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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唯一的钦达天

    凌厉的光符从尉迟醒手底飞出,一把寒山尽平变成了近百把寒山尽平。

    尉迟醒抬起头,每一把刀随着他看向紫极时,旋转过来,刀尖指着他。

    罡风夹着凛然的杀意在这个幽闭的空间里卷起,刀身上的火光越来越明亮,李灵秀看到了这个密室的出口,就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

    尉迟醒展开双臂,划出一个大弧,他在双手交错的瞬间抓住了寒山尽平,然后挥出去。

    刀影随着他一起,向着阵前的敌人飞去,腐尸们发出痛苦的嚎叫。

    它们本不会觉得痛,但此刻割伤他们的是精神力,而非兵器伤。

    紫极之所以能操控这些早就死去的躯体,是因为白蛇杀死了它们的思想,保留了它们用来动和杀的精神。

    所有腐尸只有一个大脑,就是那条白蛇。

    用精神力与精神力对抗,弱势的一方所遭受的痛苦,比皮肉上的伤口痛万倍。

    影流归宗,照亮密室的光亮突然暗淡下去,尉迟醒收刀的时候,数具腐尸纷纷应声而倒。

    但紫极不见了。

    危险的预感让尉迟醒的身体先于大脑反应了过来:“殿下快出去!”

    尉迟醒抬刀在自己的头顶一挡,寒山尽平的刀身果然撞击到了什么坚硬的物体。

    “醒、醒、醒哥哥!”李灵秀腿一软,跌坐到了地上,她伸出颤抖的手,指着尉迟醒头顶,“那、那里……”

    尉迟醒抬眼一看,还是这条紫色的巨蟒,不知道为什么,他甚至想告诉李灵秀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又不是没见过。

    “我知道。”尉迟醒用刀顶着他想要合拢,咬下他头颅的唇纹,“你先出去,这里还有腐尸。”

    腐尸太多了,还剩下不少,因为前面有同类抵挡,而没有受伤的。它们都还在活动着,转着脑袋朝这里靠过来。

    “快走啊!”看着李灵秀一动不动,尉迟醒有点着急,“难不成你指望现在能震上一震,让它们入土为安吗?!”

    他话刚说完,密室就真的震动了。晃动幅度还十分大,四肢僵硬的腐尸统统栽倒在地。

    地面倾斜了许多,倒地的腐尸被一股脑抖进了墙角里。李灵秀及时扒住门框才没被晃过去跟他们挤挤加深感情。

    尉迟醒和巨蛇也栽倒在地上,他们还在缠斗着,但眼看离腐尸越来越近。

    地面又扭动了几下,尉迟醒和巨蟒又一通往反方向滑。被压成一团的腐尸也跟着往这边滑。

    尉迟醒和巨蟒一起栽进了毒池里,脖子上灼人心肺的疼痛让尉迟醒差点松手。

    巨蟒缠着尉迟醒往池子底部按,他挣扎中胡乱砍了几下,才从液体里浮出来,呼了几口气。

    腐尸们被一股脑倒进池子,尉迟醒趁乱翻了上来。毒池里莫名其妙的液体滑得不行,尉迟醒打了几个踉跄才勉强站稳。

    不知道为什么,池子里竟然恢复了诡异的平静。尉迟醒等了许久,也不见它里面冒个泡。

    “它们……”尉迟醒有点摸不着头脑,“这就打完了?”

    仿佛是为了反驳尉迟醒的话一样,地面又一次扭动后水声哗哗地响起。就算不看,也知道肯定是紫极。

    蛇身从毒池里直立起来,尉迟醒脖子上的伤口让他痛得有些视线发虚。

    “这是杀死你意志的良药。”紫极说。

    疼痛感像是无数条细小的毒蛇,从尉迟醒的伤口处钻进他的血管,再从血管钻向心脏和大脑。

    尉迟醒想把手里的武器握紧,但却无能为力,他甚至有些站不稳,需要撑着刀才能保证站立。

    紫极静静地看着尉迟醒越来越虚晃的身影,李灵秀终于找到了平衡,她抓着墙边看向这边。

    她想过去扶一把尉迟醒,但两人中间的地板开裂翻起,让她无法保证抵达之前会不会先被紫极抓回去。

    逃生的甬道就在她身后,李灵秀握紧了拳头,心中无法做出这个正确的决定,并且把它变成行动。

    理在告诉她该走,情却让她甘愿赴死。

    “毒尊,其实我从没想过杀了你来报仇。”尉迟醒按着脖子上腐烂的伤口,咬牙说话,“我甚至不想出手与你交战。”

    “求和了?”紫极的尾音上挑,是个十分轻蔑的语气。

    “什么是报仇?”尉迟醒说,“是要让我的仇家失去一切生不如死!你看看你!不需要我做什么,已经是行尸走肉!我杀了你,甚至正中你的下怀。”

    “涵光不让你好过,你以为我会让你轻易求死吗?!”

