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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原路返回

    天,热极了。

    天空的云彩早已被太阳烤得无踪无影——路边的大树,也耷拉下脑袋,像蜡捏的一样,纹丝不动。

    五月的天气,本应该是夏收割麦碾场的农忙季节,整个金陵川还是光秃秃、灰塌塌的一片凄凉景象,火红的太阳像个火球似得,摆出一副不可一世的凶相,向大地喷射咄咄逼人热量烤着大地。

    按理来说,大婆这次出行应该是有目标的,重新返回西山孙家坪,帮工求食果腹,可以说是轻车熟路。

    然而,由于种种原因拖延至今,在万般无奈之下出行,却正好赶上了个大热天离家。

    一家人包裹行囊一大堆,还领着一个病体初愈,十分虚弱的父亲。大婆虽然年龄不大,三十八九,四十岁不到;可是,她却拥有那个年代的典型的产物,一双小巧玲珑的三寸金莲,一走三晃,好看是好看,却是中看不中用,摇摇晃晃的脚下不稳,偶尔在父亲实在走不动了,需要大伯背父亲的时候,大婆替换着背一下包裹行李,她那原本走路摇摇晃晃不协调的样子,更加显得滑稽可笑,也让人觉得委实心酸可怜……

    如若不是赶上这个千年罕见的大旱灾,造成这个可怕的大饥荒十八年年馑,像大婆这样的小脚女人,平时出门回趟娘家,至少也得骑头小毛驴。时代造就英雄,万般无奈的大婆,此时,也成了一个逃难中的小脚女英雄,拄条打狗棍,背个大包袱,顶着火辣辣的大太阳,汗流似水的领着一家人,艰难的在这坎坷不平山路上,慢慢地迤逦爬行。

    大婆看见路上的行人,大热天都是来去匆匆,偏偏地只有自己脚疼的走不动。别的走长路的人,都可以避开中午最热的时候,趁着两头凉快的时候赶路;唯独她不行!

    在这深山老林里行走,原本就是人烟稀少,山高林密,是一个野狼经常出没的地方。

    大婆一个小脚女,带着三个半大孩子走路,身边没有一个男人跟随壮胆,就是大白天行走,只要一听到有怪异的兽叫和鸟鸣,也会吓得他们毛骨悚然,让他们紧张一阵子。

    所以,大婆领着三个孩子为了赶路,他们哪里还顾得了天热太阳红,为了遮挡头顶火红的太阳的烤晒,他们在路边折几支细柳条树枝,中间在加些野花野草编成花环,戴在头上既好看,还能趁凉遮阳,年幼的父亲和不懂事的二伯,为此还高兴的不亦乐乎。

    真是:孺子哪知寡母苦......

    父亲他们早已习惯了忍饥挨饿的旅程。二伯连义原本有一副唱花脸的好嗓子,偶尔穷开心,还黄腔野调的唱几声秦腔戏,逗娘和大哥开心,也算是苦中作乐吧。有时候他也会拍马屁拍到马蹄上,被心烦意乱的大伯贤义和大婆骂一顿,结果落个出力不讨好的尴尬处境。

    一路上,扑蝴蝶,逮蚂蚱,在路边采野花,编花环,似乎也是枯燥乏味的长途跋涉的调味品,也是唯一骗取父亲走路的动力。只有遇到村庄,才能停下来去求爷爷告奶奶的大娘、大婶的去讨要点吃的东西;若是赶上快到吃饭的时候,他们就远远地躲在阴凉处歇息一会儿,等人家吃的差不多了,去讨要一些残汤剩饭果腹。

    一家人,就这样走走停停,一路上能歇脚的地方,也尽都在大婆的心里,为了安全,大婆他们只得晚启程,早歇息。

    一路倒也平安无事,还算顺当。

    虽说是轻车熟路,几百里的路程,却让他们娘儿几个走走停停的走了一月多,直到七月初才到达了孙家坪对面的卧虎岭上。正赶上此处的夏收季节即将到来。

    走的筋疲力尽的大婆,昔日看惯了老家灰蒙蒙、光秃秃的荒山,受尽了无望恓惶的煎熬;如今,坐在高高的卧虎岭上的那棵老榆树下的大石头上,抬头举目遥望西山的自然风景,心里真是感慨万千,相差几百里路程,却是山里山外,两个地方两层天;这里青色的山峰一座连一座,高耸陡峭,奇峰对峙,峰回路转,山环水绕,美不胜收;再看对面山上开始泛黄的麦田一片接一片,在微风中翻着麦浪煞是好看喜人——

