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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落幕

    光头的上半个脑袋随着短刀的划过,斜落而下,在地面轱辘一番终于止住。整个身体也在失去了生气的支撑后,缓缓向前倾倒,双膝跪地,“噗通”一声趴在地上。

    创伤面整齐利落,光滑的像个镜子,加上流出的血液脑浆等液体,在月光和火把上跃动火焰的交相辉映下,显得惊悚无比。

    华知仇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脸上和衣服上沾染着溅射而出的血液,表情呆滞,他从未想到过——自己就这么杀人了。

    原来那短刀,没有刀背,两侧皆是刀刃!在黑夜的笼罩下,他只是粗略地看了一眼,便习惯性地拿自己以前用过的刀来比对,可第一次上手试刀,便将鲜活的一条命给试没了。

    这么突然,让他如何能够接受的了?

    正当华知仇呆立如塑的时候,方才从飞花九路鞭腿下躲过一劫的瘦猴却趁机从后面悄悄摸了上来。他清楚,自己这些人的命已经和光头绑在了一起,绝不能在此刻退缩。

    瘦猴控制着自己的脚步不发出丁点声音,左手保持平衡,右手探入腰间,缓缓抽出一把尖利匕首,看准面前少年的后腰,狠狠地刺了下去!

    正巧柳诏东在此刻赶到了客栈后院,尚未将院内情势观察个大概,便惊惧地发现了瘦猴的偷袭。

    来不及细想,他本能地催动体内真气,一掌拍在放置石磨上的酒坛子,这是他手边唯一能派上用场的东西了。

    敦实厚重的酒坛瞬飞而出,重重砸在瘦猴的脑袋上,炸裂开的碎片四处飞溅。瘦猴遭此重击,身体横向飞起,一头撞到院墙,而后整个人便像烂泥一般,软塌塌地滑落在地,一动不动。

    酒坛砸中脑袋的脆响,脑袋撞上院墙的闷响,两声巨响在黑暗寂静的夜幕中不亚于平地炸雷,惊得倒头而睡的吕轻侯与白展堂二人直腰坐起,惊得尚站在原地面面相觑的几人连忙扔下兵器,跪地求饶。

    唯独华知仇仍旧呆立原地,连手指都不曾动过一次。

    解决了瘦猴的威胁,柳诏东环视一周,尤其是那具只剩下半个脑袋的尸体,略带惊讶地看了一眼华知仇,却没有说话。

    石磨边二人不情不愿地睁开醉眼,抬头看向离他们最近的柳诏东。白展堂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口齿不清地问道:“这不是……赵掌柜吗?您怎么在这,莫非也是来喝酒的?”

    听到“喝酒”二字,吕轻侯又来了兴致,抬手在石磨盘上来回摸索着,嘴里说道:“喝酒。好酒,赵掌柜,你一定没喝过,快来尝一尝……嗯?酒呢?”

    摸索了半天,却只摸到两只空空如也的酒碗,他赌气地将酒碗一摔,再次趴在石磨上睡了过去。

    那酒坛早已被柳诏东一掌拍了出去,虽说里面的酒已剩不及一口,但炸开后,秋露白的酒香还是肆意翻腾,顿时笼罩了整个院子。

    柳诏东从小便尝过无数名酒,可如此浓郁的酒香却也不曾多见,不禁多看了二人一眼。但此刻的情势也顾不上这些旁枝末节。

    他连忙架住朝后倒去的白展堂,说道:“吕掌柜,还有姓白的小哥。别在这睡觉了,快回屋去好生休息。秋夜凉,别着了风寒。”

    待柳诏东将摇摇晃晃的二人先后扶进屋内扔到炕上,再回来时便见到高在洲和肖星雨也从楼上赶了过来。

    刚一走进院内,高在洲便停下脚步,猛地吸了一大口空气,道:“嗬!这谁喝的什么酒呀?味道这么香!……嗯?不对,这是……”

    随着浓郁酒香一同钻进鼻孔里的,还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道,他边吸鼻子边打量着整个院子,先看到了从屋里走出来的柳诏东,而后是在地上或哀嚎呻吟或跪地发抖的黑衣人,再然后是傻站着一动不动的华知仇,最后是……

    “天呐!”饶是高在洲平日里总以胆子大到“鬼神皆敢碰一碰”自称,如今见到着此等血腥场面也着实吃了一惊,他没想到楼下的战斗竟然这么惨烈。

    肖星雨循着他的眼神望去,双目圆睁,顿时感到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连忙跑到墙角干呕起来。

    高在洲缓步走到华知仇身边,仍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知仇,这是……你干的?”

