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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拜师求学

    初冬时节,一场大雪来临。

    一夜之间,外边萧条凋零的大自然,已经银装素裹得严严实实的,呈现出一个白皑皑的银色世界,让人爽心悦目至极——

    大婆清早起来,又给炕洞里添了些柴禾,把炕煨热,见做饭时间尚早,就端过针线蒲蓝,坐在热炕上的窗口下的亮处拉鞋底,三个儿子七双鞋,一人一双棉鞋过冬,一双单鞋过年。还额外给父亲多做了一双棉鞋,因为本来穿鞋很费的父亲,他的脚冻伤了,大婆怕他一双棉鞋弄湿了没法换,就给他多做了一双棉鞋。

    大婆望着身边三个酣睡的儿子,心里有说不出欣慰——

    这场可怕的民国十八年年馑,持续了三年大旱的北方八省的大饥荒,导致一千三百多万人死亡;而其中又以关中地区旱情最为严重。原本已经处在水深火热之中的陕西饥民,偏偏地祸不单行,在旱灾发生的后期,又是风灾、雹灾、水灾、火灾、虫灾、加之让人闻风丧胆的瘟灾、还有那被饥饿所迫纷纷揭竿而起兵匪之灾,一同降临。使陕西各县悉数蒙难,无一幸免,八百里秦川赤野千里,尸骨遍地来不及掩埋,最终敷衍出了几处触目惊心的“万人坑”。

    大婆虽然是一个目不识丁,孤陋寡闻的小脚女人,也不知道那么多其它地方的灾情。却知道在这次逃难途中,她亲眼目睹了逃荒路上,饥民饿死在路边的尸体多不胜数,让她怵目惊心,惨不忍睹的惨状历历在目------唯有瘟疫霍乱弧菌的流行传播之快,死亡率极高!

    后来,还听说在这场灾难中,死的绝了户的人家,也为数不少!

    她想:多亏了当年三弟诚志俩口子当机立断,扶老携幼的率领一家人,逃出了陕西这个重灾区的死亡线,才是一家人得以活命,也为自己奠定了逃亡路线的基础,才使自己一个小脚女人,最终能带着三个孩子存活下来,真是不幸中的万幸!现在能够平安的接回了他们的儿子,也算是对得起屈死的三弟诚志两口子大恩大德,希望他们的在天之灵,也可放心的含笑九泉——

    大婆从心眼里感激爷爷奶奶当年的英明决策,如今使她终于看到了王家振兴的希望。

    她觉得自己一个小脚女人很了不起了,她对得起王家的列祖列宗,也对得起早死大丈夫和三弟诚志夫妇,你们王家后继有人了。

    正在大婆一边做针线活,一边胡思乱想的时候,听见佛爷殿的屋脊上,两只喜鹊冲着这边院子里,“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

    她见时间不早了,自己也该做早饭了,就叫醒还在熟睡的兄弟三个说道:“贤儿、连儿、小周周,你们都快起来吧!外面下雪了,你们起来把院子里的雪扫一下,你们听见了没有?佛爷殿的屋顶上,有两只喜鹊冲着咱们家,‘叽叽喳喳’的叫了好一会儿了,也不知道今天谁会来咱们家?”

    大伯翻了个身,不耐烦的说道:“娘,你烦不烦啊?下雪天还不让我们多睡一会儿?”

    大婆生气的大声说道:“懒虫!你们也不看看都啥时候了,还想睡?要是大晴天,太阳早都晒在屁股上了,别睡了,快起来扫雪!”

    大婆说着话,就下炕去厨房做饭去了。

    父亲是个贪玩好动的主,一听下雪了,便睁大眼睛问大婆道:“啊——大大,真的下雪了吗?”

    大婆回头答应道:“你就不知道爬起来自己看看嘛?”

    “哦——我们可以堆雪人玩了!”他一咕噜翻身爬起,凑到窗户上往外观看,见天空还在纷纷扬扬的飘着鹅毛似得雪片,地下已经落了厚厚的一层雪,他兴奋地拍着手说:“咦,下雪天真美!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大哥、二哥,快醒醒吧,咱们一起堆雪人玩,可以打雪仗了啊!”

    被父亲咋咋呼呼的这样一折腾,大家的睡意全消了。

    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还是挺有吸引力和新鲜感的!