    山脚下的孙家坪,四面群山环绕,风景优美,得天独厚,被一片翠绿笼罩的影影绰绰——就连孙家大院红墙绿瓦、楼台亭阁上的飞檐走兽也被翠绿遮掩的斑斑驳驳,忽隐忽现,扑朔迷离。

    然而,一家人多日以来,为之奔波向往的孙家坪就在面前了,大婆此时此刻却犹豫不安起来,孙老爷虽然看起来面善心软,过去对他们还算不错。

    可是,像孙家那样的大户人家,必定是以盘剥盈利为目的的。

    那时候,老三诚志两口子在世,有这两个只管吃饭,不要工钱的强壮劳力廉价出售,孙老爷子才乐意答应收留我们的!如今就连弟妹翠萍这个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的多面手的好劳力也没有了。现在只剩下她这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小脚女人,她不得不担心她领着三个不懂事的孩子来求职,求他收留他们孤儿寡母在这里帮工,不为别的,只为能够赏他们一口饭吃,她就感恩不尽了,这样说孙老爷他能可怜我们孤儿寡母的份上,收留我们在这里住下吗?

    原本多愁善感的大伯贤义,看见母亲满脸忧愁的样子,便不解的扭头问道:“娘——你在想什么呀?一路上你急急忙忙的急着赶路。如今,眼看孙家坪就在脚下了,你怎么反倒更加忧愁了呢?看你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你到底在担心什么呀?”

    “唉,我怎么一看到孙家坪,心里却紧张的有些没底了,贤义,你说如今没有你三娘了,那个孙家的老掌柜孙七爷,他还能收留咱们母子吗?”

    “哦——这个我也不知道。反正现在没有三爸和三娘了,谁知他们说话还算不算数?”大伯闻言,有些垂头丧气,便两棱没可的答道。

    此时,贪玩好动闲不住的二伯连义,刚刚坐在石头上歇息。突然,一只蚂蚱从他脚面上跳过,他赶紧大呼小叫的喊道:“快!快!周义,快过来逮蚂蚱,是个带刀的绿蚂蚱,个儿真大!”

    父亲赶紧起身跑过去低着头,在地下寻找蚂蚱,高兴地问道:“二哥,在哪里?在哪里?绿蚂蚱在哪里?”

    此时,二伯刚好撅着屁股在大伯面前跳过来,蹦过去的逮蚂蚱。心烦意乱的大伯,一看二伯和父亲玩得高兴的不亦乐乎。便生气的抬腿在二伯屁股上狠狠地踢了一脚,骂道:“你真是个没心没肺的家伙!怪不得就这个年月你还是这么胖?”

    二伯没有防备,被大狠狠地一脚踢了个狗吃屎,气愤的回头来质问大伯道:“我说你有病啊?你干嘛踢我呀?”

    大伯生气的埋怨二伯说道:“唉,你看娘这个没心没肝没肺的家伙,把我们都快要愁死了,你还有心思在这里逮蚂蚱玩?”

    “这有啥好愁的!孙家坪不是已经到了吗?你们还愁啥呀?真是没事找事,自寻烦恼!”二伯生气的有些不以为然的说道。

    大婆叫年幼的父亲过来认真的问道:“周儿,你说咱们娘儿几个,去孙家佣工,人家还会要咱们吗?”

    父亲煞有其事的眨巴着眼睛想了想,最后还是摇摇头,不好意思的说道:“我也不知道。”

    大婆等了半响,却得到的答复是他也不知道,使她大失所望的摇摇头。

    二伯在一旁听了,忍不住“嘿嘿”一笑说道:“娘,大哥,你们真笨!连这个都不知道,还问他?我还以为你们为什么犯愁哩,才为这个不值得!咱们上次离开时,孙七爷不是给咱们明确的说过了嘛!让咱们回来看看,若不行了再来找他,有他这句话,你们还怕什么呀?”

