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招魂（3）
彬灵收拾好挎包，随手关掉了显示器的电源。
正好一小时。
付完网费，抖抖就剩几个硬币钱包，她准备上楼煮泡面。之前屯的那箱刚好还够一礼拜。
用电热棒烧上水，女孩儿在自己的小床上摊成了个“大”字。床太小，有一边的手脚漫出了床沿。
“笃笃笃。”
“……”彬灵翻身。
“笃笃笃。”
“找谁？”还是不是很想理。
“笃笃笃。”
敲门声响了三下又三下，算是把清净扰了个干净。彬灵无奈起身。
门外站着俞瑜。一张脸在将黄不黄的天色里隐隐泛着青。
一双眼睛直直盯着彬灵：“海沿中学初中一年级（3）班，以前有个读了一年就转学的学生。”
彬灵心想：对啊，是我。
“七年前，她托我把这封信交给你。”
彬灵有些疑惑地从俞瑜手里接过那个信封。自己在初中虽然不是班花，好歹也有个恶霸的称号啊，知名度她自认还可以，不至于让老同学记不得。不过也可能是她女大十八变，恶霸变天仙，俞四眼认不出来也正常，毕竟是四眼嘛。
但是她托他给自己送信？还是七年前？这也太绕了吧。
“俞四——啊瑜”，改口太快，彬灵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你——”
天地间最后一抹蓝悄然淡去。
——“你！喂！四眼仔，说你呢！挡到我了！你反正有眼镜，坐后面去！我可没听说视力残疾有前排优待的啊。”
“哈哈哈哈。那怎么行，小四眼坐到后面可就看不到我们可爱的清清老师了。”
“咦——啧啧啧。”
瘦弱的俞瑜在一群男生的推搡中间显得格外局促。
讲台上的女老师低头看了他一眼，只轻轻皱了下眉心，什么也没说。往低拉了拉裙子下摆，回身继续写完成了一半的板书。
几个男生起哄过了头，兴奋中撞着了身后的桌子。
桌子往后一打，撞醒了正在趴着补觉的党小九。
“吵死了——！”
女孩甩下连帽衫的帽子，一脚把桌子向男生堆里踹。
“你们几个有完没完！不就是上次你们乱拿俞瑜的伞玩，被吼了嘛。怎么，玻璃心啊。人伞坏了都没找你们赔，你们这几天却天天找事，一个个的，比娘们儿还娘们儿！晦气！”
讲台上写字的李清先是被桌子剐蹭地板的声音吓了一跳，又听到这古惑仔式的发言，啪——一下写折了笔。气便不打一处来：福利院的孩子，就是没教养，不听话！
还没等她开口斥责，小九起身鞠了个半躬：“是是是，我喧哗，我没爹娘没教养。我出去罚站。”
初一的党小九，极度不受男生欢迎，也决不招女生待见——毕竟“娘儿们”说的不就是她们嘛，完全无差别攻击。哦，除了迷妹邓九茗。
也亏得是邓九灵这个校长女儿一心一意地追着党小九，随前随后，跑上跑下，不然以她在学校的那种种“不服管”的行径，哪是罚站就能算了的。成绩又不好！
小九出了教室，背倚着墙开始罚站。顺手把小迷妹和俞瑜赶回去上课。
“俞瑜，小九真是超级帅的对不对对不对！啊啊啊啊啊——”
“你看，我们的名字里都有个九字，我小名也叫小九！这是缘分对不对对不对！”
回到座位的邓九茗一脸激动地晃动俞瑜手腕处的袖子，明明他们中间还隔着一个人呢。
俞瑜有些不好意思，更有些担心小九：今天这节课，说是要考试，上成绩单的。
离下课还有十多分钟，李清看大家试卷做得差不多了，这才准备去把罚站的小九叫回来。结果——教室外面哪有什么人！
小九早跑码头上看人卸货去了。
“小姑娘，又来了啊。”
码头上人来人往，这次靠港的是艘货轮，里头有个常年在东南亚跑船的大管，会说中文。小九见过他几次。
