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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二十七回 姚子剑夜游燕京城 汪炎霄火烧温香馆

    诗云:

    送送多穷路,遑遑独问津。

    悲凉千里道,凄断百年身。

    心事同漂泊,生涯共苦辛。

    无论去与住,俱是梦中人。

    且说当时这姚子剑摆驾出宫,在那一众老臣拥簇之下,却往大都城中游玩。是夜天色晴明得好。看看傍晚,庆贺新春的人不知其数,古人有篇《绛都春》单道这新春景致:

    融和初报,乍瑞霭霁色,皇都春早。翠幰竞飞,玉勒争驰,都闻道鳌山彩结蓬莱岛,向晚色双龙衔照。绛霄楼上,彤芝盖底,仰瞻天表。缥缈风传帝乐,庆玉殿共赏,群仙同到。迤逦御香飘满,人间开嘻笑,一点星球小。隐隐鸣梢声杳,游人月下归来,洞天未晓。

    当时姚子剑观看四面百姓家家户户都是张灯结彩,人人喜悦,都在庆贺新年。姚子剑一面看,一面却在那心中道:“看来那小黄门所说不假,凯寇二老当真把这大都治理的好生富足。”姚子剑看了一回,心中五味杂陈,却瞥眼见看见前边路上,一个乞者靠在路边,冷冷看着姚子剑车驾过去。

    众人都未察觉,姚子剑与那乞者四目对上之时却是悚然一惊,暗暗道:“这叫花子目光好生凌厉!怎地竟似身有武功的模样?”姚子剑心中疑惑,定睛再要看时,那叫花子却不见了。姚子剑忽地念起一事,问左右道:“方才可是有户人家在施舍肉汤么?”

    那户部侍郎王绵阳恰好在旁,便应道:“回陛下,方才那街角处正是李员外家。李员外素来好善,却将肉汤与我户部的差人一同煮了饺子,给乞者充饥,以贺新春。”那姚子剑口中道:“侍郎果真爱民。”心中却道:“不对,那里转角便在施舍肉汤馄饨,哪有乞者不去争抢,却立在街边张望?此人绝非叫花子,必是别有用心之人假扮的。”姚子剑自幼在狮王庄中长大,武功也是高超,当时虽然只瞟了一眼,却早把当时情景印在心中。

    姚子剑回想起来,却惊道:“这叫花子方才靠在路边,看似懒散,脚下摆的却是蜻蜓点水,左手成龙爪手虚按着,右手向后摸着布袋。啊也!这布袋里放的必是兵刃,看他当时意思,必是冲着朕而来!他飞步上前,左手抓朕斜前方那侍卫,回身便可用其挡住前后两人。他再趁机右手从布袋里摸出兵刃,随手可将这三人砍死。借力一蹬,便可窜入朕的车驾,劫持于朕。这厮不怀好意,却是犹豫之间不知是否动手,被朕一瞪,只道行迹败露,便急忙去了。”

    当时姚子剑想明白了此节,暗暗心惊,却令人唤凯寇二老来道:“今日玩得也勾了,百姓家家户户都在迎新,好不热闹。也休要在此扰民,只管回宫去罢。诸位大人也都可回家与妻子团圆,吃顿年夜饭。除防务官兵外,大小官员依例休沐七日。”众臣听了,连忙一同拜谢皇恩,送姚子剑回宫后,自然欢天喜地去了。

    那乞者不是别个,正是那汪炎霄,听闻姚子剑出宫,故依先扮作叫花子,在街边伺候,只待见机行事。却是为了那姚子剑周边守卫甚备,又见肖阳越在众官中连使眼色,情知他怕贸然行事乱了计划,故此去了。且说那汪炎霄又在大都城中走了几圈,熟悉了四周地貌人情,再打探了些消息,却回到肖阳越府中,备言今日之事。

    肖阳越道:“一切还是依着计划,到了正月十五,人马嘈杂之时行事为妙,休要一时冲动乱了计较。”汪炎霄称是道:“正是如此。末将也是这等想的。”两人再斟酌了下计较,汪炎霄却将日所见闻都说了。说话的,那肖阳越官居燕京刑部员外郎,却缘何反要这汪炎霄打探了消息告知?