    密室里寂静了片刻,紫极突然笑了起来,笑得癫狂而张扬。李灵秀觉得自己背上的冷汗不断往外钻,她从没听过有人这样笑。

    “那你就去死吧。”紫极说。

    巨蟒直立着,向后一仰就随即扑前来,尖利的牙齿寒光森森,腥臭的气息随着狂风扑向尉迟醒的脸颊。

    尉迟醒想拿起刀,但他没了力气,只能看着血盆大口越来越靠近自己。

    李灵秀没有跑出去,尉迟醒看见了她的衣角,但他也没觉得有多生气。就算她刚才走了,也跑不出多远,反正都会死。

    一道银色的光穿透墙壁,急速飞来打断了巨蟒的獠牙。连带着它的脑袋都偏离了几分。

    巨蟒一头撞在了尉迟醒身侧的地板上,它像是怒极,扭头看着尉迟醒。

    尉迟醒一手握刀,一手摊开举到自己耳边:“与我无关。”

    他话音刚落,又一道银光穿墙而来,钉在巨蟒与尉迟醒之间,巨大的星辰力炸开,让它不得不退后了几步。

    被银箭连续打穿两次的墙壁终于坍塌,阿乜歆平举双翅带着古逐月滑翔了进来。

    古逐月一跃而下,踩着碎裂的石板赶到尉迟醒身边,扶着他的臂弯:“你看上去不太好。”

    尉迟醒轻轻摇头,示意自己没事。他一抬头,看见了阿乜歆手里的东西。

    阿乜歆在这样密室里收回了翅膀,被她带起的风也逐渐平息下来,她准确地站在了最高的断石上。

    “我看到你了,”阿乜歆说,“出来吧,不要装了。”

    巨蟒动了动,瞬间化成紫色的烟雾,流进毒池里。紫极站在池边,虽然嘴角有血,但也优雅地站着,负手注视阿乜歆。

    “我们一族,喜高而居,迎风举翼,目视辽远而清明,”阿乜歆说,“世间幻术,只有我们愿不愿意看透,没有我们能不能看透。”

    阿乜歆把云中剑插进面前的碎石里,伸手等着紫极:“我们做个交易。”

    紫极知道,阿乜歆的意思是要他去握她的手,但他跨不出这一步。

    她是钦达天,所有人的往事像书一样摆在她面前,任她翻阅。美好自然不必遮掩,但有些费尽心思藏起的伤和痛,就未必了。

    “换什么?”紫极问她。

    “换尉迟醒和李灵秀。”阿乜歆说,“用你最在意的事情。”

    紫极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跨步前去,抬手触碰到了阿乜歆。他最在意的事,还能是什么呢?

    也许这世上有很多需要他权衡利弊的事情,但关于涵光,他不需要任何思考。站在他面前的,是世间唯一的钦达天,唯一能解开他心中郁结的人。

    “现在不怕我知道你的过去了?”阿乜歆微笑着低声问他。

    “我不在乎,”紫极说,“只要你告诉我涵光在哪里。”

    阿乜歆本就无意去了解紫极的一生,往事或苦或甜,知道得太多,对她来说都是一种负担。

    无法窥视别人过去的人,往往很容易羡慕她的能力。但真正经历过的人,才会觉得,人活在世上,能把自己的事情理清楚已经不容易了。

    过多了解别人,只会徒添烦恼。

    凡人盈满的窥私欲,在神明眼里,就是个笑话。

    “我看见了雪山。”阿乜歆说。

    “哪里的雪山?”紫极连忙追问。

    阿乜歆指了一下尉迟醒:“把他的毒解了。”

    紫极半分都没耽误,抬手把自己视若珍宝的白蛇扔了过去。

    小白蛇在地上滚了几圈,缓过劲来以后就沿着尉迟醒的衣摆往上爬。等它盘到尉迟醒脖子上时,它瞄准了他脖子上的伤口,咬了下去。

    “我只能解这个毒。”紫极看到尉迟醒栽进古逐月怀里,转头看着阿乜歆。

    “他在念渡一的浮劫口里。”阿乜歆说,“念渡四千七百里,共有八十一浮劫口。我没见过他是真的,他上过念渡一也是真的。”

