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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 软肋(上)

    大王爷将与四王爷密谈的地方选在了如烟阁。

    如烟阁是皇城内院后宫范围内,离王后的凤仪居有些距离,位置在一众嫔妃的院落中显得有些偏僻了。

    深夜的皇宫中本已无许多人来往穿行,行至如烟阁这偏僻的位置时,更是只剩下呼延禹自己一个人的脚步声。

    “你来了。”呼延良背对着如烟阁院门而立,他面前正对着的正是如烟阁的主楼。

    呼延禹嗯了一声,走过去和呼延良比肩而立,一同面对着此刻一片漆黑的如烟阁。

    院门的如烟阁牌匾早已被摘除了,主楼上悬着的如烟阁三个字也斜斜欲坠。漆红的木门此时颜色早已斑驳,院内四周尽是杂草,二三层的窗大多早已破损,梁柱上结了厚厚一层蛛网。

    “看来王兄都知道了。”呼延禹先开口。打从他在府里接到涂匡送来的消息,知道呼延良约到了这如烟阁,他心里便一清二楚了。

    “你不记得这里,也不记得母妃。”呼延良的语气听着像是在自言自语。

    如烟阁之所以独一无二,因为这里是呼延良、呼延朗、呼延禹三兄弟的母妃高贵妃的旧居。在这个不大的院子里,呼延良度过了童年最无忧无虑的时光。也是在这个院子里,母妃生呼延禹难产而亡,当年六岁的呼延良甚至没被获准冲进产房里见母亲最后一面。

    呼延良永远忘不了如烟阁一层东边那间屋子,母妃生产时屋门悬了厚厚的红锦帘,锦帘上挂着布扎的小老虎与母妃亲手编的福字结。小老虎和福字结是保佑母子平安的福兆。可这福兆却没能保住高贵妃的命。

    当然,这些都是呼延禹没有亲生经历过的。关于母妃高贵妃,关于如烟阁,关于自己的两个哥哥小时候的事,他所知道的都是很后来才慢慢听身边人说起的。

    “收手吧。”呼延良沉默良久,眼光盯着如烟阁那残破的牌匾缓缓说。

    “为什么?”呼延禹轻笑了一声,摇了摇胸前的纸扇,一副与己无关的态度。

    “你就这么想要长平宫上那把椅子?”呼延良转过身直盯着呼延禹的眼睛,“那把椅子有什么好?值得你这般折磨自己?”

    “王兄说笑了,怎么能说是折磨自己?我倒是觉得与你斗其乐无穷。”

    “为什么?”呼延良一双鹰眼直直盯着呼延禹的微眯着的桃花眼。两个男人高矮身形相似,月光下细看两人的侧脸也颇有相似之处,只是呼延禹的眉眼之间多了几分邪魅不羁。

    “人活一世,不就是为了功名利禄?这有什么难懂?”呼延禹扇面一拂,避开呼延良咄咄逼人的眼神。

    “为什么?”

    呼延禹不再说话了。扇面啪嗒一声阖上,他也站直了毫不回避地回应着呼延良的眼神。

    两人沉默对立,眼光中有腾腾杀气,眼神交汇之处刀光剑影。

    这一句为什么,只怕是有太多难以说清的心思了。

    是因为九姑姑这么多年以来似有若无的点拨?呼延禹也不是那没脑子的,若非正中下怀,单凭九姑姑几句话又何至如此。

    是因为五年前见识了温都旧案时呼延良的苦难,所以发誓要成为人上人才能避免自己也遭此劫难?好像也不全对,若是只是为了明哲保身,急流勇退才是上策。

    是因为有一个从小处处优越的哥哥,所以憋了一口气想与他一较高下?

    是因为贪恋权色,想去那无人之巅品位一番?

    还是因为自己自小就是那最不受关注的儿子,所以也想让父皇注意到自己?

    太多的理由,太多的误解,太多的可为与不可为。一步错,步步错。如今走到这般田地,呼延禹自认已没有回头路了。

    呼延禹先出了招式,紫檀扇骨冲着呼延良的右颈击过来。呼延良微微后仰身体避了过去,呼延禹又反手去掏左侧。两人脚下砂石飞起,身法走位眼花缭乱。如烟阁院内,只能听见呼延禹手中的扇骨击打着呼延良银袍缎面时发出的抽打声。

    “为什么不动手杀我?”呼延禹一招一式都是在逼呼延良下手,可是呼延良只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防着,并未有任何进攻的姿态。

    “为何要杀你?”呼延良回话,脚上向后滑步的动作没停,脚尖在院子里散落的石凳上轻轻一垫,飞身轻巧地落到呼延禹的身后。

    此时这个位置,若是呼延良当即抽出靴侧的短匕,呼延禹就算侥幸躲过捡了一条性命,也逃不掉重伤修养数月。

    只是,呼延良落地之后不过是翩翩然交手而立。

    “为什么?”今夜兄弟二人之间好像说得最多的话就是为什么。

    “你我是同父同母的亲生兄弟。”说出这句话时,呼延良好似很艰辛。他知道,呼延禹是自己的敌人,甚至是想置自己于死地的敌人。可是他更知道,呼延禹身上流着于自己相同的血脉,是自己从小在眼前看着长大的弟弟。

    呼延良对天发誓,从对老四起疑开始,到最终确认之际,从头至尾,即使呼延良恨过怨过,但嗜杀如他却从未动过一丝一毫要呼延禹命的念头。

    “你啊。”呼延禹轻喘一声,“算了,反正我也没准备要好哥哥你的命。”呼延禹好看的桃花眼挑着,嘴角扬了扬笑得煞有几分天真无邪,“和温瑜回草原或是随便去哪个无人小岛,世外桃源做一对神仙眷侣不好?”

    “没准备要我的命?”呼延良也笑了笑,“那你带着你那新婚娇妻悠游天下,不也是快哉?”

    “新婚娇妻?不过是个女人罢了,我身边还缺女人?我可没哥哥你来得用情至深。”呼延禹话说得十分轻巧,半点心意都未有。

    呼延良不揭穿呼延禹的口是心非,只看着呼延禹指间也带了一方粉碧玺镶嵌的金戒指:“那粉碧玺质地可还考究?”

    呼延禹低头看了看自己指间的那一方粉碧玺玉石,许久之后头未抬低声问了一句:“你恨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