“这个给你。诶，接着！”看女孩一脸疑惑，大管解释：“烟花呀。可厉害了，拿在手里就能放。漂亮，还不烧衣服。”
小九打开手里的一个纸盒，差不多铅笔盒大小，薄薄一层，上面画着五颜六色的烟花，里面躺着七八根灰色的棒子。棒子下半是竖直的铁线，上半好像是裹了一层火药，也闻不出什么味道。
路过的本地水手主动搭话：“拿着吧姑娘。欸，顺便给你盒火柴！这一小盒一小盒的货主给了我们好多呢。说是样品，让我们留着玩儿。我家女娃儿也拿了一盒。晚上点了是可好看，就这名字……不太吉利。”
“百命？”小九不怕人，算是个自来熟：“这有什么不吉利的？长命百岁，寓意不挺好。”
眼看货也卸得差不多了，水手直接把汗巾往肩头一甩，坐下说：“什么长命百岁。这是百命罗刹，跟长命一点关系都没有。”
“罗刹知道吗？恶鬼啊，吃人的！我也是以前跑船时候听一个锡兰船员说的。他老家那边的岛上传说以前是罗刹国的封地，现在村子里供的还都是罗刹呢。别看那货主是个华商，他就是那边岛上长大的！”
卸完货的码头工人们渐渐聚拢过来，那本地水手是越说越起劲。他觉得自己还挺有说书天赋，就是可惜小时候没读几天书，现在大字不识几个。饭都吃不饱，哪有那个闲！
“这百命罗刹说是罗刹里的异种，能死一百次活一百次。一体双生，有四手四眼四足，身带不祥……”
——“偶像！你怎么又发呆？刚刚那个不是俞四眼吗？他不是听了你说的什么“超人也有四眼仔”，跑去上海画漫画了吗？”
邓九茗突然出现在门后，边思考边绕着彬灵的脑袋飞了半圈，还是忍不住探出头去，往俞瑜消失的方向看。
彬灵回神，码头和码头上交谈的人们悄然淡去。她依旧站在自己门前，手里握着俞瑜给她的信封。
捻一捻，打开，里面是一根烟火棒。再没别的。
将晚的风吹动树梢，也吹落楼顶缓慢下渗的水滴。水滴穿过女生的T恤领口，沿着背脊滑落。
顺着脊柱攀上来一股冷意。
静。
太静了。
她早该发现的。
自从楼下的网吧开张，彬灵在房间就总能听到各种荷尔蒙作祟的喧闹声：玩游戏的叫骂；卖冷饮的吆喝；还有男男女女在网吧门口交换BP机号码的笑闹——都消失了。
她的手按上后腰，指尖匕首的凉意和脊背传来的凉意蔓延成一片——眼前，分明是一片鬼域。
“九茗，开工。”
听见彬灵的话，本来叽叽喳喳的邓九灵有点不明所以。开工？杀鬼啊？这里除了她这个倒霉枉死鬼，还有别的啊？
靠——真的有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邓九茗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修罗图景，眼一闭就钻回了指环内。
看看楼底这百十具血尸，再看看逃跑的拍档，彬灵有些欲哭无泪。这鬼域——又又又又不讲道理！
其实这鬼域要是有灵，一定也很郁闷。又不是它想跑现世来的，它又没冤没仇没执念，浪费那么多能量；冒着被空间反噬和被除灵者打散的风险，就为了吞一个小小的人类？和她尾戒上那只胆小鬼？账没有这么算的！
身为一片鬼域，不管是吸收天地散念蕴灵而生，还是寄托于强横的鬼念托灵而生，只要好好呆在阴界，过个百八十年的，就都能有形有体，有姓有名。听说那罗酆山一开始才一只灵兽的大小呢，今天不就已成了鬼王居所？夜市校场，万千热闹，域界楷模！
可惜它才出世半小时，还没来得及生出像样的意识去抱怨。只知道吞噬眼前这个女人，就是它存在的一切理由与渴望。
世界在叫嚣。
吃！吃了她！
正好一小时。