    “唉,连儿,你知道什么呀?今非昔比,那时候虽然没有你三爸了,还有三娘这个强壮劳力呢!现在,你三娘也没有了,指望咱们娘儿几个去,我怕孙七爷见状,他若食言,说话不算数,不收留咱们,你说咱们该怎么办?”

    大伯在一旁看见二伯,一时哑口无言,抓耳饶腮的样子,便讥讽二伯说道:“看,不能了吧?我还以为你能的很哩,有什么锦囊妙计,能让人家收留下咱们,你也没撤了吧?”

    二伯半响憋得满脸通红,突然眼睛亮,一拍脑袋说道:“娘,你放心吧!我敢保证,孙老爷子肯定不会难为咱们的!”

    “你敢这么肯定,为什么呀?”大婆半信半疑的望着儿子不解地问道。

    大伯不屑一顾的斜了二伯一眼说道:“看把你能的!说说为什么人家不会难为咱们的原因是什么?”

    “娘,哥,你们想想看,现在正是要下链割麦子的时候,正是用人之际,像咱们这样只管吃饭住宿,又不要工钱的廉价劳力,他们上哪儿去找啊?”二伯认真的分析道。

    “你说的不错!可是,咱们娘儿几个,哪一个是能下地干活的人啊?”大婆无可奈何的摇摇头说道。

    二伯接着说:“你别忘了!现在虽然没有三娘和三爸那两个强壮劳力了。可是,现在也没有三弟笨笨这个累赘了,你也可以腾出手来帮他们做饭、扫院,干些家务活,这些都是你在家里常干的活儿。再说,我们也都长大了,周义也长高了,能放羊了,我们带着他放羊也是个帮手。现在咱们家连一个吃闲饭的都没有,他偷着乐吧!娘,你们还愁啥?”

    当二伯说到三伯笨笨时,又勾起了大婆的心病,不由得她的心里又在隐隐作痛,两眼充满了晶莹的泪水又想哭了,转念一想,老二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如今遇到这个年成,健全人路边饿死的也不少,何况他是个病入膏肓的残疾儿,她想到这里,对三儿笨笨的恻隐之心,也就一闪即逝——扭头征求大伯的意见说:“贤义,你说呢?”

    大伯正在低头琢磨弟弟说的话,见母亲问自己,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道:“娘,连义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啊!我看问题也不大。”

    父亲一听二哥要带他去放羊,兴奋地心情早就按捺不住了,从大婆怀里挣扎着钻出来,拍手叫道:“哦——二哥,我也能放羊?”回头半信半疑的又问大婆说道:“大大,二哥说我也能放羊了,这是真的吗?我真的能放羊了吗?”

    大婆看见年幼无智的侄子,提起放羊高兴的简直能跳起来的样子,她不由得心里有一种说不出酸楚,无可奈何的苦笑着点点头说:“孩子,你别傻了!你以为放羊有多好玩?以后,有你娃放羊放怕了的时候。”

    “大大,你说咱们这回去孙家大院,还能见到雪花妹妹吗?”父亲睁大眼睛问大婆道。

    二伯嘴一撇做了个鬼脸,笑着用手指头在自个儿脸上,抠着羞父亲说道:“咦——看你那点出息,还雪花妹妹哩!你也不看看自己,一个没爹没娘的穷要饭的,人家见了面还认你吗?”

    被二伯这么一奚落,父亲的自尊心受到了严重的打击,便情不自禁的:“哇——”的一声扑到大婆怀里哭了。

    大婆搂着父亲,轻轻地拍打着他的肩膀安慰道:“好了好了,周儿别哭了!”大婆又转身对二伯厉声的训斥道:“连义,你给我听着,以后不许你再这么说弟弟,你们都是苦瓜命,谁笑话谁呀?如今,没有了三儿笨笨,他就是你们的三弟,出门一定要像大哥哥一样保护他的安全。三兄弟齐心协力,才会不受到外人的欺负!常言道:上阵离不开父子兵,打狗离不了亲兄弟,记住了没有?”

    正在啼哭的父亲,从来没有见过大婆如此生气过,他被大婆的厉声训斥给震住了,回头看见大哥和二哥都乖乖的,站在那里点点头,他也急忙止住了啼哭,走到二哥跟前,学着两个哥哥的样子,认真的点点头,表示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