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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祸心祸世

    (一)

    斩情心中所料其实一点不错,葫芦山上的老君封条确是被无情他亲手撕毁,当日他自西天极乐净土上的净水莲池中将忘情盗走之后,就径自将忘情所化这枝净水魔莲带回来舟山上的净心洞中,洞中一潭碧水,碧水中一枝娇嫩欲滴的清裳宜欢花,他盗来忘情原身就是为了以净水魔莲中的魔气滋养清裳,清裳虽被称为仙子,却仍然还是一只小花精,自己身内真元可以保她花身不灭,元神不散,却难以助她渡化人身,甚至连让她以花身清醒过来开口说话都做不到,所以只能以忘情身内魔气滋养,就这样二十年时日倏忽而过,清裳仙子终于可以自花形中脱胎化形,渡化人身,只是即是恢复人身,也一样是昏迷不醒,无情情急之下耗自身真元助忘情恢复人身,然后让他帮自己办件事情,只是此事许关系到杭州城中千万凡夫百姓性命,若是忘情不愿意帮忙,他也不会介意。

    但是既然忘情本就是个毁天灭地的祸世魔尊,那自然,在他心中自然是从来不会去关心什么一口吞尽杭州城中千万百姓的祸世貘怪的,凡人倒是不能一口吞进一只烤鸡,但是他们会将成千上万的活鸡杀死之后用盐腌了,然后再挂在屋檐下风干,漫步杭州城中,哪一条长街深巷之中没有被整齐悬挂成一排一排的风干鸡鹅,还有鹌鹑,鸿雁,为了养活饲主全家而在田间辛劳耕作了一生的黄牛在年老体衰的再也拉不动犁,耕不动田,满以为自己从此可以安心的在山坡上吃草休息了此残生时,却被贪婪的饲主宰杀吃掉,有哪个凡人没有见过牛儿在即将被宰杀时眼中留下的血泪,但是又有谁为此而在心中动过一丝恻隐,在将羊儿拉去屠户家中时羊儿在三里之外就能嗅觉见屠户门前的血腥味道,它们心中自然知道前面等待自己的将是什么,当羊儿为了活命而跪在地下不肯向前走时,饲主手中的棍棒可曾轻饶过它们一次,替饲主捕尽屋中老鼠的猫儿会被饲主活着放在蒸笼之中,蒸笼之中会放上一碗用酱醋调制成的汤汁,等到猫儿因为蒸笼中的滚热而喝光碗中汤汁时,也刚好被蒸熟,被如此对待的还有田间的乌龟和刺猬,凡人自来就只喜欢吃松鼠和青蛙的两条后腿的,不管螃蟹还是甲鱼,自来都是活着下锅蒸煮,渔船上一网捞上来的鱼儿总是以新鲜为好,最好上桌时嘴巴还在一开一合……

    所以忘情不会伸手阻拦无情冒险自陡峭险峻的悬崖绝壁上爬去葫芦山巅的万仞尖峰上去撕毁那个什么太上老君亲手贴的封条的,经日里口口声声道法自然天人合一的太上道祖最终还是不能顺应貘怪吞食凡人的自然天道,所以他的封条毁了也就毁了,本没什么好大惊小怪。

    ……

    ……

    但是让忘情万万没料到的却是,世间喜爱多管闲事的和尚道士竟然会是这样碍手碍脚的让人心烦意乱,谁知道那个茅山中的白眉老道到底是从哪里闲的没事偏要来葫芦山溜达转悠的,竟然对葫芦山上的封条被毁如此大惊失色,不惜丧心病狂的去吸食杭州城内不满三岁的孩童精血修炼杀血幡,这本来是花水无缺苦心算计之下的一个意外变数,忘情以为,既然极乐佛主他到时必定是会舍出自己身内三成心脉精血来修复葫芦山上的老君封条的,这个白眉老道也就没必要再继续留在世间祸害杭州城内的无辜孩童的了,所以就在身后一路上跟上这只白眉蠢道,在他又想要在夤夜之间潜进一家寻常人家厢房准备吸食在厢房中安睡着的两个无辜孩童精血时一剑砍断他后背脊骨,破掉他身上的千年功法,之后明目张胆的将他捆来玉净观前的斩妖台上,看看那些和尚道士在这种时候到底会不会来斩妖台前徇私护短。

    在斩妖台前遇见斩情本不出他的意外,以斩情的脾气性子,怎么会允许妖孽在斩妖台上斩杀散仙这样的事情出现,他拔出剑来阻止自己斩杀白眉老道本不是他的错,毕竟被告未经审问定罪就上斩妖台,也确是不太符合他心中的法理正道。

    但是,那又能怎样,白眉老道他那时已经吸食了杭州城内几十个未满三岁的凡人孩童精血,不管怎样都是死罪,凡人日日焚香叩拜佛祖菩萨和三清玉帝保佑自己全家平安确是不错,但是也仅仅只是祈求保佑而已,并没有给天上神仙任何权利去决定到底是牺牲孩子来保自己还是牺牲自己去保孩子,妖魔鬼怪祸乱人间,残害性命,世人确是也整日天灵灵地灵灵的乞求天神下凡降妖驱鬼,伏魔除怪,但是也并不会因此而将决定牺牲自己去救旁人还是牺牲旁人来救自己的权利交在任何一个神仙手上,为何一个在茅山中修炼了几年道法的散仙却以为自己是这尘世间的主宰,自己有权利替众生决定他们的一切,人间的律法尚且不许主家随意打死自家的丫鬟奴婢,三界中又有何人有权利决定一个活生生的生灵生死,打杀一个身怀六甲的妇人尚且被称作是一尸两命,又何况是一个已经降生世间的无辜婴孩……