    原来这世间消息,若是往朱门贵户去问,却是问不出的,唯有在那茶肆酒馆才能听闻。何故?那贵人家好不森严,又都是守口如瓶的,怎地问的出真情?只是在那厨子丫鬟,伙夫家丁之间,却免不得偶尔撞见,却作茶余饭后的谈资。而那叫花子,是走千家串万户的,专一在此等茶肆酒馆行走,甚事不听得?是以要知庙堂之事,只宜去那江湖之野,寻那走街串巷的下九流才好知晓。

    当时两人又细细说了计较,肖阳越却道:“汪将军身负重任,背井离乡,混迹下人之中,甚是辛苦。如今正是除夕之夜,何不沐浴更衣,与下官一同用一顿年夜饭?”汪炎霄忙道:“此事不可。末将扮作叫花子已久,多有认得的。若是堂而皇之摇身一变在大人府中用饭,只怕恐有疏失。”

    肖阳越笑道:“这有何妨?下官自从知晓要干大事以后,早把府中几经筛选,将多数家丁都寻借口打发了出去。留在府中的都是忠心耿耿之辈,不然先前将军来时,便早该暴露了。今日下官更是借口新春佳节将至,给全府上下都放了一假,这些饭菜却都是早早制备好的。下官又无妻室,眼下府中除了下官和一个自幼便服侍我家的老仆,再无别人。将军何必多虑!”

    汪炎霄听了,这才勉强应允,换去了破衣烂衫,沐浴了一番,换了新衣,却与肖阳越共用晚膳。席间两人知无外人,放下心来,各自推杯换盏,大谈天下情势,甚是欢快。酒过三巡,却听那老仆报来,说外头有南营都尉薛鹰大人来访。两人一惊,急忙请入。却听得鼓乐声响,人语嘈杂,竟有一队歌儿舞女涌来。

    却见那薛鹰左拥越女,右抱楚娃,醉醺醺而来,笑道:“肖大人、汪将军!新春好啊!哈哈哈哈哈!”汪炎霄眉头一皱,却把手去摸腿边刀柄,肖阳越却是豁然起身,满脸堆笑道:“薛大人!我表弟汪龙在德州做个小小武官,说得上甚么将军!不过是恰好来燕京公干,来下官这里稍坐。今夜除夕,下官无亲无故,薛将军也是许久未见,一齐坐下喝一杯如何?”

    薛鹰此时已经有九分醉了,哈哈大笑道:“谁不是无亲无故?家里妻妾成群的,谁在这里喝花酒?来来来,这是温香馆里有名的小翠姑娘,一起喝一个?”那小翠听了,便莹莹走到肖阳越面前,道个万福,捧了一杯酒,便给肖阳越献上。

    肖阳越打个哈哈,一饮而尽,却对薛鹰笑道:“今日新春之际,我几个男子汉对酒当歌,才显得豪气。诸位温香馆的佳丽,便请先回吧!”那里薛鹰听了,说道:“正是!咱们都是干大事的人,这皇宫里也来去自如,怎能让这些粉头坏了兴致?都给我走!”肖阳越见他酩酊大醉,生怕泄露了机关,急忙笑道:“薛将军醉了,不知所言,怎地又说起昔日在羽林卫当差时候的事来?且待下官给薛将军安排了房宿并醒酒汤,就在此暂歇一夜何妨?诸位温香馆的佳丽便请回罢,自有赏赐。”

    那些温香馆的粉头本不待走,肖阳越却给了许多赏银,只要打发他每上路。那些粉头见了银子,哪有不肯,得不的一声,都走得罄尽,只把薛鹰车驾留在外头。

    且说那温香馆的小翠,素来与薛鹰处的好,又是个乖觉的人,平时那薛鹰往来之间,难免露出些马脚,心下却已是疑心了。此番薛鹰大醉里,说话不知分寸,那小翠听他话说的蹊跷,肖阳越两人又在那里鬼鬼祟祟心虚的模样,心下早猜着了八分。那温香馆的老鸨见她愁眉不展,却问道:“小翠你可是有何心事?”小翠道:“回妈妈,奴婢心里果然有件事体不明,只是这里人多耳杂,不好说得。”