    “到底葬在哪一捧雪下,需要你自己去找。”

    紫极右手按住心口,对着阿乜歆低下头来:“多谢。”

    阿乜歆从碎石上跳下来,借着紫极高大的身躯挡住了她自己:“过来过来。”

    紫极看着阿乜歆鬼鬼祟祟招手的模样,思考了片刻后附耳下来,听她说什么。

    “你说你只能解开这个毒,”阿乜歆压低声音问他,“意思是还有其他毒。”

    “有。”紫极点头。

    阿乜歆皱眉思考了许久,从怀里摸出来一张羊皮的地图:“这是念渡一的地图,我们族人怕我忘记路回不去给我的。每一个浮劫口都有标注,拿着他你上念渡的路程可以缩短一半。”

    紫极并没有动手接下来,不是他不想要,是他真的解不开。

    阿乜歆见他没什么动静,又补充了几句:“念渡的墓地都有守墓人,你去了也都是些没有碑文的墓碑,拿着地图,守墓人会带你去找你要找的人。”

    “不是我不解,”紫极说,“我当然愿意卖给你人情,但我确实没办法。”

    阿乜歆仿佛有些失落,但她很快又调整了自己的状态,把地图一把塞给了紫极:“那你有没有差不多的,没人能解开的毒?”

    紫极在心口的银饰上扯下一颗珠子,放在阿乜歆手上:“无处归,拧开珠子,就在里面。”

    “我猜你要替他报仇,”紫极说,“他的毒是积年累月所成,所以我给你的也是慢性毒。中毒的人会慢慢忘记自己最爱的一切,什么都忘记的时候,就会越过死亡,开始腐烂。”

    “这是你给自己准备的毒?”阿乜歆忽然明白了什么。

    紫极笑了笑,然后点头:“不过现在我不需要了。”

    “念渡一上很冷。”阿乜歆与紫极擦肩而过,她提醒道,“如果你想冷死在那里,穿这么多正好合适。”

    尉迟醒梦见了草原,他以为自己死了。他曾经听说每个人临死时,总会在梦里去到自己最挂念的地方。

    他和自己的兄弟在草地上打滚,刚羞答答打开花瓣的小野花,就被他们压倒在草里。

    微风被太阳晒得很暖,吹过草原的时候,让每个人的骨头都有些发酥。

    尉迟醒和兄长们并排躺在草地上,看着猎鹰在他们头顶盘旋。忽然有人坐起来,低头问尉迟醒:“你长大了想做什么?”

    “想做什么?”尉迟醒不怀好意地笑着,“当然是当大君!我想骑狼骑首领的大狼!”

    几个人全都哈哈笑了起来,没有因为他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言论而愠怒,反而都开始幻想起头狼的皮毛摸起来是什么手感。

    草原上的一切,都这么好。

    聊着聊着,尉迟醒发现自己似乎睡着了,还有人用什么东西挠他的鼻子,也许是狗尾草,也许是发辫尾。

    总之很让他想打喷嚏。

    尉迟醒忽然睁开眼,看见了雕花的床栏和锦缎裁制的被褥,他知道,自己又逃过了一劫。

    阿乜歆趴在他的床边,抓着自己的头发挠尉迟醒的鼻子,看见他终于醒过来,她兴奋地坐在了床侧,拉着尉迟醒的臂膀左右查看。

    “没事吧?”阿乜歆问,“有哪里不对劲吗?脖子还痛吗?”

    尉迟醒摸到自己的脖子,发现缠上了纱布,他坐起来问阿乜歆:“公主殿下呢?”

    阿乜歆对着窗外扬了扬下巴,示意李灵秀就在他斜对面的房间:“房间里,不吃不喝不说话,有行医的人看过她了,外伤除了留疤之外没什么大事。”

    “为什么啊?”这是尉迟醒发自内心的真诚疑问,好不容易被救出来,不是应该胡吃海喝吗。

    “伤心了呗,”阿乜歆弹了一下他的脑门,“你是猪脑子呀,女孩子那么爱美,她要留疤了怎么能不伤心。”

    “我这里不也是。”尉迟醒指了一下自己的脖子。

    尉迟醒用力过度,不小心直接戳到了伤口,但很奇怪,他没感觉到疼痛。

    “不会吧?”尉迟醒着手拆纱布。

    阿乜歆拦也拦不住:“你干什么!”

    尉迟醒三两下就拆了个干净,他摸到了光洁的皮肤,侧身让阿乜歆看:“你看。”

    “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