    ……

    ……

    极乐佛主在葫芦山上以自己身内三成心脉精血修复好太上老君封条之后,没有立刻回去极乐天上,反而是要斩情和他一起去淮安城中一趟,因为淮安城相距齐云山不远,大约也就一百多里,所以斩情以为佛主是想顺路去趟齐云山上,将无情下落告知给南华上仙,斩情以为大可不必如此,因为杭州城本来相距舟山不远,径自去舟山上将无情带回来即可,何必要无故去劳动南华上仙他老人家呢,而且无情此次确是有错,正好可以借机将他扣在西天极乐净土上,佛主本来也不想他和南华上仙走的太近,毕竟跟着南华上仙,也未必能有什么太大进益。

    但是及至到了淮安城中,斩情才明白佛主心中所想,因为极乐佛主此次前来淮安城中,只是特意前来淮安城中的云府拜会锦云侯云随风和他的夫人叶水晞的……

    所以翌日,云随风和叶水晞就跟随着极乐佛主和斩情圣尊一起来到舟山上的净心洞中,斩情一来到净心洞前就一眼看见忘情一剪孑然而立的淡青身影,看见是他来了,忘情淡淡的抬起头来,一对深深埋葬着天地之间一切寂然沧桑的深湛清眸波澜不惊的与他一双横波流转的翦水清瞳四目相对,七分相似的淡青容颜,一样无二的挺拔剪影,却终是一神一魔,一善一孽,虽是一体同生,却终难殊途同归……

    “你总算来了,”忘情一脸淡淡的看着他的眼睛,“若非如此设计,一个佛前护法的凡心又怎是那么轻易就会动的,”忘情忍不住蠢动着自己一双止水波澜的深湛眼眸,“无缺他只是想刺激你一下,葫芦山封条上的三成精血,他只取来半盏就已足够……”

    “若非佛主特意施法将那半盏精血化在封条真言上,他又如何能轻易取来,”斩情的眼眸一瞬之间忍不住微微动了一动,“你听着,佛主已经算到,今日已是你维持人身的最后一日,为了贪求继续维持人身而催动无情传授给你的真言秘法,结果只会烟消云散,魂飞魄散,因为无情替你渡化人身时自己已经是真元虚亏不堪,是强行以逆天之法催动真元,非但自己身子会更加虚亏下去,也会牵连你不能继续催动真言维持人身,强行催动只能魂飞魄散,”他说。

    “本来就是一个意外的孽障,魂飞魄散,又能怎样,”

    “都这时候了还如此任性,一个祸世魔尊,能不能干点正经事情,”

    “哼,一个祸世魔尊也一样是受天地灵气,日月精华而生,从哪里来回哪里去本是一个意外孽障的最好结果,”

    “但是千万不要忘了,你是在西天极乐净土上的净水莲池中生出来的,你是生是死,只有佛主他老人家说了才算,”

    “就算是西天佛主,也无权判定一个生灵生在世上的一切,”忘情忍不住冷冷笑笑,“擅自判定一个生灵生在世上的一切本是佛门一脉通病,判定忘情此生的一切只是在锁魂塔前看守护卫,静心清修,终究只是你的佛主心中一已私愿,”他说。

    “净水莲池只是刚好对着锁魂塔,而且你上辈子也不是被本座亲手扔进去的,”斩情无奈,“你现在必须立刻跟本座乖乖回去,”他说,“人间容不下你并非只是因为你是个祸世魔尊,而只是因为你不是凡人,就算是天庭神仙在人间待长了也只会招人嫌憎厌弃,”他忍不住微微笑笑,“你该知道,神仙妖魔在凡人心中的分别,只是会不会给自己带来一些好处,”

    “身为佛前护法,这样的言词本该是口业罪过,”忘情冷笑,“敢则佛门一脉自来只以为诽僧谤佛才是十恶不赦的罪过,诽谤众生却从来不是什么罪过,”他说,“将自己看做在众生面前君临天下的至尊皇帝,也一样是佛门一脉的通病。”

    “好,你说的很好,”斩情无奈冲他笑笑,“但是众生最终却选择了让玉帝佛祖来当他们的皇帝,而没选择妖魔鬼怪,这到底是为什么,”他问,“难道不是选择玉帝佛祖来当皇帝,自己可以好好的在人间过自己的安稳日子的吗,”他说。

    “凡人生来喜欢将自己的命数交在别人手里,这又有什么办法,”

    “其实很多时候,自由是种无奈,”斩情一言及此,忍不住轻轻叹口气说,“三界之中的秩序总是要维持住的,而生在既定秩序中的众生,其实根本就不需要什么自由,”他说,“因为自由往往是需要很大代价来交换的,街边的乞儿生来就自由自在,但是他们心中最羡慕的,却是那些在深宅大院中被家法礼教管束着的少爷小姐,”他微微涩笑着说,“当然,你是魔尊,自然是生在红尘之外,不知凡夫俗子活着的艰难的,而常言道,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本座知道世人眼中最值得称赞颂扬的三界第一反叛英雄是花果山上那个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他说,“但是又有谁想过,齐天大圣他当日就算是当真将玉帝赶出灵霄殿去,自己做了天庭皇帝,三界在他的统治下会变成什么样子?”他问,“凡夫百姓又不是花果山上的猴子,整天不吃不喝的跟着他一起在江湖上打打杀杀?”他无奈叹口气说,“他或许能够给三界众生玉帝佛祖都给不了他们的无边自由,但是,人间的凡夫百姓,却未必当真有福气来消受这样的无边自由,”他说。

    “若是忘情此生情愿以自己性命来争取天下苍生一个不将命数交在玉帝佛祖手中的自由呢,”忘情忍不住微微冷笑一声,“前日里白眉老道在杭州城中做下之事,他日玉帝也未必做不出来,”他说。