    那老鸨听了蹊跷,却谴开了那些丫鬟,寻了间僻室问道:“小翠你且说来何事?”那小翠见左右无人,才将上项事说了。那老鸨听了大惊道:“阿爷!此是杀头灭族的罪过。我等且从速报官,才好免去一场祸事,竟能讨些赏钱也未必。”

    小翠却道:“妈妈,这薛将军与我颇有几分情意。醉中吐言,奴婢岂能负他?况且此事并无确凿实迹,若是冤了他,叫奴婢怎生为人!”那老鸨道:“你却不是呆么?这等事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何况我青楼人家,迎新送旧乃是常道,却来甚么负不负他?”那小翠听了,却不言语。老鸨道:“只等明日一早,我便去报官知晓。”

    两人出来,却听得龟奴来道,说门口有个汉子要见妈妈。那老鸨急忙下楼,却将小翠留在楼上。不料那老鸨方才下楼,便听得下头叫起杀人来。小翠大惊,便见丫鬟等等都抢将上来,口中呼喊杀人救命不迭。

    小翠急忙回去自己房中,将门闭了,才喘息稍定。忽而却听得背后一个男子道:“我在此等你许久了。”小翠大惊,回头看时,正是那“汪龙”,此时两手提着两柄日月鸳鸯刀,浑身是血立在身后。汪炎霄笑道:“被你每撞破了计划,却留你不得!”

    当时这汪炎霄拔出刀来,便要来杀小翠,却见小翠扑通一声跪下,哭得梨花带雨:“汪将军,奴家与薛将军情谊最重,决计不敢泄露半句。”汪炎霄嘿嘿笑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你敬酒之时,两眼如何贼兮兮咕噜噜只在老爷脸上打量?必然是识破了老爷身份,故特意来此先取你性命!”当下小翠尚未开口,汪炎霄早一刀挥下,把小翠劈作两段。可怜温香软玉,今个命丧黄泉!

    汪炎霄杀了小翠,又舞动双刀杀将出来,将那人头都如西瓜一般切下,四处骨碌碌乱滚。这青楼里的龟奴、丫鬟怎地见过这等场景?登时被杀的鸡飞狗跳,血流成河。此时四面巡夜官兵听闻了消息,都派军马往这温香馆而来。汪炎霄却在楼下放起一把大火来,当夜偏有狂风大作,正是风助火势,火仗风威。

    那一把大火烧将起来,将四周街市照得犹如白昼也似。那许多娼妓丫鬟本道躲在房中便可躲过一劫,不料这大火一起,尽数都烧作焦炭。汪炎霄却趁着火势,从后面偷偷走了,回去肖阳越府中。

    当时这一把火烧得好不旺盛,整座京城哪里不见?肖阳越见汪炎霄回来,便道:“那些娼妓知道甚么!纵然是方才撞见,又岂能推出我等计划。纵然推出,凯寇二老又岂会相信!你本说去杀那知情之人,我便道不妥,只是拦不住你。怎料你竟不分好歹,一把火将这许多的无辜之人烧作灰烬!似你这等样人,本官不屑与之同谋!”

    汪炎霄却将那血刀提起,舔了一下,嘿嘿笑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谁耐烦细细甄别?这事若是泄露出去,非但我等都死无葬身之地,还连累了陛下。况且这藏污纳垢之所,上通奸臣,下接贪豪,不知陷了多少好汉,岂有无辜之人!”

