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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寒冷的冬夜

    用一句时髦话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

    现代人不但婚姻自由,现在的职业更加自由,一纸辞呈炒老板鱿鱼的个性青年大有人在,频频跳槽换老板,也成了现时代年轻人追求时髦的风尚。

    可是,对父亲那一辈人来说,不是社会不允许,而是生活条件不允许。

    父亲一辈子为了感恩大婆在那个饿殍遍野的大饥荒时期,舍弃了亲生子三伯笨笨,托着重病初癒,走路两腿发软无力的父亲再次逃荒,是大伯和二伯一路上换着背一会儿,哄骗着走一会儿,一路上挣扎着走走停停,一家人艰难的再次逃到西山得以活命。

    后来,在大婆领着俩个亲生子回家后的两三年里,他又成了一个断了线的风筝,一个人孤零零的留在异地他乡,看尽了人世间的眉高眼低,为生存过着野人一样的流浪生活,日日夜夜都在渴望回家……在他觉得回家无望的时候,又是大婆怀着一颗感恩的心,打发大伯从西山把他接回来的,是大婆用一颗慈母的爱心,抚摸平了他那颗被生活折磨的千疮百孔的幼小心灵。

    大恩不言谢,他时时刻刻都在以实际行动感恩报恩——从一根麻绳开始,到巧觅乌龙得益发达,直到此时的三匹骡子一辆车,凭的是智慧和一身使不完的力气,最重要的是一颗感恩报德滚烫的心。

    他何曾不知道自己选择的这条求生路,是一条铺满荆刺暗礁,步步都是危机四伏,需要汗水和鲜血浇灌的道路。

    他的童年是在苦水中泡大的,他不愿意让他的妻子女儿们再受半点委屈。

    记得有一年冬天,父亲赶马车去了一趟汉中至广元贩运货物,回到宝鸡已经是半夜时分,折腾了一天,又累又饿的同伴们,急急忙忙的都赶着马车,前往龙泉巷的大华车马店休息吃饭去了。

    父亲为了看望久别妻儿,刚过了渭河桥转过弯,就把马车扎外公家门前的马路上,撑起车撑子,解开套绳把两匹稍骡拴在旁边,路灯下光秃秃的的树干上,解开乌龙的肚带绳,把已经累得两腿打颤的乌龙,从驾辕的辕杆里拉出来和它们拴在一起,支起用半片油桶改成的铁槽,多倒了一些精饲料和草,用水搅拌均匀。搅叉敲了几下槽边,用手拍拍它们的脑袋说:“伙计们,辛苦你们了!你们个个都是好样的!咱们今天晚上,在此辛苦一晚,明天交完货,我就给你们钉一副新铁掌,咱们可以回家休息,等待过新年了。”

    它们似乎能听懂他说话的意思,一个个满意仰起头来,抖抖精神,打了一个响鼻作为回应主人。

    他又从马车上拿了三条麻袋,搭在他们的背上让他们避寒,等待把这几个伙计一切安排就绪——

    夜,已经很深了。

    父亲这才傻了眼?看看街面上静悄悄的没有一个行人。一街两行房屋没有一个窗户有一丝光亮,人们早已经进入了梦乡,就连隔壁的食堂里,也黑咕隆咚的死一样的寂静,只有马路边昏暗的路灯,在漫天飞舞的雪花的陪伴下,迎着西北风的呼啸声,尽职尽责的耸立在马路边,用它微弱的光亮,静静的迎候守望着远道而归的商旅。

    父亲一路兴冲冲地的急急忙忙的赶回来,就是想早些见到久别的妻子和女儿。

    如今,到了家门口,他却犹豫起来——

    几次想上去敲门,哪怕是不麻烦她们做饭给自己,只要倒一杯热水喝,目的是想见妻儿一面。他望着漫天飞舞的雪花,和那带着哨声呼啸的西北风肆无忌惮的卷着雪花在马路上狂奔咆哮,他又不忍心打搅已经熟睡了的亲人,他怕惊醒了熟睡中的女儿,又怕娇弱多病的妻子,经不起深更半夜的起来折腾,她若被这冷风一吹,再受风寒感冒,却是得不偿失的事情!再说还有停在路边的马车和车上的货物,也无法在屋里睡个安稳觉。

    他无可奈何地回头望了望紧闭的房门,再看看风雪之中那几匹路灯底下,正在安详的低头咯喯、咯喯吃草料的伙计,他还是虽苦犹甜的轻松的笑了。

    他从车上取下两个草包子,提着拍打了一下上面的落雪,放在停稳的马车下面铺好,又从另一条麻袋里,取出自己的被子抖了抖,双折叠好铺平,钻进去一滚,把自己紧紧地一裹在里面和衣睡下。

    此时,别人都是女人娃娃热炕头的在家睡大觉;他却到了家门口也不能进去。只能躺在冰天雪地里看护着马车上的货物,还有和他相依为命,同呼吸,共患难功臣乌龙、青色皮毛的青驹追风、还有那个全身赤红,只有四蹄上面有一小节黑毛,脖子上的长鬃是黑色的,性急如烈火,行走如刮风的火焰。

    像父亲他们出门在外,多半是由事不由人,计划没有变化快,常常被困在途中担惊受怕,忍饥挨饿是他们的家常便饭。这就是选择错行业的不幸之处。

    这是他们年前的最后一笔生意。按照他们的原先的计划,能在天黑之前早早地赶龙泉巷的车马店,在车马店好好地睡一觉,第二天再到虢镇交货,早早地回家准备过年。

    未曾想到,天公偏偏地不作美;跟他们这些归心似箭的游子作对!

