朝着刺客中的一人攻去,那人同样提剑做出了防御的姿态,另外三人则想趁此机会从司星背后袭击他。

    而就在司星与面前的刺客即将刀剑相碰之时,他却急停转身,从左腿的一侧取下一柄小斧,朝着正后方的一个刺客投掷而去。

    那刺客本采取攻势,飞来的小斧却攻其不备,他格挡躲闪不及,那手斧正中他的胸口后没入了他的身体,在他失去意识之前最后听到的好像是胸骨折断的声音。

    解决掉一个刺客的司星快速从刺客倒下的那个方向脱身,他本想将手斧收回,无奈斧子嵌入刺客的身体太深只能另作打算。

    剩下的三个刺客并没有立刻追上去,他们相顾一眼,用目光瞄向了一旁的丁泊明交换了眼色后,一人持刀朝丁泊明奔去,另外两人则朝着司星的方向阻拦。

    “先保命再救人”是司星在跟着师傅学剑术第一天便被告知的,若救下丁泊明是举手之劳他便愿意卖这个人情;可如果救人会让自己身处险境,他必然以自保为先。两个刺客挡住了他的去路,若是强行前往丁泊明所在之处便会把自己的破绽露给面前对峙的敌人。刚才能够击倒一人多亏对方没有防备而出了奇招,但眼前的两人紧紧盯着自己使得他失去了偷袭的机会。

    眼见刺客离丁泊明越来越近,丁泊明好像接受了自己的命运一般不躲不闪,只是本能的伸出双臂挡在面前。

    “砰”的一声枪响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响起,那离丁泊明不足两尺的刺客身体在半空中发生了扭曲,撞到了一旁的亭台之后便倒地不起。黑红色的血液浸透了他的青衫,从他的腹部汩汩流出;命悬一线的丁泊明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既没有见到有人死在面前的恐惧,也没有劫后余生的释然。

    在枪声的来源处,鹭雅收起了一把手掌大小的手铳。她用左手将一个牛皮纸做的口袋里的火药倒入枪体内的火药皿,又从枪口放入铅弹与火药,最后把一根特制的通条深入枪口中。这一系列动作在她的手中如行云流水,在剩下的两个刺客还没有来得及反应的时候这位优雅的死神便完成了装填最复杂的部分。

    眼疾手快的司星这时候已经绕到了鹭雅身前,他知道现在最需要保护的人是她——手握手铳的她是这片杀戮空间中最强大的杀伤力,装填的间歇是她唯一的破绽所在,在装填期间守护好她便是他的任务。

    刺客皆是死士,两个刺客相视一眼便意识到了今天的结局——只要他们二人无法在她上完通条之前击倒司星和鹭雅,那么二人中又会有一人被鹭雅手中的火铳击杀,剩下一人也不可能是司星的对手。

    两人在刚才的交手中都明白了哪怕联手都未必是司星的对手,因此二人现在唯一的策略就是让司星首尾不能相顾而已。

    在鹭雅装填完成前的短暂时间内,司星又要保护身后的鹭雅又要保护作为刺杀对象的丁泊明,这正是两个刺客最好的机会。两个刺客一人攻向被司星保护的鹭雅,另一个则直取丁泊明。

    他们知道对于司星而言鹭雅显然要重要得多,他绝不会为了救丁泊明而舍弃身后的女孩。虽然攻向他们二人的刺客多半会被击倒,但另一人却有机会趁着这一空隙完成杀死丁泊明的使命。

    只要丁泊明一死,哪怕之后自己这边全体阵亡也算完成任务了。

    这一舍身的攻击本来大有成功的机会,只是在一排枪声过后便打破了二人最后的希望。

    那一阵排枪把袭向丁泊明的刺客射成了马蜂窝,而另一人也因为被枪声所扰而被司星刺伤手背挑落手上的刀。

    司星一个扫腿踢到了唯一还能动的刺客,他的长刀架在那人的脖子上,身后的鹭雅也用手铳指着刺客的脑袋。

    方才排枪响处,五个身材高大、穿着鲜艳的衣服、头戴夸张熊皮帽的壮汉正朝二人这边前来。

    “小兄弟好身手!”为首的一人远远对司星喊道,这让一旁的鹭雅有些不悦——为什么只夸他身手好不夸她枪法好?