    大伯翻身揉了揉眼睛,伸了个夸张力极大的懒腰,回头看见老三已经兴致勃勃的坐在板凳上穿鞋子,扭头一看老二也醒了,只是赖在被窝里不想起来。他用脚轻轻地踹了一下老二说道:“快起来吧,别装了,咱们一起扫雪堆雪人,看谁堆的雪人又快又好看!”

    二伯一听比赛堆雪人,一咕噜翻身爬起来,三两下穿上衣服跳下炕,一看三弟和大哥都已经出了门,开始推雪了。

    他也不甘示弱的踢踏着穿好鞋子就出了门,见大哥手里拿着扫帚低头费力的扫雪,已经扫出了一条长长的通往街门的道路。

    三弟却兴奋地丢下扫帚,仰着头伸着双手,满院子里追着叫着用手接最大雪花玩;自己顺手在窑门口拿了一把铁锨,跑过来开始用掀全雪堆,准备堆雪人。

    此时,大伯已经打开大门,向外扫出了一条一直通往场边大路上通道,和邻居家扫的路连在一起,很快他便笑嘻嘻的拖着扫把回来了,他高兴地说道:“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刚才殿背后四哥来给我说,村南头启发哥家里,趁农闲时间,请了一个教书先生授课,教王喜和几个娃娃认字,先生嫌人太少,先生打发他出来再几个人一同去跟他学认字,启发大哥让他来叫咱们三个,去他家听先生授课识字,你们俩个谁愿意去?”

    父亲傻乎乎的望着二哥,看他怎么说?

    二伯用手挠着头说道:“大哥,咱家有钱交学费吗?”

    “我也不知道?他说没有钱,也可以用麦子代替,一个人交两升麦子就行,我也不知咱娘同意不?你们俩个快点儿干活,我先去问问娘,看她答应不?”

    大伯贤义去厨房告诉大婆说道:“娘,刚才殿背后我四哥跑来说,村南头我启发哥家里,请来了一位教书的先生,他已经报名上课了,我启发哥打发他过来问问你,他想让我们也去上学识字,娘!你说这事情行吗?”

    大婆想了想,叹口气说道:“唉,事情是件好事情,只是咱们家哪里有钱给先生交学费啊?”

    大伯说道:“娘,那先生说没有钱,可以不交钱,一个人交两升麦子也就可以顶学费了,我四哥他们兄弟几个也交的是麦子!”

    大婆想了想,点头答应道:“这个还可以,以后咱们多吃些杂粮,也就省出来了,现在天冷,你们在家也是闲的没事干,倒不如趁这个机会去认几个字,也比一辈子当个睁眼瞎强吧!你看人家隔壁染坊里,有两个识字的,人家把生意都做到县功镇去了,如今人家是小院变大院,咱们家可好,却是大院变小院。”想起此事,大婆就有些伤感生气!

    大伯往灶塘里添了一把柴禾,火光照得大伯脸红彤彤的,他半信半疑的瞪大眼睛问道:“娘,你这是答应了,那我们都谁去啊?”

    大婆轻轻地点点头说道:“嗯,答应了,我不偏谁也不向谁,你们三个都去吧!”

    大伯高兴地抬起头笑着说道:“娘,你真好!谢谢你!”

    其实,就在那个时候,人们就很崇拜识文断字的人。有文化的人可以经商做生意,不用整日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出苦力,像个挖挖鸡一样的成年累月在地里刨食吃。人家也照样能过上好日子,而且穿的干干净净,养得白皮嫩肉的叫人羡慕。

    大婆自从见了赵大勇和刘建平以后,就常常这么想。

    如今有机会能叫儿子们上学识字,她打心眼里高兴,以后日子就是过的再紧,她也心甘情愿。便笑眯眯的对儿子说道:“贤儿,快去把院子里收拾好,准备洗脸吃饭吧。

    大伯笑嘻嘻的出来说道:“老二、老三,咱娘同意咱们一起上学了。你们看,雪快停了,咱们抓紧时间一起把雪堆起来,把路扫干净,一会儿吃完饭,咱们一起去启发大哥家拜见先生去。”

    不等大伯把话说完,父亲惋惜的问道:“大哥,哪咱们什么时候才堆雪人玩呀?”