付完网费，抖抖就剩几个硬币钱包，她准备上楼煮泡面。之前屯的那箱刚好还够一礼拜。
用电热棒烧上水，女孩儿在自己的小床上摊成了个“大”字。床太小，有一边的手脚漫出了床沿。
“笃笃笃。”
“……”彬灵翻身。
“笃笃笃。”
“找谁？”还是不是很想理。
“笃笃笃。”
敲门声响了三下又三下，算是把清净扰了个干净。彬灵无奈起身。
门外站着俞瑜。一张脸在将黄不黄的天色里隐隐泛着青。
一双眼睛直直盯着彬灵：“海沿中学初中一年级（3）班，以前有个读了一年就转学的学生。”
彬灵心想：对啊，是我。
“七年前，她托我把这封信交给你。”
彬灵有些疑惑地从俞瑜手里接过那个信封。自己在初中虽然不是班花，好歹也有个恶霸的称号啊，知名度她自认还可以，不至于让老同学记不得。不过也可能是她女大十八变，恶霸变天仙，俞四眼认不出来也正常，毕竟是四眼嘛。
但是她托他给自己送信？还是七年前？这也太绕了吧。
“俞四——啊瑜”，改口太快，彬灵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你——”
天地间最后一抹蓝悄然淡去。
——“你！喂！四眼仔，说你呢！挡到我了！你反正有眼镜，坐后面去！我可没听说视力残疾有前排优待的啊。”
“哈哈哈哈。那怎么行，小四眼坐到后面可就看不到我们可爱的清清老师了。”
“咦——啧啧啧。”
瘦弱的俞瑜在一群男生的推搡中间显得格外局促。
讲台上的女老师低头看了他一眼，只轻轻皱了下眉心，什么也没说。往低拉了拉裙子下摆，回身继续写完成了一半的板书。
几个男生起哄过了头，兴奋中撞着了身后的桌子。
桌子往后一打，撞醒了正在趴着补觉的党小九。
“吵死了——！”
女孩甩下连帽衫的帽子，一脚把桌子向男生堆里踹。
“你们几个有完没完！不就是上次你们乱拿俞瑜的伞玩，被吼了嘛。怎么，玻璃心啊。人伞坏了都没找你们赔，你们这几天却天天找事，一个个的，比娘们儿还娘们儿！晦气！”
讲台上写字的李清先是被桌子剐蹭地板的声音吓了一跳，又听到这古惑仔式的发言，啪——一下写折了笔。气便不打一处来：福利院的孩子，就是没教养，不听话！
还没等她开口斥责，小九起身鞠了个半躬：“是是是，我喧哗，我没爹娘没教养。我出去罚站。”
初一的党小九，极度不受男生欢迎，也决不招女生待见——毕竟“娘儿们”说的不就是她们嘛，完全无差别攻击。哦，除了迷妹邓九茗。
也亏得是邓九灵这个校长女儿一心一意地追着党小九，随前随后，跑上跑下，不然以她在学校的那种种“不服管”的行径，哪是罚站就能算了的。成绩又不好！
小九出了教室，背倚着墙开始罚站。顺手把小迷妹和俞瑜赶回去上课。
“俞瑜，小九真是超级帅的对不对对不对！啊啊啊啊啊——”
“你看，我们的名字里都有个九字，我小名也叫小九！这是缘分对不对对不对！”
回到座位的邓九茗一脸激动地晃动俞瑜手腕处的袖子，明明他们中间还隔着一个人呢。
俞瑜有些不好意思，更有些担心小九：今天这节课，说是要考试，上成绩单的。
离下课还有十多分钟，李清看大家试卷做得差不多了，这才准备去把罚站的小九叫回来。结果——教室外面哪有什么人！
小九早跑码头上看人卸货去了。
“小姑娘，又来了啊。”
码头上人来人往，这次靠港的是艘货轮，里头有个常年在东南亚跑船的大管，会说中文。小九见过他几次。
“这个给你。诶，接着！”看女孩一脸疑惑，大管解释：“烟花呀。可厉害了，拿在手里就能放。漂亮，还不烧衣服。”