    “白眉道长此事做的确是有些不对,但是三界中本就难寻真正公正,那些被吸食精血的孩童只能怨自己父母是两个无任何道法在身的卑微凡夫,就像是那些被当做童男童女血祭的孩童只能怨恨自己父母是两个弱小无助的村夫田妇一样,”斩情无奈冷言,“所以佛主在菩提树下,闭眼不能换来众生平等,睁眼不能换来苍生喜乐,帝父在昆仑山上,也一样是闭眼不能换来三界安然,睁眼不能换来世间清欢,唯有日日以天道无情道法自然让自己心静如水,但是你生来道法精深,身世尊贵,那白眉道长再怎样也杀不到你身上,你若有心救渡世人,本该先让自己有一个可以肆无忌惮救渡世人的尊贵名位才可,别在继续跟着这个花水少帝任性胡闹了,他是帝俊尊皇亲子,但是你不是,”他说。

    “花水无缺只是以佛主半盏心脉精血当药引炼化成了一颗九叶流珠丹,也不算太过胡闹,只是九叶流珠丹和清裳仙子元神相冲,可以让她醒转,却也让她在醒转之后记不起来自己是谁,但是世间也只有此法可替她续命,既然佛主来了,咱们一客不烦二主,请佛主助清裳仙子恢复记忆,忘情自会回去西天极乐净土上领罪……”

    “哼,难道不是因为当日在披云山上强行解除慕风颜封印所受牵连,你们当日之举彻底散去清裳仙子前世记忆,却未料到今生记忆也会受到牵连,”他说。

    (二)

    人间四月的西子湖畔,杨柳垂岸,碧波清澈,断桥烟雨,飞花残落,断桥上一个执手撑伞的少年侠客,怀中温柔搂抱着一个大约十六七岁模样的清丽少女,眼睛一动不动的定睛看着断桥上的人来人往,好像是正在安静的等待着什么人出现一样。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只见一个四十几岁的乳娘撑着一把花伞匆匆来到断桥上面,一看见断桥边上的少年侠客,急忙心急如焚的一头撞上前去。

    “杨少侠,多谢你救了我家小姐一命,”乳娘说话间已经急急的将少年侠客怀中搂抱着的清丽少女小心搀扶过来,“都怪老婆子粗心大意,只为了贪图替夫人多买些胭脂水粉,就将小姐一个人放在卖水粉的摊子上面,谁想到一眨眼工夫,小姐她就已经被歹人顺手抱走,”乳娘看起来一脸后怕不已的紧张样子,“若不是少侠你及时相救,小姐只怕是会被那些歹人给卖进青楼里面去的啊,”她说。

    “乳娘不要如此自责,杭州城中拐卖少女的歹人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如此大胆猖狂,本是清封除暴安良不济所致,乳娘放心,清封绝不容这伙贼人活着逃出杭州城去,”少年侠客一脸咬牙切齿的伸手轻抚一抚腰间长剑,“明年今日,就是他们的祭日,”他说。

    “杨少侠,听老婆子一句劝,令尊大人好歹也是杭州城中的总兵大人,你在江湖上如何刀光剑影,抱打不平都可以,但是日后若是到了淮安城里,还是不要擅自弄出人命才好,”

    “乳娘说笑了,人牙子本就无罪也该杀,即是在淮安城里,也没必要将他们送去府衙大牢中浪费粮食养着,”

    “少侠,老婆子说句不该说的,虽然你今日舍命自歹人手中将清裳小姐救下,但是锦云侯他毕竟在淮安城中说一不二,若是他日你到了淮安城中,淮安府尹接到人命状子,按规矩递去云府中复议,锦云侯又怎会对少侠你法外开恩的呢,”她说,“少侠你也知道,云杨两家本来就是世仇,当初锦云侯的姐姐嫁给杨总兵,本就合族反对,老婆子只怕,到时候锦云侯他说不定还会借机对少侠你公报私仇,故意报复的呢,”

    “乳娘多心了,锦云侯他,绝非如此奸邪宵小之人,”

    “但是杨少侠,须知世道艰险,人心险恶,老天也有不长眼的时候啊,”

    “不,上天从无不长眼的时候,只是有时候,上天也会嫉妒,被上天嫉妒之人,不管怎样都是在劫难逃的,”他说。

    ……

    ……

    花水无缺只在断桥的另一边撑着一把破旧的红油纸伞孑然一身的静静站着,其实身为一个神尊帝子,他本是连伞都不用撑的,因为人间四月里的清风细雨根本就不会打湿他的头发,他来这里只是为了能够凑近了仔细看看她的,虽然她在他眼前一直只是被另一个男人温柔的搂抱在怀中,但是毕竟,她的眼睛看见他时,脸上却瞬时间泛滥出一丝如三月桃花般的娇嫩笑容,他已经很满足了,前世今生的执念轮回中,她的记忆中毕竟有他,虽然,她现在已经不记得往昔的一切,但是能够有幸在亲生父母身边度日,已经是上天恩赐,幸而酆都大帝不是个很细心的,才让水铃圣王和水晞仙后在轮回转世时悄悄将忘川水吐掉,他们自然是放心不下清裳的,即是不得已投胎为人间凡夫俗子,也要留着前世记忆知道清裳到底会身归何处,是极乐佛主有意将他们自淮安城中带来舟山上的,左右清裳已经失忆,被带回去云府之中只需向府内下人胡编一个寻回幼年失散女儿的谎话,云杨两家世仇自然是和他们二人没有任何关系,有前世记忆之人,对今生亲缘会看的很淡,而且杨家上一辈人许是和四铃皇族无甚相干,但是杨总兵的二子一女,清封,清灭,清黛,却是当年的风铃太子,火铃太子,月铃公主的转世之身,杨清灭现下正带兵在淮安城往北二百里出驻扎,防守金军南下渡过淮水,杨清封此举是想趁机讨好云随风,缓和两府之间关系,四铃皇族现下都已经是人间一介前尘尽忘的凡体俗胎,水铃圣王和水晞仙后也只是寻机吐了忘川水而已,即是从此生开始修仙,没有几十世修行也是连一个散仙都修不成的,所以当日这忘川水,喝不喝下又有什么不一样的,执念前尘本就是世间最大苦厄,但是忘情他,既然已经被佛主施法维持住人身,却偏偏不愿意跟随斩情回去普渡山上,还是一心想要去受这个执念前尘的残虐苦厄,他现下该是已经因为在淮水一线的战场上救下大金南院狼主性命而被狼主收为义子了才对,其他护驾有功的金军兵将也不必羡慕他什么,因为这本是当日他在追魂镜中看到的一切,大金南院狼主名叫完颜耀辉,女娲大神当年对六尾狐族并无任何偏私,他们在人间也一样是以凡体俗胎度日,只是耀辉天王当年的忘川水,没吐出来。

