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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梨园聚义

    淮阴城西郊三树里,这里屯驻着一千多名新近招募的县兵。

    由木栅栏围起的简陋营地,是这些还没有过实战经验的新兵们就地取材搭建而成。

    他们憧憬着能有出人头地的一天,然而今天,他们中的一些人却要提前死去……

    “你们这些畜牲!本官给你们吃、给你们喝,你们不仅不思回报,竟然还敢以下犯上、袭击长官!今天如果不把你们这些害群之马处以极刑,难消我心头之恨!”薄昭手持一根正在滴血的马鞭,冲着眼前一众被绑在木桩上的士卒们怒吼道。

    而这些被脱去上衣的士卒们全身都是被鞭子抽打出的斑斑血痕,早已奄奄一息。

    “给我去把所有人都叫过来集合。”薄昭将鞭子扔到一旁,向身边一位百夫长吩咐道。

    不一会儿,一千多名县兵从各营汇聚过来。

    薄昭站在台上冲着校场上一脸茫然的士卒们喊道:“台上这些叛逆,违反军令、不服管教,还聚众闹事、殴打上级,今日本官为严明军纪,不得不将他们军法处置、以正典刑!”

    薄昭回头向行刑队长点头示意。

    “准备行刑!”一众刀斧手跨步上前将十数名‘罪卒’摁倒在行刑台上。

    “刀下留人——!”韩信乘着飞驰而来的战车闯进校场。

    只见他不等御手停稳便翻身跳下战车跑到台下,冲着薄昭抱拳行礼道:“县尉大人,情况我已知晓,这些人罪不至死,还请大人宽仁大量,饶他们一命!”

    台上的薄昭并没有理睬韩信,而是向行刑队挥手示意。

    “斩!”行刑队长一声令下,众刀斧手齐刷刷挥刀斩下,‘罪卒’们还未得及喊冤,人头便已落地,温热的鲜血喷溅到韩信脸上,也流进了他的心里。

    “原来是都尉大人,本官未能出寨相迎,还望恕罪!”薄昭带着一抹狡黠的微笑向韩信拱手致意。

    韩信面色铁青咬牙怒视着薄昭,紧握的双拳因太用力而微微颤抖。

    “众人听着,这位便是县令大人新委任的县兵都尉——韩信韩都尉,以后就由他来统领大家,你们可要好好听从他的命令,不得怠慢!”薄昭指着韩信向一众百夫长吩咐道。

    “是!”百夫长们向薄昭抱拳道。

    “好了,本官还有公务要回城处理,就不打扰韩都尉带兵了!”薄昭笑着登上一旁的马车与一众骑马侍卫扬长而去。

    “各屯长把士兵带回营,解散!”众百夫长们纷纷向手下招呼着,校场上的士卒们悻悻离去。

    将台上,尸首已经被搬运走,留下来负责打扫的士卒们正在冲洗地面。

    韩信借来一瓢水洗去脸上的血渍,无意间看到台上有一个少年士卒边擦地边流泪,于是走了过去。

    “那些人中有你的朋友吗?”韩信帮少年士卒提过来一桶干净的水。

    少年士卒用衣袖抹了一把眼泪,哽咽道:“最右边那个就是我的兄长……”

    “那你还在这做什么?走吧,去送你兄长最后一程。”韩信拍了拍少年士卒的肩膀说道。

    “可屯长让我们把这里清洗干净……”少年士卒嗫嚅道,眼睛瞟了一眼远处的屯长,此刻那位屯长正在呵斥一名不小心打翻了水桶的士卒。

    “别怕,我比他官要大,我调你走,他不敢说什么的。”韩信微笑着说道。

    “是,大人……”少年士卒怯怯地放下手里的工具,一步三回头地跟着韩信离开了校场。

    三树里军营向西行不多远,有一片梨园,士卒们选择将昔日的战友、同乡们埋葬在这片春天能看到满树梨花、秋天能闻到鲜梨芬芳的好地方,希望生前饱受苦难的他们死后能够得以安乐……

    韩信和那名少年士卒来到梨园,看到硕果已结满棵棵梨树,然而本该是梨园庆祝丰收的日子,今天却多了一些悲凉。

    园中,一群士卒和一些附近百姓围在十几个刚用新土堆起来的坟包前,大家将已经成熟的梨子供奉在每一个墓前,并插上了木牌。

    “唉!要是有谁会写字就好了……”一群人正在为不能给牌子刻上名字而苦恼。

    “实在不行,等明天我一早进城卖梨时,找个识字先生帮忙刻在竹片上,再带回来照着刻上……”一个头发花白的大爷提议道。

    “如果不嫌弃,写字一事在下可以效劳!”韩信走上前向大家拱手道。

    “咦?这不是刚刚新来的那个什么都尉大人吗?他怎么也来了……”士卒们带着满脸的疑惑和戒备相互交头接耳议论着。

    正当大伙儿犹豫不决的时候,跟随韩信而来的那名少年士卒站了出来:“韩都尉刚才仗义直言为我兄长等人求情,我愿意相信他,请大人为我兄长的木牌写上名字!”