小九打开手里的一个纸盒，差不多铅笔盒大小，薄薄一层，上面画着五颜六色的烟花，里面躺着七八根灰色的棒子。棒子下半是竖直的铁线，上半好像是裹了一层火药，也闻不出什么味道。
路过的本地水手主动搭话：“拿着吧姑娘。欸，顺便给你盒火柴！这一小盒一小盒的货主给了我们好多呢。说是样品，让我们留着玩儿。我家女娃儿也拿了一盒。晚上点了是可好看，就这名字……不太吉利。”
“百命？”小九不怕人，算是个自来熟：“这有什么不吉利的？长命百岁，寓意不挺好。”
眼看货也卸得差不多了，水手直接把汗巾往肩头一甩，坐下说：“什么长命百岁。这是百命罗刹，跟长命一点关系都没有。”
“罗刹知道吗？恶鬼啊，吃人的！我也是以前跑船时候听一个锡兰船员说的。他老家那边的岛上传说以前是罗刹国的封地，现在村子里供的还都是罗刹呢。别看那货主是个华商，他就是那边岛上长大的！”
卸完货的码头工人们渐渐聚拢过来，那本地水手是越说越起劲。他觉得自己还挺有说书天赋，就是可惜小时候没读几天书，现在大字不识几个。饭都吃不饱，哪有那个闲！
“这百命罗刹说是罗刹里的异种，能死一百次活一百次。一体双生，有四手四眼四足，身带不祥……”
——“偶像！你怎么又发呆？刚刚那个不是俞四眼吗？他不是听了你说的什么“超人也有四眼仔”，跑去上海画漫画了吗？”
邓九茗突然出现在门后，边思考边绕着彬灵的脑袋飞了半圈，还是忍不住探出头去，往俞瑜消失的方向看。
彬灵回神，码头和码头上交谈的人们悄然淡去。她依旧站在自己门前，手里握着俞瑜给她的信封。
捻一捻，打开，里面是一根烟火棒。再没别的。
将晚的风吹动树梢，也吹落楼顶缓慢下渗的水滴。水滴穿过女生的T恤领口，沿着背脊滑落。
顺着脊柱攀上来一股冷意。
静。
太静了。
她早该发现的。
自从楼下的网吧开张，彬灵在房间就总能听到各种荷尔蒙作祟的喧闹声：玩游戏的叫骂；卖冷饮的吆喝；还有男男女女在网吧门口交换BP机号码的笑闹——都消失了。
她的手按上后腰，指尖匕首的凉意和脊背传来的凉意蔓延成一片——眼前，分明是一片鬼域。
“九茗，开工。”
听见彬灵的话，本来叽叽喳喳的邓九灵有点不明所以。开工？杀鬼啊？这里除了她这个倒霉枉死鬼，还有别的啊？
靠——真的有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邓九茗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修罗图景，眼一闭就钻回了指环内。
看看楼底这百十具血尸，再看看逃跑的拍档，彬灵有些欲哭无泪。这鬼域——又又又又不讲道理！
其实这鬼域要是有灵，一定也很郁闷。又不是它想跑现世来的，它又没冤没仇没执念，浪费那么多能量；冒着被空间反噬和被除灵者打散的风险，就为了吞一个小小的人类？和她尾戒上那只胆小鬼？账没有这么算的！
身为一片鬼域，不管是吸收天地散念蕴灵而生，还是寄托于强横的鬼念托灵而生，只要好好呆在阴界，过个百八十年的，就都能有形有体，有姓有名。听说那罗酆山一开始才一只灵兽的大小呢，今天不就已成了鬼王居所？夜市校场，万千热闹，域界楷模！
可惜它才出世半小时，还没来得及生出像样的意识去抱怨。只知道吞噬眼前这个女人，就是它存在的一切理由与渴望。
世界在叫嚣。
吃！吃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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