    生死轮回戏一场,当年,本是自己亲手将他扔进锁魂塔中,他却在心中恨透斩情,他和斩情之间本就只是一滴精血的血脉牵连,他却拼命想要抓住这一滴精血牵连中的一切雷霆雨露,他不介意雷霆雨露俱是天恩,毕竟一个天生地养的祸世魔胎,若是在尘世间没有一丝爱恨牵绊,孑然一身浪荡三界,最后也就只剩下此身散于天地了。

    其实在忘情的事情上,斩情多少还是有些怨恨自己的,无情知道,因为当初,自锁魂塔中将忘情带出来的也是自己,那时,这个不可一世的祸世魔尊,在自己跟前却是那样温顺乖巧的让人心疼,他未必是惧怕锁魂塔中那些残虐刑罚,他只是心中有些委屈,许是因为斩情一直未曾出现在锁魂塔前,他失望了,他未必是以为斩情一定要徇私将他放出,他只是怕斩情以为他是个拖累,存心想要他被永世关在锁魂塔中,其实那时他色身已灭,和斩情之间唯一的一滴精血牵连已断,斩情确是已经没任何必要亲身前来锁魂塔前,那时的忘情,也曾是一个想要将自己此生命数彻底交在斩情手上的单纯生灵,但是斩情当年,却连一个西陵名分都不愿意施舍给他。

    其实白帝是太白金星儿子,斩情是太白金星孙子,太白金星姓李名长庚,父子二人本该姓李才对,但是随母姓本是三界中的各路神仙妖精都很喜爱的风俗习性,所以忘情心中其实也一定是很喜爱西陵这个名分,只是前世他从未被称为西陵忘情,今世也从未被称为西陵鸢裳,所以现在,斩情也只能在淮安城外眼睁睁的看着他化身称为一个金军小兵,在两军阵前舍命救下完颜耀辉,因为是隔世父子,完颜耀辉一眼看见他时就自然投缘喜欢,立刻想要收他当义子,这本是生死轮回中最为残虐的一件事情,只是这样的残虐,只要放下心中一切尘缘执念即可彻底了断。

    佛主以为清裳记忆能不能恢复只能看上天机缘,但是恢复了,却要以一世花开无悔无怨的花精之身,历经生身父母在人间一世一世生老病死,毕竟昔日风铃太子现在也只是杭州城里一个前尘尽忘的凡体俗胎杨清封,而且今生,是第一次和清裳遇见,只是他不知世间一切偶然之间的萍水相逢,都本该是一次千年延续的久别重逢,缘起三生,因果相续,十二因缘牵引之下,也不过是人间一场匆匆而过的繁华锦瑟,只是这世间繁华中只要有了清裳,却像是在倏忽之间变得很不一样了,让她在失忆中像是只若初见一样的喜欢上自己本该是件很轻而易举的事情才对,只是,自己若是真心爱她,却本不该如此……

    ……

    ……

    云水尘恨和沐水云莲一直在西子湖畔的清风细雨飞花散落中远远的看着断桥上的一切,直到看见乳娘带着清裳在断桥上拜别了杨少侠转身匆匆离去之后才终于稍稍的松了一口气,其实当时若不是有花水无缺他在一旁暗中出手相助,这个一介凡体俗胎的杨少侠纵是武艺再怎样高强,只怕也未必当真能够那样容易的自歹人手中顺利将清裳救回,爱与执念的分别仅止于此,她若真心爱你,就在她身边精心呵护照料她一生一世,她若未曾真心爱你,就一生一世也不要让她知道你在她身边,若是当真不管她爱不爱你都要让她看见你对她的爱,对你的感激愧疚只会让她一生一世煎熬痛苦,不得幸福快乐,那又怎会是真心之爱,充其量也只是心中一捻疯魔执念而已……

    虽然也有人说,不管你见不见,恋不恋,爱不爱,自己的人在那里,恋在那里,爱在那里,你可以不见,不恋,不爱,但是我却仍然会永世在你心里,但是这样执迷痴狂的爱却又是何必,一个人的伤心两个人的痛苦,一个人的执念两个人的罪孽,以花水无缺的慧根,自然是不会如此去爱的,西子湖畔的人间四月天里,清风细雨,乱花残落,断桥烟雨中那一抹三月桃花般的娇嫩笑容,兴许已经是他和清裳仙子在人世间的最后一段尘缘了,从今以后,他或许就只是淮安城中一个长年借住在清音寺中的小小江湖郎中,在淮安城里依靠替人诊治疑难病症赚些散碎银两,交付自己在清音寺中的客房租金和茶饭银钱,他或许此生此世都会寸步不离的守护在她身边,但是她不会知道这个长年借住在清音寺中的小小江湖郎中,他到底是谁,因为在秋水长天的淡青烟水之中,每一次的错眼回眸,每一次的擦肩而过,他总会用一盏月白青纱将自己的如水容颜给轻轻遮掩起来……