    另外四个士兵分别去安抚受惊的丁泊明并检查三个倒在地上的刺客的状况,那三人不出意外地都已经一命呜呼。

    “举手之劳罢了。”见到军人到来,司星收起了刀;指挥官模样的来人将嵌入了刺刀的火枪替代他的刀顶在了刺客的脖子,“这是怎么回事?”

    “这恐怕就要问我们的郎中大人了。”小队指挥官段和笑着看了惊魂未定的丁泊明一眼。

    丁泊明到底是久经官场,很快便平复了自己的心情。

    刺客脸上化了妆,可他仍旧认得这几人,那是他盟友养在府邸里的死士,就连他也只见过两三次,即便他们失手被擒也很难追查到他们的主人身上。

    这帮大家族从没有把他当作他们中的一员——他终于确认了这一点。

    “阁下!”唯一一个还在喘气的刺客大喝一声,让丁泊明的注意力被吸引到了他那里,“阁下若赴死可保一世英名,又对众人有益,何必贪生至此?”

    话音刚落,他便被段和踢了一脚。

    “拿块布把这张嘴堵上!”段和对下属吩咐道,他不想让刺客有任何怂恿丁泊明的机会。

    只那一句话丁泊明便听明白了那些结盟家族的意思。

    如果他被刺杀而死,这些家族就少了一个有力的指证者,而丁泊明本人也将作为“被刺杀而英年早逝的青年才俊”被世人所铭记,总好过东窗事发、伏法之后身败名裂。

    他苦笑着,意识到就连他的盟友都已经替他宣判了死刑。

    那刺客被堵住嘴后仍旧对丁泊明怒目而视,似乎在等待这个他眼中的懦夫做出决定;而丁泊明此刻却反倒内心澄澈起来,不知是否是出于认命后的洒脱。

    “此生为功名所累,总受你家主人们的掣肘,”他平静地对被按倒在面前的刺客说道,“我可不想连我的死都被他们设计好。”

    司星与鹭雅虽知丁泊明遇到了麻烦,可仍不知究竟为何会在光天化日之下遭到当众刺杀;而一旁段和则听出了丁泊明心中已然认命。

    “郎中,请随我一道往大理寺一趟。”段和向丁泊明行礼道,凤凰卫队的武人多受过基本教育,在一众赳赳武夫中显得知书达理了许多。

    并非纠察百官的御史台,也不是处理日常工作的刑部,而是送往审刑断狱的大理寺,这虽让丁泊明觉得有些蹊跷,但他现在的处境也不容他思考那么多。

    “有劳段校尉了。”丁泊明道,“若不着急,可让我与宾客们道个别?”

    “无妨,林御史嘱咐过我们,只说是带你回去作证……”

    不是作为“嫌犯”而是作为“证人”的名义被带走,这也是留给他最后的尊严。

    “……她倒是有心了。”丁泊明说着,便走向了被刚才的刺杀吓得四下奔走、如今又重新聚到一起的宾客们。

    在等待丁泊明的时候,段和便与一旁的司星和鹭雅搭话;他并没有告知他们与这起刺杀或是为什么军人会出现在雅集上这些事情,只是聊起二人的武艺和枪法。无论是司星的格斗技巧还是鹭雅装填枪弹的速度,即便在凤凰卫队中也算得上最一流的好手。

    “现在我国的年轻人都太过依赖于火器了,近战格斗之术荒废良久,便容易缺乏血性。”段和对司星抱怨道,“每年入春之后都会有一批卫队士兵退役,同时招一批新人补缺,可这些年身手好的小伙子越发难以招募……我见小兄弟身手不凡,届时何不来尝试一下?我们卫队的待遇还是挺好的。”

    这一招揽让司星与鹭雅哑然失笑,两个来东华参加雅集的大夏国人从没想到竟然会被邀请进入东华的近卫军;当司星告知段和自己是大夏来客时,段和仍不依不饶的表示加入凤凰卫队可以带着亲属一同入籍东华。

    “挺好啊司星,要不明年春天我们再来试试?”鹭雅在一旁笑道,也不知她是玩笑还是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