    途中又是刮风又是飘雪花。

    秦岭山区的这一段盘山路,原本就崎岖险峻,是叫他们头疼的路段。这一回风雪交加,险情环生;遇到危险地段,他们不得不步步为营,大家联手,七八个车夫七八杆马鞭子,噼里啪啦的震天响,人和牲口齐心协力的连推带拉的一辆车,一辆车的往上攻,遇到危险的下坡路,在一步一步的联手慢慢地往下放。

    望着头顶高峻陡峭的石峰,奇石怪状兀突险峻,总觉得似有摇摇欲坠的可能;再看看旁边深不见底的深沟,掉下去便会粉身碎骨;真是步步叫人提心吊胆,胆战心寒!刺骨的寒风和迷眼的雪花都不可怕,最怕的就是脚下结冰打滑的转弯处。在这个前不靠村,后不靠店的荒山野岭,根本就没有一个能够歇脚喂牲口的地方。只有他们自己联手自救,一路上走走停停的好一阵折腾,总算是走出了弯弯曲曲的坎坷不平,险情连绵不断不断秦岭山区,回到了久别的故里,小小的宝鸡山城。

    一路上,反反复复被来回折腾的筋疲力尽,快要虚脱了的同伴,现在可能已经到了车马店,他却硬是凭着年轻力壮的体格,留在了这里忍受着饥寒交迫,守望的屋里的妻子女儿……

    第二天清晨,风停了,雪花仍然在不紧不慢地飘洒着——地上落了厚厚的一层雪。

    外婆早早地被隔壁食堂里生炉子,切菜时发出的叮叮当当的声音吵醒。

    她起来把炉子从床下拉出来,提到厨房后门外边,捅开炉子重新加上煤球,提进来放在厨房,把水壶搁上烧水,关好后门又去打开前面准备打扫门前的积雪。

    她打开大门一看,见门前马路上停着一辆马车,上面落了厚厚的一层白雪,再仔细辨认树下相依在一起的三匹骡子的毛色,好像是女婿的马车停在那里。

    外婆心想:奇怪?要是自己的女婿回来了,怎么到了家门口却不进来?若是别人的车辆,不可能就只有一辆车孤零零的冒着风雪停在自家的门前?远远地仔细打量了一下,只见车上的货物鼓鼓囊囊的堆得高高的,却看不见赶车的人在哪里?

    急忙进屋告诉女儿说:“喂,菊香,你赶紧出来看看去,咱家门前停了一辆马车,看那几头牲口的毛色,好像是你女婿从四川广元回来了。怎么只有骡子和车辆停在那里,却不见你女婿人在哪里去了?”

    母亲闻声出来一看,果然是自家的黑、红、青,三匹骡子拴在电杆旁边梧桐树上,她老远的叫道:“乌龙、追风、火焰,你们回来了?你们主人他哪里去啦?”

    那几位听见是女主人呼叫声,懒洋洋的抬起头来看了看四周,慢腾腾站起来抖了抖背上的落雪,兴奋地在地上摇头晃脑跘蹄子兜圈子。

    她近前仔细一看,原来丈夫是躲在马车下面,用被子蒙着头睡觉呢,露在外面的被角上也落了厚厚的一层雪花。

    见状,不由得她的心在隐隐的作痛,她的心都快要碎了……

    “哎呦,你这个人,怎么是这个样子啊?都到了家门口了,不进屋里去睡觉,却睡在这冰天雪地里,这马车下面四处透风,能起啥作用啊?你不怕冻死你啊?”她蹲下身子,摇醒熟睡的丈夫埋怨道。

    正在熟睡中的父亲,被母亲摇醒,睁眼一看天亮了。

    他用手揉了一下睡意松醒眼睛,抖落被角上的积雪,从马车下面慢慢的爬出来,见妻子两眼红红的充满了幽怨泪水。他尴尬的用手挠了一下头,憨憨的一笑说:“唉,这算什么呀?恁值得你这么伤心流泪啊?我下面铺的是草包子,热乎乎的可暖和了,不信!你摸摸我的头上都出汗了!”

    她深情望了他一眼,见他确实不像冻坏了的样子,帮他把身上的衣服拉平整,看着在雪地里冻了一夜的他,仍然是精神抖抖、精力充沛的样子,一副永远笑嘻嘻不知疲倦和痛苦的样子,使她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欣慰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