    烟云缭绕的天庭仙境,小桥流水的灯火人间,天庭御苑,莲生五彩,人间四季,花谢花开,但是佛说,终究是幻……

    梵音袅袅的极乐净土,晨钟暮鼓的山间古刹,西天净土,花开四季,一花一如来,山寺清净,古木参天,一叶一菩提,但是,佛说……

    ……

    ……

    (三)

    ……

    ……

    三月之后,齐云山下,一座苍松翠竹环绕当中的小小陵墓前面……

    ……

    ……

    一个衣衫单薄,容颜清丽,年纪不过十六七岁有余却袅袅婷婷似九天仙子下凡,仙姝妩媚似瑶池帝女倾世的青衫少女,一个人孤孤单单的伸手抚弄在眼前一座纯白如雪的汉玉陵墓上面,温柔似水的将身边花篮里面那一张又一张金箔黄纸执手扔进陵墓前一缕细碎青烟之中,以此来祭奠前日里在齐云山下一夜之间横遭惨死的十二只小小黄毛雀鸟。

    祭奠完毕之后,她轻轻的转过头来,招呼身后的几位小小侍婢将自己小心搀扶起来,之后吩咐她们好生在这十二只惨被猫儿咬死的小小雀鸟陵墓前面祭祀上果品清酒,香花宝烛,然后就一心一意的跪在这里为这十二只无端殒命在猫儿口中的小小黄毛小雀安心守陵三天,三日之后自当回去云起客栈之中领赏,至于她自己,就不必劳烦她们亲身护送自己上齐云山上去了,因为这几日里齐云山下一直阴雨连连,浮云蔽日,今日好容易是个拨云见日,风卷云流的绝好天气,她想要一个人去齐云山上看看,看看山上那些梧桐花今日到底是开花了没有。

    ……

    ……

    其实齐云山上的梧桐花早就已经开了,这个小小少女心中自是知道,她现下一心想要去看的,其实只是齐云山上那座不知今夕是何年的上善观之中那几棵参天蔽日的梧桐树近日里到底是开了几枝桐花,还有上善观中那座青痕斑驳的九层上善宝阁,宝阁前那两株踏雪梨花,现下已经该是青梨满枝了吧。

    齐云山下稀稀疏疏的有几缕炊烟袅袅升起,茅檐草房里面似有若无的轻轻漂泊来阵阵山珍野味的淡淡香气,一只野鸡,一只烧鹅,一碗蘑菇,一盘青笋,还有满满一竹筒子的清香米羹,满满一大罐子的鲜虾荷叶清汤,总共还不到三两银子,虽然明知自己被几家田户趁机敲了竹杠,但是她却根本无心计较在意,因为她现在一心只想要将手中这只轻盈的提篮沉沉的装满,因为农樵田户家中自酿的浊酒太过清淡,只好以几盏酸甜蜜饯代替。

    因为前日里刚刚下过一场细雨,齐云山上那条蜿蜒直上的青石小路,走起路来湿湿的,滑滑的,要踮起脚尖才不至于跌倒,现下眼看着已经过了晌午时分,提篮中的吃食早已凉透,但是这个小小少女心中却是也并不十分在意,反正上善观里也有炉灶,凉了,拿到炉灶上微烫一烫,也尽可喂饱观中那两只不食人间烟火的小妖精了。

    ……

    ……

    “喂,还不出来吃饭,你们师父一身仙风道骨,不食人间烟火,你们也打算有样学样,可是你们两个道行现下还差得远呢,怕是一顿不吃都要饿的发慌。”

    “清裳郡主,哦,对了,云府虽是侯门,但是你这个郡主可也是圣上看在锦云侯在淮安城中抵挡金军有功的份上破例赐封的,所以平日里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少招摇一些才好,跟你说多少次了,既然有心拜师修习医术,本该在上善观中日夜勤修苦读,你现在日日住在松溪镇中的云起客栈中,高兴了就来上善观中学几个方子,不高兴了就在松溪镇的戏园子里听一整天的说书唱戏,你这到底是在拜师还是在唱戏?”云水尘恨一脸无奈的摇头问她。

    “哼,你以为你是谁啊,你明知道本郡主是失忆之后才被父母自舟山上接回来的,现在连云府中到底有多少奴婢下人都记不清楚,你要本郡主天天住在上善观中背药方子,不怕本郡主背的七窍流血,你师父他本来就只是云府里请来替本郡主看病的一个小小江湖郎中,他在清音寺里本来住的好好的,只要愿意,就可以长年自云府中按月领取月例银子,都是你和那个沐水云莲经日里挑唆他回来上善观中,本郡主这个失忆的毛病又一直也不见好,没办法,只好跟着他一起来上善观中治病,漱心丹吃了一罐子又一罐子,吃的本郡主舌头发麻,你师父又不知道在丹药中加些蜜糖,本郡主这也是没办法,不拜他为师,怎么替自己弄一些加蜜糖的丹药,可是本郡主本来就记性不好,那些药方子今日背下来隔日也会忘掉,着实是当不起你师父的衣钵传人,自然也就没必要日日在上善观中吃白饭了,左右松溪镇相距这里也就三十几里,本郡主又不耽误吃药又不耽误在戏园子里看戏的,岂不是很好,”清裳忍不住一脸气急败坏的瞪眼质问,“难不成他有你和沐水云莲两个弟子还嫌不够,哦,对了,本郡主虽然不缺钱花,但是也不会将一钱银子浪费在拜师礼上的,而且,这上善观看起来却倒像是个江湖中人长住的山庄寨子,只怕这上善观中住着的,也没几个正经道士,”她说。