    “也请大人为我同乡好友写上名字!”又一名士卒抱拳说道。

    “也请大人为我……”越来越多的士卒向韩信发出请求。

    “老头子正好也带了些木炭,看能不能用上……”卖梨大爷递过来一包木炭。

    “用这个正好,写完再照着印子刻上去。”韩信接过老人手里的木炭说道。

    “吴衣,你兄长的墓在这里。”一位个头瘦高的什长过来指引着少年士卒走到了他兄长的墓前。

    吴衣看着眼前棕褐色的土堆,想起过去和兄长在一起生活时的点点滴滴,不禁潸然泪下,跪倒在地上不能自已……

    韩信按照什长的介绍将一个个名字写在了木牌之上。

    “咦?你们瞧,这些名字前面咋都有两个一模一样的字咧?也不知代表啥意思……”士卒们看着韩信写在木牌上的字议论道。

    “这两个字是‘义士’,因为这些人都是为了维护公道正义而牺牲,配得上这样的称号。”韩信边写边说道。

    原来,在来军营的路上,车御手已经将事情原委一一告知了韩信,这些“所谓闹事”的士卒,都是因为不愿执行县尉要求他们以征粮名义去搜刮百姓而反抗的义士。

    听完韩信的讲述,众人也都明白了眼前这个都尉和其他那些虐待士卒、欺压百姓的军官都不一样,纷纷跪地抱拳道:“都尉大人,请为我等、为淮阴百姓们做主!”

    “大家不必多礼,都坐下来,坐下说话。”韩信安抚道。

    一位年长些的伍长说道:“都尉大人,自打那县尉薄昭上任以来,广列各种名目征粮纳税,百姓们原本应付旧有的徭役和税赋就已经捉襟见肘,如今再加上县府的重赋,许多人家都因交不上而被罚作徭役,客死在异乡……”

    “我父兄就是因此被发去关中修骊山皇陵而活活累死……”一名士卒哭诉道。

    “那大家为何还要加入县兵助纣为虐呢?”韩信问道。

    老伍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唉,大伙儿也是身不由己啊,家里穷,交不上赋税,只得出人来服役抵税了……”

    “每次被县尉派去各乡帮县吏催收,看到百姓们哭爹喊娘卖儿卖女的场面,我都想哭,感觉自己不是人……”老伍长眼眶通红哽咽道。

    “那营里其他人呢?也都是这样的情况吗?”韩信继续问道。

    “三树里的士卒们基本都是穷苦人家出身,如果不是迫于无奈,没人愿意为虎作伥。”老伍长回答。

    “大伙儿现在就像是一堆干柴,就差有人帮忙点上一把火了,可那些百夫长都是县尉的亲信,没人肯来组织咱们,小人斗胆恳求韩都尉能够率领我们举义,铲除县府那些贪官污吏!”老伍长单膝跪地抱拳道。

    “请大人率领我们举义,铲除贪官污吏!”众士卒纷纷跪地抱拳齐声道。

    韩信面对眼前众人的慷慨陈词,一时不禁陷入沉思,起身来回踱步时看到那名少年士卒吴衣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于是好奇地问道:“你叫吴衣对吧?你兄长为百姓伸张正义而死,你难道不想给他报仇吗?”

    “想,可是我们的力量太弱小,打不过县尉的……”吴衣低着头说道。

    “吴衣说得没错,仅靠三树里这些装备简陋、训练不足的新兵是没办法打败驻守淮阴城的正规军的。”瘦高个什长从旁补充道。

    “这正是我所顾虑的地方,但按常理来说正规军应该不由县尉调度才对啊?”韩信向瘦高个什长问道。

    “是的,原本这支正规军隶属于郡尉麾下,被分派到淮阴附近驻防后逐渐被县府收买腐化,成为了名属东海郡、实属淮阴县的武装,在下此前就来自那支队伍。”瘦高个什长回应道。

    “难怪她会如此放心……”韩信摸着下巴皱眉思索道。

    “罢了,大人若是觉得为难,那我等便不劳大驾,自行举义便是!”老伍长说着起身吆喝众人准备离开。

    “诸位且慢,虽说大丈夫为民举义当不惜生死,但若是以卵击石、鲁莽而死,既为世人耻笑,也会给乡亲们带去更大的祸劫……”韩信上前伸开手将众人拦住。

    “这……”老伍长挠了挠头,一时也没了主意。

    “韩信与大家都是一介布衣,大家所受到的苦难,韩信感同身受,我答应你们,但也请你们暂且忍耐、等待时机……”韩信顿了顿。

    “锵!”韩信抽出佩剑说道:“韩信在此立誓,一旦时机成熟,我必将率领大家夺回淮阴、扫除奸佞,还淮阴百姓一个太平!”

    此刻太阳正从厚厚的云层中探出,一束阳光射进梨园,正好映照在韩信身上,仿佛为他附上了一层金色的华光。

    见此情景,老伍长等众士卒既惊又喜,纷纷跪地齐声道:“我等愿听从韩都尉安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