    二伯用手指在父亲的头顶,弹了一下说道:“你呀,除过吃饭就知道玩,你还知道什么呀?”

    父亲可能被二哥弄疼了,用手抚摸着脑袋,瞪着眼睛气呼呼的说道:“你这是干嘛呀?你得是想拿我的头当西瓜敲?”

    大伯见状,急忙挥挥手阻止道:“好了,好了!你们别闹了,今冬时间长着哩,有你玩雪堆雪人的时间,等咱们闲了再玩吧!现在赶紧干活,打扫完雪,洗脸吃饭上学了。

    早饭后,大婆把兄弟三个精心收拾了一遍,一个个打扮的干净利落,收拾的精精神神的!又给他们交代了一番,她这才不加猜疑的量了满满的六升麦子让大伯背着,领着俩个弟弟去村南头王启发家拜见先生。

    大婆白氏,她知道自从奶奶翠萍不幸去世后,王启发见了她老是躲躲闪闪,好像觉得心里有些亏欠,不好意思正面面对自己,就是偶尔在场边路上碰见,也是匆匆忙忙的打个招呼溜走,生怕大婆埋怨自己。这次捎话过来,必是诚意。

    在王家坐馆教书的老先生,是邻村的一位落榜的老秀才。自从满清政府被推翻,废除了科举制度后,他的满肚子之乎者也再也无用武之地。只好放下身段,在家老老实实地务农种地,养家糊口,利用农闲的时间,在附近随便找个地方坐馆教书,挣些零钱贴补家用。

    经过这场千年罕见的大饥荒,粮食现在是更值钱,收一个学生两升麦子,五个学生就是一斗,十个学生就是二斗麦子,这也是一个可观的数字,能在这短短的一两月的时间内,若能挣三四斗麦子回去,那也是别人一年都挣不到的收获,学生来的越多越好,多多益善。对于三兄弟的到来,当然表示高兴欢迎。先生选择在这里坐馆,也是因为我们村是个大村子,能缴得起这个学费的人也多,方便好招生源。

    父亲是一个在外边野惯了的孩子,在外面出力气干活不在话下,十分乐意。

    可是,让他拿笔学写字做文章,对他来说比登天还难!

    现在,让他像其他孩子一样,安安静静地坐下来学写字,他天生活泼好动,是个坐不住的猴性子,先生讲的课,他几乎是左耳朵进,右耳多出,怎么也记不住。

    开始,先生听了王启发讲过父亲的不幸遭遇,处于同情,还特别关照他,安排他坐到前面,认真负责的教他识字。后来,先生见他是个愚顽不化,死不开窍顽童,上课自己不但不认真听讲,还影响其他孩子不能正常上课。为此他可没有少挨先生的教鞭打,手心也被打肿了,严重的时候,吃饭连碗都端不住,还是收益甚微。万般无奈,先生就把他放在最后面,让他像一个旁听生一样,坐在后边任其自然,只要他不影响别的孩子上课就行!

    大伯见状,心中暗暗叫苦不迭,可惜自己的两升麦子付之东流——他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还是拿这个淘气的弟弟没办法!

    过了一段时间,先生想看看弟子的学习成绩,好根据各人的学习成绩,可分班施教。他建议每个学生,都能在考试答卷上,认认真真填写下自己的大名,再不要用什么狗求、黑蛋、碎鳖、豆豆、牛牛、蛋蛋的乳名填写名字了。

    父亲见大哥和二哥都把小名后面的义字取了,剩下一个贤字和连字,成了单名加上姓氏王,成了王贤、王连,叫起来也好听顺口。

    然而,自己的名字不好改,取了后边的义字剩下一个周字,王周叫起来别扭,去掉周字王义,字倒也好写,又怕同学们叫转了,叫他忘恩负义,觉得更为不妥,刚刚学会了一个田地的田字,方框里面画一个十字,这个字既简单好写,加上姓氏王字,王田,这个名字叫起来既顺口,也好听,四四方方的字又好看,对于农民而言,而且意义深刻广大。大伯也觉父亲这个名字改的好!随后,王田的这个名字伴随了父亲一生。只有大婆一个人,直到她临终的时候,还始终在叫父亲的乳名周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