    “郡主,师父他可不仅仅只是在这一个上善观中栖身度日,齐云山上还有一座更加奢华气派的逍遥宝殿,你若愿意拜师,日后就是这座逍遥宝殿之主,怎样?”他问。

    “还什么日后,本郡主早过指婚的年纪了,前日里淮安府尹还前去云府中提亲,江城中那个顺南王,虽然年纪比本郡主大了一轮,但是府尹说北夷的男人四五十岁还能维持少年面相,反而是咱们这里的男人,四五十岁时头发会掉的很多,”

    “那个府尹既然要当媒婆,自然会这般说词,他是以为你十六七岁的年纪,没资格再挑挑拣拣的了,”

    “去你的,我本来也没想着嫁他,他名字叫耶律成仁,但是身为堂堂大辽国的皇族之后,不是也没有碧血丹心的和整个大辽王朝一起取义成仁嘛,当年他爷爷和他爹一起归降大金,还感恩戴德的在云州城里当起了平南郡王,发誓要为大金王朝誓死效命,后来他爷爷和他爹全都驾鹤归西了,这平南郡王的爵位,他倒是也一样安心袭下来了,三月前被表哥在淮安城外活捉,为了活命才在江城中当个养尊处优的顺南王,三姓家奴都当了,还想要娶个顺南王妃跟着他一起丢人现世,去青楼里娶吧,也算是积德行善。”

    “不然又能怎样,你以为是个人都能一个人清清静静的躲在空门寺观当中与世隔绝,心无旁骛的修行道法,不问世事?”

    “好啦,你师父这个道士本来就当的像个山寨大当家的,用不着这么自命清高的啦,谁不知道上善观以前就是江湖上传言的归云山庄啦,只是那至少该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本郡主在戏园子里听戏时也没少听,江湖上的和尚道士哪个不是被官府追缉时迫不得已半路出家的,可是却一直妖言蛊惑你和云莲跟随他一起一辈子在这清幽空寂的上善观中修习道法,不染红尘俗事,你倒是无碍,本郡主看那个沐水云莲,现下怕是已经被上善观中的经书逼疯。”

    ……

    ……

    “郡主,你当着尘恨的面前如此编派他师父,不怕今日来讨不到一粒漱心丹吃。”一身素衣似雪的花水无缺说话间已经悄然出现在二人身后,伸出手来温柔似水的在二人肩头轻轻拍了一拍。

    “师父,你的漱心丹今日怕不是又忘记加蜜糖了,”花水无缺身旁一个一身青衣的仙姝少年轻轻的转回头来,“小郡主能坚持将这些漱心丹吃到今日,也是不易,”他说。

    “哼,沐水云莲,漱心丹里加蜜糖会损药效不是你说的,本郡主哪里得罪你了,”清裳气忿之下一脸娇叱的瞪眼看着他说。

    “好,好,是云莲一时失口,求求郡主千万不要和云莲计较,但是师父,”云莲转念之间已经俯身叩拜在师父身前,“虽然上善观自来不会过问什么红尘俗事,但是江城中的耶律成仁,云莲还是想要知道他心里到底在算计些什么名堂。”

    “怎么,这细作眼线当的上瘾,在我身边盯的时间长了,厌烦了,又想要去找个新目标了,”他说,“不过清裳既然喜欢听戏,江城中戏台子多,你带她一起去好好逛逛也好。”

    “去江城,你这是要让本郡主去自投罗网的吗?”她问。

    “郡主,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郡主你为什么就那样认定你父母会和其他女孩子家的父母对女儿亲事的态度不一样?”他问。

    “有什么不一样的,师父,那个耶律成仁现在是败军之将,世间哪里有女孩子会愿意嫁给他,”她说。

    “嗯,这个耶律成仁是不怎样,”无情忍不住连连点头,“但是你那个清灭表哥却倒是一身风流飒爽庄严宝相的,郡主难道也不愿意考虑一下?”他问。

    “哼,本郡主才没必要考虑,清灭心中只喜欢清黛姐姐,本郡主为什么要去嫁给他当清黛姐姐替身?”

    “郡主等等,清黛难道不是你表姐?”他看起来一副非常迷惑不解的好奇样子。

    “哎,师父,这件事情本郡主都不知道该怎么对师父你说,其实清黛姐姐她很可怜的,虽然她长的确是比本郡主漂亮一点,但是生来身子虚弱的很,不但双腿不能走路,每天只能被人推在轮椅上出来晒晒太阳,还天生心脉有损,你觉得她这辈子能嫁出去吗,但是女孩子家未嫁身死都算夭折,祖陵都进不了,所以总要有人去替她当一下挂名夫君的啊,而且清灭本来也很喜欢她,他们其实不是一个娘生的,虽然确是一个爹生的,但是本来就是挂名,倒也无碍,”她说。

    “哦,如此确是非常可怜,但是你好像自来未曾和师父提起来这个表姐过,你明知道师父医术还算可以,为什么不将她自杭州城中接来?”他问。

    “哼,杭州城中药王医圣早已请遍,本郡主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她一脸无可奈何的冷冷叹口气说,“听说她是魂魄损了,说不定这辈子活完之后,就魂飞魄散了,师父你知道想要治好清黛姐姐的身子,是需要灵山佛主割肉的嘛?”她说。

    “嗯,只要诚心求取,量来也是不难,”

    “好啦,师父你就不要再替那个佛主爷爷说好话啦,”清裳的小眼珠子忍不住不怀好意的瞪眼看在师父脸上,“出佛身血要下地狱的规矩是谁定下的,师父,清黛姐姐她用了佛主爷爷的血肉,虽然只是一小点,死后倒是不会魂飞魄散了,但是在无间地狱中永世不得超生,这样的买卖到底是亏还是赚?”她问。