    华知仇此刻终于有了反应,看看高在洲,又看看自己手中的短刀,轻轻点了点头。

    “诶?这不是咱们临走的时候,邢育森送你的那把刀吗?”高在洲的注意力被吸引,伸手接过那把短刀,细细端详起来。

    这短刀除了造型别具一格,还有更神奇的一个特点,在削掉了光头的半个脑袋后,整个刀身竟然没沾上一丝血迹,干净的如同刚擦拭一般。

    纵使他没练过刀法,不懂什么样的刀算好,自然也能明白这绝不是一柄普通的小刀,并且很有可能称得上是神兵利器。于是忙将短刀塞回到华知仇手里,嘱咐其小心收好。

    柳诏东此时也走上前来,叹了口气,拍拍华知仇的肩膀以示安慰,同时对高在洲说道:“咱们把这里收拾一下吧。死的都归置一堆,活的都给绑上,然后就回去休息,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高在洲点头同意,回身看向肖星雨道:“你屋里还有好些人,还是去我们那间屋子休息吧。这些事交给我们了。”

    肖星雨虽然害怕那具残缺的尸体,可性格却十分要强,拒绝了他的提议,提出要帮忙绑活的。

    于是几人开始忙活起来。今夜除了光头和瘦猴丢了性命,还有先前在楼上交手时不慎堕落在地摔死的三人,高在洲和柳诏东将他们的尸体归拢成一排,放在了后门处。

    剩余的二十七人,被分成三人一组捆了,扔到院子里。完工后所有人便回到了自己的客房去休息。

    ……

    这半宿的腥风血雨,总算是落幕了。

    回到床上后,华知仇仍旧过不去心里的坎,在床上闭目打坐,可那光头被杀时的过程却一遍遍在脑海中浮现,挥之不去。

    从记事起他就没杀过活物,甚至连血都不常见,踏进所谓的江湖没几天,就亲手杀了一个大活人,而且是以如此残忍血腥的方式,一时间种种复杂情绪涌上心头,胸口像压着一块巨石,堵得他喘不过气来。

    柳诏东和高在洲虽然今日也是平生第一次杀人,但情况要比他好的多。他们俩躺在床上,也同样夜不能寐,房间内安静的可怕。

    似是想要打破这如死水般凝固的气氛,高在洲清了清嗓子,轻声道:“不然……咱们跑路吧?”

    柳诏东摇了摇头:“不能走,这么多尸体处理不掉。吕掌柜和那个姓白的跑堂人不错,明天县衙来人没法交代,不能连累他们。”

    高在洲点了点头,房间重归寂静。

    ……

    彻夜无眠。

    伴着一声鸡叫,阳光从远处地平线下缓缓升起,照亮了这座辽州中部的江边小城。

    吕轻侯费力地睁开眼睛,揉了揉宿醉下昏沉的脑袋,看看横躺在炕上连靴子都没脱的自己,又看看身边仍旧呼呼大睡的白展堂。

    “老白,那秋露白,好喝是好喝,后劲也确实够大的,不愧是在皇宫里头存放了八十多年的东西。”

    白展堂趴在炕上,口水留了一小滩,也不知道是否听到了他的话,只是含混地“嗯”了一声,便又换了个方向继续打起呼噜来。

    吕轻侯宿醉未过,也想倒头继续睡到饱,可憋了一肚子的尿却不允许自己这样做。只好爬起身来,下炕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摇摇晃晃地走向房间门口。

    “吱呀”一声拽开房门,吕轻侯便猛然见到外面满院子的黑衣人,被捆在一起坐在地上。此时这些人皆是蔫头耷脑,毫无精神。他吓了一跳,本想问问,奈何尿意甚重,只好快步走向茅房。

    开了闸放了水,吕轻侯心满意足地走回院子,正想找个黑衣人仔细盘问,却突然从余光里见到后门拐角处仿佛有什么异样。

    “这是?”满心疑惑的吕轻侯一步步走了过去,从拐角处探头往里看了一眼。

    “啊!啊!啊啊……”

    一连串凄厉的惨叫声顿时响彻整个白泽县,甚至惊得满城的狗和鸡也跟着狂吠高鸣了起来,不大的县城突然像烧开的白水一样,在深秋的清晨沸腾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白展堂被这声惨叫惊醒,一骨碌从炕上蹦下来,顺着声音的方向就跑了出去。

    急匆匆地掠过一众黑衣人,来到吕轻侯身边。他此时正坐在地上,神色惊恐万分,嘴里仍旧不时地嚎叫一声。

    “你这是怎么了,吓成这幅德行?”白展堂奇怪地问了一句。

    可他不需要答案了,顺着吕轻侯的目光望去,他也登时被吓了一跳。

    那拐角里,整整齐齐地码着五具尸体,其中最外面的那个,只剩下了半个脑袋,另半个脑袋被尸体自己的双手托着,画面诡异血腥之程度,在这小小的白泽县可谓是百年不遇。