    肖阳越眼见汪炎霄嘴角血渍尚存,浑身浴血的模样,也是暗暗心惊,却道:“纵然如此,你手中又无证据,怎可凭空杀人!”汪炎霄笑道:“朝廷的法,朝廷的证据,总有疏漏之处,才有这许多贪官污吏、佞臣奸徒乱国。若是朝廷当真能秉公执法,岂有如今这等天下大乱。既然朝廷不能执法,那唯有让末将来行天地之法,以肃世间!”肖阳越当时听了,却默然不语,只听得街上人语喧杂,都在搜捕温香馆行凶的凶徒。

    汪炎霄却将血衣换了,团成一团一把火烧了,又洗去了身上血迹,倒头就睡。次日一早起来,便见肖阳越立在门外,对他正色缓缓说道:“使我得掌大权,必严刑法,使天下再无如将军之人!”汪炎霄听了,却也不恼,呵呵笑道:“若是肖大人果真能行天地之法,却何必再要末将这等人来替天行道?届时末将愿为大人手中利刃,剔除世间污垢!”肖阳越听了,眉头微蹙,正待开言,却听得那老仆报来,说道薛鹰将军醒了。

    当时汪炎霄听了此信,霍地跳将起来,骂道:“说来说去,还不都是这个家伙惹的祸!害得老子忙碌了一夜!”当下汪肖两人起身,一同径往薛鹰房中而来。

    当时薛鹰酒醒,也知昨晚闯了大祸,见了两人,连称不是。肖阳越道:“为大事者最忌酒后乱言,薛将军岂会不知!”薛鹰连连道错,却道:“薛鹰往后再不敢饮酒了也!只是不知醉里说了甚么,被她听去了多少。如何善后,还当定个计较!”

    汪炎霄听了,嘿嘿笑道:“善后之事,我昨夜已帮将军做了。眼下整座温香馆都被烧作白地,再无一个活人能知我等计划。”薛鹰大惊,问道:“你说甚么!”汪炎霄道:“都尉耳背,末将说,整座温香馆,都已烧作白地。”

    薛鹰跳起身来,一把抓住了汪炎霄道:“那小翠呢?”汪炎霄一把撇开薛鹰,说道:“甚么小翠?”薛鹰道:“便是昨夜身着翠绿小裙,头戴金凤钗的那女子。”汪炎霄道:“俺也记不得许多,不过若是温香馆的婊子,必然早死的透了。”薛鹰大怒,便要来打汪炎霄,却被肖阳越拦开。

    肖阳越道:“如今事已做下了,反悔不得。况且正月十五便是大计发动之时,已无抽身之方。我等纵然此时将汪将军绑了送给凯寇二老,也逃脱不了罪责,更为千古嗤笑。薛都尉,成大事者当以大节为重,岂可为了一娼妇而弃大义耶?”

    薛鹰听了,才忿忿道:“救出陛下以前,只得忍耐一时。日后大事已成,我薛鹰却必报此仇!”汪炎霄听了,嘿嘿笑道:“无妨。我汪芸也是尸山血海,九死一生里出来的。这条命本就是天神爷赏的,岂怕你威胁哉!”薛鹰听了,更是愤愤不已,却得肖阳越好言宽慰。

    且说众人正在计较,却听门外车马声响,说道天子姚子剑大会百官于太和殿召见百官,令两人速速前去。姚子剑自从凯寇二老逼宫以来,一直身居禁中,直到昨夜方出。此时薛鹰与肖阳越听闻姚子剑召见百官,都是一惊,不敢怠慢,急忙换了朝服,往紫禁城而去。

    两人到了太和殿外,却见满朝文武都分作两排侍立在旁,不敢多言,急忙各入班职。不久听得那殿头官喝道:“陛下驾到!”众人慌忙纷纷跪下,山呼万岁。那姚子剑在一众侍卫拥簇之下坐到龙椅之上,也不叫众卿平身,厉声喝道:“朕本令百官休沐七日,众卿可知为何朕要在此宣见众卿!”

    众臣跪在地下,莫敢做声。却听姚子剑怒道:“昨夜温香馆惨案,尔等难道皆未听得么!火光映天,朕在深宫之中也见,尔等难道皆不见么!一个个只知在家享乐,谁见此事!”

    不是姚子剑今日在此问出这句话来,有分教:新春佳节,燕京都龙蛇混杂;元旦之夜,紫禁城惊天大盗。毕竟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