    “无妨,这事交在师父身上即可,只是,郡主你两门亲事都不同意,难道当真想要看破红尘的吗?”他问。

    “师父,你乱说些什么,云府里的银票子没有千万也有百万,本郡主就算是一辈子不嫁人也不至于沦落去看破红尘当姑子去的啊,”

    “郡主你别生气,是师父失言了,去江城的银票子,要不要从这里带一些?”他问。

    “哼,本郡主本来就是不想在上善观中吃白饭才去住客栈的,”她说。

    “好啦,既然不缺银票子,那就赶快收拾一下,趁着刚下过雨,天气清爽,不然过几日,又要炎炎烈日下赶路了。”

    花水无缺说话间忍不住轻轻的在上善阁前俯身伸出两只纤纤玉手,温柔似水的淡然抚摸在二人额头上面,清裳黛青眉睫下一双清澈如水的翦水双瞳因此而如云似水的深深闪现过一丝似有若无的淡然羞涩,“师父,你其实也可以一起去的啊,”她婷婷袅袅的俯首跪拜在一身素衣玉带轻盈随风的花水无缺身前,“这里是一块父母送本郡主的翡翠玉佩,还请师父你千万不要嫌弃,”她说话间已经自身边携带着的一只小小香囊里面恭恭敬敬的伸手捧出一块半朵清裳花形状的翡翠玉佩,“师父,清裳知道你非是凡胎,”她说,“只是清裳不知,师父你和清裳,现在到底是谁在戏台子上,谁在戏台子下?”她一双清澈眼眸水汪汪的抬头痴心看着他说。

    (四)

    清裳和云莲在江城中的一间名为云悦的小小客栈中一待就是三日,虽然清裳在来江城时已经将自己那几个暂且安身在云起客栈里的贴身奴婢给尽数带来,所以虽然只是在这间小小的云悦客栈之内,但是水粉胭脂丫鬟婢女却还是一应俱全的,每日里的精致吃食也俱是在江城里最负盛名的醉仙楼里订好之后按时送来,但是因为一日三餐的样式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样,结果几日不到,清裳就吃的有些不耐烦了,她心中一直惦记着要趁着这几日天气晴好在江城里四下逛逛,顺势替自己采办些江城里特有的漂亮锦罗裙衫和精致簪环玉坠,因为虽然心知顺南王府这门亲事父母是断不会一口答应来的,但是为了万无一失,她还是决定立刻前去上善观中当几天道姑,大宋圣上在杭州城中也是个出了名的道君皇帝,耶律成仁胆子再大,也不敢前去上善观中娶一个小道姑子,不过既然她现在马上就要上齐云山上当小道姑了,也就只能趁着自己还是俗身时依靠在落花烟雨的江城里无休无止的满街洒银票子来最后讨好一次自己。

    更何况她现在手中本来就是有很多很多的银票子,一张一张怎么花也花不完的大额银票子的,自己手里攥着大把的银票子上街去闲逛怎么说也不能一点东西都不买的啊,那样岂不是太对不起自己……

    但是没想到在江城中的大街小巷之间闲散兜转了一圈之后,清裳手中的银票却已经在午膳之前被她稀里糊涂的花了个赤条精光,因为她听不懂江城话,半句也听不懂,一支翡翠攒花青雀簪子到底是一百几十两银子她根本就半点听不清楚……

    眼看着天上的太阳已经渐渐移转到正南方向,清裳身上却已经连碗茶钱都没有了,幸亏刚才云莲已经顺手在街边摊贩那里采买来几束香花宝烛,她当即决定和云莲一起以进香为名去淮安城里香火最为繁盛的清净寺里讨碗茶喝。

    清裳没想到江城里的这座清净宝刹比她之前猜想的还要奢华庞大到十倍以上,因为毕竟是三百年前一个笃信佛法的老皇上亲自下旨督建的,规模大些也是该的,好在这里的和尚脾气还算是很好的,寺外长年设着施粥的摊子,寺内长年备着上好凉茶。

    清裳很惊奇的发现大雄宝殿外面几架葡萄藤下设着的凉茶摊子旁熙熙攘攘的围满了前来进香的香客,她好奇之下拼命的探头钻进去看,原来茶摊子旁正在心如静水般的温柔迤逦着一个身材修长,面容清丽的白衣男子,他正在一心一意的端起茶摊上一碗又一碗的清亮凉茶恭恭敬敬的四散分发给茶摊旁边吵嚷围堵着的一众善男信女,清裳出于好奇,顺势也伸手接过一碗来喝了,但是就在那一刹那,白衣男子恍然之间微微抬起头来……

    “啊,耶律成仁?”清裳心中万分诧异之下,仍旧没忘了在人群之中一脸嗤嗤冷笑的娇叱奚落他说,“怎么,堂堂顺南王爷今日里闲暇无事,巴巴的跑到和尚寺里来积德行善来了?”她一脸不以为然的冷冷嗤笑他说,“哼,不知为何,看见你现在这身装束,本郡主总想起来那个传言中的南唐后主李煜,哦,对了,你叫顺南王,他叫违命侯。”

    “左不过是件蔽体的长衫而已,郡主不必见怪,”耶律成仁微微的抬起头来,一脸云淡风轻的温柔微笑着看向他说,“郡主你今日即是来这里喝茶的,那就随便从这案上取一碗茶去上一边的石凳子上慢慢喝去,反正茶钱方才已经从香花宝烛里扣出来了,郡主想喝几碗就取几碗,一点也不必和在下客气。”

    “哼,你的工钱也扣出来了吗?”云裳一脸娇叱的冷冷看着他问,“早知道方才的香花宝烛里面还有你一份干粮,我早顺手扔到莲花池里去了。”

    “郡主为何如此痛恨在下?”耶律成仁忍不住一脸迷惑不解的淡然看着她问,“在下当日确是在淮安城外被你表哥杨清灭生擒活捉,但是提亲的事情是淮安府尹擅自做主,在下身在江城,未必知道,你若不想应这门亲事,就只管跑去齐云山上当几日道姑,而且本王听说郡主你好像也是很喜欢住在齐云山上的上善观中的,因为住在那里,你就是戏台子上的人,所以,因为这次提亲,你成了戏台子上的人,郡主你本该很高兴才是,怎么反而那么痛恨在下?”他问。

    “哼,你若是不被表哥生擒活捉,等到哪日里淮安城破,本郡主就流落青楼了,而且城破之后,城中几十万凡夫百姓在你眼中不过只是死了多少活了多少该杀多少该留多少的一份奏报,什么叫命若草芥,这个就是,”她说。

    “怎么,郡主你这是认定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既然如此,你身边这个小道士是谁,大宋当年先和大辽结盟,后来又转头和大金一起攻打大辽的事情你难道不知道?”耶律成仁疑惑之下一脸懵懵不解的放下手中茶碗,“现在已是午时,在下要去大殿之中替亡魂超度超度去了,郡主你现下若是无事,不妨也随在下一起前来,在下今日出门匆忙,手中并未及时备下香烛,若不嫌弃,在下就暂且借郡主你手中香烛一用吧,反正我看郡主你今日存心就是来这里游玩闲憩来的,这柱香在你手中,想也是白糟蹋了。”

    “哼,一个堂堂王爷还存心惦记着要贪这点便宜,只怕这顺南王府之中的日子也并不是太好过吧?”

    “郡主见笑,顺南王府之中确是比不得锦云侯府之中的披金戴玉,家私万贯,但是几束香花宝烛的钱总还是出得起的,只是方才在下已经将自己随身携来的香烛尽皆施舍给寺门外那些身无分文的穷苦人了,反正一柱燃香,几两香油,也只是随缘施舍而已,你施舍给我,我施舍给你,兜兜转转之后,只怕连佛祖也分不清谁到底是谁了。”

    “嗯,怨不得你现在还能如此风轻云淡的好好活着,”清裳冷笑,“其实世人都知道这世间空门寺观大抵都是给你们这些在两军阵前贪生怕死舍不得以身殉国也没胆量舍生成仁的败军之将准备的,反正你现在活着也只是比死人多口气而已了,因为你在别人心里已经死了,能宽容你的,现在只怕也就剩下他了,”清裳一脸不以为然的伸出自己两根纤纤玉指,随心所欲的向宝殿里端坐着的一尊三丈多高的鎏金佛像拈花一笑般轻轻点了一点。

    “郡主说得在理,正是在下无用,前日里才无故让王府之中几位家丁下人无辜惨死在一群黑衣刺客手中,在下今日来清净寺里就是为了替那几位无辜家丁下人超度亡魂来的,该死的其实只是在下一人而已,没想到数月之间,竟无辜连累了那么多家丁下人替在下枉死。”他一脸无可奈何的在佛像前面微微轻叹一口气说。

    “哼,你现在落魄成这个样子,谁还有心思派人来行刺你?”清裳听了之后一脸迷惑不解的好奇看着他问,“刺杀你?杀了之后干什么用呢?”她微微有些懵懵不可思议的伸手托住她的小腮帮子,“你现在其实在世人心中早已算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这世上还有谁想要那么坚持不懈的坚持让你再死一回?”她问。

    “还能有谁,还不是杭州城里那个刚被过继给孝宗皇帝当儿子的赵玖儿,南宋皇朝未来的当朝太子,算起来,他前赴后继的派遣诸多杀手刺客前来江城中行刺在下至今已经不下十来次了,在下一直以为自己已经是这世间最执著的人,没想到他竟比在下还要执著上千倍不止。”他说。

    “南宋的未来太子殿下,王爷你怎么得罪他了?”清裳忍不住更加一脸好奇的紧紧追着他问,“当初可是大宋背信弃义在先,和大金一起联手攻打大辽,若是行刺,也只有你们契丹派人去行刺他的,他怎么反而胆敢派人来行刺王爷?”

    “不知道,可能是在下半年前曾经失手误杀了他的一位宠妃灵珠姑娘吧,他那时候千里迢迢的亲身从杭州城里赶来云州城里行刺在下,后来被在下失手打伤,就在平南王府的追兵截杀中一路狼狈逃去嘉兴城中,后来,在下听说他在嘉兴城中偶然被玄府中的大少奶奶一念之仁出手救下性命,谁知只因那位大少奶奶的长相十分酷似灵珠,甚至比灵珠还要仙姝妩媚上几分,这位未来太子后来回去杭州城后就一直魂不守舍寝食难安的苦心筹谋盘算,一心要将这位大少奶奶从嘉兴城里掳掠出来,抢回淳王府当他的太子妃去,只可惜,云隐真人他道法精深,玄府的大门,岂是那么容易能够让他进得去的。”

    “哼,果然,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这些个拖家带口的火头道士,”清裳听了之后登时一脸眉开眼笑的嗤嗤娇笑起来,“好啊,既然是火头道士,那自然是不分戏台上和戏台下的,看来本郡主这个小道姑子,倒是也当的不亏……”她说。

    “郡主,既然你只是在江城中闲逛几日,在下也不妨告知你,提亲的事情还请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在下昔日在平南王府中就一直未曾娶过一位王妃,日后在顺南王府中也一样不会娶一位王妃,因为在下之前曾经被云隐真人自云州城中带去过云鹭山上一次,那一次,在下在云善塔前听到了一个很熟悉的名字,江漓……”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